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想到的损招是——学骑自行车。

    别人家的孩子如果提起学骑自行车一定是一件有趣又美好的回忆,而对我来说,这几个字只会让我想起姐姐那双鲜血淋漓的膝盖。

    因为妈妈这次铁定了心要跟他离婚,他找了好多人来说和都没有用,只是因为他抓住姐姐的抚养权不放,这婚才拖着没离成,所以,爸爸开始教姐姐学骑自行车。

    天气此时有点热了,我们都开始穿短裤,爸爸特意带着姐姐来到姥娘家旁边的大道上,那时的街道上没有车,马路上都是沙土地,几乎没有水泥地。爸爸不知道在哪儿找来的自行车,车架子有点大,姐姐根本不够高,坤式的自行车姐姐只能勉强够到车把,爸爸用手扶着车后座,让姐姐在前面骑,姐姐一骑,他一松手,姐姐就会摔倒在沙土地上,姐姐再骑,因为不会骑自行车,根本掌握不了平衡,只要他一松手,姐姐就会马上摔倒在地上,如果上别人家的爸爸看到孩子快要摔倒,肯定会紧走几步用手扶稳车子,不会让孩子摔倒,就算是孩子不小心摔倒,爸爸们也会让孩子休息休息或者包扎一下伤口,毕竟那沙土地擦破的伤口里一定会沾满泥沙,血流不止。

    而我的爸爸会严厉的呵斥姐姐,马上骑到车子上去!姐姐和我一样,对于爸爸的命令不敢不从,只得忍着疼痛,再次骑到车子上,再次摔倒在泥沙里。一遍又一遍,一双膝盖已经不是破皮那么简单了,皮肉已经翻叠出来,泥沙都钻进了皮肉的缝隙里,但也不难看到被血冲刷下的黑黑泥沙污垢缝隙里露出的白森森的血肉。

    为什么我能对姐姐的腿印象这么深刻,那是因为有街坊邻居看到姐姐的遭遇,来到姥娘家告诉了姥娘姥爷,一家几口人出去将姐姐抢了回来,姐姐是姥娘带大的,姥娘心疼的骂个不停,我只能默默的哭,姐姐也哭了,她想妈妈,虽然她的腿几乎走不了路,但她没有因为腿疼而哭,她因为好久没看到妈妈而哭。

    妈妈知道这场离婚照这么打下去,不知道要打到猴年马月,就算她等到了那一天,我们姐妹两个的抚养权也不一定能够判给她,即使她愿意净身出户,并且不要爸爸一分钱抚养费,她的目的也达成不了,我们姐妹必定要有一个得跟着爸爸“学骑自行车”。

    无解。

    就这样,妈妈再一次妥协,领着我回到了爸爸的家,这场离婚再一次有始无终。

    直到我和姐姐十六七岁我们才学会骑自行车,我还稍强一点,除了偶尔会骑着自行车掉进臭水沟里之外,能够骑着自行车去上学,而姐姐只要一段时间不骑自行车,再骑自行车的时候就会不会骑,又要从头学起,现在我有时在想,或者心理学上说的童年阴影就是这个吧。

    说道童年阴影,我的童年阴影印象也比较深刻,要说家中打架这都不算是我们姐妹的童年阴影,你如果试过父母打架,不对,这种说法不对,应该说是父亲单方面的施暴,简直像家常便饭一样,三天一小打,五天一大打,随时随地都可以在哭嚎中度过一个个难挨的夜晚,你就不会觉得是童年阴影了,因为我们的生活就没有光,那里来的阴影。

    我的童年阴影是在学校里,其实,在学校除了收学费或者学杂费书费的时候比较难捱,其他的时光还是很愉快的,那里带给我一些光和亮,我的同学们都是一起长大的伙伴,真诚而又淳朴,没有一丝的鄙视与厌弃。我的老师姓张,看到我的头发长了,她会在学校里给我洗头,剪头发,把我打扮的像一个女孩一样。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属于我的“世外桃源”,也会被爸爸生生的撕碎闯入。

    记得那次,我像往常一样从姥娘家去上学,我和妈妈在姥娘家住了很长时间,长时间的安逸让我几乎忘了在那个恐怖的家里还住着一个恐怖的人。

    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一个炎热的上午,我在教室里写作业,老师去办公室了,班级里只有我们十几个同学,爸爸突然走进了教室,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看见他红的发紫的脸,我的心提溜到了嗓子眼,我知道,他又喝酒了,而且是在中午!最关键的是,他喝了酒气势汹汹的来到学校。而且,学校里没有大人。

    爸爸说,跟我走!

    我哀求他:“我还要上学。”他揪起我说上什么学上学,说着拖着我就走,我拼命挣扎,他因为喝了酒,又被我的一群同学围住,一时之间没办法脱身,不知道是害怕惊动老师和校长还是什么的,他把我扔在墙根,我背摔在墙上,坐在地上,疼痛难忍,他甩手给了我两个巴掌,在同学们的惊呼声中打的我眼冒金星。

    然后他像抓小鸡一样,把我和我的书包扔进了我家的破三轮车上,拉着我回到了我们的家,我像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爸爸掳走自己,我不想逃,因为我知道我逃不掉,我们的学校是一个三面环林的小房子,连院墙和大门都没有,他想来想走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有时我回想那件事时,会想如果当时我的老师在场,会不会事情就会有另一种结果,会不会有人能够让我免去这顿打,救我于危难之中。可是我也十分庆幸,我的老师不在教室,如果老师为了维护我而和爸爸起了冲突或者受伤......我简直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爸爸把我带回家中,我想象中的那顿打,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要迎接的那顿打却没有落下来,他抱着我躺在炕上,失声痛哭,他说他打了我他很心疼,因为妈妈把他逼得没有办法他才打的我,因为我不肯跟他走他才不得已打的我,我也哭了,当时的我甚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都是我的错他才会打我,看到他泪流满面的样子我的心很痛,毕竟,他是我爸爸。

    此时我才能体会到妈妈看到爸爸在外面被人欺负躲在被窝里哭,她抱着他流泪,然后怒气冲冲的去找那个欺负爸爸的人高马大的人理论时的心情。没办法,再不好我们也是一家人,也是有血缘关系的父女,可,我有时候真的希望他们当初并不认识,或者说,根本没有生出我来,那该有多好。

    那句话说的很对,家暴只有零次和无数次,有了第一次,以后的次数想必数也数不清。所以,奉劝正在恋爱或者准备结婚的女人们,擦亮眼睛,不要以为你能感化恶魔,那样恐怕只会成为你的噩梦。

    这次学校的撸劫事件,还有后遗症,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我的同学们亲眼目睹了我被爸爸打耳光,又带走,都惊异不已。其中有几个同学还来到我家的屋后,呼唤我的名字,他们担心我回到家后会遭受更加变本加厉的毒打,当我趴在窗户上向后看的时候,我看到我的一位男同学爬上了我家的杖子,那是用一些手腕粗细的木棒串联起来的杖子,那些杖子并不稳当,可以说很危险,一不小心摔下来滋味不会好过,他却爬上去,只为担心我的安危。

    我阴暗的生活里似乎有一束光照进来,有人在担心我的安危,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像那零下四十多度的天气里的一道暖阳,让寒风也变得不那么刺骨。以至于后来青春期懵懂的时候,班里的女生们凑在一起谈论班里的男生,有人问我你喜欢谁,我空白的脑袋里冒出了那个不顾危险爬到高高的杖子上的身影,是的,他值得被喜欢,至少,我的生命里有他的出现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恩赐,他值得我用十年时光来暗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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