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渐渐褪去,街角的灯光变得暗淡,外面若隐若现的扫把窸窣声,点点灯光从窗户透出,映出屋子匆忙的人影,显得模模糊糊。

    不到一刻的功夫,黎语已经拎着大包小包拍摄用的器材和脚本出门了。

    今天的拍摄计划是——城北的早市。幸好组长良心发现,可以带一个摄像辅助,要不然肯定还要扛着重重的摄像机。

    5点的早市,还没有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摊贩赶着天大亮前支棱好铺子摆出要卖的东西。在老地方架设备调制好参数后,留小张在原处等待拍摄延时镜头,邢语拍摄巷子里的一些场景。

    还未完全苏醒的天空本就朦胧,又突然阴沉下来,乌云密布,下一秒雨水纷纷落下,打湿了土地,也浸湿了人们的衣衫。

    邢语也顾不上继续拍摄,把相机护在外套里,三两步跑向最近的摊贩大伞下避雨,夏天的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应该不会耽误太久时候拍摄。

    身后的大妈们索性就在摊位上买些豆角,不知道是天气影响还是怎么回事,背后的人格外暴躁开始推搡争执起来。

    邢语出于不看热闹不是中国人的心理,扭头想听个究竟,下一秒,在推搡间重重的摔在地上,脑子一片空白。

    一阵疼痛钻心而来,迫使邢语清醒,大妈们闭上嘴慌了,一个两个赶上前来扶起邢语,膝盖的血顺着腿往下流。

    邢语顾不得其他,先趴在地上的检查相机有没有问题,在早市这条路多有猪肉碎骨头,意料之中的,镜头阵亡了。

    小张注意到动静小跑过来,邢语已是一副万念俱灰的样子。

    性格向来直爽泼辣的小张开口为同事抱不平,还没说完就被忽然团结的大妈们七嘴八舌“她这么大个人路都不会走…” “谁推了她,我可没推” “别在这杵着,我还要买菜”堵了回去。

    不想多生事端,先带邢语去了医院。

    包扎完小张扶着邢语坐公交准备回公司。

    “你还真是乐天派,都这样了还笑的出来” 小张的无语写在脸上。

    “那能怎么办呗,出门没看黄历,赔了自己又折相机的,等会回去肯定组长大骂特骂的”

    邢语眼睛下垂,嘴角带着一丝苦笑:“准备拿自己攒了几个月的钱赔了”

    “唉,你知道吗,以前上大学摄影课的时候,老师总说‘相机在,人在’掉水里也要把相机举起来,那个时候小组凑钱一人几千的才买了一台相机,看的确实比命重要太多了”

    小张只望着邢语手上的动作不做声,“算了,不过内存卡里有些素材能用……” “卡呢???”邢语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惊呼。

    下一秒两人已经狼狈的回早市了,好在雨停了。豆角摊贩前的客人早已换了几十轮,清洁工大大小小的清扫了两三次,半早上掘地三尺也找不到内存卡。

    这次是真的万念俱灰拖着身体回去了。

    回去的路上紧张心脏怦怦跳个不停,到公司后终于是被骂了才放下心来,核算完相机修理的费用,邢语坐回工位上翻素材剪辑视频。

    时不时被来回过路的同事关心几句还好,总有一两个阴阳“工作能力出众的” 如果黎月遥在,一定会帮自己怼回去。

    晚上9点邢语就出了公司大门准备回家,没有加班太晚,果然生活还是不忍心持续摧残的。

    过了一会,同一条3号线,同一节7号车厢,目光一闪,她又看见了前两天遇到的“高冷哥”从梧桐南路上了车厢 ,邢语看他几秒,眉眼间流露出一丝伤感,勾起了一些回忆……

    以前在校园的时候,老师总说:“在学校里尝试和作业,犯的错没有任何成本和代价”

    现在工作确实理解到了。

    从前,和同学几个拍摄一个故事,剪辑包装完的惊喜和成就感,不知道什么开始消磨流散了。

    人不能停滞不前,也不能一直怀念曾经,但会有人在无数个崩溃无奈的瞬间想回到乌托邦找回最自在的感觉。

    也会有人盼着时间快一些,自己能早点独立,等上了大学,等工作,等自己不用受着父母的管教和束缚,还有的人会想早点长大,为爱的人贡献自己更多的力量。

    张璟玚是前者。

    晚高峰期地铁上比较拥挤,和张璟玚同行的还有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季尘,个子没有张璟玚高,颜值倒是和张璟玚不相上下。

    可能怕摔倒,把胳膊环在张璟玚脖子上,不知道的还以为……

    季尘把脸凑近张璟玚,张璟玚嫌弃到往后仰了仰。

    季尘不罢休凑近追问:“这次成绩下来,老杨肯定给你爸没说多少好话,你等会回去打算怎么弄?”

    “回去再看吧” 张璟玚一副淡然事不关己样气的季尘差点掐人中。

    3号线有一段地上行驶的路,上学时邢语喜欢看这几站窗外的风景,上班后便没有刻意看过。可能是今天下班早,心情格外的好,便侧了侧头看向窗外。

    少年的身影入了画框,暖黄色的灯光打在脸上,平白给他添了几丝温柔气息,邢语不自觉的唇角微微上扬。

    回头间,视线猝不及防相遇,目光没有转移一动不动落在他脸上。邢语在那瞬间,体会了一把什么叫恍如隔世。

    翻讨岁月和时间的涌流,曾经那个肆意飞扬的少年和面前这个人重叠,那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百爪挠心都不够表达她此刻的情绪。

    “下一站,金湖湾……”

    邢语回过神来。现眼包发小已经拽着张璟玚出了门,脸微微有些发烫,脑海里只显出枯木逢春。

    夜色逐渐深沉,天空由深蓝色变为黑紫色,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里,只发出隐隐的青光。

    张璟玚脸有些发白,不知道到在门口坐了多久。攥紧手心起身,还是开了门。

    当他走进来,屋里饭桌前的欢声笑语骤停,一股沉闷的气息填满整个房间,让他感到压抑。

    没等张璟玚开口,张爸就劈头盖脸的一顿臭骂。

    “你知道,你老师给我打电话说什么吗,你的成绩一次不如一次,你能搞清楚你上学是干嘛,你对得起谁?之前的成绩还能上重本,现在你想上什么? ”

    张璟玚垂这眼眸看不清有什么情绪,或许是看到儿子一副不成才样,张爸忍不住把杯子往桌上一砸,吓得旁边的女人和女孩只杵在原地看着。

    “下次再考这种丢人的成绩,就别回来,老师见家长我和你妈都不会去的!”

    张璟玚本没有什么表情的脸逐渐僵硬,慢慢抬眸,最后只淡淡说道“她不是我妈。”

    径直走向自己屋内关了门

    外面只留下一句愤怒的“混账东西!”

    见了这情况的女人赶紧上前劝道:“声音小点,别吓到了圆圆。”

    张爸下一秒就变了脸,笑意盈盈的抱过小女儿哄着吃饭。

    张璟玚听见外面的一举一动,只觉得胃里阵阵翻滚,一股难受之意冲向大脑,手掐着胳膊泛红。

    望向桌子上放着的一家三口合照,那上面是她母亲,自从离婚后就再也没有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娶了新的女人有了孩子,对待自己的态度也日渐没有耐心……

    生活总是如此枯燥沉闷。

    不怪有人怀念着过去,有人向往着未来。我们好像一直在期待另一种时空里的生活,又一直在摸爬滚打冲破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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