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转学到光华中学之前,原斐然的父母一直都担心他适应新环境需要花不少时间,从而影响学习进度,因此在正式开学之前的寒假就早早为他安排上了高阶补习班。

    但原斐然自己对此丝毫不担心。

    若论对环境的适应能力,他有满满的自信。

    由于父亲公司的拓展,从小到大,他跟着家人转学到外地的次数,单手都数不过来。

    每次都是刚在新同学里混个脸熟,没过多久就要转战至下一座陌生的城市。

    时间久了,他连人名和脸都懒得记,横竖反正都是彼此生命里匆匆的过客。

    对不上就对不上吧,只要露出表现得温和又亲切就完事儿了。习惯成自然,脸上的笑容似乎渐渐锻炼出了肌肉记忆,原斐然也开始相信自己天生就是一个开朗爱笑的阳光大男生。

    不过,这次好像稍微有点儿不一样。

    爸爸说他自己是在外漂泊的游子叶落归根,要留在海州照顾爷爷奶奶,为他们养老送终。

    从户籍角度来看,海州是原斐然的故乡,但他和爸爸不一样,对这座城市并没有什么概念。

    转到光华中学高一(1)班,不过是从先前的一群书呆子换到另一群书呆子里罢了。

    因此,尽管看得出爸妈十分激动,但对原斐然而言,在哪里上学都没有什么本质区别,也没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新同桌叫韩之遥,是爸爸的老朋友韩叔叔的女儿。爸妈在家闲聊时提过这个名字,他觉得挺好听,当时就记住了。

    见到真人,发现是一个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普通姑娘,长手长脚,看起来十分灵活。总体来说,和从前认识的学霸们大同小异,比一般的书呆子好看那么一丢丢。

    经过一周的观察,原斐然对座位周围的构成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坐在自己左边、隔着一条过道的男生叫厉端,是校篮球队的成员,人高马大,球技不错,性格自来熟。

    厉端的同桌是一个叫路佳苒的女生,和韩之遥整天形影不离,好像和爸妈也认识,听说是家里做生意的白富美。

    每次下课,但凡他从自己的座位起身,总能看到路佳苒第一时间从厉端左边瞬移到右边,霸占自己的座位。

    原斐然倒没有特意去记住这几个人的名字和脸,只是相比其他人,他们挨得近,又显眼,加上名字都有点儿好听,自然而然就留下了印象。

    班级里大多数同学都是安安静学习的普通人,成绩好的不在少数,但也没到令他感受到来自天才的吊打的程度。

    和第一印象唯一不同的改观就是,大家并不是纯纯的书呆子,大多数都有些小聪明,为人处世方面也比一般的同龄人要高出不少段位来。

    但是出于礼貌,他还是谦虚地表示,要向大家多多学习。

    事实证明,原斐然的笃定并非狂妄。

    开学之后的第一场摸底考试,他依旧维持了往日的水准,一骑绝尘。

    大多数同学第一时间就调整好了向强者请教的心态,一下课就聚到了原斐然的座位边,问他有没有推荐的教辅资料或者网课、辅导班。

    若是放在平时,韩之遥除了去超市买零食以外,一向喜欢赖在座位上争分夺秒、见缝插针地追小说和杂志,还喜欢边吃边看,但是今天却连续几个课间都没影儿。

    原斐然再往旁边一瞧,连路佳苒也不在。

    踩着上课铃声响起的瞬间,韩之遥匆匆跑进了教室,直接站在了一群起立的学生中间。

    “你去哪儿了?”趁着向老师弯腰敬礼的间隙,原斐然小声问韩之遥。

    韩之遥侧过头瞄了他一眼,却像是没听到似的,没有作声。

    原斐然先是微微吃了一惊,在坐下的瞬间隐约意识到,韩之遥今天似乎心情不佳。

    直到晚上放学,她一整天都没再朝着他露出往日的笑容。

    原斐然对于自己先前得出的结论越来越有把握,最突出的表征就是韩之遥竟然一整天里从早到晚什么零食都没吃,简直前所未见。

    在停车场擦肩而过之际,原斐然眼见着韩之遥迎面走来,故作轻松地打了一声招呼,“你干嘛不理我?”

