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周目是谁杀死了知更鸟
每到闷热的夏末，弗尔塔大学校园内的空气里就会带上一股说不出的沉闷和窒息感。
保罗很讨厌这样的天气，认为这种窒息的空气完全不适合思考——但“不适合思考”和“无法思考”是两回事。
保罗不认为任何人或事会阻碍到他的思考，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或许不是世上最聪明的那个人，却也能够排名世界前十。
然而这一次，保罗却难得思考受阻，花了整整五秒钟的时间来思考齐蕙心刚刚提出的请求。
思考结果是，他们两人之中绝对有一个人的脑袋出了点什么问题。
“苏茜，你别开玩笑了……”保罗打了个哈哈，就想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但齐蕙心的态度十分坚决：“不是开玩笑，保罗，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说实话，保罗，我好像一直都是大家眼里的怪人，无论是我想要做的事也好、想要说的话也好，明明一开始我是真心想要帮助大家的，但最后所有的事都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我想了很久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却一直都想不明白，直到刚刚发生的事点醒了我。”
保罗已经听懂了，但却仍抱有两分侥幸：“刚刚的……什么事？”
“是这个。”齐蕙心展开了手心里被泪水濡湿的纸巾，定定看了它一眼，而后抬头望向保罗，真诚道，“如果刚刚在保罗你位置的人是我，我是绝对想不到你说的那番话的。我只会说，‘你的脸上全是泪水，是梦到了什么伤心事吗？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这样的话。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我对好几个人说过这种话，虽然结果都不太好，但我一直不明白我的话里究竟有什么问题。因为，如果有一天有人会这样关心我的话，我真的会非常感动也非常高兴的，所以我也一厢情愿地以为别人也会这样……
“但刚刚听过保罗你的话后，我突然发现，原来我说话的方式真的很差劲，而我竟然以这种差劲的方式说了这么多年。我迄今为止遇到的所有的一切问题，可能都是因为我的说话方式出了错……我不想继续错下去了，保罗，我是非常真诚地想要向你请教说话的艺术，为此你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够做到的，我一定会为你做到，所以，保罗你可以教教我吗？”
保罗脸颊微抽，冷不丁道：“所以你刚刚是梦到了什么伤心事？”
齐蕙心一怔，而后诚实说道：“我梦到大家都讨厌我，都在背后骂我虚伪小人，认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作秀，是为了博得大家的好感好将他们的存在踩下去。其实我的确是想要得到大家的喜欢才坚持做我认为的好事的，但我完全没有将大家踩下去的意思，更不知道我眼中的好事在他们眼里竟然那么讨人厌，我——”
“行了行了——停！”
保罗万万没想到，齐蕙心竟然做人这么实诚，说什么就真的是什么。
她说她会很高兴有人关心她，那么她就是真的高兴，也是真的不介意自己在陌生人面前哭得满脸泪这件事。
而当保罗怀疑她是不是以美言粉饰自己、或想要以这样的丢脸事件来掩饰什么更重要的事而去故意戳她伤疤时，她甚至直接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自揭伤疤，突出的就是一个坦荡！
所以……
她来真的？！
保罗想通这件事后，整个人都麻了，喃喃自语：
“我一生作恶多端，终于在今天遭了报应……”
报应啊，真的是报应啊！
如果不是报应，怎么会让他在这种时候遇到这种棘手人物？
——明明两人才不过见了几次面而已，但她却一下子跳过了人际关系中的熟悉期，直接就开始掏心掏肺了？就是说，大家是不是有点交浅言深了？
你以为你缺的是说话的艺术吗？
不，你缺的是正常人的脑回路啊！
冷静点，没关系，冷静点。
仔细想想，只要熬过今天，这讨人厌的弗尔塔大学就不归他管了，所以这位脑袋有问题的苏茜小姐，反而是一种“优势”才对！
想到这里，保罗原本暗暗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笑呵呵的表情又回到脸上。
