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蜀山后,李之问原打算叫几个侍卫就近归营,自己则与寒起往东走官道回江阳,寒起却说自己已经好全了,又说他想早日回王府,因此不想绕路。李之问到底拗不过寒起,最后众人还是决定一同穿越蜀地。

    蜀道难行,一路上几人只能骑马,有些险要的地方,还有下马赶路,不过一路上李之问见寒起精神的确不错,提着的心也算放下了。

    蜀地地势险峻,奇峰怪石之间少有人烟,想要住客栈更是天方夜谭,每每入夜,除了寒起能睡的舒服些,余下众人只能点上篝火,挤在一起,以天为盖,以地为床。

    大概走了七八日,这日深夜,寒起突然被李之问摇醒,寒起见篝火也灭了,忙低声问李之问发生了什么事。

    李之问对寒起坐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朝前方指了指,寒起往李之问指的方向看过去,似乎那边也有点点火光。再清醒一点后,寒起听到那边似乎还有些不同寻常的声音。

    李之问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寒起却说\":若是有人遇上山贼呢?我们过去搭把手也是好的。\"

    李之问摇摇头\":敢从这走的,没一个善茬,我不能再让你犯险。\"

    寒起却听不进李之问的话\":这几日从蜀山回来的人也多是走的这条路,说不准前面就有那些人,我们就去看看,若与我们无干,不去招惹就是了。\"

    寒起非要上前查看的原因很简单,他担心前方是杨念二人,虽说那两人比自己早动身,也被叮嘱不要走这条路,可凡事就怕有个万一。

    李之问想了想,最后点头\":好,我过去看看,你留下。\"李之问说完,转头对几个侍卫说\":保护好寒起。\"

    言罢,李之问正要起身,却被寒起一把拽住\":师父,我也要去。我不是小孩子了,不能总让师父这样护着,师父也不希望自己教出来的徒弟一辈子都只会躲在别人身后吧。\"

    寒起的话的确有理,李之问也不再阻拦,他只对寒起说\":跟紧我,不要发出响动。\"

    寒起点点头,一行人朝着前方的火光猫了过去。待能看清前方的情形时,一行人停了下来。

    眼前还真是有不少人,看起来其中一拨人正在找另一拨人的麻烦,而被找麻烦的那拨人眼下的处境则十分被动。李之问打眼看了一下,并未见到熟识的面孔,便招呼寒起准备离开。寒起却不肯走,他对李之问说\":师父,你看看现在两边的情形,我们若是就这样走了,被围住的那群人肯定活不过今夜。\"

    李之问明白寒起说的不错,但他并不打算出手\":现下在我眼里,你才是最重要的,你身上的伤方好全,我不能再将你置于危险的境地。\"李之问说完,便想强拖着寒起离开。

    寒起挣开李之问,又朝那两拨人看过去,突然他对李之问说\":师父,今日我们必须得出手了。\"

    见李之问一脸狐疑,寒起指了指其中一拨人的身后对李之问说\":这些人虽在服饰上与平民无异,但师父你看他们身后那口被打翻箱子,掉出箱口的那件衣服上纹的是什么图案?\"

    李之问朝那些衣服看了看,竟是团龙纹。\"这是位皇子?\"李之问脱口而出。

    \"很有可能,而且看被保护那人的年纪,加上他又恰巧出现在此处,恐怕正是那位被皇帝派往王府的三皇子。\"

    寒起猜的不错,此时被逼上绝境的正是三皇子白里奚。

    白里奚随行的卫队统共三十几人,现已被斩杀十余人,眼下除了护在他面前的几个,其余的侍卫,包括卫队长,都被对方困住,而现在挡在白里奚前面的几个侍卫,也只是充数罢了。

    对方这时已经攻上前去,几名侍卫毫无悬念地倒下,就在对方要直取白里奚喉咙之时,白里奚突然被人往后一拽,与此同时,一柄剑从白里奚背后递出,硬生生逼退了来犯之人。

    李之问和寒起的出手干预,让本来有些喧哗的树林突然安静下来。

    这时的寒起站在白里奚身后,手中还抓着白里奚的腰带,他对白里奚说\":殿下莫要惊慌,我是江阳王府的人。\"

    被逼退的杀手却是眉头一皱\":还有高手,未请教?\"

    \"李之问。\"

    杀手一惊\":无极观李之问?\"

    \"正是在下。\"

    \"自老剑仙仙逝以后,剑仙便隐退江湖,少理世事,为何今日又出手,将自己卷入乱局?\"

