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回一年多前,在伍家村的粮油铺,十八岁的小芳正和她妈道别。

    她仔细凝视着母亲因操劳而过度衰老的脸,得到鼓励似的,更加坚决了南下打工,出人头地的决心,然后接她妈到城里过那种豆浆喝一碗倒一碗,鸡蛋自己吃一个再喂狗吃一个的奢侈生活!

    农村妇女因常年日晒雨淋的劳作本就比城里女人老得快,而她妈又是寡妇,比周围的农村妇女又还要老得快些,衰老在她妈脸上起到的是双倍作用。

    小芳爸老伍在她八岁时就两手一撒死了,死得没遭半点罪。

    老伍和村里的人打牌喝酒到半夜,光着膀子吹了夜风,回来躺床上,第二天没醒来,第三天还是没有,小芳妈上前一摸,啧啧,死猪肉摸起来就是这种感觉。

    如果词典里需要关于“醉生梦死”这一成语的解释,小芳觉得没有人会比她父亲更贴切。

    老伍生前模样不错,这是他浑身上下唯一优点,就因为他的皮相,让小芳妈忽视了他家连土墙都要因失修而塌了的土房,彩礼是没有的,家里只剩下一头牛和两头猪。

    猪喂得比人还瘦,牛更不得了,好久没跟着人干活了,连地怎么犁都要忘了,一切需要小芳妈这个刚嫁过去的新娘子从头教起,不过晚上看着丈夫那张俊脸,听着他油嘴滑舌的甜言蜜语也算值了。

    老伍虽然懒还爱喝酒,但其他毛病是没有的,连村里男人动不动打老婆的祖传陋习都没继承,当然,或许是因家里重活累活都是小芳妈在干,那身肉论起力量来要比老伍沉实得多,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既然靠一张脸和一张嘴就能把女人治得服帖,何必动力气靠手呢?更何况在村里,为了爱老婆才怕老婆和打不赢老婆才怕老婆相较,前者要有面子、男人范儿得多!

    两个人结婚两年后,有了小芳,按照政策只能生一个,生完后女的上环,男的结扎,二选其一。

    农村人谁不求天告地想要个带把的?

    但老伍很看得开,要是有个儿子像他这样混蛋,那么他日子不会好过,那就不是“养儿防老”了,而是“养老防儿”!

    说不清是自私还是无私,老伍成了伍家村里第一个主动挨骟的男人。

    是的,在伍家村,村民们把政府的这一行为称为“骟”,每天都有被计生人员押去骟了的男人女人。

    村民们可不懂什么国之大计,他们只认为这是上面要对他们实施的断子绝孙酷刑。

    上下五千年,你听过哪个哪朝哪代不让人痛痛快快生孩子了?

    老伍是家里独子,他这种主动当太监的行为也代表着他主动把他伍家老祖宗们延续至今的单传香火给掐掉了。

    面对村里人的嘲笑,老伍不在乎地笑笑说:“城里干bu都只生一个,你个庄稼汉还比干bu高贵?”

    村里人说:“干bu的孩子又不种地!”

    “你看吧,以后啊,”老伍十分自信地说,“农村的人都要往城里跑,我老伍孩子是不会被耽搁在土地里的。”

    村里人继续人身攻击他:“你们伍家的根就断在你这废物身上了!”

    老伍占人便宜地说:“伍家村的娃都姓伍,你们生的儿子也就当给我生的了!”

    村里人大骂道:“老伍,老子日|你奶奶!”

    老伍说:“你去啊,我奶奶的坟就在村后面那座山的半山腰,坟两旁还种着两棵万年青,记得是右边那座,左边是我爷爷的,你们可别扒错坟了。”

    面对村里人的不屑,老伍一点不往心里去,他过得可比这些人快活多了,为了生个儿子,这些人天天东躲西藏,找不到人,土房子都给村里的计生队给扒了,老伍看看自家那三间完好无损,还被老婆加修过的土房子,心里美极了。

