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个清晨，昏睡几日的人终于有了动静。
雨后的冷风吹进摇摇欲坠的小屋中，刺骨寒凉。
眼睫轻颤，她缓缓睁开墨黑的眼瞳。
环顾四周，平颜望着熟悉的床帐，身上的伤口都被仔细处理过，只隐隐泛疼。
四天的沉睡让她精神海终于寂静下来，尽管向内探去，看见的仍是毫无光泽的道心。
它什么也听不见了。
没什么意外的，平颜心想，既然都决定回去后开始重修，早点习惯也好。
深深看了最后一眼陪她从练气到金丹后期的道心，平颜收回内视的心神。
她现在灵力枯竭，凡人境灵气太稀薄，只看见几个零星光点，想要恢复遥遥无期。
但好歹也是被天材地宝滋养大的身体，外伤恢复速度比旁人快不少。
“砰！砰！砰！”
平颜的目光跟随声音落到窗外。
坐起身望出去，楼五儿拎着潮湿的斧头劈着木柴，短窄的袖摆紧箍住手肘，一下一下，锋利的刃面在空中划过冷冷银光。
看着额头渗出汗珠的少年，平颜的神色逐渐复杂。
前几日受心魔影响，她冒出过一些偏激的念头，但现在，浸着雨水味的土腥气和雀鸟偶尔的吱叫一起，侵入她的五感。
像是被后山专门压制心魔的清泉从头浇下，平颜摩挲着木板床上粗糙的毛刺。
尖锐的疼痛在提醒平颜，这是踏入轮回以来，她最清醒的一刻。
通行玉牌在凡人境用不了，但芥子袋可以。
探入芥子袋，平颜在深处取出一道宝匣。
好些年前的生辰宴上，一个神神叨叨的方士送上的，被她转头堆到芥子袋中不再过问。
那时她对世间命数之说半信半疑，大半修士向来都是与天争与地抢，但其中也有不少以窥天意为道而修。
道，平颜细细品味这个字，她过去以求胜为道便是其中颇为霸道的一种。
然而放眼整个修真界，修士的道五花八门，比起做出最美味的佳肴、锻出世间最锋利的刀、渴望救乱世于水火......她那道意忽然不足为奇。
摁开机关，一朵泛着清香的莲花出现在眼前——去情莲。
平颜微勾唇角，那方士当时说什么来着，记不太清，大抵就是这花有“断情绝爱”“压制心魔”的作用吧。
因着此物的前者效用，父亲还发了好大一通火气，常年如沐春风的脸上难得挂上些阴霾，还是在首座饮茶的娘亲抬手，叮嘱她妥善收下。
现在想来，娘亲曾是上界的仙人，或许早早看清其中的因果。
平颜把玩着手中的洁白菡萏，那个方士应该也不是寻常人。
承了好大的人情。
窥天意的道竟如此神机妙算。
但她还是不想认命啊。
“天机"一定全为正确吗？
譬如楼五儿的一线生机是真，但她对楼五儿的欺侮也一定为真吗？
她平颜行事何曾那般毫无礼法？
何况，要她成为楼五儿故事里那个道意碎裂、不得不靠结亲续命的女子，不如现在一剑了结她来得痛快。
顺着这样的想法思索，平颜觉得她似乎抓住了什么。
若“天机”只有一部分为真呢？
她总是认同事在人为的。
这个念头在她识海里越发强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星星点点的莹白光晕渐渐飘浮在丹田附近。
只是，还需验证一番。
“咯——吱——”
难听，刺耳。
摇摇欲坠的木门被推开，平颜转头看向听着声响进屋的少年，将去情莲推向他，声音平静，脸上不见一丝阴霾。
“楼五儿，过来吃一瓣。”
认命和信命区别不小。
至少在这件事上，平颜信了，楼五儿和她，命里只有孽缘，去情莲吃了对她对他都好。
大道有情又似无情，至少他还能保住命。
少年端着上方还冒着热气的粥走近，这个时候还青涩不已的脸庞隐没在热气腾腾的白气后。
楼五儿摇头，轻轻推开溢着清雅幽香的莲花，将手里的木碗递给平颜。
带着药味的草香气幽幽飘散。
“姑娘果然是天上的神仙吧。”不然她怎会知晓他的名字，他停顿，也算不上正经名字。
“小心烫。”
见楼五儿拒绝，平颜也没执着，以防万一罢了，已经决定走这条路，那她与楼五儿的未来最多就是同门师姐弟。
