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潜景收回目光。
这人好生奇怪，目露异光，该不会是躲进深山老林的通缉犯吧！
她一个哆嗦，条件反射就想转身下山，但未仔细看地，落脚踩到了腐烂的叶子，脚底一滑，身体便失去控制向前倒下，眼看要摔落下山。
一双拿着白色骨笛的手忽然出现。
笛子顶端轻点她的腰间，林潜景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推回。
她身体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稳稳落在了原地，抬眼，直直与一双笑盈盈的眼睛对视——
刚才的男子站在一阶之上，背着手俯身看向林潜景，两人的脸距离不过一指。
林潜景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对面空荡荡的山间，再缓慢转回头看了看面前的脸庞。
她沉默片刻，严肃地从口袋里拿出剩下的一片肉铺，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怀疑自己被过期产品毒出幻觉了。
还没看出什么名堂，林潜景的手已经软的快拿不住了，她的五官瞬间挤成一团，哇的一声：“这肉铺竟然有毒，有毒啊！！！”。
豆子也靠着林潜景的腿呜呜咽咽。
蓝衣男子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了。
他退后两步，弯腰作揖，温声道：“在下乾月派，张之秦，姑娘不要害怕，你吃的肉铺没毒。”
林潜景不敢睁开眼睛，欲哭无泪地揪着豆子脑门上的毛，祈祷这是她的幻觉。
张之秦看着她，一边转动骨笛一边笑着说：“再等下去，大家怕是要疯了，抱歉，我有点儿着急。”他上前一步：“冒犯了。”
还未等林潜景反应过来，张之秦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向前轻轻一拉的同时，一股疾风自林潜景耳边呼啸而过。
她身形一摇晃，顺势走下了一处台阶，落在了青色石砖地上。
待风声停息，林潜景顿时瞪圆了双眼，眼前赫然是那处临风观，他们跨过门槛，正站在那红墙券门之内。
林潜景觉得世界很安静，意识都空了，连呼吸都微弱不闻，除了胸膛里鼓动的心跳，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一米之外，那个蓝衣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喉咙好似被浓腻的麦芽糖黏住，林潜景用力挤出一声颤抖的：“妈……”
张之秦出声：“你的父母已经坐上缆车了。”
继续颤抖：“豆子……”
“它正由我一位非常喜欢小狗的师弟照看着。”
林潜景：“.…..”那我这是成孤家寡人了？
张之秦见她呆着，于是便自顾自的在一旁开始说起话来：“不要害怕……听……我……”
他的声音很轻，风也很轻。
林潜景什么也没有听清，什么也没有记住，她恍惚中感觉扑面而来的微风像蒸汽一样慢慢渗透进她的皮肤，再穿透她的五脏六腑，勾着些更深处的东西蒸发散开。
林潜景的不安、恐惧、茫然像受潮的墙皮，啪得脱落掉，她慢慢恢复了理智。
好歹经过众多小说和电视剧的熏陶，开始的冲击平息下去后，中二魂悄然燃起，林潜景生出了一丝好奇和激动。
况且，如果对方是坏人，她一个爬三层楼都喘的弱鸡老百姓，显然毫无招架之力，还是不做无谓的挣扎了。
看林潜景脸色稍好，不至于下一秒就原地晕倒，张之秦悠悠一笑，弯腰伸手：“那，一边走一边说吧，请。”
一路上，张之秦为了稳定林潜景，像逗小孩儿一样展现了各种各样的小法术。
林潜景乐乐呵呵地盯着他手中的动作：就当来蹭免费杂技了！。
而张之秦心里暗暗腹诽：就差给她喷个火了，累死我了！
路过石塘时，烈日如炽，阳光打在地面的玻璃碎片，恰好反射到脸上，林潜景被刺得晃了眼，眨了眨。
旁边张之秦盯着她的左眼，微微皱起了眉头，一抹诧异浮上眼底，却又转瞬即逝。
