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晚收到消息时正在上课,“叮”的一声,来自某种聊天软件的特有提示音。

    教室安静严肃,讲台上的教授停下讲课的声音,轻而易举就捕捉到这道声音的来源。

    停下手上的动作,教授的声音严肃板平 :“希望大家能明白,在上课时手机静音是一个学生最基本的礼貌。”

    顶着教授锐利的视线,和四面八方汇聚过来的眼神,萧晚站起来,语含歉意 :“抱歉。”

    教授神情肃冷得近乎不近人情,略一颔首 :“将今天讲的内容抄一遍,下次上课前交上来。”

    萧晚点头,在教授的示意下重新坐回了位子。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半个小时不到就迎来了下课。

    一下课,教室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三三两两的人在收拾书本准备离开。

    何忍冬过来就看到萧晚正在把“抄写”这两个字认认真真记在黑色封皮的笔记本上。

    她手腕纤细,浅青色的血管在白皙的手背上交错分明,握笔姿势一板一眼,下笔力道不重,写出来的字是端正漂亮的楷体。

    何忍冬走过来就问 :“你手机怎么没静音,林教授的课也敢这样?”

    林教授的是众多授课老师中最刚正不阿的,规律多、不讲情面,只认死理,但因为授课质量极好,在学生之间很受欢迎的,被学生们戏称为让人“痛并爱着”。

    “忘记了。”萧晚说,在抄写内容后面把期限写上,又把笔记本上面的内容一一划上勾,医学生课业多,作业繁重,不记下来一转头就容易忘记。

    何忍冬瞥了萧晚一眼 :“你怎么会把这种事忘记,林教授下节课在下周三,不知道来不来得及。”

    今天已经是周五了,一节课讲的内容看似没有多少,但教授讲课是跳跃的,不会循规蹈矩按照书本的排列开始讲解,往往讲解的都是他们认为需要讲的,至于中间被略过的内容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内,但抄写是一定要一起抄。

    桌上的书本码得整整齐齐带走,萧晚不甚在意地笑了笑 :“没关系,我带回去抄,来得及。”

    她长得十分惹眼,即使穿着最简单的T恤牛仔裤也是人群中一打眼就能看见的存在,脸部线条流畅,下颚线优越,此时微微一笑,那双姣好的眼睛跟着弯一弯,露出一个浅浅的小梨涡,少女感满满。

    “你别对我笑,你再对我笑一下我能被学校男生的眼刀子杀死。”何忍冬夸张的捧着胸口,冲萧晚嘻嘻笑道 :“那行吧,我先走了。”

    何忍冬走了两步,忽然回头冲她粲然一笑 :“差点忘了,生日快乐,礼物最近太忙了,没时间买,下个星期给你。”

    “谢谢。”萧晚弯了弯唇,似是想到什么,笑容更加真心实意了。

    何忍冬“啧啧”两声受不了,背着一书包专业书和作业走了。

    萧晚收拾好东西往另一个方向走,一手抱着放不下的书一手回复消息。

    半个小时前。

    「庄卓诚 :我今天回来。」

    「萧晚 :那要回来吃吗?还是在外面吃?」

    「萧晚 :我最近学了道新菜。」

    「萧晚 :管家爷爷夸我做的好吃。」

    C大的道路两旁栽种了一排梧桐树,阳光倾洒在树叶缝隙间,在散发着热气的柏油马路上投射出一片片的树影斑斓,两旁的路上偶有行人擦肩而过。

    萧晚回完消息把手机装兜里,带的书本有点多,书包沉甸甸的。

    庄卓诚在国内的时候,萧晚是不住校的,宛居距离C大有一个小时的路程,但距离庄卓诚的公司近,偶尔他遇到什么事太晚了不方便回来才会住宿舍。

    远远地就看见管家在花园里给生机勃勃的太阳花浇水,这种花好养得很,又叫死不了,歪七扭八也能开一大丛,牢牢霸占着整个花园的风景。

    听见声音,管家转过身子微微颔首 :“萧小姐。”

