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之间,台上台下一片震惊,阿加纳似乎收到了巨大的打击,身子摇摇晃晃,站不稳似的连连后退。

    “冶合玲将军请起。”普颂将她扶起身来,“既然冶合泰将军不相信我说的话,那就由你的女儿,我南楚战无不胜的冶合玲将军来告诉诸位,你究竟犯了什么罪。”

    冶合玲颔首应下,转身面向台下众人,神情自若,但奇怪的是她却没有给他父亲一个眼神。

    “先帝十一年,冶合泰因与先帝政见不合,转而扶持公主阿加纳,先后帮助其残害六皇子、七皇子以及怀有身孕的闵夫人;先帝十三年,冶合泰意外得知阿加纳与大魏万俟祀有来往,便顺势唆使其与万俟祀合作,以出让一座铁矿的条件换得大魏数十名冶铁工匠,为其打造了一批质量上乘的兵器;先帝十五年,阿加纳因担心先帝驾崩后,皇位落到太子手中,便伙同冶合泰弑君,之后,更是对太子以及维护太子的老臣赶尽杀绝,这其中,包括勾结万俟祀,对逃至大魏境内的太子实施抓捕。”

    台下议论纷纷,冶合泰脸色铁青,青筋暴起,看得出来在压抑怒火。

    冶合玲毕竟是他的女儿,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不合,所以她今日她突然倒向普颂,替他指控自己的举动不但众人看不明白,就连冶合泰也看不明白。

    耳边是众人刺耳的议论,冶合泰看着冶合玲的脸,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终于发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

    “大胆!你竟敢在她身上使用禁药噬心散!”

    此言一出,又是引来一片震惊,众人纷纷看向冶合玲。

    普颂捏了捏背在身后的手掌,看了眼站在身旁的冶合玲。

    “我听闻服用噬心散者,会变得神志不清,六亲不认,只听从下药者的命令,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一臣子道。

    “我也听过,就是因为此毒太过刚烈,才被下令禁止的,可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听到有人怀疑,冶合泰心绪稍安,看向普颂,等着他要如何回答。

    然而就在怀疑的声音越来越多的时候,冶合玲却忽然开口。

    “父亲,我今日站在这里揭露你的罪行,是为了帮你,帮我们整个冶合氏。就凭一个通敌叛国,阿加纳已经必死无疑了,你难道要为了保她,舍弃掉整个冶合氏吗?”

    她言辞恳切,半点不像迷了心智的样子,一时间让众人无法判断她究竟是不是像冶合泰所说被下了噬心散。

    冶合泰也同样震惊,虽说方才所言是为了对付普颂,但他也确实发现冶合玲的状态十分像中了噬心散的模样。可她方才条理清晰、神情自然的一番话,却让他不禁怀疑,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

    “我自幼便跟随在阿加纳身边,我们之间可以说是无话不谈,我曾经也愿意尽力帮助她、扶持她,可当我发现她与其他兄弟姐妹争权夺利仅仅只是为了拥有更大的权力、享受更多的奢靡的时候,我才知道我们并非一路人。”

    冶合玲继续道:“我今日之所以选择站出来,就是为了结束这一切。我能作证,太子所言皆为真相。”

    此话一落,众人震惊,阿加纳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般颓然倒地,冶合泰也心头梗塞,不知如何应对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的眼光。

    随着冶合玲的证言落下,眼前局势依然十分明朗,阿加纳伙同冶合泰弑父杀君、私通外敌,甚至还要对太子普颂赶尽杀绝,今日的祭典本就是一场窃国者的闹剧。

    有反应过来的臣子几步上前匍匐在地,高声道:“臣等愚钝,被奸人蒙蔽,如今太子殿下携传国玉玺归来,实乃臣等之幸,南楚之幸!”

    有人打样,剩下的臣子便一个接一个地跪在地上,朝着普颂高呼万岁,那声音异常刺耳,每一声都像是在提醒冶合泰,他赌输了。

    怒气逐渐上头,冶合泰忽然一掌拍开挡在身前的云阳,飞身上前直指普颂。

    电光石火间,普颂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软剑,向着冶合泰的胸口刺去,“噗呲”一声,皮肉被刺穿,冶合泰的攻势生生止住。

    他还没反应过来,低头看了看胸口慢慢洇开的血迹,不可置信地看向普颂。

    普颂冷漠地盯着他,手下却又狠心地往深捅了几分。

    “冶合泰,你还当我是那个只会哭的太子吗?”