他不动声色伸出手，将骨笛横在林潜景眼前，手指一转，笛子瞬间变成了一朵蔷薇花。
同时，在那刹那，张之秦指尖溢出丝丝裹着风的银线，嗖得一下钻入林潜景的左眼。
林潜景“哇”了一声，接过花贴近瞧了又瞧，感到不可思议。
临风观从外观上看破烂衰败，里面却别有洞天，林潜景没想到观内弯弯绕绕，地方很大，绕得她快要晕了。
二人闲庭信步了很久，终于走到了道观最角落的青阖殿。
这时花也变回了骨笛，林潜景将东西还给了张之秦。
屋内传来热切的交谈声，林潜景站在门口，看着挤满狭小空间、四散坐落的长袍道人们，只觉惊奇。
张之秦抬步走进去，林潜景也跟了上去。
跨过门槛时，脚下踩到了软绵绵的一团布料。
“啊，不好意思。”林潜景侧过身，避开了斜躺在门旁边的青衣弟子。
那青衣男子抬起头，朝林潜景柔柔一笑：“没关系”。
话音刚落，他那如清风拂面的笑容突然僵了，男子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屋子里刚才气定神闲的众人，定住动作，齐刷刷盯了过来。
林潜景吓得不敢动，插在口袋里的手划开屏幕，悄悄按下了110。
那青衣男子食指轻轻一点地，就这么没有重量似的斜斜飘起来，站直了身体。
张之秦在旁边俯身，朝四周行了个礼：“各位师祖好。”
师祖？
这么年轻？
那男子双手叉腰，细长匀称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房间的众人，一脸神神秘秘地凑近道：“你能看见我们？”
林潜景盯着眼前的这只手，只觉得它白的不真切，手指好似泛起淡淡雾气，连边缘都显得模糊起来。
听到问话，她迟疑地点点头，觉得莫名其妙。
随后，她想到对方诡异的举动，夸张地用双手捂住嘴巴：“难道，你们是鬼？”。
展轻拟伸了个懒腰：“嘿嘿，这倒不是。”
这时，坐在正中的老者站起身，刚开口：“你....”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羊儿.....”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林潜景尴尬地冲众人笑了笑：“抱歉抱歉，我接个电话。”
“喂，妈妈，你们结束了？.....在哪儿.....我在临风观.....现在回家？.....好的我马上我马上。”
挂了电话，林潜景微微欠身，对着众人抱拳道：“各位道长，各位前辈，很高兴认识大家，我要回去了，再见再见。”
她朝着张之秦热情地挥了挥手，说了声拜拜就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
林潜景另一只脚还未来得及跨过门槛，又退了回去，她扶着泛着微微冷意的门边，看向角落处。
“张之秦，你把这人带来是要做什么？” 捧着一本书，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男孩儿幽魂一样慢条斯理地说。
张之秦翻手将在袖子里上跳下窜的骨笛放出来。
白色笛子一脱身，立刻飞向林潜景，浮在她面前抖动，一声一声发出高昂清脆的哨响。
张之秦微微一笑。
“因为她就是我们要等的人。”
除了那只短笛还在发疯，青阖殿静得好像埋进了坟里。
“什么？”站得最近的展轻拟喃喃道。
林潜景也不知所措地望向张之秦：
找我？难道我欠钱了？
张之秦先是面向林潜景，一甩长袍，深深弯腰，行了一个郑重其事的揖礼：“这件事......事关重大，希望姑娘能坐下听我们为你细细解释一番。”
手机铃声又响了，林潜景摇了摇头：“呃，我得走了，我妈可吓人了，再不回去我屁股要开花。”
在其他人还呆若木鸡的时候，那个看起来像刚从棺材里挖出来的黑发男孩儿率先反应过来。那双黑色眼睛从书上移开，宛如一抹化不开的浓墨，乌云一般沉沉向林潜景笼罩而来。
“既然道友今日不便，改日什么时候得空再谈。”
不等林潜景回答，他歪了歪头，接着道：“唔，明日如何？”说着便将手中的书朝半空一抛，霎那间翻飞的纸张化成一群黑色蝴蝶翩然散去。
“明日在此恭候道友，如果你不来的话……”他的目光空洞阴郁，直直锁定她的双眼。“我们也会去找你的。”