    没想到韩之遥却依旧将他当作空气,视若无睹。

    他忍不住轻轻从背后拽了一下她的衣领,轻轻喊住了她,“等一下。”

    没想到韩之遥竟然转眼就有泪光闪烁。吓得他一个激灵,立马就送了手。

    把女孩子惹哭这种罪名,他实在担不起。

    直到晚饭之前,原斐然一路上都在琢磨自己今天到底干了什么惹恼韩之遥的事情。

    虽然想不通,但通过排除法,还剩下一种可能。

    那就是某人因为自己在第一把考试中就将她从第一名的宝座上拖拽下来,就给自己甩了脸色。

    虽然没必要和所有同学都搞好关系,但原斐然天生怕麻烦,一向不与人翻脸,也不爱看别人的脸色。

    自己刚刚搬回海州,作为班级新人,他并不想出什么风头。有什么问题或误会,还是尽早解决的好。

    两害相权取其轻,原斐然略微犹豫,还是拨通了韩之遥的电话。

    她的声音响起时,他的心似乎没来由地向下坠了一下。

    隔着电话,她终于可以正常地开口了。

    不过,听到她给出的心情不佳的理由是生理期时,原斐然哑然失笑。

    显然是烂俗的借口。

    他可不相信生理期会令她对着别人笑靥如花的同时对自己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冷漠。

    看来韩之遥不仅脸上挂不住事情,心里也藏不住事情。明明看起来是小狐狸似的有点儿聪明的长相,实际上好像有点儿缺心眼儿,原斐然有些促狭地想。

    不知道考到第一名的韩之遥是怎样一副春风得意的模样,抑或强忍得意,故作淡定,他禁不住心生好奇。

    既然她这么在意成绩,偶尔让让她也不是不可以,反正最终的竞争对手也不会是她,他并不介意。

    时不时地,原斐然会想起这茬儿,顺便问韩之遥几个难题。

    大多数时候,韩之遥会非常认真地帮自己解答。

    原斐然记得那个傍晚,正好轮到他和韩之遥值日。

    当天因为老师拖堂,本来放学就晚。再加上月假之前,寄宿的学生大多要去赶车,大家撤离得比往日更迅速。

    他俩走读,倒是不用担心回不了家。

    这段时间,原斐然似乎养成了习惯,每天至少会问韩之遥一个问题。不过,从韩之遥涌过来的问题更多。

    通常,他问数学,她问物理。一来一往,投桃报李。

    韩之遥罕见地露出了困惑的表情,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怎么了?”原斐然转起了手中的笔。

    “这题你真不会?”

    “这题很简单吗?”原斐然心虚地低下头,赶紧将题目又看了一遍。

    “咳,”韩之遥清了清嗓子,“我有一些话想问你。”

    他蓦地紧张起来,心跳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跳动的速度。

    周围的喧嚣似乎都远去了,只剩下面前的韩之遥以及她平日里略显苍白的脸庞上渐渐浮起的红晕。

    不会吧,在夕阳的映照下,原斐然眯了眯眼。

    这样的场景对他来说并不陌生,他知道应当如何体面又礼貌地回应。

    “什么话?你问吧。”

    “你不会是在逗我吧?”

    “什么?”原斐然觉得韩之遥的声音清清楚楚地落入了自己的耳中。每个字都听到了,但组合起来,却令他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你说什么?”

    韩之遥扯了扯他的袖口,往他那边略微凑了凑。

    淡淡的花果香味随之扑面而来。

    她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我是说,你不会是在耍我吧?”

    一瞬间,巨大的失落感席卷了他的全身。这是什么不按套路出牌的奇怪家伙?

    “什么意思?”

    “你明明是聪明人,非要我讲得那么清楚么。”

    韩之遥露出了无异于往日的人畜无害的乖巧微笑,但厚厚的镜片映照出夕阳的余晖,他看不清她的眼睛。

    “我什么时候耍你了?”原斐然报以温和的笑容,“你不会是今天心情不好,想赖在我头上吧?”

    “没,我心情还不错。”韩之遥忽然正襟危坐,目光直直地扫过来。

    原斐然见她抬着头,望着他的表情很是专注,可以看到她挺直的鼻梁处有几枚雀斑,在腮红以外的范围又晕出一圈淡淡粉色的双颊,以及圆润且流畅的下颚线条。

    “那你别这么凶巴巴地盯着我,搞得我有点儿慌。”原斐然的语气里少有地透出了一丝焦躁。

    韩之遥皱了皱眉,“我哪儿有凶巴巴地盯着你?”

    “你有。”原斐然狡辩道。

    虽然四围没有其他人,但原斐然却觉得自己仿佛一个被当众抓包的孩子。

    鬼使神差似的,在脑袋反应过来之前,他的双手已经自行先伸出去了,摘下了韩之遥的眼镜。

    “你干嘛?”韩之遥的近视眼立刻眯了起来,下意识就伸手去抓。

    原斐然赶紧将眼镜又帮她戴上,可一看好像又不太对。在她反应过来之前,他将她的眼镜下移了一点。

    “你到底干嘛啦?”韩之遥似乎生气了,伸手就朝他的方向锤了过去,但并没有打中任何目标物。

    “不好意思,你确实没有凶巴巴。”

    “你到底在说什么傻话?你别故意岔开话题,”韩之遥气鼓鼓地用力将鼻梁上的眼镜向上推了一把,“对了,我刚刚和你讲到哪儿了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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