签：同人不同命，你眼睛里的世界未必和我的一样。
转眼，已是五十年以后。
“哥哥……哥哥……”
小女孩的声音在山野间徘徊，像春天的黄鹂鸟一样清脆悦耳，当年的小女婴已经渐渐长大。
正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时节，万紫千红之间，无数的光点闪烁着，跳跃着，舞动出青春的活力，为她的活泼烂漫添上一丝点缀。
这是属于光族人的灵术，一种最简单的灵术，将一缕缕阳光截取，打碎，再打碎，直到细分成一个个无法再细分的光点，散入空气里让它们舞蹈起来。
下一刻，万紫千红之间，五彩缤纷的蝴蝶翩翩而起，这些自然的精灵围绕着女孩一圈圈地飞舞。
这已经不再是光族人的灵术了，将阳光拟物化的灵术，是少年现在还无法掌握的。这些蝴蝶是真实的，是大自然表现出的对小女孩的亲近。
“好美啊！哥哥，你快来看，这些蝴蝶都在绕着我飞！”小女孩兴奋地大喊大叫着。
少年就这样站在花草丛中，微笑，漾起清秀的酒窝，脸颊处细细的汗珠，是驱赶蝴蝶留下的。他说，“妹妹，像蝴蝶仙子一样。”
小女孩听到哥哥的称赞，高兴地随着蝴蝶跳起舞来，灿金色的长发衬着淡粉色的纱裙一起舞动，像极了山林间的精灵。
光族的人，拥有乌黑的眸瞳，金色的头发，正如太阳光的颜色，没有这类体貌特征的人，很容易被认作异族。
“哥哥，你看，那些花好漂亮，我都没有见过呢！”女孩仰起小脸，指着远方山崖处烂漫盛开的鲜花问道。
少年一步步走近她。“木槿花，那是木槿花。”看惯了象征光明的向阳花，木槿花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风韵。
“它们能开在山崖上呢！”
“木槿花的花语就是坚韧，永恒的美丽。”
“坚韧，永恒的美丽？我的星语是善与美的化身。”
他轻抚着她柔顺的发。“洛儿是世界上最善良最美丽的人呢——要不要我把木槿花摘给你？”
小女孩摇摇头。“不要了，木槿花还是开在山崖上好看，而且，山崖那么高，洛儿不想哥哥受伤。”
少年给了她一个最灿烂的笑容。
同一时刻，小女孩的脸上也漾起了一个最甜美的笑容。“哥哥，你的笑真好看，比太阳还好看。”
“哥哥怎么能和太阳相比呢？”
“不对，在洛儿心里，哥哥比太阳还要伟大呢！”
少年收敛起笑意，摇了摇头。“洛儿，这种话可不能再说了。”
“哦。”看着少年目光中的认真，小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
少年抬头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太阳，那是信仰，也是禁忌，然后他掏出了从不离身的埙，这是他和宫廷陶匠学习后亲手烧制的，梨形，十孔，可以适应各种等级的音阶。
“哥哥，你要吹埙给我听吗？”小女孩的声音里充斥着兴奋，她很喜欢看哥哥吹埙时候专注的样子，很喜欢那小巧的陶器里传出的悠扬的声音。
少年坐在草地上，把埙拿到嘴边吹奏起来。小女孩坐在一边，仰起头看他，黑宝石一样闪亮的眼睛里跳跃着期待的眸光。
蓝天，白云，青山，碧水，埙的声音时而低沉雄厚，时而悠扬空灵。
久久未息，直到，天外织起了绚烂的彩霞。
少年收好陶埙，牵起小女孩柔嫩的手。“天色不早了，洛儿，我们回宫吧。”
当少年手牵着成洛回到宫殿的时候，遇上的第一个人就是成氏一族的王，也是他们的父亲。成王笔挺地站在两个孩子面前，双手置于身后，冷峻的面容让人无法猜度他的想法。
少年，就是成王最小的儿子成恪。在面对自己父亲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一张笑脸，甚至说温和的脸，他知道成氏的王就算高傲也还是有笑容的，五十年前他最宠爱的小女儿的期年之礼上就亲眼看到过，可是那从来就没有属于过他。夕阳照耀之下，成王高大的身影在成恪的脸上投射出深深的阴影，成恪不敢上前，他的手也在不自觉中放开了成洛的手。