林潜景汗毛都要炸了。
身后的展公子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谁把许简放出来的，吓唬小朋友。”
张之秦见怪不怪，轻声对着林潜景说：“抱歉。”他从袖中拿出一张文书：“我们是国家正经单位，有证有章，不要害怕。”
人在别家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林潜景结结巴巴：“那.....那我明天一睡醒就来。”
张之秦笑眯眯说：“好。”
然后……
他们就等到了第二天下午。
“所以我们这位天命掌门，是一个对术法一窍不通，学会计的普通......大......大学生？”展轻拟没骨头地靠在柱子上问道：“会计是什么东西？大学生……我好像有些印象，是不是跟秀才一样？”
展轻拟“哇”了一声：“嘿，小掌门还是个读书人，不得了不得了。”
张之秦捏着白色骨笛，对着窗外正浓烈的太阳，眯起右眼仔细瞧着此时在阳光下呈现透明的指骨。
听到展轻拟的话，他放下笛子，笑着说：“会计嘛，相当于以前师祖您家的账房先生。”
“管账？”展轻拟撅起嘴摇了摇头：“小掌门怎么…….唉，泉泉，你说呢，伏献师叔的笛子该不会坏了吧？”展公子飘过去，对着依旧正坐闭眼的墨袍老者问道。
老者抖了抖胡子：“不会，是她。”
太阳已经西斜。
程晚撩起衣裙，跨过门槛走进来，她的声音恍恍惚惚，像一缕青烟：“那个小姑娘呢，还没来吗？”
旁边许简眼睛低垂，落在面前的书上，面无表情。
“让阿朝把她抓回来吧。”
还未来得及实行，骨笛滋滋地开始冒声音，短促又欢快。
张之秦玩味地晃了晃手中的短笛：“那让我去接接我们这位掌门大人吧！”
林潜景踏上石阶，慢吞吞地朝上走。
昨天回去后，她上网查了这座临风观，惊讶地发现张之秦说的没错，的确是有备案有资质的正经单位。
于是睡醒后，她扛着周女士的淫威，自己打车到了临瑕山。
今日是个工作日，来临瑕山的人少了很多。
林潜景刚走到半腰，面前倏地闪现了一道身影，吓得她扑棱两下，差点没站稳。
张之秦站在两阶之上，笑意盈盈地望向她。
林潜景用手抚了抚胸口，顺平呼吸：“道长，您以后可以不要这么突然冒出来吗？”
张之秦向她道了个歉，然后伸出手：“我带着你上去吧，更快一些，只要一个呼吸之间。”
林潜景想了想，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原理？”
“原理？”
张之秦勾起嘴角：“原理在下倒是不清楚，不过……”他的声音像夹杂了软绵绵的南风一般，让人无端感到放松：“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林潜景睁大双眼：“真的吗？这难道不是什么门派密辛？或者像什么家族传承那样只传男不传女？我也能学吗？”
张之秦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当然。”
林潜景高高兴兴将手搭在他手腕上。
“那走吧。”
“吧”还落在空中，她就已经到了青阖殿。
一回生二回熟，林潜景环视了一圈周围，和众人齐齐打了声招呼。
坐在正中的陆泉这次也不废话了，直接起身，向她走来。
看着来人，林潜景瞳孔紧缩，老者步伐飘然无声，鹤发长髯，仙风道骨，姿态威严，一看就和旁边那群人不一样，是个德高望重的真道长！
她连忙学着张之秦的动作，弯下腰作了个揖。
对方隔空将她托起来。
“小友，就由我为你讲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吧。”
……
林潜景感觉自己像是听了一场古代神话道法宗教艺术文化变迁史。
她咽了咽唾沫，说道：“我听懂了，就是说，你们上任掌门在死前占卜，一千年后将会出现下一任掌门，但不知姓名、不知性别、不知年龄，所以用小拇指做成骨笛，当那个人出现时，就会发出指示，是这么个意思吗？”
“没错。”
张之秦笑着回应她。
林潜景指着自己：“那……我？”
“你就是乾月派等了一千年的新任掌门。”
林潜景：“.…..”