    老伍说对了,以后的农村孩子还真不像他们的祖辈那样,老实勤奋一辈子埋头在庄稼地里,大批大批的人进城务工,农村一天比一天空。

    但老伍就像世上所有的先知那样,没有活到自己话语应验的那一天。

    在农村,寡妇遭人惦记多不是假的。

    在小芳九岁那年,母亲劳作了一天,她在床上搂着母亲热乎乎的身体睡觉,刚睡着不久,门外就有响动。

    她警觉地起身到门缝里瞧,门外的月亮像医院的大白灯那样照下来,让她看清了在她家门前鬼鬼祟祟的男人是谁,她该喊这个人一声“三叔”。

    十年前的这个夜晚,小芳第一次见识到了男人的丑陋,他们很会欺负无依无靠的女人,他们还认为没有男人倚仗的女人都该归他们所有。

    男人就是能如此不要脸,突破人伦道德底线,请别怀疑。

    刚开始,这个该称呼三叔的男人把门敲得还很腼腆,仿佛是一种邀请,不知道的,还会误会,这是他和小芳妈的暗号,在此之前两个人已经不害臊的有很多次了。

    小芳从老伍留下的棉衣里扯出两团棉花,捂实了母亲的耳朵。

    母亲白天干的活计重,鼾声完全把那腼腆的敲门声给盖住了。

    叫三叔的男人敲门的力道也加重了,要盖过小芳妈的鼾声,随后他还尖声细气地学了两声村里看的电影里那种小白脸的叫声。

    小芳踮起脚尖,把木头门所有能上的门栓全部上牢。

    三叔听到里头动静,便晓得自己是遭拒了,于是也不腼腆了,他急切起来,先是手指头敲,然后是巴掌拍。

    拍了会儿,他倒把自己拍累了,粗里粗气的喘息声,小芳在屋里都能听见。

    门是两块薄木板,她妈天天在地里忙活,还没来得及弄两块厚实板子把门重新捯饬下。

    就在刚刚混蛋三叔的拍打下,薄门板打着细弱的颤,像在跟小芳求救似的。

    三叔休息了会儿,他已经看穿了这门板的窝囊,也不敲不拍了,干脆用整个身子来撞击这又薄又旧,起不到保家卫人,只能勉强当装饰的门。

    门缝给他撞得老宽,九岁的小芳已经和这头发|情畜生屋里屋外的对视上了。

    畜生的双眼也亮起畜生们饥饿时惯有的绿光,小芳想,要是让他进来了,他非得把自己妈生吞活剥了不可。

    小芳眼神顺着他脸朝下望,他有一双大脚,大得像下一刻就要把他的旧布鞋给撑破,那么厚实铁打一样的两只脚掌,给了他稳定的下盘以支撑上身一次次有力强硬的撞击。

    突然小芳眼睛给一团灰尘迷住了,揉了半天才睁开,灰尘还在陆陆续续地往下掉,她抬头一看,是老畜生动静太大,把镶着木门的土墙上的黄土给弄得纷纷扬扬泼下来。

    她妈还没有醒,看来她爹那件旧棉袄的棉花质量不错,真厚实,也或者她妈是白天真累了,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晚上好不容易得空休息下,明早天不亮还要起来下地,就这点安静,这闻着味来的老畜生都要来打扰。

    小芳想移动堂屋里那张实木桌子,可是九岁的她,是个黄毛丫头,连头发丝都因常年少肉而蔫搭搭的,她火柴棍似的细胳膊腿推都推不动。

    小芳朝堂屋内望了一圈,在西南墙角看见了熟悉的老朋友。

    那是她爹老伍生前为了哄她开心做的一根木棍子,小芳四五岁时闹着要跟她妈山上,老伍怕女儿摔倒,特意比着小孩身高给她打的。

    她爹老伍这人虽然懒,但心思多,会哄老婆开心,女儿更不赖,木头棍子给他雕出花来,小芳喜欢得不得了。

    九岁的小芳这时想,她用这根棍子把老畜生给打出去,也算是他爹变相地保护了她们娘俩了。

    小芳抄起那根木拐棍,顺着老畜生撞出的门缝往外捅,到底还小,角度把握得不太好,没有一击致命,捅到的地方离老畜生今晚想犯罪的作案工具偏差了点,捅到他xia腹去了。

    老畜生嘴里发出畜生受伤时特有的嚎叫,小芳得意了,这些人不是以前老骂她爹老伍是孬种吗?她今晚就要让他们领教领教,老伍的下的种是不是真孬?