在小成洛的眼中，父亲永远是最慈爱的，她开心地跑上前去，顺着父亲张开的双臂，投入他的怀抱里。
“小洛儿今天又上哪玩去了？”温和的笑意，轻柔的语气，和天下所有的好父亲完全一样。
“哥哥带洛儿去上林苑了，那里有好多的蝴蝶，都在绕着洛儿飞舞，还有美丽的木槿花。”成洛的小脸蛋上尽是眉飞色舞。
上林苑是专门供王室成员游玩赏乐的园林，阳光明媚的时候，成王的子女们和一些年幼的王室子弟都会聚集在那里玩耍，蹴鞠，赛马，捉迷藏，放风筝，是最受欢迎的游戏。
“是吗，玩了一天累坏了吧，父王送你回宫休息。”
成王怀抱着洛儿，绕过少年，径直朝着逐月宫走去，没有看他一眼，没有给他留下一句话。
洛儿回过头，靠在父亲的肩膀上呼唤：“哥哥……”
少年用力地挥了挥手，给了她一个灿烂的微笑，他站在原地，目送着父亲和妹妹远去，然后一个人默默地离开，夕阳下的背影有几分孤寂和落寞。
修武堂是专门开辟出来，供王室子弟修习光族灵术的地方，灵术是光族人参悟天地之灵创造的幻术，修炼的根本在于对光元素的感悟与操控。修武堂里放置有一些常见的灵术法典，成王所有的子女和一些王室贵戚都可以在这里自由地修炼。
而那个少年始终是个例外。
成恪扒在木格窗外，透过半透明的窗户纸可以窥探一些他们修炼的情景，有时候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听见几句念动咒语的声音，或者看到一些施展灵术的手势变化。他自己也会一点简单的灵术，都是他偷学来的。
三十年前，当他只有五十岁的时候，曾经闯进过修武堂一次，那一回，成王发了雷霆之怒，他被狠狠地骂了出来，还被抽了十鞭子，从此他再也不敢进修武堂，只能趁无人的时候在窗外偷窥。
有人的脚步声！成恪的听力很好，他赶紧找了个角落藏了起来。
“王上。”成恪听到修武堂的孩子们喊王上，是父王，他的父王来了修武堂，父王是很少来修武堂的，除了考查大家修习进度的时候，平常的时间都是由宫庭的法师教授。
不过父王来修武堂干什么呢？成恪掩不住心里的好奇心，蹑手蹑脚地返回去趴在墙脚偷听，只是不敢再扒窗户。
成王的声音隔着木格窗响起。“今日，我第一次带小公主来修武堂，从今以后，小公主也要和大家一起修习我们光族的灵术，大家要好好指导她，更要好好地照顾她。”
成恪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有一丝难掩的苦涩，原来，洛儿也要进修武堂修习灵术了。成恪的心里有一点羡慕，洛儿一直是最受父王宠爱的孩子，不过修习灵术的过程是很辛苦的，他也开始为妹妹感到心疼，他曾经说过要永远保护她的，可是现在这样也好，他学不到厉害的灵术，至少妹妹可以学到，好好地保护她自己。
少年一个人坐在宫殿屋顶的琉璃瓦上，倔强地仰望着遥远的太阳，可是阳光太过于刺眼，他不得不低下头。父王不会管他，母亲不会管他，兄弟姐妹们不会管他，宫人们也不会管他，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自己一个人。
而一些例外的时候就是他最珍惜的时候，就像现在，耳畔忽然响起轻盈的脚步声，淡淡的馨香袭来，他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柔嫩的小手绕过颈项，覆上他的眼睛。“哥哥，猜猜我是谁？”
“你唤我哥哥，还能会是谁。”成恪抓下她的手，偏过头微笑地看着她，“洛儿，不管我在哪里，你总是能找到我。”
成洛笑嬉嬉地坐到他身边。“我们是最亲近的兄妹嘛，当然心有灵犀了！哥哥，你猜父王今天带我去哪儿了？”