    \"多谢阁下关心,我出手必有我出手的理由。\"

    \"剑仙的意思,此事您管定了?\"

    \"阁下言重了,只是碰巧撞见,虽我已久不在江湖,但家师的教诲却一刻也不敢忘记,家师说过,如遇恃强凌弱者,不可袖手旁观。\"

    \"既然剑仙心意已决,那我们兄弟也自不量力一回,瞧瞧剑仙这些年行走江湖到底是靠自己的真本事,还是只仗着老剑仙与无极观的名号。\"

    \"请。\"

    李之问说完,杀手摆好架势,却也不敢妄动,待他小心试探了几招,见李之问只是闪身躲开,并不还击,杀手心里有了底气,不再留手,直扑上去,李之问仍不还击,杀手见此情形,收剑抽身对李之问嘲讽道\":小剑仙若是怕了,就尽早离去,我看在无极观的面子上不会与你为难,往后在江湖上你还是剑仙。\"

    李之问对他的嘲讽毫不在意,反倒说\":月十七剑的招式你学到了,但这其中的剑意却是差了点。\"

    杀手一怔\":你怎么?\"

    李之问笑了笑\":我曾有幸与月白前辈切磋过,月白前辈那一套剑法令我终生难忘。月白前辈心胸如海,见我醉心剑术,便将这月十七剑教授于我,这样论起来,月白前辈也算与我有半师之宜,如今见到他的后人,我理当敬让几招。\"

    \"好!如今小剑仙也敬让过了,还请小剑仙不吝赐教。\"

    李之问这才抽出剑\":来。\"

    两人瞬间战至一处,他们用的是同样的剑法,但李之问一出手便处处压制着杀手,那剑身映着篝火,如同散落在丛林里斑驳的月光,似有若无,明明是温暖的火红色,可剑锋所到之处,又冰冷笔直地充满寒意,彷佛要斩断一切黑暗。李之问手里握着剑,气势汹涌,似要破除世尘,而招式散去,他凌月而立,剑意依旧浩瀚。

    杀手败了,李之问真正出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败局已定,但李之问并没有亲手了结他,李之问收了剑,对杀手说\":自古杀人偿命,但我看在月白前辈的面子上,给你留个全尸,你自行了断吧。\"

    杀手冷笑一声,扔掉手中的剑,接着从腰间拔出两柄泛着寒光的月牙钩对李之问说\":胜负还未可知,小剑仙不必在此装出正人君子的派头,看来老剑仙的教养也不怎么样,教出来的徒弟却是打着替天行道的幌子又不愿干脏手的活。\"说罢他招呼一声,那些本来堵着白里奚侍卫的杀手,迅速拢过来,将李之问围在中间。

    杀手接着道\":既已撕破了脸面,小剑仙也别怪我们以多欺少。\"

    白里奚的侍卫见李之问被围,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李之问劝退\":保护好你家殿下,这些人我能应付。\"

    杀手也不啰嗦,只见他们拽着月牙钩的手柄底部一抛,那些手柄在李之问头顶上方缠绕在一起,他们迅速后退。李之问看到眼前有极细的反光,他立马反应过来,这些杀手正拉出一张锋利的钢丝网。

    李之问迅速动身,提剑冲向其中一位杀手,那杀手见状,忙与旁边的同伴合钩为剪,朝李之问的腰部招呼过去,要到近前时,李之问身形向左一闪,趁他们没反应过来,翻身跃起,跳出包围圈,又一个后翻,一脚踏在钢丝网的纠结处,接着李之问身体一坠,所有的杀手都被这力道带的向前冲,李之问趁势一招秋风扫落叶,将这些杀手一剑封喉。

    那月十七剑的传人并未参与合围,他见形势不对,转身便要遁走,奈何寒起一直在盯着他,见他要逃,寒起用脚挑起地上的刀朝他踢过去,刀身没入树中,拦住那人的去路。那人一惊,朝寒起看过去。

    寒起很不客气\":我师父方才说了,杀人偿命,你若爱惜自己,不忍下手,那就由我代劳送你一程。\"

    那人急了\":李之问都欠我月家的,你一个小辈怎敢如此狂妄。\"

    \"我是小辈不假,但我是师父的小辈,方才你辱诋毁我师父,抹黑我师祖,师父碍于与你家先人的旧日情谊不愿出手,但我为人弟子,见师父受辱,又岂能装聋作哑。现下我代师父出手,你若身死,也与人无尤。\"

