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巨响震荡,尾翼吸附了空间站的磁性接口处,他们终于到达一个还算安稳的落脚点。

    凌曳打开自己的个人终端网络,还是接受不到一丝讯息,也无法用智脑链接空间站的负责机器系统。

    残缺不全的尾翼无法对外界情况做出有效判断。

    她用腿踢了踢梁舟泽:“我先出去看看,你在这待着。”

    站在连接口进行全身性消毒,凌曳迅速装备上了防护服。

    梁舟泽看着她利落的动作,劲瘦有力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凌曳拿手枪架在手腕处,打开了空间舱门。

    映入眼帘的,却并非星际空间站,而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蓝色海洋,头顶是幽暗深邃的星际,遥远到看不见的远处一波又一波巨大的浪啸在不停翻涌。

    一切显得无序又荒谬。

    她皱眉,转身看了一眼梁舟泽,他也紧皱着眉头。

    “无监管星球。”

    无监管星球是人们对星际中难以达到人类生存条件的星球的称呼,一般来说这种星球中会产生很多以目前文明还无法解决的特殊变化,在星际空间中,人们一般会忽略在此处建立政权,因此,这种地区可以说是人迹罕至。

    但如果是特殊实验地区就不同了。

    凌曳走出舱门,检查了尾翼底部连接处,确实是一个常见的空间站接口,专门为星舰等航行工具提供的降落点。

    这样来看,她们能降落在此处不算太大意外。

    没有信号的话只会有两种可能,她怕的就是进入无人荒野,而却不怕闯入军事密区。

    梁舟泽的身体扛不了太久了,得赶紧找到医疗仓。

    敏锐地听到四周的声音,她立马架起枪,四周通过全息投影瞬间显现出八个荷枪实弹的战士,每人蒙得严严实实,扛着一把激光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她。

    凌曳挑挑眉,把手枪收进了武器匣,扬声道:

    “我们是图罗皇室的外遣小队,飞行器试运行中出现失误迫降至此。”

    她立马判断出来领头,而后用鹰隼一般的眼睛盯着站在她面前的队长,语气不容置喙:“请立即联系次星系外事官或总指挥,我的战友需要立即得到治疗。”

    说着,她从脑机云端里翻出来自己曾经在图罗的高保密型护照,在对方面前展示了一下。

    领队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凌曳给他这个汇报情况的时间。

    图罗是星际唯一的大帝国,除了彻底独立的菲尔莫斯以外,普通星系不想和它完全敌对。

    没多久之后,八个人纷纷行动起来,两架潜艇从海底潜上来,她下指令打开尾翼舱门,梁舟泽从里面被两个人架起来,此刻已经昏迷,拖上了艇。

    上了潜艇后,没有再潜入海底,而是转而光速飞行,驾驶员稳稳上升,驶过了一层层的巨浪后,终于见到了陆地。

    凌曳看着下方飞驰而过的景象。

    原来不是海洋星系……

    一个小时后才到达陆地,而后飞船继续向前开。

    凌曳眉头紧皱,一边不知道那艘船上的梁舟泽怎么样,一边盯着下方的景象。

    越来越不对劲,这个星球竟然和地球环境如此相近。

    她看了看周围坐的笔直的人,把疑惑压在心里。

    没过多久到达了目的地,是一座高耸入云的主建筑,飞船降落在楼中层地带一座长桥的末端停机坪,此刻已然不见另一艘飞船的身影。

    押送她的人没再出来,他们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凌曳单独下船后,他们立马飞走了,凌曳站在长廊,桥下被浓得看不见地面的云层覆盖,宛若进了另一个时空。

    这里的一切都这么奇怪且不寻常。

    她看向前方冰冷锋利的银色建筑,觉得一阵没来由的心悸。

    潜意识里在抗拒这个地方,她心跳得有些急躁。

    没调出武器匣,一步步向前方走去,不远处的大门张开幽幽的怀抱,等待她的到来。

    三天后。

    梁舟泽才从医疗仓转醒。

    伤得太重,他都忘了自己什么时候失去意识,又在手术过程中反反复复醒来多少次。

    心头始终挂念着凌曳,但不知是不是他太过紧张,做得却是个不太好的梦。

    他压下心头的莫名恐惧,打开医疗仓支撑着自己坐起来。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卧室,布置的很整洁精致。

    梁舟泽心没来由地跳得很快,他迅速跳下医疗仓,推开门走了出去。

    柔软舒适的地毯铺设在这个楼层的中央,卧室正对面是巨大的玻璃窗,能看到阳光透过窗户在墙上留下斑驳的树影。

    愣在原地看了没一会儿,他三步跃下楼梯,客厅外直指花园,铺设了满墙浓艳欲滴的玫瑰。

    他不自觉放轻了脚步,一步步轻轻向前走去,怕打破这场幻梦。

    阳光直射在花园中央,玫瑰和纯白色精致石膏雕刻交相辉映,如同浪漫的远古神话梦境。

    一个纤长的身影盘起头发,背对着他站在那里,出神地看着花墙。

    眼睛一酸,眼泪瞬间充斥眼眶。

    这是他一千多个日夜里每时每刻都会幻想的场景。

    凌曳听到动静,转过身看向梁舟泽。

    梁舟泽难以形容自己再次和她对视的感觉,但那一瞬间,他再不能更清楚地体会到那句:“心凉了一半”的形容。

    因为此刻窗外那个人的眼神,和前几天的她没有一丝不同,甚至还带上了些许审视。

    心揪着,他眼神暗了暗,竟然不知道如何开口。

    凌曳从花园回到屋内,看了一眼梁舟泽,忽略了他没忍住流下的一行泪水。

    从他身旁走过,凌曳拿起桌上放着的纸质书,翻开了几页,然后慢悠悠地开口:“……于是狐狸告诉小王子:“如果要和别人产生羁绊,就要承担流眼泪的风险。”