她不认为这一次的自己对楼五儿会有多重要。
咀嚼着莲瓣，香气在口中四溢，平颜看得见那些入口即化的莲液在她经脉中游走，所经处萦绕着清气，将不肯离去的附骨之疽慢慢消解。
身体空前轻盈，好极了。
平颜三两口解决完药粥，修士在练气期就早早辟谷，但楼五儿的手艺是真的好，以前她还想着等带楼五儿回去修真界，就将他推荐给那个天下第一食修当关门弟子。
她是不会被拒绝的，因为她可是平颜。
等楼五儿也成了修士，她会把楼五儿介绍给她的朋友们，然后一起带着楼五儿去历练。
还要帮楼五儿从亲人朋友们身上薅点好东西，如果他喜欢，她还可以让楼五儿去她的私库里挑。
“楼五儿当然值得最好的。”
不仅仅因为在那时楼五儿是她喜欢的人，更因为楼五儿本身，平颜愿意和这样的人相交。
那天晴空万里，楼五儿照常去山上采药，平颜本想陪他一起但被温言拒绝，楼五儿让她好好休息。
平颜就在小木屋等他回来。
等待的时间好漫长啊，于是她取出留影石，记录起和楼五儿的相识过程。
作结的便是那句饱含骄傲的话语。
等待的时间又很短暂，明明只是一个白天，最后收到的却是楼五儿坠崖身亡的消息。
茫然还挂在她脸上，下一刻她又回到初见之日。
......
平颜看着过去的一幕幕，如活过来的话折在飞快翻阅，从钝痛到激不起任何波澜。
一潭死水。
效果很好，心魔被冰封在道心里，死死压制住。
但伤势未全，还在隐隐作痛，平颜一时没了胃口，清丽的面庞突然冷若冰霜，将木碗递回楼五儿手上。
“我只是修士，不是神仙。”
身体快过头脑，楼五儿下意识接过，讷讷站在床边。
站在一看就是在生气的女孩身旁，平日在书院里最擅长旁征博引的少年，却只红着耳朵，低着头就会盖过眼的刘海耷拉下去，什么话也讲不出来。
......为什么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心却会跳得更快呢？
少年愁思。
屋内陷入寂静。
余光中，白色脑袋的动作太显眼，平颜想无视都没法。
又来了，又是这种被注视的感觉。
平颜无法理解，为什么无论在哪个轮回，楼五儿总是喜欢这样看她。
在背后，在身侧，如影随形。
修士的五感比凡人出色太多，也能分辨出其中含义。
楼五儿的目光没有恶意，平颜感知得到，但是容易让她回想起炎炎夏日不想去教习堂的日子。
头疼，燥。
像是兽苑的金毛狮在她识海里到处冲来冲去，极为莽撞，甚是恼人。
她一点也不喜欢。
“不准看我。”
“转身，出去。”
丝毫不管这是楼五儿的居所，平颜理所应当地命令。
“外面有人在找你。”
凡人沉重的脚步声想听不见都难。
平颜转过身，面朝里侧的瓦墙躺下，闭上眼睛。
楼五儿其实想问她的名字，但他看得懂少女拒绝交谈的意思。
眼里隐约划过一缕失落。
和先前看见不知名姓的少女吞下那莲花时一样。
心底空荡荡，仿佛应该有什么东西珍藏在那儿，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遗失。
刚刚，他好像失去了什么。
消瘦漂亮的眉眼向下垂落，无端透出两分脆弱。
“我知道了。姑娘你好好养伤。”
外面的喧哗声渐起，楼五儿也听见了同村的人在高声喊他。
安然栖息的鸟雀被惊得拍翅飞离。
“不要着凉了。”
声音越来越大，怕扰到少女的修养，他犹豫地给她披上薄被，落在身上的重量如鸿毛，轻声嘱咐两句便朝声音处赶去。
等到木门被轻手轻脚掩上，侧卧的人才重新坐起，哪里有分毫疲倦模样。
听见远去的脚步声，平颜蹙眉。
那几个人一听就来者不善，楼五儿之前的聪明劲是跟着没了吗，为什么跟着他们走？
抛开那些糟心经历不提，她绝不是对救命恩人受欺负却冷眼旁观的人。
身上的被子压得她透不过气，本想团起来丢到床脚的动作越来越慢，好歹也是借住在他家......