    “少爷要回来了。”

    萧晚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背着书包进门,庄卓诚出差了半个多月,除了刚开始那几天后面她几乎都是睡在学校的宿舍里。

    她现在大四,会越来越忙碌,考试就像割不完的韭菜一样一茬茬冒出来。

    屋子还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干净明亮,别墅一楼安的落地窗,挨着窗户阳光最充足的地方放着一个小桌子和配套的椅子,那里是萧晚的小窝,靠着看书做作业会很舒服。

    萧晚做作业前给自己设了个闹钟,怕太投入忘记了时间。

    庄卓诚没有回消息,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闹钟响时已经接近七点,悬挂了一天的太阳终于有了疲乏的迹象,开始慢慢往家赶,留下的橙色晚霞染红了半边天,瑰丽又浪漫。

    萧晚拍了张晚霞的照片存手机里,才开始准备晚餐。

    晚餐是排骨莲藕汤、油焖大虾、鸡茸金丝笋、鱼香茄子,虾是刚买的很新鲜,处理虾线时剪刀不小心在食指上划了道小口子,手指一下就冒了个小小的血珠凝在上面。

    握着的剪刀掉进了水槽里,水龙头还在刷刷流着水,萧晚浑然不觉,疼痛袭来,小小的伤口被放大了无数倍,传到大脑时整个人都木了,太疼了,疼得身体不自觉蜷缩起来。

    等萧晚有了感知才发觉脸上早已泪流满面,手指上的血珠凝结了。

    萧晚用冷水冲掉,又重新渗出点血珠,放在嘴里含着,疼痛感来得快去得慢,只是没有刚开始的痛彻心扉,好像全身的知觉都被转移在了指尖上。

    _

    公司分部在国外,外面的食物不比国内的顺心,再加上连续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庄卓诚一坐上接自己的车就背靠着椅背假寐,脸色黑得能滴墨了。

    司机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看庄卓诚这脸色也不敢没指示就开车了,正犹豫着是开口问一下,还是等庄总休息一会儿,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脑内大戏。

    铃声没响两声就被后座上闭着眼睛休息的人接起。

    电话里一片嘈杂,鬼哭狼嚎的声音从那头传过来,清晰得仿佛是正在耳边发生的事,庄卓诚额头青筋鼓动,语气说不上好 :“有事说事。”

    那头没说话,应该是人在走动,嘈杂越离越远,赵然枸的声音渐渐清晰 :“你真的不来啊?说好了是给你办的回归宴,结果你这个主角不登场,兄弟我这没办法交代啊。”

    庄卓诚禁不住嗤了声 :“管你怎么说,我没空,不去。”

    赵然枸纳闷道 :“没空你还能接我电话?来嘛,你这一去就去大半个月,大家伙好久没见了。”

    那头多出来一个声音,是沈昭的 :“来嘛来嘛,咱们今天,不醉不归!”

    说话含含糊糊的,听上去已经喝了不少了。

    以庄卓诚为首的这群二代里就属沈昭最爱玩、爱闹腾,秉承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生格言。

    庄卓诚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知道去了多半就回不来了,脑袋隐隐作痛,长时间的奔波和疲惫在此时被放大了数倍。

    庄卓诚没说话,沈昭大着舌头说 :“你这天天沉迷工作有什么意思,工作又不好玩,不是有一句话是那么说的吗,人之所以会,会沉迷过去,就是因为现在的生活不够好。”

    庄卓诚默不作声地听着,正准备挂断电话。

    那头突然传来一道温柔的女声。

    “小诚不过来吗?那算了,我也该回去了。”她的声音里透着点无奈和纵容。

    庄卓诚挂电话的手一顿,呼吸下意识屏住,心脏都提在了嗓子眼。

    “别啊,秦大美女给个面子,再待两分钟嘛。”沈昭嘻嘻哈哈的声音响起,他说话一贯没个正形,没人会当回事。

    庄卓诚听见那头响起一些悉悉索索的动静,怕是有人站起来了,他想也不想立刻道 :“我去。”