    那人还未接话,李之问却喝到\":你给我回来,不要胡闹。\"

    寒起没有听李之问的话退回去,反而从地上捡了一把刀对李之问说\":师父,今日我若杀得了他,也不算你愧对月白前辈,若徒弟学艺不精,还请师父出手救我,待弟子日后进益,再替师父杀了此人。\"

    寒起的话引得杀手大笑\":不愧是小剑仙的徒弟,如此脓包。\"

    寒起不再言语,提刀便砍,那人根本没把寒起放在眼里,只是稍稍一闪,谁知寒起刀锋一转,迅速跟上,那人不得已,只能举起月牙钩抵挡,这一刀虽未伤到他,但他却被这一刀的力度震退好几步。

    寒起不等他喘息,又劈头盖脸地砍过来,一阵铁器碰撞的声音,那人被寒起打的只有招架的份,他几次想要反击,奈何寒起的攻击势大力沉,又急又密,看似毫无章法,实则刀刀要命,那柄官刀被寒起握在手中犹如把弄草芥一般轻松,一番交手下来,他的胳膊竟有些发酸,再看寒起,出刀的速度丝毫不见减缓,他心里有些发怵,只一个晃神,手中的双钩便被斩落,寒起紧接着再补一刀,将他劈倒在地。

    寒起最后一刀落下之前,李之问本想阻止寒起,但他还是慢了一步。寒起看着冲上前来的李之问道\":师父不用担心我,我也算是半个江湖中人,手上沾血只是迟早的事。\"

    李之问叹了口气,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寒起打断。寒起看向白里奚,远远问了一句\":殿下,你没受伤吧。\"

    寒起问话时,白里奚正盯着他看,不管寒起是因何缘故对他出手相助,这都是白里奚有模糊记忆以来第一次感受到来自与自己不相干人的善意,而寒起提刀上前的身姿,更是点开了白里奚心里的一些东西。

    见寒起问起自己的状况,白里奚走上前摇摇头\":我没事,今晚多谢了。方才小公子说自己是江阳王府的人,不知小公子与王府到底是何关系?\"

    寒起答道\":江阳王是我父亲,我在府里排行第五。说来也巧,父亲……\"寒起的话还没说完,白里奚身边突然跳出一位随从粗暴地打断了他\":五小王爷自重,君臣有别,还请五小王爷给岐王殿下回话时注意规矩。

    寒起被说的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那个随从,冷下脸来。

    白里奚见状立马出言训斥\":杨大人,这是你同五小王爷说话应有的态度吗?\"

    随从也不服软\":陛下让臣跟着给殿下,那臣就当在殿下行为有疏漏之时加以指正,这是臣下的本分,就算是在寒长恭面前,臣亦会直言不讳。\"

    白里奚被随从怼的面色涨红,寒起见此情形对白里奚行了个礼道\":殿下,这位大人说的不错,是我冒失了,寒起在此向殿下赔罪。\"随从见寒起低头,心里很是得意,寒起突然话锋一转\":请问殿下,若作为臣子,贪生怕死,罔顾主家性命,该当何罪?\"

    白里奚心领神会\":廷杖下狱。\"

    \"多谢殿下。\"寒起说着挥挥手\":来人,将这厮给我拿下,押回江阳。\"

    跟着寒起的几名士兵得令,上前将白里奚的随从按住,随从一边挣扎,一边大叫\":你好大的胆子,我是陛下身边的人,你敢滥用私刑,是想要谋反吗?\"

    \"不敢。只是我见大人如此看重规矩,未免大人再度申斥,寒起只能扣下大人。大人若不服,那我想请问大人,岐王殿下遇袭之时,大人正躲在帐篷之内,是也不是?\"

    随从默不做声。

    寒起接着说\":大人不说话,我就当大人是默认了,那我再问大人,我父亲就算面见陛下,也是不拜不跪,纵然在朝堂之上,百官前头,也有我父亲的一把椅子,此事大人知是不知?\"

    \"我自然知道,可我此番前来,是替陛下做事,你休要用此事与我纠缠。\"

    \"那请大人取出圣旨令箭,以证自己所言非虚。\"

    \"陛下只给我下了口谕。\"

    寒起笑了笑,转向白里奚\":此人说自己有陛下口谕,待到江阳之后,我会请父亲修书朝廷,以证真伪,若不属实,那大人就坐实了假传圣旨之罪,到时还请殿下在此为我做个见证。\"