林潜景抿起嘴，深感被耍，将屋子上上下下扫了一圈说：“这是在拍真人秀对吧？”
张之秦笑着摇了摇头：“哪里的真人秀可以这么做呢？”
他翻手打了个响指。
林潜景觉得脚下一重，一只本正该在农家乐撒欢的金毛坐在了她脚背上。
豆子也是一脸懵，看见她，呜呜的攀上林潜景的大腿。
“豆子？”
下一秒，金毛消失不见。
林潜景目瞪口呆，沉默了很久。
她放弃挣扎：“我信了，但我干不了。”
展轻拟立刻凑上来，抹了抹眼泪，眼巴巴地望着她：“求你了。”
张之秦抽了抽嘴角，走上前将他挡在身后。
“乾月派目前有11人。”张之秦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围的人：“如果加上师祖们的话……那就是24个，都受掌门您管理。”
“我不想当领导。”
“你不是想学刚才的瞬移吗，当掌门可以学很多法术，像电视剧上一样，是不是很酷？”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蛊惑。
“我很笨，应该学不懂。”
“有工资。”
林潜景噎了噎：“呃……贫贱不能移。”
“我们有编制。”
？
林潜景眨眨眼：“编……编制？”
张之秦轻敲手心的折扇倏地停住。
他挺直腰，一脸认真：“是的，六险二金，最高标准。还有，乾月派拥有重点扶植文化组织——华夏道息协会的常任主席位，因为掌门之位一直空悬，都是由我师父暂代的。”
张之秦一脸感慨与憧憬：“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编制啊......”
没有人，没有大学生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
虽然林潜景才大一，还没毕业，没经过社会的毒打，但她的大表哥、二表哥、隔壁邻居姐姐用实际行动向她展现了时代潮流下的哀嚎遍野。
林潜景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劝，爱听老人言，毕竟她每天清醒时间不多，思考时间更是屈指可数，她这人不向往诗和远方，只希望一张舒适的床。
哥哥姐姐们每年过年家庭聚会都要絮絮叨叨、情真意切地向她传输先辈经验，于是这在她心中种下了一颗“编制”的种子。
我尽力了……
林潜景咳嗽两声，态度开始松动：“总不可能全是好处吧，说说有什么消极因素，还有还有，掌门要干什么？要是指望我振兴门派、光复大业那还是歇歇吧。”
展轻拟急急说道：“什么也不用做，除了当吉祥物参加一些会议，去别的门派串串门，你平时就只管上课，完全不用操心。”
“没……没了？”
所有人齐齐点头。
张之秦又慢悠悠下了一剂猛药：“我听说外面现在就业形势不太理想啊，会计专业的话，毕业了打算做什么？社会竞争压力很大哇……”
话还没说完，“我同意了。”林潜景打断他，一脸坚毅。
林潜景思索了会儿，商量道：“其他的两周后再说行吗？等我老爸老妈回去，可不能让他俩知道。”
白发老者似是默默松了口气，他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是，掌门。”
其余人齐齐俯身行礼：“是，掌门。”
“哎呦喂！”林潜景语无伦次，将手都要摇断了：“别别别，别这样。”
她弯下腰给所有人鞠了个躬，然后抱拳说道：“拜拜，大家，那我先走了哈。”
林潜景伸出手，掌心向前，对张之秦客气道：“不用送了。”然后赶忙跑出青阖殿，马尾像个溜溜球一样一甩一甩，最后消失在院门之外。
俯仰之间，殿内的其他人也消失不见。
墨袍长者向空气颔首致礼，然后偏头看向张之秦：“准备迎接掌门的事项吧。”
张之秦：“是。”
二者一前一后离开。
站在角落，看完全程的阿朝掏出钥匙，准备将青阖殿锁上，他一边插上锁芯，一边纳闷地挠了挠头，咂舌道：“好像忘了点什么？”
这人好生奇怪，目露异光，该不会是躲进深山老林的通缉犯吧！