“修武堂。”
“你怎么知道！”小女孩惊呼。
他轻笑。“你不是总说哥哥无所不能吗，哥哥当然知道。”
小女孩深信不疑地点着头。“嗯，哥哥果然是最厉害的，像父王一样厉害。可是，修习灵术好辛苦哦，那些光元素上窜下跳的，一点也不听话，老是让我控制不住。”
成恪心里有一些震憾。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说，“妹妹也很厉害啊，才第一次修习灵术，就已经能感应到光元素了。”
成洛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摇了摇头。“哥哥，其实，父王以前有教过洛儿一些灵术，所以对光元素的感应洛儿已经能做到了。”
成恪扶住她柔弱的肩膀，眼神认真地与她对视着，“洛儿，你要变得很厉害才行啊，这样才能保护你自己。”
成洛歪着小脑袋十分不解地问，“哥哥，你不是说过要永远保护我吗？”
少年微微一愣，下一瞬，少年绽开了只会对她绽开的最明媚的笑容，一时间，连耀眼的太阳竟也有些失色。“是，妹妹，哥哥会永远保护你！”
他是在对妹妹宣布，更是在对自己宣布。
成洛不再是什么事也不懂的，她可以感觉到父王不喜欢小哥哥，她可以得到父王最慈爱的笑容，对于其他的哥哥姐姐，父王也不是一味的严厉，唯独小哥哥，她从来没有见过父王对他展露笑脸，甚至连和他说话都很少。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哥哥明明是那么好的人啊，有一次她忍不住询问了父王，一向宠爱她的父王却顿时收敛了笑容，没有给她任何回答，面无表情地走开了，后来她也不敢再问了，她害怕会因为自己的忍不住让父王迁怒到哥哥。
“哥哥，以后父王教给我的灵术，我都教给你好不好？”成洛知道，小哥哥连学习灵术的机会也没有。
成恪摇了摇头，“不好，被父王知道的话，你会受处罚的。”
小女孩顿时有点急了，“可是哥哥，如果你不能修习灵术的话，要怎么保护洛儿呢？”
成恪无法回答了，是啊，如果自己不能变得非常厉害，要怎么永远保护他最在乎的人呢？他有些动摇了。
“我偷偷地教给你，这样就没有人会处罚洛儿的，哥哥，你就答应好不好？好不好？”成洛摇着少年的胳膊，眼睛里是无尽的渴盼。
她的执拗是他从来也拒绝不了的，少年终究只能妥协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女孩就一直笑一直笑了。
“哥哥，你再吹埙给我听好吗？”
“你很喜欢听？”
“嗯，因为是哥哥吹的，所以洛儿很喜欢。”
少年便拿出陶埙，贴近唇边吹奏起来。低沉浑厚的声音从陶土烧制的乐器里响起，飘扬开去。
少女的眉眼忍不住蹙起，她对音律的感知是很敏锐的。“哥哥的音乐好哀伤……让人想要流泪。”
少年停了下来，他承认埙的声音会带给人莫名的伤感。
“哥哥……”她轻轻抚平他同样微蹙的眉头，“洛儿喜欢听你的埙声里充斥着欢快，明朗，好吗？”
少年微笑。“好，你喜欢听，我就吹给你听。”
下一刻，轻松明快、悠扬空灵的埙声响起，驱散了之前一抹淡淡的哀愁。
“哥哥，你也为洛儿烧制一只埙吧。”
宫廷制造坊的角落里，少年埋着头，所有精神全部投注到手中的陶胚上，那是他一个小小的承诺，他的长发，脸颊，胳膊，衣服全部粘上了泥土，可是他毫不在意。
年迈的陶匠师傅在一旁干着自己的活，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少年，苍老的脸上尽是微笑，虽然这个少年是王室里最不受宠的那一个，可是只有他不会看不起陶艺，每次都不顾脏乱亲手制作，那神情里的认真甚至不会比他一个以制陶为终生职业的人少。只是今天，他的认真和专注似乎更胜以往了，他连眼睛都不怎么眨动，每一手都无比的精准和小心翼翼。