“我明白苏茜你的意思了……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只不过——”保罗故意露出为难神色。
“只不过什么？”齐蕙心果然上钩，关心道，“果然是我这个请求太冒昧了吗？是不是打扰到你了，那……有什么我可以为你做的吗？”
保罗冷眼看着，心中暗暗为齐蕙心脸上展露出那一切在他预料之中的反应嗤之以鼻——热切、真诚、担忧，等，全都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但在脸上，保罗却只是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叹了口气：“这件事说起来有点像是要挟你的意思，所以要不还是——”
“怎么会呢？”齐蕙心的前半句回答在保罗看来老套得千篇一律，但怎料后半句急速滑坡，“其实你说得这么为难我反而更好奇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了解的。”
保罗：“……”
做人实诚到你这份上的，你不被排挤谁被排挤？
保罗呵呵干笑，终于进入了正题。
“苏茜，你还记得我开始说的话吗？”了解了齐蕙心是什么样的人后，保罗也懒得装相了，反正对方也看不懂，“我会留在这里，就是为了问你一个问题。”
“是的，我记得。”齐蕙心正襟危坐，“请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保罗将一副熟悉的画卷拿到苏茜面前展开：“苏茜，这幅画是你画的对吧？”
齐蕙心犹豫了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毕竟严格来说，这幅画是“苏茜”画的，而不是“齐蕙心”画的，可如今她既是“苏茜”也是“齐蕙心”，所以这幅画到底算她画的还是不算她画的呢？
但还好，保罗只是随口一句作为开场白，并不是真的要齐蕙心的回答，很快就进入了真正的主题：“——那么你对这个有印象吗？”
保罗将画卷在齐蕙心面前展开，如行云流水般将它拉到尾部，卡住了某一部分处，递到齐蕙心面前。
齐蕙心低头看着眼前的画卷，刚想问这一截画有什么问题，下一秒，她就轻咦一声，在阳光下看到了画卷上的一些不正常阴影。
她不由得将手指轻轻按在画卷上，一点点摸了过去。
“是……阴文？”
阴文，一种表面凹下的文字或图案，最常出现的地方是印章、家具或瓷器上。
而这一次，它竟然出现在了这薄薄的画纸上？
齐蕙心轻声将自己摸到的文字念了出来：
“是谁杀了知更鸟——”
只是一句，齐蕙心就停下了。
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这篇阴文究竟写了什么。
而一旁的保罗则平静将这首诗完整念了出来：
“是谁杀了知更鸟？”
“是谁取走它的血？”
“是谁为它掘坟墓？”
“是谁正在持火把？”
“是谁在唱赞美诗？”
“是谁鸣响这丧钟？”
“我看到了，猫头鹰说，我全都看到了；”
“所以——”
诗句到这里竟没有结束。
保罗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审判之日到来时，我会涤净世间一切罪恶；”
“我要海中的鱼来抬棺，地上的狮来哭祭；”
“我要天上的雀来敲丧钟，还要天外的蛇来当主祭；”
“所以再会了，知更鸟；”
“当你离开时，世上的所有动物都会听到你的死讯；”
“请停止哭泣吧。”
齐蕙心呼吸凝滞，万万没想到这首诗竟然在这幅画卷上有后文，于是连忙用手指读了下去。
一旁的保罗敏锐捕捉到齐蕙心脸上异色，心念一动，沉声问道：“苏茜，这是你的画，你对这首诗有什么头绪吗？”
其实，当齐蕙心在戏剧社晕倒，手中画卷掉落在地展开时，保罗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幅画中的问题，也第一时间怀疑上了画作作者苏茜。
他仗着自己的能力，大喇喇来到苏茜的病房里，决定跟对方来个王见王——大不了直接亮刀，反正这里离他的大本营不远，他可完全不带怕的。
然而在跟齐蕙心交谈过后，保罗狠狠一把捏死了自己心里的怀疑：没别的，像这种烂好人，历史上就没一个能成事的，更不可能作出诗中的事。
也因此，当排除齐蕙心的嫌疑后，保罗的这次询问便带着种例行公事以及有枣没枣打一杆的意思了。
可是齐蕙心听到诗句后的反应却十分奇特，令多疑的保罗又忍不住重新生出怀疑来：
或许刚刚的那场愚蠢对话只是她营造的假象呢？
或许这个傻子真的知道点什么呢？