她一个哆嗦，条件反射就想转身下山，但未仔细看地，落脚踩到了腐烂的叶子，脚底一滑，身体便失去控制向前倒下，眼看要摔落下山。
一双拿着白色骨笛的手忽然出现。
笛子顶端轻点她的腰间，林潜景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推回。
她身体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稳稳落在了原地，抬眼，直直与一双笑盈盈的眼睛对视——
刚才的男子站在一阶之上，背着手俯身看向林潜景，两人的脸距离不过一指。
林潜景僵硬地转过头，看向对面空荡荡的山间，再缓慢转回头看了看面前的脸庞。
她沉默片刻，严肃地从口袋里拿出剩下的一片肉铺，翻来覆去看了又看，怀疑自己被过期产品毒出幻觉了。
还没看出什么名堂，林潜景的手已经软的快拿不住了，她的五官瞬间挤成一团，哇的一声：“这肉铺竟然有毒，有毒啊！！！”。
豆子也靠着林潜景的腿呜呜咽咽。
蓝衣男子眨了眨眼睛，忍不住笑了。
他退后两步，弯腰作揖，温声道：“在下乾月派，张之秦，姑娘不要害怕，你吃的肉铺没毒。”
林潜景不敢睁开眼睛，欲哭无泪地揪着豆子脑门上的毛，祈祷这是她的幻觉。
张之秦看着她，一边转动骨笛一边笑着说：“再等下去，大家怕是要疯了，抱歉，我有点儿着急。”他上前一步：“冒犯了。”
还未等林潜景反应过来，张之秦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臂，向前轻轻一拉的同时，一股疾风自林潜景耳边呼啸而过。
她身形一摇晃，顺势走下了一处台阶，落在了青色石砖地上。
待风声停息，林潜景顿时瞪圆了双眼，眼前赫然是那处临风观，他们跨过门槛，正站在那红墙券门之内。
林潜景觉得世界很安静，意识都空了，连呼吸都微弱不闻，除了胸膛里鼓动的心跳，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一米之外，那个蓝衣男子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喉咙好似被浓腻的麦芽糖黏住，林潜景用力挤出一声颤抖的：“妈……”
张之秦出声：“你的父母已经坐上缆车了。”
继续颤抖：“豆子……”
“它正由我一位非常喜欢小狗的师弟照看着。”
林潜景：“.…..”那我这是成孤家寡人了？
张之秦见她呆着，于是便自顾自的在一旁开始说起话来：“不要害怕……听……我……”
他的声音很轻，风也很轻。
林潜景什么也没有听清，什么也没有记住，她恍惚中感觉扑面而来的微风像蒸汽一样慢慢渗透进她的皮肤，再穿透她的五脏六腑，勾着些更深处的东西蒸发散开。
林潜景的不安、恐惧、茫然像受潮的墙皮，啪得脱落掉，她慢慢恢复了理智。
好歹经过众多小说和电视剧的熏陶，开始的冲击平息下去后，中二魂悄然燃起，林潜景生出了一丝好奇和激动。
况且，如果对方是坏人，她一个爬三层楼都喘的弱鸡老百姓，显然毫无招架之力，还是不做无谓的挣扎了。
看林潜景脸色稍好，不至于下一秒就原地晕倒，张之秦悠悠一笑，弯腰伸手：“那，一边走一边说吧，请。”
一路上，张之秦为了稳定林潜景，像逗小孩儿一样展现了各种各样的小法术。
林潜景乐乐呵呵地盯着他手中的动作：就当来蹭免费杂技了！。
而张之秦心里暗暗腹诽：就差给她喷个火了，累死我了！
路过石塘时，烈日如炽，阳光打在地面的玻璃碎片，恰好反射到脸上，林潜景被刺得晃了眼，眨了眨。
旁边张之秦盯着她的左眼，微微皱起了眉头，一抹诧异浮上眼底，却又转瞬即逝。
他不动声色伸出手，将骨笛横在林潜景眼前，手指一转，笛子瞬间变成了一朵蔷薇花。
同时，在那刹那，张之秦指尖溢出丝丝裹着风的银线，嗖得一下钻入林潜景的左眼。
林潜景“哇”了一声，接过花贴近瞧了又瞧，感到不可思议。
临风观从外观上看破烂衰败，里面却别有洞天，林潜景没想到观内弯弯绕绕，地方很大，绕得她快要晕了。