“小世子，今天您要制作的东西很特别吗？”
成恪难得地抬了抬头，脏兮兮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是啊，很特别，所以我要制作出最好的。”
“要不要我来帮忙？”
“不用，”少年的眼里有他的倔强和坚持，“我要亲手去做才行。”
捏胚，塑形，刻字，绘彩，烧制成形，那是一只陶埙，和他的一样是梨形十孔，只是更加小巧精致，埙的腹部雕刻着一朵盛开的木槿花，花蕊处是篆体的“洛”字。
“成功了！”
老陶匠忍不住凑过来一看，虽然少年的手艺比起他来说还很稚嫩，但是已经非常难得了，没有多少光族人会花心思在这辛苦的陶艺上，光族的灵术修炼到一定的程度就可以做到拟物成形了，只是老陶匠不知道少年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那种等级的灵术。
成恪站起身，拍了拍老陶匠佝偻的肩膀。“拟物成形的东西，再逼真也不会是真的。老师傅，这些日子你教我制陶的手艺，谢谢你了。”
老陶匠望着少年瘦弱的背影，他完全不能理解以小世子这么好的心性为什么会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可是他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陶匠，摇了摇头，还是继续摆弄自己那些还未完工的陶器。
成恪的手上紧紧攥着刚刚制作完成的陶埙，行走在宫殿群之间的脚步很是匆匆，他赶着去兑现自己的诺言。突然，前面有什么挡住了他的去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跌倒在地上了，他第一时间去看他的埙，埙完好无损，然后他抬起头，眼前站着的是成王的世子公主，他的哥哥姐姐们，他们衣着光鲜亮丽，神色间是王室的傲气，地上的少年却是一身的脏兮兮。
“不要耽误时间了，我们去修武堂。”
没有人和他说话，他们一个个绕过他都走了。少年回头看了他们的背影一眼，摸了摸陶埙上的那个“洛”字，站起身，往自己寝宫的方向走去，他不用去逐月宫了，洛儿肯定也去修武堂了，答应她的埙还是下次再给她吧。
转眼，已是五十年以后。
“哥哥……哥哥……”
小女孩的声音在山野间徘徊，像春天的黄鹂鸟一样清脆悦耳，当年的小女婴已经渐渐长大。
正是春暖花开、草长莺飞的时节，万紫千红之间，无数的光点闪烁着，跳跃着，舞动出青春的活力，为她的活泼烂漫添上一丝点缀。
这是属于光族人的灵术，一种最简单的灵术，将一缕缕阳光截取，打碎，再打碎，直到细分成一个个无法再细分的光点，散入空气里让它们舞蹈起来。
下一刻，万紫千红之间，五彩缤纷的蝴蝶翩翩而起，这些自然的精灵围绕着女孩一圈圈地飞舞。
这已经不再是光族人的灵术了，将阳光拟物化的灵术，是少年现在还无法掌握的。这些蝴蝶是真实的，是大自然表现出的对小女孩的亲近。
“好美啊！哥哥，你快来看，这些蝴蝶都在绕着我飞！”小女孩兴奋地大喊大叫着。
少年就这样站在花草丛中，微笑，漾起清秀的酒窝，脸颊处细细的汗珠，是驱赶蝴蝶留下的。他说，“妹妹，像蝴蝶仙子一样。”
小女孩听到哥哥的称赞，高兴地随着蝴蝶跳起舞来，灿金色的长发衬着淡粉色的纱裙一起舞动，像极了山林间的精灵。
光族的人，拥有乌黑的眸瞳，金色的头发，正如太阳光的颜色，没有这类体貌特征的人，很容易被认作异族。
“哥哥，你看，那些花好漂亮，我都没有见过呢！”女孩仰起小脸，指着远方山崖处烂漫盛开的鲜花问道。
少年一步步走近她。“木槿花，那是木槿花。”看惯了象征光明的向阳花，木槿花却是完全不一样的风韵。
“它们能开在山崖上呢！”
“木槿花的花语就是坚韧，永恒的美丽。”