    语气急迫的像是生怕什么人走掉一样。

    _

    萧晚坐在桌子旁边昏昏欲睡,客厅挂着的挂钟指针指到了十一点半。

    客厅的灯光是暖色系的,像太阳即将落下时的余晖,烧灼出一片绯红,萧晚被笼罩在其中,露出瘦长脖颈,和白皙沉静的漂亮脸庞,眉目温顺。

    电视里还放着无聊的电视节目,萧晚打起精神看了几分钟,发现节目里女主持人的讲话方式十分像她曾经的数学老师。

    和风细雨、一本正经、令人困倦。

    萧晚看着看着,忍不住再次拿起手机上下滑动。

    九点半,庄卓诚下飞机两个小时,她第一次询问对方进度。

    没有回复。

    萧晚猜测可能是飞机晚点,或者被其他事绊住了脚,耐心等待。

    一直等到十一点半。

    桌上冒着热气的菜一点点变冷。

    萧晚的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了下去,她攥着手机给庄卓诚打了一通电话。

    电话一直响到自动挂断也没有被接通。

    就在这时,微信久违地响了起来,萧晚赶紧解锁去看。

    看清备注的名字时,微微愣神。

    她跟沈昭并不熟,对方甚至还有点讨厌她,怎么会在这时候给她发消息。

    总不会是祝她生日快乐吧?

    萧晚被这个念头吓得一激灵,点进去一看,沈昭给她发了一段视频。

    看清视频的那一霎那,萧晚只感觉一股凉气顺着脚底钻到了天灵盖,骨髓血液通通被冻结。

    槐宁市酷暑夜晚二十多度的天气,她却像是被人丢进了冰天雪地里。

    视频看起来是偷拍的,灯光昏暗,头顶的彩色转盘灯将庄卓诚——

    和他旁边的那个女人照得清清楚楚。

    那是庄卓诚的初恋,是在他心上留下最浓墨重彩的一笔的白月光。

    萧晚呼吸发紧,攥着手机的手指用力用力到发白。

    她的男朋友,在她生日这天去找了初恋。

    一瞬间,情绪上头,她都不知道是该难过、惊讶还是愤怒了,大脑有种充血般的肿胀感,仿佛被人凭空打了一闷棍。

    「沈昭 :秦意回国了,他们是初恋,是刻骨铭心的真爱,你识相点就自己退出吧,别把事情搞得太难看。」

    萧晚大脑一片空白,看着这段话感到可笑。

    他们是初恋,是刻骨铭心的真爱。

    那她是什么?

    是无聊闲暇时的慰藉,还是自我感动过甚的傻瓜?

    萧晚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怒气到了极点时,忽然感觉到一股被火灼烧般的疼痛,胃里空荡荡得近乎痉挛,发出一阵阵难耐的痛楚,像是被架在火上反复翻烤。

    她艰难地站起来,手臂差点脱力。

    萧晚的疼痛神经有问题,不管是外部还是身体内的疼痛,只要是一点点都会被放大到无数倍。

    一只手紧紧攥着手机,给通讯录备注了A的人打去电话。

    萧晚眼也不眨地盯着手机通话页面。

    接电话,庄卓诚。

    接电话啊!

    电话响了许久,那头久久没人接听,直到自动挂断。

    萧晚疼的几近昏厥,手指不小心在通讯录上点了一个号码播出去。

    她想挂断,却已来不及。

    电话不到三秒就被接通,那头沉默。

    萧晚额头冒汗,同时伴随着的还有反胃恶心感,强忍着道歉 :“抱歉,打错了。”

    那头大概是离得近,轻轻浅浅的呼吸声透过电流传到这边。

    萧晚颤抖着手指,准备挂断。

    那人说话了。

    隔着屏幕都能听出那人慵懒语调里的漫不经心——

    “不是说再也不联系了吗?”

    和淡淡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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