默默掀到一边，从床上翻身下来，平颜在芥子袋中翻出一把木剑——她的本命剑被打落掉在修真界了。
若非如此，在刚到凡人境时，她怎会任由自己从空中摔下。
木剑是幼时父亲削的，用的是明镜山仙树的一截枝条，受过天雷淬炼，剑指之下，世间阴邪无处遁形。
道宗虽主攻符咒，但师尊曾摸她根骨说她于剑道也颇有天赋，索性道剑双修。
就算只是不含灵力的剑法，对付那群凡人，也绰绰有余。
平颜倒出几颗调息丹吞下，聊胜于无。
皮肉伤都还好，再过几天就能调养好，最严重的还是道心与心魔。
后者现在被去情莲压制，无需忧心，麻烦的是前者。
道心破碎的人，往往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永远留在那个修为无法精进，要么自毁修为从头开始。
平颜原本是金丹后期，在年轻一辈中排得进前五。
但若要她永远留在这个阶段，眼睁睁看着不如她的同辈纷纷越过她，将她甩在身后？
想到未来那些手下败将挂着得意神色的脸庞，平颜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绝无可能！
所以麻烦就在这里。
若决定重修，就要越早越好，晚一天都有可能对根骨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但现在，她还无法确定家人师门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不能用灵力，孤身一人待在凡人境，不好说中途会发生什么。
况且，虽然她之后不再干涉楼五儿的死局，但她的人还得待在楼五儿身边。
“天机”里，她在被找到之前，一直在给楼五儿找麻烦。
虽然她现在对这部分半信半疑，但若要试探，还需徐徐图之。
所以，不能离太近——天道会不择手段杀掉楼五儿，这一点是肯定的，也不能离太远——“天机”要她给楼五儿添堵，这则是可以试探的。
万一天道认为她没把握好距离，给楼五儿、或者给她安排必死之局......
平颜在往楼五儿那边赶路时细细斟酌。
最后决定——先保命吧，若是他们没有像“天机”那样找来，她总是要自己想办法回修真界的，只有修士能从结界穿行。
靠天天倒，靠山山崩。
何况这天道，平颜又想起那天看到的景象，那种好像要被扯离这方天地的窒息感，太诡异了，她完全不敢赌运气。
修士的脚程比凡人快上不少。
远远望见楼五儿被身边那群人齐齐围住，平颜谨慎地躲在草垛后隐蔽身形，慢慢接近，模糊的声音越发清晰。
待听清他们的争执，脸色突变。
雨后的冷风吹进摇摇欲坠的小屋中，刺骨寒凉。
眼睫轻颤，她缓缓睁开墨黑的眼瞳。
环顾四周，平颜望着熟悉的床帐，身上的伤口都被仔细处理过，只隐隐泛疼。
四天的沉睡让她精神海终于寂静下来，尽管向内探去，看见的仍是毫无光泽的道心。
它什么也听不见了。
没什么意外的，平颜心想，既然都决定回去后开始重修，早点习惯也好。
深深看了最后一眼陪她从练气到金丹后期的道心，平颜收回内视的心神。
她现在灵力枯竭，凡人境灵气太稀薄，只看见几个零星光点，想要恢复遥遥无期。
但好歹也是被天材地宝滋养大的身体，外伤恢复速度比旁人快不少。
“砰！砰！砰！”
平颜的目光跟随声音落到窗外。
坐起身望出去，楼五儿拎着潮湿的斧头劈着木柴，短窄的袖摆紧箍住手肘，一下一下，锋利的刃面在空中划过冷冷银光。
看着额头渗出汗珠的少年，平颜的神色逐渐复杂。
前几日受心魔影响，她冒出过一些偏激的念头，但现在，浸着雨水味的土腥气和雀鸟偶尔的吱叫一起，侵入她的五感。
像是被后山专门压制心魔的清泉从头浇下，平颜摩挲着木板床上粗糙的毛刺。
尖锐的疼痛在提醒平颜，这是踏入轮回以来，她最清醒的一刻。