    说罢,他猛地抽出了剑,温热的鲜血从冶合泰的胸口喷洒而出,落在了普颂的脸上。

    他看着冶合泰眼中的光芒渐渐暗去,嘴角抽搐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最终仰头倒下。

    似乎没有人想到普颂会杀人,甚至杀的是柱国将军冶合泰,他们在那一瞬间忽然发现,眼前的普颂已经不再是当初的普颂了。

    -

    随着冶合泰身死,祭宫的闹剧终于告一段落,普颂自然不能接着今日的场子继续举办祭典,是以他便遣散众臣,起驾回了宫里。

    “老臣恭迎殿下重回皇宫。”

    太子寝殿里,申屠老泪纵横,匍匐在地。

    普颂见状赶忙上前搀扶,“族长快快请起,今日之事还要多谢巫族相助,待我登基,定会好好犒赏。”

    “殿下言重了,承巫神意,扶持正统,本就是我巫族分内之事,殿下能平安归来,已是我南楚幸事。”

    申屠感慨万分,握着普颂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正在这时,顾弈之推门走了进来,神态是不同于二人的轻松。

    “这噬心散的威力可真不一般,那冶合玲就像个牵线木偶一般,我说什么她就做什么。我本以为要说好多遍她才能记住,谁知道她一遍就记住了,而且一字不差。”

    他走进,有些可惜地叹了口气,“只可惜这东西只能坚持一炷香的时间,不然,我非得让她把阿加纳做的那些上不得台面的事都抖落出来。”

    “行了,过犹不及。”萧云起打断他,“以冶合玲的性子,说的太多反而容易露馅。”

    普颂也松了口气,“刚才冶合泰说出噬心散的时候,我差点以为被他发现了,还好顾副使做了准备,不然真就要功亏一篑了。”

    顾弈之得意昂首,“那是,我就知道冶合泰那个老狐狸不会那么好对付,这才提前教了她那两句话,显得不像中了毒的样子。”

    众人笑,申屠忽然道:“殿下,有了今日这一出,冶合玲的名声可就扭转了,难道殿下要放过她之前做下的恶行吗?”

    “这……”普颂有些难办,众人谋划之时,萧云起便问过他这个问题,但他当时没有任何头绪,虽说心中不甘,但却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

    如今事情已了,再次面对这一问题,他却还是有些寡断。

    他忍不住看向萧云起,“靖王殿下,可否赐教?”

    也许是对靖王名号的信服,也许是这一路的观察,他心里隐约觉得,萧云起一定会有办法。

    萧云起却没有直接回答,“太子殿下,你如今已是南楚皇帝,这些事总要学着处理,外人可帮不了你。”

    普颂苦笑,“这些我都懂,但总要有人引路不是?”

    他那副还带着稚气面庞让人忍不住心生怜爱,萧云起轻笑,“好,就当是告别礼了。”

    他顿了顿,“冶合玲中了毒,即便醒了,也会变得神志不清,所以她的名声正好可以帮助你坐稳皇位。其一,如今冶合泰已死,死于他的野心和对你的轻蔑,你正好可借此树立威望。其二,虽然冶合氏一下子失去两员大将,但它依旧是南楚最有权势的家族之一,你把冶合玲留在身边,保全她的名声,也算是给冶合氏留了情面,日后便能更好的为你所用。其三,除了冶合氏,察丹一族也不容小觑,若是他们有心,自然能看清今日之事,只要冶合玲好好活着,便能随时提醒他们与你作对的下场。”

    他拍了拍普颂的肩膀,“你初回宫,一切都要从头来过,只有控制住这两大家族,日后才能更好的行事。”

    “多谢殿下指教。”普颂恭敬一拜。

    萧云起侧身躲开,“你已是南楚皇帝,如此不合规矩。”

    “你帮了我那么多,方才又教我治国之道,如何担不起这礼?”

    萧云起扶着他的胳膊没让他继续,“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礼就不必了。”

    普颂还要坚持,一旁的顾弈之见状,上前分开两人。

    “行了行了,你俩这一来一回的,是要拜天地啊?”

    众人笑,普颂这才放弃,转而问起别的,“如今阿加纳被关在地牢,靖王殿下对如何惩处她可有想法?”

    萧云起收起笑容,“暂时先不要动她,我推测阿加纳会想办法联系万俟祀,让他来营救。虽说万俟祀不可能会为了她让自己涉险,但阿加纳于他毕竟不同,我们还是等等看,能不能抓到他们之间往来的确切证据。”

    众人一致点头。

    -

    “你说什么?”万俟祀脸色阴沉,像是要吞掉面前那名暗卫一般,“普颂还活着?”

    “是,他带着传国玉玺突然出现在祭祀大典,揭露了阿加纳的罪行,还杀了冶合泰。”

    “一个黄口小儿,有什么本事能说服那群人?”

    那暗卫的头垂得更低了,额角渗出汗来,“是……是冶合玲,她不知为何倒戈了,将冶合泰还有将军与阿加纳之间的交易说了出来。”

    “冶合玲?怎么会是她?”

    “属下也不知,只是据说冶合玲当时的状态很奇怪,可能中了噬心散。”

    万俟祀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他摩挲着手上的扳指,眉头紧皱。

    “冶合玲……噬心散……”他低喃,“萧云起,这就是你的计谋吗?”

    他起身缓缓踱步,近日来的事情在他脑中飞速闪过。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那就让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他问道:“最后那批铁矿运回来了吗?”

    “都运回来了,明日就能送到后山。”

    “很好,告诉他们,抓紧赶制,我们的计划可能要提前了。”说罢,他又想起什么,“对了,你去一趟南楚,替我给萧云起带封信。”

    “是。”那暗卫应下。

    屋外黑云压城,满是风雨欲来之象。

    万俟祀负手立在窗前,凝望远处山廓,眸中满是狠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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