二月,春寒料峭,天色阴沉沉的,苏城的风拂面而来,不算太冷。

    齐眉不喜欢这座城市,总是柔柔弱弱的模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靠着顾影自怜谋取上位者的怜惜施舍,让人生厌。

    “早,亲爱的!”

    前天的面试官兼上司拍了拍她的肩,硕大的肥脸漾出笑容,连带着他手中的咖啡都颤了两下。

    “早。”这是她入职的第二天,归国的第十天,原本以为自己是客死异乡的命,终究敌不过齐夫人的撒泼打滚。

    由于是新成立的部门,办公室几乎一大半都是新人,在人均00后的新员工中,她一个奔四的阿姨显得格格不入。

    “CC,你去把昨天的数据整理一版发给我。”大D哥一边吃着早餐,一边打开电脑。

    戴着粗黑框眼镜的秀气女孩低声回答:“好的。”

    下班后,齐眉在等电梯,办公室里传来争执的声音,她戴上耳机也没能避免她们的聒噪。

    “你都是老员工了,怎么还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对不起。”

    “你重新做一份,做好发给我,我先走了。”

    “好的。”

    ……

    大D哥背着黑色双肩包出来,脸上还带着未褪去的怒色,一看到齐眉,立即喜笑颜开:“眉眉,你家住在哪里,我今天开车了,顺路我送你回去啊?”

    齐眉礼貌拒绝,对方也没有坚持。

    当两人在地下停车场再次相遇,大D哥眼睁睁看着女人开着崭新的帕拉梅拉从自己身前呼啸而过,大大的肥脸上露出小小的尴尬。

    晚上七点整,齐眉准时到达约定的餐厅,天空下起了小雨,暮色像□□中的深渊巨口,仿佛下一秒就要将这鲜活世界一整个吞下。

    他还没到,这是他第一次迟到。

    齐眉拂开外套上的雨珠,掏出烟盒,抽出一支烟衔在嘴角,又摸了摸裤袋,没火儿。

    半个小时后,她看了眼手机,没有池砚舟的信息,倒是有一条陈程发来的短信。

    【多久结束?都在等你。】

    本着人与人之间的的相互尊重,她给池砚舟打了确定关系以来的第一个电话,未接,打了第二个,显示已关机。她并不想琢磨这个高材生相亲对象的心理,也不想知道他的行踪,她等了半个小时,对于一个没有太多感情的相亲对象而言,已是足够尊重。

    市中心,STAR CLUB。

    “咻——”泊车小哥接住车钥匙,看到女人嘴角叼着的烟,又飞快跑过去点了火。

    “谢谢。”齐眉畅快地吐出一口烟圈,抽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小哥,随后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这儿,阿眉!”黑壮的胖子中气十足,巨大的叫喊甚至盖过了音乐声。

    齐眉顺着声音走到卡座,看到熟悉的两男一女。

    “你来晚了,先自罚三杯!”白日里的黑框眼镜早已不知所踪,化着烟熏妆的姑娘满眼都是幸灾乐祸。

    黑壮胖子制止道:“唉,你这样就不对了,阿眉远来是客,招待客人怎么能用单数,起码喝四杯!”

    角落的斯文男人一言不发,几人看似随意落座,细看却能发现是以他为首,他看着齐眉嘴角缓缓燃烧的烟草,良久后才开口道:“把烟灭了,过来跪下。”

    话音一落,空气在一瞬间凝固。

    陈程偷偷嘟囔了一句:“老古董,现在都什么年代了。”

    齐眉一反常态地掐灭烟,乖乖走过去坐下,求饶:“师兄,对不起。”

    余勍扯了扯她的脸蛋,一点肉都没有,叹了口气:“算了,回来就好,以后也不要走了,有毛病就在国内治,非要跑到洋鬼子的地盘上干什么?”

    “我就说嘛,聚散相逢终有时,搞得这么严肃干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有过一段呢!”

    “不许瞎说,”余勍狠狠瞪了一眼陈程一眼,“总没有个姑娘的样子。”

    陈程拉过齐眉的手,大吐八卦:“师姐,你还不知道吧,咱们大师兄金盆洗手好多年了,现在娶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媳妇,还生了个大胖小子。”

    “可不,”一旁的施秉也忍不住插话,“嫂子漂亮是漂亮,就是管的太严了,今天要不是给你接风洗尘,平时八点以后,嫂子根本都不许师兄出门。”

    经两人这么一闹,几人又恢复了欢快的气氛。

    “师姐,你咋突然回来啦?”

    “回来结婚。”

    呆头呆脑的施秉脱口而出:“是那个让你半夜加练一百个俯卧撑的男人吗?”