没错，历史上的烂好人们的确都成不了大事，但这样的人不也正是罪人手里最喜欢利用欺骗的刀和帮凶吗？
保罗一直都非常清楚：只要用对了话术，好人也能成为恶人最坚定的走狗！
病床上的齐蕙心，对保罗的怀疑毫无所觉，只盯着手上的画卷，喃喃说道：“头绪？啊……这个倒是没有，但是——”
保罗：“但是什么？”
齐蕙心抬头看向保罗，眼睛闪闪亮：“但是你不觉得这首诗很帅气吗？”
保罗：“……”
“帅气？”保罗语调怪异。
齐蕙心连连点头：“是啊，感觉好厉害呢……真想知道是谁写的！”
《是谁杀死了知更鸟》是一首外国童谣，并且也是各推理小说中出现频率颇高的童谣。
学生时代的齐蕙心曾出于好奇，完整地读过它，然而或许是文化的差异，也可能是当时的齐蕙心还无法理解这首童谣的美感与特殊，她对这首童谣的感想平平，读完后心中波澜不惊。
可如今出现在齐蕙心眼前这首被大改过的《是谁杀死了知更鸟》，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锐利锋芒。
在齐蕙心看来，这首诗被修改的后半段内容，不但有一种以牙还牙的近乎侠气的快意，甚至最后一句还带着近乎悲天悯人般的慈悲之意，所以，不管别人对这首诗怎么想，至少对齐蕙心来说，这首诗真的非常符合她的审美。
保罗定定看了齐蕙心两眼，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你是绝不会说出这种蠢话的。”保罗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但他没有在意，并且他知道那位被嘲讽的小姐也不会在意。
“蠢话？”齐蕙心困惑问，“为什么？”
“很简单。”
保罗拉来一张椅子，在齐蕙心面前坐下，而那张总是显得浮夸的面容，这时则显现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冷厉。
“因为‘涤尽世间一切罪恶的审判之日’，指向一场曾毁灭过一个国家和数百万子民的邪恶仪式；‘海中的鱼’、‘天外的蛇’、‘天上的雀’，这三样我暂时还不知道它们象征着什么，但‘地上的狮’却无疑象征着大秦，因为王室一直以来都以狮子作为自己的代表物，所以——你明白了吗？苏茜小姐？”
“这是一首关于邪神仪式和一场足以毁灭国家的巨大灾难的预言诗，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想要在大秦帝国重现当年远东北国灭国之灾的犯罪宣告！而在苏茜小姐你的口中，它却成了‘帅气’的代名词？哈，苏茜小姐，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会无知到这种地步！”
什么？
邪神仪式？
灭国之灾？
罪恶宣告？！
齐蕙心表情一滞，目光在画卷上凝固。
想到上一周目末，那条在天空中盘旋的猩红巨蛇，齐蕙心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怎么会这样？
竟然是这样？！
保罗很讨厌这样的天气，认为这种窒息的空气完全不适合思考——但“不适合思考”和“无法思考”是两回事。
保罗不认为任何人或事会阻碍到他的思考，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或许不是世上最聪明的那个人，却也能够排名世界前十。
然而这一次，保罗却难得思考受阻，花了整整五秒钟的时间来思考齐蕙心刚刚提出的请求。
思考结果是，他们两人之中绝对有一个人的脑袋出了点什么问题。
“苏茜，你别开玩笑了……”保罗打了个哈哈，就想将这件事糊弄过去。
但齐蕙心的态度十分坚决：“不是开玩笑，保罗，我很清楚我在说什么——说实话，保罗，我好像一直都是大家眼里的怪人，无论是我想要做的事也好、想要说的话也好，明明一开始我是真心想要帮助大家的，但最后所有的事都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我想了很久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却一直都想不明白，直到刚刚发生的事点醒了我。”
保罗已经听懂了，但却仍抱有两分侥幸：“刚刚的……什么事？”
“是这个。”齐蕙心展开了手心里被泪水濡湿的纸巾，定定看了它一眼，而后抬头望向保罗，真诚道，“如果刚刚在保罗你位置的人是我，我是绝对想不到你说的那番话的。我只会说，‘你的脸上全是泪水，是梦到了什么伤心事吗？有什么我可以帮助你的吗’，这样的话。