“坚韧，永恒的美丽？我的星语是善与美的化身。”
他轻抚着她柔顺的发。“洛儿是世界上最善良最美丽的人呢——要不要我把木槿花摘给你？”
小女孩摇摇头。“不要了，木槿花还是开在山崖上好看，而且，山崖那么高，洛儿不想哥哥受伤。”
少年给了她一个最灿烂的笑容。
同一时刻，小女孩的脸上也漾起了一个最甜美的笑容。“哥哥，你的笑真好看，比太阳还好看。”
“哥哥怎么能和太阳相比呢？”
“不对，在洛儿心里，哥哥比太阳还要伟大呢！”
少年收敛起笑意，摇了摇头。“洛儿，这种话可不能再说了。”
“哦。”看着少年目光中的认真，小女孩乖巧地点了点头。
少年抬头看了看高高在上的太阳，那是信仰，也是禁忌，然后他掏出了从不离身的埙，这是他和宫廷陶匠学习后亲手烧制的，梨形，十孔，可以适应各种等级的音阶。
“哥哥，你要吹埙给我听吗？”小女孩的声音里充斥着兴奋，她很喜欢看哥哥吹埙时候专注的样子，很喜欢那小巧的陶器里传出的悠扬的声音。
少年坐在草地上，把埙拿到嘴边吹奏起来。小女孩坐在一边，仰起头看他，黑宝石一样闪亮的眼睛里跳跃着期待的眸光。
蓝天，白云，青山，碧水，埙的声音时而低沉雄厚，时而悠扬空灵。
久久未息，直到，天外织起了绚烂的彩霞。
少年收好陶埙，牵起小女孩柔嫩的手。“天色不早了，洛儿，我们回宫吧。”
当少年手牵着成洛回到宫殿的时候，遇上的第一个人就是成氏一族的王，也是他们的父亲。成王笔挺地站在两个孩子面前，双手置于身后，冷峻的面容让人无法猜度他的想法。
少年，就是成王最小的儿子成恪。在面对自己父亲的时候，他从来没有得到过一张笑脸，甚至说温和的脸，他知道成氏的王就算高傲也还是有笑容的，五十年前他最宠爱的小女儿的期年之礼上就亲眼看到过，可是那从来就没有属于过他。夕阳照耀之下，成王高大的身影在成恪的脸上投射出深深的阴影，成恪不敢上前，他的手也在不自觉中放开了成洛的手。
在小成洛的眼中，父亲永远是最慈爱的，她开心地跑上前去，顺着父亲张开的双臂，投入他的怀抱里。
“小洛儿今天又上哪玩去了？”温和的笑意，轻柔的语气，和天下所有的好父亲完全一样。
“哥哥带洛儿去上林苑了，那里有好多的蝴蝶，都在绕着洛儿飞舞，还有美丽的木槿花。”成洛的小脸蛋上尽是眉飞色舞。
上林苑是专门供王室成员游玩赏乐的园林，阳光明媚的时候，成王的子女们和一些年幼的王室子弟都会聚集在那里玩耍，蹴鞠，赛马，捉迷藏，放风筝，是最受欢迎的游戏。
“是吗，玩了一天累坏了吧，父王送你回宫休息。”
成王怀抱着洛儿，绕过少年，径直朝着逐月宫走去，没有看他一眼，没有给他留下一句话。
洛儿回过头，靠在父亲的肩膀上呼唤：“哥哥……”
少年用力地挥了挥手，给了她一个灿烂的微笑，他站在原地，目送着父亲和妹妹远去，然后一个人默默地离开，夕阳下的背影有几分孤寂和落寞。
修武堂是专门开辟出来，供王室子弟修习光族灵术的地方，灵术是光族人参悟天地之灵创造的幻术，修炼的根本在于对光元素的感悟与操控。修武堂里放置有一些常见的灵术法典，成王所有的子女和一些王室贵戚都可以在这里自由地修炼。
而那个少年始终是个例外。
成恪扒在木格窗外，透过半透明的窗户纸可以窥探一些他们修炼的情景，有时候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听见几句念动咒语的声音，或者看到一些施展灵术的手势变化。他自己也会一点简单的灵术，都是他偷学来的。
三十年前，当他只有五十岁的时候，曾经闯进过修武堂一次，那一回，成王发了雷霆之怒，他被狠狠地骂了出来，还被抽了十鞭子，从此他再也不敢进修武堂，只能趁无人的时候在窗外偷窥。
有人的脚步声！成恪的听力很好，他赶紧找了个角落藏了起来。
“王上。”成恪听到修武堂的孩子们喊王上，是父王，他的父王来了修武堂，父王是很少来修武堂的，除了考查大家修习进度的时候，平常的时间都是由宫庭的法师教授。