    念到这里,她停了下来,看向梁舟泽。

    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我这里有几支药剂,注射进去,曾经那段记忆也会消失,并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她看着僵硬着缓缓扭过头来的梁舟泽,补充到:“你只会忘记曾经那段日子和我发生的事情,仅此而已,这和你之后的加冕礼、一切都没有任何影响。”

    良久无言……

    “就是这样吧。”

    梁舟泽开口,声音暗哑低沉。

    凌曳“?”

    梁舟泽眼睛通红,死死盯着凌曳:“三年前,你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选择把我忘了的,是吗?”

    凌曳回避了他的眼神,没有开口。

    却在他看来,像是一种默认。

    审视着她一如既往的冰冷面目,梁舟泽感觉有一把刺刀插进他胸膛,死命翻搅着,始作俑者还在兴致勃勃地观赏他痛苦的面容。

    “你一句话,我就留在那里,眼巴巴等了你二十年,三年前一接到你的消息,就迫不及待把军队组织好……”

    他仰头,也没能把眼泪憋回去,食指狠狠点着胸膛,恨不得立刻戳穿,以缓解此刻的疼痛,继续开口:“我把……整个国家搅得天翻地覆,不远万里把你带来这里……难道就是为了换来几支失忆药水吗!!”

    之后伴随着怒吼声,梁舟泽摔碎了桌上的一片摆设,碎片掉落在地,温馨精致的客厅瞬间乱作一团。

    凌曳看着他逐渐失控的眼神,皱眉:“你别激动,我……”

    话音未落,梁舟泽狠狠掐住她的脖子,直直将她抵向墙壁。

    力道过于大,凌曳一时难以反抗。

    腰背一阵麻木,她瞬间抬起头,杀意凛然,锋利的眼眸刺向梁舟泽,气场强大到极致。

    凌曳,整个星际都闻名的最强指挥军官,曾掌握着顶级权力,有多久以来,敌人仅仅听到她的名字都感到害怕,这样的人,仅靠气息就震慑到敌人。

    梁舟泽看到她那一闪而过的敌意,愣在了原地。

    已经说不清楚心里是什么感受了,总觉得千疮百孔也不至于此。

    凌曳反应过来,这才缓和了眼神,她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看着此刻空洞僵硬的梁舟泽,心里有些难受。

    刚从那个地方回来,她还没完全放下戒备。

    她怀着些歉意地看着梁舟泽,眉头皱着:

    “对不起……我。”

    我什么呢?我不该那样对你?

    她愣在那里,环顾四周,宽敞明亮的别墅装修得令她感到如此舒适,好像做了一场漫长且艰难的梦,醒来后,她从这栋房子里起床,踩着阳光拥抱花园中的爱人。

    明明没有任何指引,她从大楼出来后,就漫无目的地走到了这里。

    此生从未拥有过的归属感,在她刚刚站在那片玫瑰花墙前时感受到了。

    “你失忆前告诉我,让我带你来这里,你说,你看到了什么?”

    梁舟泽问。

    凌曳没有回答,直勾勾地看着他。

    梁舟泽轻轻抱住她,小心翼翼亲吻她的耳朵,轻声细语:“你想起来了……是吧,你能想起来,你会想起来的……”

    他闭着眼睛,吻上她的唇。

    这个吻缠绵缱绻,带着泪的苦涩,温柔至极,凌曳闭着眼仰着头,被动地接受对方汹涌澎湃的情绪。

    待梁舟泽轻轻亲吻几下她的侧颈,捧着她的脸想要转头,却摸到了一手湿润。

    他顿了顿,缓缓停了下来。

    他见的是凌曳眼中的亏欠与遗憾,漂亮的眼睛盛满了歉意,却一点也不见曾经的爱意。

    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下一瞬间后颈就传来一阵剧烈疼痛。

    失去意识前,他只来得及喃喃地说:“别……”

    别什么呢?他也不知道了,只觉得像握着一把沙子,一把马上就要抓不住的,他一点也不想放手的沙子。

    凌曳没听清他最后留下的话,任由巨大的身躯压在她身上,良久,才慢慢扶着梁舟泽躺倒在沙发上。

    就着午后温暖的阳光,她在这片浮动的尘埃中静静描摹他英俊的面孔,看了好久。

    而后拿出了一支针剂,缓缓推入他的体内。

    说不清楚是什么感觉,她就记得结束时她看向窗外,金黄的阳光照射得刺眼,天空和玫瑰像幅画,她觉得此后的日子里再也不会像今天和曾经一样那么好看了。

    像编织的一场短暂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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