“在过去的那些年里，我对好几个人说过这种话，虽然结果都不太好，但我一直不明白我的话里究竟有什么问题。因为，如果有一天有人会这样关心我的话，我真的会非常感动也非常高兴的，所以我也一厢情愿地以为别人也会这样……
“但刚刚听过保罗你的话后，我突然发现，原来我说话的方式真的很差劲，而我竟然以这种差劲的方式说了这么多年。我迄今为止遇到的所有的一切问题，可能都是因为我的说话方式出了错……我不想继续错下去了，保罗，我是非常真诚地想要向你请教说话的艺术，为此你可以向我提任何要求，只要我能够做到的，我一定会为你做到，所以，保罗你可以教教我吗？”
保罗脸颊微抽，冷不丁道：“所以你刚刚是梦到了什么伤心事？”
齐蕙心一怔，而后诚实说道：“我梦到大家都讨厌我，都在背后骂我虚伪小人，认为我做的一切都是作秀，是为了博得大家的好感好将他们的存在踩下去。其实我的确是想要得到大家的喜欢才坚持做我认为的好事的，但我完全没有将大家踩下去的意思，更不知道我眼中的好事在他们眼里竟然那么讨人厌，我——”
“行了行了——停！”
保罗万万没想到，齐蕙心竟然做人这么实诚，说什么就真的是什么。
她说她会很高兴有人关心她，那么她就是真的高兴，也是真的不介意自己在陌生人面前哭得满脸泪这件事。
而当保罗怀疑她是不是以美言粉饰自己、或想要以这样的丢脸事件来掩饰什么更重要的事而去故意戳她伤疤时，她甚至直接在不熟悉的人面前自揭伤疤，突出的就是一个坦荡！
所以……
她来真的？！
保罗想通这件事后，整个人都麻了，喃喃自语：
“我一生作恶多端，终于在今天遭了报应……”
报应啊，真的是报应啊！
如果不是报应，怎么会让他在这种时候遇到这种棘手人物？
——明明两人才不过见了几次面而已，但她却一下子跳过了人际关系中的熟悉期，直接就开始掏心掏肺了？就是说，大家是不是有点交浅言深了？
你以为你缺的是说话的艺术吗？
不，你缺的是正常人的脑回路啊！
冷静点，没关系，冷静点。
仔细想想，只要熬过今天，这讨人厌的弗尔塔大学就不归他管了，所以这位脑袋有问题的苏茜小姐，反而是一种“优势”才对！
想到这里，保罗原本暗暗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笑呵呵的表情又回到脸上。
“我明白苏茜你的意思了……没问题，当然没问题，只不过——”保罗故意露出为难神色。
“只不过什么？”齐蕙心果然上钩，关心道，“果然是我这个请求太冒昧了吗？是不是打扰到你了，那……有什么我可以为你做的吗？”
保罗冷眼看着，心中暗暗为齐蕙心脸上展露出那一切在他预料之中的反应嗤之以鼻——热切、真诚、担忧，等，全都是他最讨厌的东西。
但在脸上，保罗却只是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叹了口气：“这件事说起来有点像是要挟你的意思，所以要不还是——”
“怎么会呢？”齐蕙心的前半句回答在保罗看来老套得千篇一律，但怎料后半句急速滑坡，“其实你说得这么为难我反而更好奇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很乐意了解的。”
保罗：“……”
做人实诚到你这份上的，你不被排挤谁被排挤？
保罗呵呵干笑，终于进入了正题。
“苏茜，你还记得我开始说的话吗？”了解了齐蕙心是什么样的人后，保罗也懒得装相了，反正对方也看不懂，“我会留在这里，就是为了问你一个问题。”
“是的，我记得。”齐蕙心正襟危坐，“请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保罗将一副熟悉的画卷拿到苏茜面前展开：“苏茜，这幅画是你画的对吧？”
齐蕙心犹豫了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毕竟严格来说，这幅画是“苏茜”画的，而不是“齐蕙心”画的，可如今她既是“苏茜”也是“齐蕙心”，所以这幅画到底算她画的还是不算她画的呢？
但还好，保罗只是随口一句作为开场白，并不是真的要齐蕙心的回答，很快就进入了真正的主题：“——那么你对这个有印象吗？”
保罗将画卷在齐蕙心面前展开，如行云流水般将它拉到尾部，卡住了某一部分处，递到齐蕙心面前。
齐蕙心低头看着眼前的画卷，刚想问这一截画有什么问题，下一秒，她就轻咦一声，在阳光下看到了画卷上的一些不正常阴影。
她不由得将手指轻轻按在画卷上，一点点摸了过去。
“是……阴文？”
阴文，一种表面凹下的文字或图案，最常出现的地方是印章、家具或瓷器上。
而这一次，它竟然出现在了这薄薄的画纸上？
齐蕙心轻声将自己摸到的文字念了出来：
“是谁杀了知更鸟——”
只是一句，齐蕙心就停下了。
因为她已经知道了这篇阴文究竟写了什么。
而一旁的保罗则平静将这首诗完整念了出来：