二人闲庭信步了很久，终于走到了道观最角落的青阖殿。
这时花也变回了骨笛，林潜景将东西还给了张之秦。
屋内传来热切的交谈声，林潜景站在门口，看着挤满狭小空间、四散坐落的长袍道人们，只觉惊奇。
张之秦抬步走进去，林潜景也跟了上去。
跨过门槛时，脚下踩到了软绵绵的一团布料。
“啊，不好意思。”林潜景侧过身，避开了斜躺在门旁边的青衣弟子。
那青衣男子抬起头，朝林潜景柔柔一笑：“没关系”。
话音刚落，他那如清风拂面的笑容突然僵了，男子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屋子里刚才气定神闲的众人，定住动作，齐刷刷盯了过来。
林潜景吓得不敢动，插在口袋里的手划开屏幕，悄悄按下了110。
那青衣男子食指轻轻一点地，就这么没有重量似的斜斜飘起来，站直了身体。
张之秦在旁边俯身，朝四周行了个礼：“各位师祖好。”
师祖？
这么年轻？
那男子双手叉腰，细长匀称的手指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房间的众人，一脸神神秘秘地凑近道：“你能看见我们？”
林潜景盯着眼前的这只手，只觉得它白的不真切，手指好似泛起淡淡雾气，连边缘都显得模糊起来。
听到问话，她迟疑地点点头，觉得莫名其妙。
随后，她想到对方诡异的举动，夸张地用双手捂住嘴巴：“难道，你们是鬼？”。
展轻拟伸了个懒腰：“嘿嘿，这倒不是。”
这时，坐在正中的老者站起身，刚开口：“你....”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羊儿.....”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
林潜景尴尬地冲众人笑了笑：“抱歉抱歉，我接个电话。”
“喂，妈妈，你们结束了？.....在哪儿.....我在临风观.....现在回家？.....好的我马上我马上。”
挂了电话，林潜景微微欠身，对着众人抱拳道：“各位道长，各位前辈，很高兴认识大家，我要回去了，再见再见。”
她朝着张之秦热情地挥了挥手，说了声拜拜就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
林潜景另一只脚还未来得及跨过门槛，又退了回去，她扶着泛着微微冷意的门边，看向角落处。
“张之秦，你把这人带来是要做什么？” 捧着一本书，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男孩儿幽魂一样慢条斯理地说。
张之秦翻手将在袖子里上跳下窜的骨笛放出来。
白色笛子一脱身，立刻飞向林潜景，浮在她面前抖动，一声一声发出高昂清脆的哨响。
张之秦微微一笑。
“因为她就是我们要等的人。”
除了那只短笛还在发疯，青阖殿静得好像埋进了坟里。
“什么？”站得最近的展轻拟喃喃道。
林潜景也不知所措地望向张之秦：
找我？难道我欠钱了？
张之秦先是面向林潜景，一甩长袍，深深弯腰，行了一个郑重其事的揖礼：“这件事......事关重大，希望姑娘能坐下听我们为你细细解释一番。”
手机铃声又响了，林潜景摇了摇头：“呃，我得走了，我妈可吓人了，再不回去我屁股要开花。”
在其他人还呆若木鸡的时候，那个看起来像刚从棺材里挖出来的黑发男孩儿率先反应过来。那双黑色眼睛从书上移开，宛如一抹化不开的浓墨，乌云一般沉沉向林潜景笼罩而来。
“既然道友今日不便，改日什么时候得空再谈。”
不等林潜景回答，他歪了歪头，接着道：“唔，明日如何？”说着便将手中的书朝半空一抛，霎那间翻飞的纸张化成一群黑色蝴蝶翩然散去。
“明日在此恭候道友，如果你不来的话……”他的目光空洞阴郁，直直锁定她的双眼。“我们也会去找你的。”
林潜景汗毛都要炸了。
