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暗了七分,前厅早燃起了灯烛,店中除了谢城南,再无旁的客人了。

    独他一个人的影子被隐隐绰绰印在墙壁上。

    经年不见,他还是一如记忆中那般,教人只一眼,便再挪不开去。

    花蓝樱在帘子这头,静静望着他。

    廖二等了片刻,不见她吩咐,只得硬着头皮唤她:“娘子,此人可要见?”

    花蓝樱这才回过神来,打了个手势让他将帘子落下。

    “你往他处再送盏茶去,叫他稍等片刻。”说罢,人自往后院去了。

    这镜花门后门连着一个小院,她平日里就住在这里。

    廖二听了吩咐,忙躬身去办了。

    方才廖二在眼前,花蓝樱面上端的平静,待进了自己的小院,周遭再无旁人时,她终于卸下一口气来,一整个人扑在旁边的石桌上,几乎站立不住。

    谢城南,谢城南。

    你怎会来这里呢?你怎会来找我呢?

    她心中已乱无方寸。

    恰逢侍女芳儿从房中出来,见她这副模样,惊得不得了,忙放了手中的木盆上前来扶她:“娘子,这是怎么了?”

    花蓝樱抚了抚心口处,摇摇头:“无妨,我无事。”

    芳儿眼神切切,仍不放心:“可是身子有不适?要不要奴婢遣人去请李郎中来?”

    花蓝樱摆手:“不用。”

    借着芳儿的力,她往闺房中去:“你去打水来,我要净面从新梳洗。”

    芳儿虽不知天色已晚她梳妆作甚,但还是应了:“是,娘子。”

    内室也已点了灯,花蓝樱在铜镜前坐下,忽然愣住。

    镜中人的容颜,熟悉又陌生……

    花蓝樱默默抚上镜中面庞,镜中人双目含情,眉如远山,红唇莹莹。世人常言,镜花门花娘子颜色倾城。

    可不是。

    这样一张倾城颜啊。

    花蓝樱忽地笑了,很轻的一声,几乎不闻。

    再看镜中这张脸,除却眼尾那颗小痣,花蓝樱再不知他能如何认出自己来。

    他只是请见花娘子罢了。

    她低头,自嘲一哂。

    芳儿端了温水进来,要伺候她梳洗,花蓝樱本想算了,抿唇想了一会儿,还是重新由着芳儿服侍着重新上了妆。

    待整妆毕,外面天色已全暗了。

    谢城南还侯在前厅中。

    花蓝樱长吐一口气,慢慢掀起帘子走了出去。

    “谢郎君。”她在他面前站定,微微服身。

    眼前人见他来,忙忙起身回礼:“小生谢城南,见过花娘子。”

    两人俱抬眼,花蓝樱心中又是一疼。

    他眉眼如旧。

    却认不出她。

    “请娘子恕小生叨扰之罪,实在无法,才来求见娘子。”他一番话说得得体又疏远。

    花蓝樱垂眸未答,只请他一同落了坐。

    “不知郎君来我镜花门所为何事……是为夫人求胭脂么?”

    她问得酸涩。她知道的,他应是已经娶了苏禾薇作夫人。

    听她起了话头,谢城南眉头轻蹙,眼中带了苦楚神色:“不瞒娘子,小生此次来确是为我夫人求物,却不是胭脂……”

    果真从他口中听得“夫人”二字。

    花蓝樱心底又是一阵苦笑,口中问的随意:“那郎君求什么?”

    谢城南站了起来,双手相合,认真朝她行了一个礼:“听闻花娘子有一味药妆,名唤‘朱颜’。谢城南诚心求您赐我朱颜。”

    朱颜……

    他说出这个药名时花蓝樱遍体生寒。

    半晌,她艰难张口:“你可知……朱颜是何药?”

    谢城南眸子微暗,音色哑了三分:“知道。‘朱颜易殊颜’,朱颜可改人容颜。”

    方才花蓝樱已将小厮侍女都遣了下去,此时室内只有他二人。

    静可闻针。

    花蓝樱茫茫听见自己的声音:“你知道……”

    “你知道朱颜改妆,又为何为你夫人求朱颜?”

    她问。

    谢城南:“我妻……于一场大火中毁了容貌。”

    “什么?”花蓝樱大惊,“敢问夫人尊名?”

    谢城南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还是平静答了:“苏禾薇。”

    他话音刚落,花蓝樱就不自觉地揪住了自己的袖口,“她……在火中毁了容颜么……”

    谢城南神色悲哀,眼中痛楚不似作假。

    良久,花蓝樱问:“那你可知,这世上,朱颜只两瓶。”

    谢城南沉声:“我知,我愿以重金,但求一瓶朱颜。求花娘子赐药。”

    花蓝樱与他对上视线,心痛极了。

    朱颜可改容颜。

    那你可知我旧容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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