    白里奚点点头,寒起又看向随从继续说\":关于大人提我父亲名讳一事,我并非要与大人纠缠,大人既然承认,事关江阳王府受辱,自是不必先行报知朝廷,大人满口规矩,今日也当学学规矩。\"

    寒起说完,问随行的士兵\":军棍可带了吗?\"

    士兵摇摇头。

    \"那便现做一根,趁着大人的话还没凉,我就赏大人五十棍,也让大人学学规矩,长长记性。\"

    随从听到要挨打,挣扎着对白里奚的侍卫喊道\":你们都死了吗?我是受陛下委派跟随岐王殿下,若是我吃了军棍,来日回京,本官定要向陛下上书,治你们的罪。\"

    这时白里奚的侍卫长走到白里奚身边,对白里奚耳语了几句,白里奚微微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随从,不情愿地对寒起开口道\":五小王爷,能不能念在杨大人是初犯,饶了他这一次,本王愿替他作保,相信经过这次事情,杨大人以后定会谨言慎行。\"

    寒起意味不明地看了白里奚一眼,未有迟疑,挥手示意士兵松开了这样杨大人\":既然殿下开口了,寒起自当遵从。\"

    白里奚没想到寒起这么轻易就松口了,略有些诧异。寒起却说\":我要罚他,因为他对我父亲不敬,只是殿下求情,纵使父亲在此,也要给殿下这个面子,至于杨大人的其他错处,与我江阳王府无干,我自然无权过问。回到江阳之后,是否将杨大人的过失呈报给皇上,也全凭殿下做主。\"

    白里奚点点头\":多谢五小王爷。今日五小王爷的救命之恩,白里奚记下了,来日定当报答,眼下夜已深了,还请五小王爷到我帐内休息,明日一早,也好赶路。\"

    寒起本想拒绝,李之问却说\":去吧,好好休息,今夜我守着,免得再生变故。\"

    寒起闻言,也不再推脱,说了声\"辛苦师父了\",便与白里奚一起进了帐篷。

    帐篷内只有一张临时搭的床铺,白里奚叫寒起过去躺着,自己则是走到矮桌旁,单手撑着,准备凑合一夜。

    寒起见状,从床上坐起来\":殿下不来床上睡吗?\"

    白里奚摇摇头\":小王爷快些安置吧,不必管我。\"

    \"殿下这是哪里的话,这是你的地方,我怎能心安理得地占了,殿下若是觉得不便,我去寻师父也是一样的。\"寒起说完,便要下床。

    白里奚赶忙起身挽留\":小王爷慢起,我怎会觉得不便呢,只是想叫小王爷住的舒服些罢了。\"

    \"殿下,我住的舒服了,心里却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舒服的,我看不如这样,殿下若是不嫌弃,我们两人今夜便挤一挤。\"

    \"这,不大妥吧?\"

    \"有什么不妥的?\"

    \"我与小王爷此前并不熟识,我怕自己夜间翻身会扰到小王爷?\"

    听了白里奚前言不搭后语的说辞,寒起心里有了计较,他猜测白里奚不仅在皇帝面前不受宠爱,恐怕在京城纷繁的局势中,白里奚亦是如履薄冰。

    想到此处,寒起对白里奚说\":殿下的话,着时叫我难办,从小到大,王府里人人都知道我睡觉最不老实,可殿下帐中又只此一张床榻,倒是我该先向殿下致歉,今夜恐扰殿下去了。\"

    \"小王爷哪里的话,如此荒郊野地,让小王爷受委屈了。\"

    \"殿下能让的便让了,我何来委屈?既是我与殿下睡相都不好,那请殿下不要再推辞,同我一起将就一夜吧。\"

    白里奚推脱不过,只好答应。

    两人平躺在一张榻上,气氛有些微妙,白里奚却在此时开口说起方才的事\":我知道我替杨大人求情让小王爷不悦,可我没有小王爷的果敢,更没小王爷的底气,希望小王爷莫要怪我。\"

    寒起闭着眼睛,声音有点发飘\":殿下不必一直称呼我小王爷,叫我寒起就行。至于殿下所言之事,我实则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我不欺负别人,别人也别想欺负我。\"说到这寒起扯嘴笑了笑\":也不对,我有时候也会欺负别人。只是有一样,就算我的父亲不是王爷,我同样不会让别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地位权势有高低之分,但道理没有。\"

    之后白里奚还有没有说话,寒起就不知道了,待他醒来时,天已大亮。他转头看了看,白里奚已经不在身边,他又在榻上赖了一会儿,也起身出了帐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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