不过父王来修武堂干什么呢？成恪掩不住心里的好奇心，蹑手蹑脚地返回去趴在墙脚偷听，只是不敢再扒窗户。
成王的声音隔着木格窗响起。“今日，我第一次带小公主来修武堂，从今以后，小公主也要和大家一起修习我们光族的灵术，大家要好好指导她，更要好好地照顾她。”
成恪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有一丝难掩的苦涩，原来，洛儿也要进修武堂修习灵术了。成恪的心里有一点羡慕，洛儿一直是最受父王宠爱的孩子，不过修习灵术的过程是很辛苦的，他也开始为妹妹感到心疼，他曾经说过要永远保护她的，可是现在这样也好，他学不到厉害的灵术，至少妹妹可以学到，好好地保护她自己。
少年一个人坐在宫殿屋顶的琉璃瓦上，倔强地仰望着遥远的太阳，可是阳光太过于刺眼，他不得不低下头。父王不会管他，母亲不会管他，兄弟姐妹们不会管他，宫人们也不会管他，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自己一个人。
而一些例外的时候就是他最珍惜的时候，就像现在，耳畔忽然响起轻盈的脚步声，淡淡的馨香袭来，他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柔嫩的小手绕过颈项，覆上他的眼睛。“哥哥，猜猜我是谁？”
“你唤我哥哥，还能会是谁。”成恪抓下她的手，偏过头微笑地看着她，“洛儿，不管我在哪里，你总是能找到我。”
成洛笑嬉嬉地坐到他身边。“我们是最亲近的兄妹嘛，当然心有灵犀了！哥哥，你猜父王今天带我去哪儿了？”
“修武堂。”
“你怎么知道！”小女孩惊呼。
他轻笑。“你不是总说哥哥无所不能吗，哥哥当然知道。”
小女孩深信不疑地点着头。“嗯，哥哥果然是最厉害的，像父王一样厉害。可是，修习灵术好辛苦哦，那些光元素上窜下跳的，一点也不听话，老是让我控制不住。”
成恪心里有一些震憾。他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说，“妹妹也很厉害啊，才第一次修习灵术，就已经能感应到光元素了。”
成洛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摇了摇头。“哥哥，其实，父王以前有教过洛儿一些灵术，所以对光元素的感应洛儿已经能做到了。”
成恪扶住她柔弱的肩膀，眼神认真地与她对视着，“洛儿，你要变得很厉害才行啊，这样才能保护你自己。”
成洛歪着小脑袋十分不解地问，“哥哥，你不是说过要永远保护我吗？”
少年微微一愣，下一瞬，少年绽开了只会对她绽开的最明媚的笑容，一时间，连耀眼的太阳竟也有些失色。“是，妹妹，哥哥会永远保护你！”
他是在对妹妹宣布，更是在对自己宣布。
成洛不再是什么事也不懂的，她可以感觉到父王不喜欢小哥哥，她可以得到父王最慈爱的笑容，对于其他的哥哥姐姐，父王也不是一味的严厉，唯独小哥哥，她从来没有见过父王对他展露笑脸，甚至连和他说话都很少。她不知道是为什么，哥哥明明是那么好的人啊，有一次她忍不住询问了父王，一向宠爱她的父王却顿时收敛了笑容，没有给她任何回答，面无表情地走开了，后来她也不敢再问了，她害怕会因为自己的忍不住让父王迁怒到哥哥。
“哥哥，以后父王教给我的灵术，我都教给你好不好？”成洛知道，小哥哥连学习灵术的机会也没有。
成恪摇了摇头，“不好，被父王知道的话，你会受处罚的。”
小女孩顿时有点急了，“可是哥哥，如果你不能修习灵术的话，要怎么保护洛儿呢？”
成恪无法回答了，是啊，如果自己不能变得非常厉害，要怎么永远保护他最在乎的人呢？他有些动摇了。