身后的展公子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谁把许简放出来的，吓唬小朋友。”
张之秦见怪不怪，轻声对着林潜景说：“抱歉。”他从袖中拿出一张文书：“我们是国家正经单位，有证有章，不要害怕。”
人在别家屋檐下，不能不低头，林潜景结结巴巴：“那.....那我明天一睡醒就来。”
张之秦笑眯眯说：“好。”
然后……
他们就等到了第二天下午。
“所以我们这位天命掌门，是一个对术法一窍不通，学会计的普通......大......大学生？”展轻拟没骨头地靠在柱子上问道：“会计是什么东西？大学生……我好像有些印象，是不是跟秀才一样？”
展轻拟“哇”了一声：“嘿，小掌门还是个读书人，不得了不得了。”
张之秦捏着白色骨笛，对着窗外正浓烈的太阳，眯起右眼仔细瞧着此时在阳光下呈现透明的指骨。
听到展轻拟的话，他放下笛子，笑着说：“会计嘛，相当于以前师祖您家的账房先生。”
“管账？”展轻拟撅起嘴摇了摇头：“小掌门怎么…….唉，泉泉，你说呢，伏献师叔的笛子该不会坏了吧？”展公子飘过去，对着依旧正坐闭眼的墨袍老者问道。
老者抖了抖胡子：“不会，是她。”
太阳已经西斜。
程晚撩起衣裙，跨过门槛走进来，她的声音恍恍惚惚，像一缕青烟：“那个小姑娘呢，还没来吗？”
旁边许简眼睛低垂，落在面前的书上，面无表情。
“让阿朝把她抓回来吧。”
还未来得及实行，骨笛滋滋地开始冒声音，短促又欢快。
张之秦玩味地晃了晃手中的短笛：“那让我去接接我们这位掌门大人吧！”
林潜景踏上石阶，慢吞吞地朝上走。
昨天回去后，她上网查了这座临风观，惊讶地发现张之秦说的没错，的确是有备案有资质的正经单位。
于是睡醒后，她扛着周女士的淫威，自己打车到了临瑕山。
今日是个工作日，来临瑕山的人少了很多。
林潜景刚走到半腰，面前倏地闪现了一道身影，吓得她扑棱两下，差点没站稳。
张之秦站在两阶之上，笑意盈盈地望向她。
林潜景用手抚了抚胸口，顺平呼吸：“道长，您以后可以不要这么突然冒出来吗？”
张之秦向她道了个歉，然后伸出手：“我带着你上去吧，更快一些，只要一个呼吸之间。”
林潜景想了想，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原理？”
“原理？”
张之秦勾起嘴角：“原理在下倒是不清楚，不过……”他的声音像夹杂了软绵绵的南风一般，让人无端感到放松：“如果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林潜景睁大双眼：“真的吗？这难道不是什么门派密辛？或者像什么家族传承那样只传男不传女？我也能学吗？”
张之秦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当然。”
林潜景高高兴兴将手搭在他手腕上。
“那走吧。”
“吧”还落在空中，她就已经到了青阖殿。
一回生二回熟，林潜景环视了一圈周围，和众人齐齐打了声招呼。
坐在正中的陆泉这次也不废话了，直接起身，向她走来。
看着来人，林潜景瞳孔紧缩，老者步伐飘然无声，鹤发长髯，仙风道骨，姿态威严，一看就和旁边那群人不一样，是个德高望重的真道长！
她连忙学着张之秦的动作，弯下腰作了个揖。
对方隔空将她托起来。
“小友，就由我为你讲述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吧。”
……
林潜景感觉自己像是听了一场古代神话道法宗教艺术文化变迁史。
她咽了咽唾沫，说道：“我听懂了，就是说，你们上任掌门在死前占卜，一千年后将会出现下一任掌门，但不知姓名、不知性别、不知年龄，所以用小拇指做成骨笛，当那个人出现时，就会发出指示，是这么个意思吗？”
“没错。”
张之秦笑着回应她。
林潜景指着自己：“那……我？”
“你就是乾月派等了一千年的新任掌门。”
林潜景：“.…..”