“是谁杀了知更鸟？”
“是谁取走它的血？”
“是谁为它掘坟墓？”
“是谁正在持火把？”
“是谁在唱赞美诗？”
“是谁鸣响这丧钟？”
“我看到了，猫头鹰说，我全都看到了；”
“所以——”
诗句到这里竟没有结束。
保罗继续说了下去：
“所以审判之日到来时，我会涤净世间一切罪恶；”
“我要海中的鱼来抬棺，地上的狮来哭祭；”
“我要天上的雀来敲丧钟，还要天外的蛇来当主祭；”
“所以再会了，知更鸟；”
“当你离开时，世上的所有动物都会听到你的死讯；”
“请停止哭泣吧。”
齐蕙心呼吸凝滞，万万没想到这首诗竟然在这幅画卷上有后文，于是连忙用手指读了下去。
一旁的保罗敏锐捕捉到齐蕙心脸上异色，心念一动，沉声问道：“苏茜，这是你的画，你对这首诗有什么头绪吗？”
其实，当齐蕙心在戏剧社晕倒，手中画卷掉落在地展开时，保罗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这幅画中的问题，也第一时间怀疑上了画作作者苏茜。
他仗着自己的能力，大喇喇来到苏茜的病房里，决定跟对方来个王见王——大不了直接亮刀，反正这里离他的大本营不远，他可完全不带怕的。
然而在跟齐蕙心交谈过后，保罗狠狠一把捏死了自己心里的怀疑：没别的，像这种烂好人，历史上就没一个能成事的，更不可能作出诗中的事。
也因此，当排除齐蕙心的嫌疑后，保罗的这次询问便带着种例行公事以及有枣没枣打一杆的意思了。
可是齐蕙心听到诗句后的反应却十分奇特，令多疑的保罗又忍不住重新生出怀疑来：
或许刚刚的那场愚蠢对话只是她营造的假象呢？
或许这个傻子真的知道点什么呢？
没错，历史上的烂好人们的确都成不了大事，但这样的人不也正是罪人手里最喜欢利用欺骗的刀和帮凶吗？
保罗一直都非常清楚：只要用对了话术，好人也能成为恶人最坚定的走狗！
病床上的齐蕙心，对保罗的怀疑毫无所觉，只盯着手上的画卷，喃喃说道：“头绪？啊……这个倒是没有，但是——”
保罗：“但是什么？”
齐蕙心抬头看向保罗，眼睛闪闪亮：“但是你不觉得这首诗很帅气吗？”
保罗：“……”
“帅气？”保罗语调怪异。
齐蕙心连连点头：“是啊，感觉好厉害呢……真想知道是谁写的！”
《是谁杀死了知更鸟》是一首外国童谣，并且也是各推理小说中出现频率颇高的童谣。
学生时代的齐蕙心曾出于好奇，完整地读过它，然而或许是文化的差异，也可能是当时的齐蕙心还无法理解这首童谣的美感与特殊，她对这首童谣的感想平平，读完后心中波澜不惊。
可如今出现在齐蕙心眼前这首被大改过的《是谁杀死了知更鸟》，却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锐利锋芒。
在齐蕙心看来，这首诗被修改的后半段内容，不但有一种以牙还牙的近乎侠气的快意，甚至最后一句还带着近乎悲天悯人般的慈悲之意，所以，不管别人对这首诗怎么想，至少对齐蕙心来说，这首诗真的非常符合她的审美。
保罗定定看了齐蕙心两眼，终于忍不住叹了口气，揉了揉太阳穴。
“看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否则你是绝不会说出这种蠢话的。”保罗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但他没有在意，并且他知道那位被嘲讽的小姐也不会在意。
“蠢话？”齐蕙心困惑问，“为什么？”
“很简单。”
保罗拉来一张椅子，在齐蕙心面前坐下，而那张总是显得浮夸的面容，这时则显现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冷厉。
“因为‘涤尽世间一切罪恶的审判之日’，指向一场曾毁灭过一个国家和数百万子民的邪恶仪式；‘海中的鱼’、‘天外的蛇’、‘天上的雀’，这三样我暂时还不知道它们象征着什么，但‘地上的狮’却无疑象征着大秦，因为王室一直以来都以狮子作为自己的代表物，所以——你明白了吗？苏茜小姐？”
“这是一首关于邪神仪式和一场足以毁灭国家的巨大灾难的预言诗，是一个穷凶极恶之徒想要在大秦帝国重现当年远东北国灭国之灾的犯罪宣告！而在苏茜小姐你的口中，它却成了‘帅气’的代名词？哈，苏茜小姐，我真的没想到你竟然会无知到这种地步！”
什么？
邪神仪式？
灭国之灾？
罪恶宣告？！
齐蕙心表情一滞，目光在画卷上凝固。
想到上一周目末，那条在天空中盘旋的猩红巨蛇，齐蕙心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怎么会这样？
竟然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