“我偷偷地教给你，这样就没有人会处罚洛儿的，哥哥，你就答应好不好？好不好？”成洛摇着少年的胳膊，眼睛里是无尽的渴盼。
她的执拗是他从来也拒绝不了的，少年终究只能妥协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女孩就一直笑一直笑了。
“哥哥，你再吹埙给我听好吗？”
“你很喜欢听？”
“嗯，因为是哥哥吹的，所以洛儿很喜欢。”
少年便拿出陶埙，贴近唇边吹奏起来。低沉浑厚的声音从陶土烧制的乐器里响起，飘扬开去。
少女的眉眼忍不住蹙起，她对音律的感知是很敏锐的。“哥哥的音乐好哀伤……让人想要流泪。”
少年停了下来，他承认埙的声音会带给人莫名的伤感。
“哥哥……”她轻轻抚平他同样微蹙的眉头，“洛儿喜欢听你的埙声里充斥着欢快，明朗，好吗？”
少年微笑。“好，你喜欢听，我就吹给你听。”
下一刻，轻松明快、悠扬空灵的埙声响起，驱散了之前一抹淡淡的哀愁。
“哥哥，你也为洛儿烧制一只埙吧。”
宫廷制造坊的角落里，少年埋着头，所有精神全部投注到手中的陶胚上，那是他一个小小的承诺，他的长发，脸颊，胳膊，衣服全部粘上了泥土，可是他毫不在意。
年迈的陶匠师傅在一旁干着自己的活，时不时地抬头看看少年，苍老的脸上尽是微笑，虽然这个少年是王室里最不受宠的那一个，可是只有他不会看不起陶艺，每次都不顾脏乱亲手制作，那神情里的认真甚至不会比他一个以制陶为终生职业的人少。只是今天，他的认真和专注似乎更胜以往了，他连眼睛都不怎么眨动，每一手都无比的精准和小心翼翼。
“小世子，今天您要制作的东西很特别吗？”
成恪难得地抬了抬头，脏兮兮的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容。“是啊，很特别，所以我要制作出最好的。”
“要不要我来帮忙？”
“不用，”少年的眼里有他的倔强和坚持，“我要亲手去做才行。”
捏胚，塑形，刻字，绘彩，烧制成形，那是一只陶埙，和他的一样是梨形十孔，只是更加小巧精致，埙的腹部雕刻着一朵盛开的木槿花，花蕊处是篆体的“洛”字。
“成功了！”
老陶匠忍不住凑过来一看，虽然少年的手艺比起他来说还很稚嫩，但是已经非常难得了，没有多少光族人会花心思在这辛苦的陶艺上，光族的灵术修炼到一定的程度就可以做到拟物成形了，只是老陶匠不知道少年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触那种等级的灵术。
成恪站起身，拍了拍老陶匠佝偻的肩膀。“拟物成形的东西，再逼真也不会是真的。老师傅，这些日子你教我制陶的手艺，谢谢你了。”
老陶匠望着少年瘦弱的背影，他完全不能理解以小世子这么好的心性为什么会是最不受宠的那一个，可是他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陶匠，摇了摇头，还是继续摆弄自己那些还未完工的陶器。
成恪的手上紧紧攥着刚刚制作完成的陶埙，行走在宫殿群之间的脚步很是匆匆，他赶着去兑现自己的诺言。突然，前面有什么挡住了他的去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跌倒在地上了，他第一时间去看他的埙，埙完好无损，然后他抬起头，眼前站着的是成王的世子公主，他的哥哥姐姐们，他们衣着光鲜亮丽，神色间是王室的傲气，地上的少年却是一身的脏兮兮。
“不要耽误时间了，我们去修武堂。”
没有人和他说话，他们一个个绕过他都走了。少年回头看了他们的背影一眼，摸了摸陶埙上的那个“洛”字，站起身，往自己寝宫的方向走去，他不用去逐月宫了，洛儿肯定也去修武堂了，答应她的埙还是下次再给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