通行玉牌在凡人境用不了，但芥子袋可以。
探入芥子袋，平颜在深处取出一道宝匣。
好些年前的生辰宴上，一个神神叨叨的方士送上的，被她转头堆到芥子袋中不再过问。
那时她对世间命数之说半信半疑，大半修士向来都是与天争与地抢，但其中也有不少以窥天意为道而修。
道，平颜细细品味这个字，她过去以求胜为道便是其中颇为霸道的一种。
然而放眼整个修真界，修士的道五花八门，比起做出最美味的佳肴、锻出世间最锋利的刀、渴望救乱世于水火......她那道意忽然不足为奇。
摁开机关，一朵泛着清香的莲花出现在眼前——去情莲。
平颜微勾唇角，那方士当时说什么来着，记不太清，大抵就是这花有“断情绝爱”“压制心魔”的作用吧。
因着此物的前者效用，父亲还发了好大一通火气，常年如沐春风的脸上难得挂上些阴霾，还是在首座饮茶的娘亲抬手，叮嘱她妥善收下。
现在想来，娘亲曾是上界的仙人，或许早早看清其中的因果。
平颜把玩着手中的洁白菡萏，那个方士应该也不是寻常人。
承了好大的人情。
窥天意的道竟如此神机妙算。
但她还是不想认命啊。
“天机"一定全为正确吗？
譬如楼五儿的一线生机是真，但她对楼五儿的欺侮也一定为真吗？
她平颜行事何曾那般毫无礼法？
何况，要她成为楼五儿故事里那个道意碎裂、不得不靠结亲续命的女子，不如现在一剑了结她来得痛快。
顺着这样的想法思索，平颜觉得她似乎抓住了什么。
若“天机”只有一部分为真呢？
她总是认同事在人为的。
这个念头在她识海里越发强烈，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星星点点的莹白光晕渐渐飘浮在丹田附近。
只是，还需验证一番。
“咯——吱——”
难听，刺耳。
摇摇欲坠的木门被推开，平颜转头看向听着声响进屋的少年，将去情莲推向他，声音平静，脸上不见一丝阴霾。
“楼五儿，过来吃一瓣。”
认命和信命区别不小。
至少在这件事上，平颜信了，楼五儿和她，命里只有孽缘，去情莲吃了对她对他都好。
大道有情又似无情，至少他还能保住命。
少年端着上方还冒着热气的粥走近，这个时候还青涩不已的脸庞隐没在热气腾腾的白气后。
楼五儿摇头，轻轻推开溢着清雅幽香的莲花，将手里的木碗递给平颜。
带着药味的草香气幽幽飘散。
“姑娘果然是天上的神仙吧。”不然她怎会知晓他的名字，他停顿，也算不上正经名字。
“小心烫。”
见楼五儿拒绝，平颜也没执着，以防万一罢了，已经决定走这条路，那她与楼五儿的未来最多就是同门师姐弟。
她不认为这一次的自己对楼五儿会有多重要。
咀嚼着莲瓣，香气在口中四溢，平颜看得见那些入口即化的莲液在她经脉中游走，所经处萦绕着清气，将不肯离去的附骨之疽慢慢消解。
身体空前轻盈，好极了。
平颜三两口解决完药粥，修士在练气期就早早辟谷，但楼五儿的手艺是真的好，以前她还想着等带楼五儿回去修真界，就将他推荐给那个天下第一食修当关门弟子。
她是不会被拒绝的，因为她可是平颜。
等楼五儿也成了修士，她会把楼五儿介绍给她的朋友们，然后一起带着楼五儿去历练。
还要帮楼五儿从亲人朋友们身上薅点好东西，如果他喜欢，她还可以让楼五儿去她的私库里挑。
“楼五儿当然值得最好的。”
不仅仅因为在那时楼五儿是她喜欢的人，更因为楼五儿本身，平颜愿意和这样的人相交。
那天晴空万里，楼五儿照常去山上采药，平颜本想陪他一起但被温言拒绝，楼五儿让她好好休息。
平颜就在小木屋等他回来。
等待的时间好漫长啊，于是她取出留影石，记录起和楼五儿的相识过程。
作结的便是那句饱含骄傲的话语。
等待的时间又很短暂，明明只是一个白天，最后收到的却是楼五儿坠崖身亡的消息。
茫然还挂在她脸上，下一刻她又回到初见之日。
......