    可很快,老畜生又振作了,九岁的孩子还是个小丫头,力气能大到哪里去?

    农村男人越老越皮糙肉厚,四十多岁又有辈分在的老男人,发了情得不到发泄还给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差点给一窝端了,更是不要命地撞起来了!

    已经不再是单纯为了找寡妇发泄了,而是挽回尊严!

    老畜生越撞越来劲儿,浑身上下零部件都用上了:头、胸、垮、脊背轮着来。

    这个撞累了,那个上,这些部位都是常年在田垄上劳作长出来的结实肌肉,把这两块烧火都不够烧一桌饭的木板撞开,只是时间问题。

    门仿佛先一步遭到侵|犯似的呻|吟起来。

    幸好没用脚,小芳想,这门可经不住踹。

    但还有杀手锏,她不慌不忙地走进平日放耕具的杂物房,角落放着一个小锄头,那也是她爹老伍比着她量身打造的。

    她拎着小锄头走到门处,老畜生没看见是把锄头,便对她轻蔑一笑,嘲讽地表示着,“这棍子还没刚才那根长,你够用?”

    小芳冷静地蹲下,看着因门缝大小而照进来的时宽时窄的月光,她在等!

    终于等月光完全照进来时,她对着冲进来的人影抡起来她爹给她打造的小锄头。

    锄尖锋利,用它刨地挖根就跟拿刀捅人一样好使,小芳用它锄断了老畜生支撑上半身的根,就先她曾经用它掘树根那样。

    眼前不再是白色的月光了,月光已经变成了红色,她抬眼看,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她听爹说过,有这种月亮的时候,在农村千万不要跑出去,否则会遇上对着月亮嚎叫变成人的狼。

    小芳没听过狼叫是怎么叫的,但她觉得此刻老畜生三叔的惨叫倒是很中听,失去了右脚掌四分之一的他,再不能像刚才那样站得挺立、高高在上了,他整个的跌坐在地,惊恐地看着染了他一脸血的九岁的小芳。

    歹竹出好笋,他没想到窝里窝囊的孬种老伍,有个这样的没种却胜有种的女儿,下到村子里那班演戏的怎么说的,对对对,叫“巾帼不让须眉”!

    老畜生以为今晚只要他拿出命来和这黄毛丫头拼,从此以后这个没有男人的家,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里头的大女人他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连带着这个小的,只要时机成熟,也该由他来摘果子。

    结果,他把自己的命拿出来拼,小丫头更不客气地要收他的命。

    小芳轻巧地站起来,拿着她的小锄头,朝老畜生脖子处比划了两下,然后很有气势的把头朝门外甩了甩,这是她从电影里学来的,每次放到,“放你一条狗命时”,荧幕里的演员就会把这个动作很帅地做出来。

    借着月光,看着老畜生用一只好脚,一只残脚踉跄而逃背影,小芳心里想,她刚才的甩头应该做得比电影里的演员要更有型一点。

    毕竟电影里主角对反派造成的伤害是唬观众的,自己是真刀真枪达到伤害效果的。

    外头不知谁家的鸡先叫了起来,它打了头阵,很快村里人养的鸡,树上歇的鸟全跟着叫成一片,跟革命电影里吹的胜利号角似的。

    她家和院子里都一片太平,这一晚就像做了一个很戏剧化的梦,结尾很符合主旋律,邪恶终究打不过正义!

    小芳走到屋外地院子里,拿小锄头刨了几捧黄土,洒在堂屋地上那大块小块的,已黯淡了的血迹上。

    她不打算把今晚发生的事告诉她妈,反正门已经坏了,不用她说,她妈也能大致猜到发生过什么!

    经过一晚上体力与精神的高度作战,小芳困意来袭,钻到她妈的被窝里睡着了,第二天,她醒来已经是大下午了。爬起来看,桌上留着饭,堂屋的门上结实了,比她侧过身还厚的两块的木板,看来今晚是用不上她做守门人了。

章节目录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1luv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1luv并收藏《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