    这事儿几个人都知道,当时他们离决赛只剩下一个月了,师父直接把训练馆封闭管理,突击加急训练,只许进不许出。

    偏偏齐眉头铁,晚上偷偷溜出去被逮住了,数九寒冬,教练硬是让她在室外加练了一百个俯卧撑,要知道,当时臂力训练成绩最好的大师兄,一次性最多也就只能做六十个。

    “就你记性好!”陈程瞪了施秉一眼,“你话那么多肯定很渴,这三杯酒你替师姐喝了。”

    施秉可怜巴巴地干完了酒。

    一轮过后,四人都有些微醺,齐眉一杯接一杯地豪饮,眼看她又要起一瓶,余勍直皱眉头,私下里戳了戳陈程的腰。

    “干喝酒多没意思,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

    老土的真心话大冒险。

    齐眉运气不大好,连着输了两轮,正当她又要一饮而尽时,陈程拦住了她:“不行不行,你一直喝酒有什么意思,大冒险和真心话,这次必须选一个。”

    尽管酒精快要侵占她的大脑,她还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大冒险吧。”

    施秉拿出一堆卡片,摆在桌上,齐眉随手抽出一张。

    陈程接过,大声读道:“给你的前任打电话复合。”

    “换一个。”

    “这回总该是那个让你做了一百个俯卧撑的男人了吧!”

    齐眉捡起桌上的腰果掷向施秉,“你跟俯卧撑没完了是吗?”

    陈程不依不饶:“不换不换,愿赌服输。”

    齐眉斜了陈程一眼,凉凉地说道:“大D哥让你重写的文件写好了吗?”

    “啊——”陈程做出要呕吐的表情,“为什么要提那个恶心又油腻的老男人,我今晚都要做噩梦。”

    一直不过多参与的余勍突然说道:“打一个吧,毕竟是你对不起人家。”

    陈程猛的扑上去,紧紧抱住余勍,大眼睛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大师兄,我就知道你知道,还和我们说你不知道,你们俩每天一起吃饭一起训练,就差一起睡觉了,你明明早就知道。”

    余勍被她晃得头疼,一用力把她扒拉下来,“小孩子家家别总是操心大人的事儿。”

    陈·二十四岁·小孩子·程表示疑惑,当她八十岁了,师兄会不会还以为她是小孩子。

    齐眉在众人的威逼利诱之下,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很遗憾,无人接通。

    陈程大叹一口气:“看来是有缘无分哟!”

    施秉嘟囔道:“完了,俯卧撑全白做了!”

    “那换一个。”

    “我喝酒行不行?”

    “除非你选真心话。”

    “那还是换一个吧。”

    齐眉又抽出一张,看似很简单:对你的男朋友或者女朋友深情告白三十秒。

    没办法,齐眉今天第三次拨打了池砚舟的电话。

    “你好,齐眉。”

    他接通了,声音很是慌乱:“对不起,眉眉,我今天加班,手机没电了,我还没来得及记住你的号码……”

    “没关系,我爱你。”

    电话那头的男人愣了几秒,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齐眉挂断了电话。

    陈程看了看不到三秒的通话时间,忍不住问道:“就这?”

    “就这。”

    “师姐,你这也太不走心了。”

    城市的另一端,上城公馆的一处别墅里,年轻男女三三两两交颈而卧,巨大的音乐声引来了邻居的几番投诉。

    等到池砚舟放下手机,贝斯手恶意满满地开口:“砚舟,哪位千金有幸被你接盘啊?”

    刚刚接电话时还十分慌乱的男人此时却一脸平静,面不改色地接下了羞辱,他微笑着回答问话的男人:“是啊,我要结婚了,她是很好的人,到时候记得来给我做伴郎。”

    贝斯手刘陆将视线转向众人之中最漂亮的女孩,不嫌事大地努努嘴:“那我们芊芊怎么办?”

    察觉到两人对话的孙惠芊连忙看向沙发上熟睡的男人,确定对方睡着后,才放下心来,低声道:“刘陆,我要是再听到你这张贱嘴在鹿云面前乱讲话,我就把你光屁股的照片发到网上去。”

    “哟,看来我们芊芊公主抛弃了你。”

    池砚舟一直面带微笑的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痛苦与不甘,暖黄的灯光映射在他的侧脸,更衬出他清俊的面容。

    刘陆嗤笑一声,长得再帅,履历再光鲜,还不是孙惠芊的舔狗。烂泥里面挣扎着爬上来,真以为擦干净脸就没人记得了吗?

    他倒是想看看,这样的狗崽子谁能看得上。

    他们这一群人,以季鹿云为首,都是混吃等死的典型,刘陆一向看不起穷人,尤其是池砚舟这种有野心的穷人,这群臭水沟里的烂虫,总是妄图通过十年寒窗苦读来抢夺他们父辈祖辈几代的积累。

    做梦去吧!

    撕碎池砚舟的面具,看到他总是装模作样的脸上露出卑微痛苦的神色,是他为数不多且乐此不疲的乐趣。

    “刘陆,阿舟要娶的女孩子可不简单,好像是退役运动员,苏城本地人,家里条件还可以的,刚从国外回来,一眼就看中了阿舟。”孙惠芊很轻易地化解了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

    本该在沙发上熟睡的男人却突然坐起,他扯了扯领子,脸上带着被吵醒的不耐烦,问道:“运动员?”

    孙惠芊端了茶水递过去,男人没接,她也不生气,笑盈盈答道:“鹿云你醒啦,听说是运动员呢。”

    从季鹿云的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孙惠芊白皙的脖颈与精致的锁骨,额际的一缕碎发若隐若现,使得她的面庞更加清秀隽丽。

    他想起刚刚的梦境,燥热的夏夜,潮湿的床单,开着空调的房间沉闷压抑,附和着低沉急促的喘息声……

    他闭了闭眼,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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