平颜看着过去的一幕幕，如活过来的话折在飞快翻阅，从钝痛到激不起任何波澜。
一潭死水。
效果很好，心魔被冰封在道心里，死死压制住。
但伤势未全，还在隐隐作痛，平颜一时没了胃口，清丽的面庞突然冷若冰霜，将木碗递回楼五儿手上。
“我只是修士，不是神仙。”
身体快过头脑，楼五儿下意识接过，讷讷站在床边。
站在一看就是在生气的女孩身旁，平日在书院里最擅长旁征博引的少年，却只红着耳朵，低着头就会盖过眼的刘海耷拉下去，什么话也讲不出来。
......为什么看着她生气的样子心却会跳得更快呢？
少年愁思。
屋内陷入寂静。
余光中，白色脑袋的动作太显眼，平颜想无视都没法。
又来了，又是这种被注视的感觉。
平颜无法理解，为什么无论在哪个轮回，楼五儿总是喜欢这样看她。
在背后，在身侧，如影随形。
修士的五感比凡人出色太多，也能分辨出其中含义。
楼五儿的目光没有恶意，平颜感知得到，但是容易让她回想起炎炎夏日不想去教习堂的日子。
头疼，燥。
像是兽苑的金毛狮在她识海里到处冲来冲去，极为莽撞，甚是恼人。
她一点也不喜欢。
“不准看我。”
“转身，出去。”
丝毫不管这是楼五儿的居所，平颜理所应当地命令。
“外面有人在找你。”
凡人沉重的脚步声想听不见都难。
平颜转过身，面朝里侧的瓦墙躺下，闭上眼睛。
楼五儿其实想问她的名字，但他看得懂少女拒绝交谈的意思。
眼里隐约划过一缕失落。
和先前看见不知名姓的少女吞下那莲花时一样。
心底空荡荡，仿佛应该有什么东西珍藏在那儿，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遗失。
刚刚，他好像失去了什么。
消瘦漂亮的眉眼向下垂落，无端透出两分脆弱。
“我知道了。姑娘你好好养伤。”
外面的喧哗声渐起，楼五儿也听见了同村的人在高声喊他。
安然栖息的鸟雀被惊得拍翅飞离。
“不要着凉了。”
声音越来越大，怕扰到少女的修养，他犹豫地给她披上薄被，落在身上的重量如鸿毛，轻声嘱咐两句便朝声音处赶去。
等到木门被轻手轻脚掩上，侧卧的人才重新坐起，哪里有分毫疲倦模样。
听见远去的脚步声，平颜蹙眉。
那几个人一听就来者不善，楼五儿之前的聪明劲是跟着没了吗，为什么跟着他们走？
抛开那些糟心经历不提，她绝不是对救命恩人受欺负却冷眼旁观的人。
身上的被子压得她透不过气，本想团起来丢到床脚的动作越来越慢，好歹也是借住在他家......
默默掀到一边，从床上翻身下来，平颜在芥子袋中翻出一把木剑——她的本命剑被打落掉在修真界了。
若非如此，在刚到凡人境时，她怎会任由自己从空中摔下。
木剑是幼时父亲削的，用的是明镜山仙树的一截枝条，受过天雷淬炼，剑指之下，世间阴邪无处遁形。
道宗虽主攻符咒，但师尊曾摸她根骨说她于剑道也颇有天赋，索性道剑双修。
就算只是不含灵力的剑法，对付那群凡人，也绰绰有余。
平颜倒出几颗调息丹吞下，聊胜于无。
皮肉伤都还好，再过几天就能调养好，最严重的还是道心与心魔。
后者现在被去情莲压制，无需忧心，麻烦的是前者。
道心破碎的人，往往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永远留在那个修为无法精进，要么自毁修为从头开始。
平颜原本是金丹后期，在年轻一辈中排得进前五。
但若要她永远留在这个阶段，眼睁睁看着不如她的同辈纷纷越过她，将她甩在身后？
想到未来那些手下败将挂着得意神色的脸庞，平颜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
绝无可能！
所以麻烦就在这里。
若决定重修，就要越早越好，晚一天都有可能对根骨造成不可逆的损伤。
但现在，她还无法确定家人师门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不能用灵力，孤身一人待在凡人境，不好说中途会发生什么。
况且，虽然她之后不再干涉楼五儿的死局，但她的人还得待在楼五儿身边。
“天机”里，她在被找到之前，一直在给楼五儿找麻烦。
虽然她现在对这部分半信半疑，但若要试探，还需徐徐图之。
所以，不能离太近——天道会不择手段杀掉楼五儿，这一点是肯定的，也不能离太远——“天机”要她给楼五儿添堵，这则是可以试探的。
万一天道认为她没把握好距离，给楼五儿、或者给她安排必死之局......
平颜在往楼五儿那边赶路时细细斟酌。
最后决定——先保命吧，若是他们没有像“天机”那样找来，她总是要自己想办法回修真界的，只有修士能从结界穿行。
靠天天倒，靠山山崩。
何况这天道，平颜又想起那天看到的景象，那种好像要被扯离这方天地的窒息感，太诡异了，她完全不敢赌运气。
修士的脚程比凡人快上不少。
远远望见楼五儿被身边那群人齐齐围住，平颜谨慎地躲在草垛后隐蔽身形，慢慢接近，模糊的声音越发清晰。
待听清他们的争执，脸色突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