林潜景抿起嘴，深感被耍，将屋子上上下下扫了一圈说：“这是在拍真人秀对吧？”
张之秦笑着摇了摇头：“哪里的真人秀可以这么做呢？”
他翻手打了个响指。
林潜景觉得脚下一重，一只本正该在农家乐撒欢的金毛坐在了她脚背上。
豆子也是一脸懵，看见她，呜呜的攀上林潜景的大腿。
“豆子？”
下一秒，金毛消失不见。
林潜景目瞪口呆，沉默了很久。
她放弃挣扎：“我信了，但我干不了。”
展轻拟立刻凑上来，抹了抹眼泪，眼巴巴地望着她：“求你了。”
张之秦抽了抽嘴角，走上前将他挡在身后。
“乾月派目前有11人。”张之秦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围的人：“如果加上师祖们的话……那就是24个，都受掌门您管理。”
“我不想当领导。”
“你不是想学刚才的瞬移吗，当掌门可以学很多法术，像电视剧上一样，是不是很酷？”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蛊惑。
“我很笨，应该学不懂。”
“有工资。”
林潜景噎了噎：“呃……贫贱不能移。”
“我们有编制。”
？
林潜景眨眨眼：“编……编制？”
张之秦轻敲手心的折扇倏地停住。
他挺直腰，一脸认真：“是的，六险二金，最高标准。还有，乾月派拥有重点扶植文化组织——华夏道息协会的常任主席位，因为掌门之位一直空悬，都是由我师父暂代的。”
张之秦一脸感慨与憧憬：“这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编制啊......”
没有人，没有大学生能够拒绝这样的诱惑。
虽然林潜景才大一，还没毕业，没经过社会的毒打，但她的大表哥、二表哥、隔壁邻居姐姐用实际行动向她展现了时代潮流下的哀嚎遍野。
林潜景最大的优点就是听劝，爱听老人言，毕竟她每天清醒时间不多，思考时间更是屈指可数，她这人不向往诗和远方，只希望一张舒适的床。
哥哥姐姐们每年过年家庭聚会都要絮絮叨叨、情真意切地向她传输先辈经验，于是这在她心中种下了一颗“编制”的种子。
我尽力了……
林潜景咳嗽两声，态度开始松动：“总不可能全是好处吧，说说有什么消极因素，还有还有，掌门要干什么？要是指望我振兴门派、光复大业那还是歇歇吧。”
展轻拟急急说道：“什么也不用做，除了当吉祥物参加一些会议，去别的门派串串门，你平时就只管上课，完全不用操心。”
“没……没了？”
所有人齐齐点头。
张之秦又慢悠悠下了一剂猛药：“我听说外面现在就业形势不太理想啊，会计专业的话，毕业了打算做什么？社会竞争压力很大哇……”
话还没说完，“我同意了。”林潜景打断他，一脸坚毅。
林潜景思索了会儿，商量道：“其他的两周后再说行吗？等我老爸老妈回去，可不能让他俩知道。”
白发老者似是默默松了口气，他行了一个标准的礼：
“是，掌门。”
其余人齐齐俯身行礼：“是，掌门。”
“哎呦喂！”林潜景语无伦次，将手都要摇断了：“别别别，别这样。”
她弯下腰给所有人鞠了个躬，然后抱拳说道：“拜拜，大家，那我先走了哈。”
林潜景伸出手，掌心向前，对张之秦客气道：“不用送了。”然后赶忙跑出青阖殿，马尾像个溜溜球一样一甩一甩，最后消失在院门之外。
俯仰之间，殿内的其他人也消失不见。
墨袍长者向空气颔首致礼，然后偏头看向张之秦：“准备迎接掌门的事项吧。”
张之秦：“是。”
二者一前一后离开。
站在角落，看完全程的阿朝掏出钥匙，准备将青阖殿锁上，他一边插上锁芯，一边纳闷地挠了挠头，咂舌道：“好像忘了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