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三年过去。

    对于持续了千余年的魔神战争而言,三年不过弹指。可于沈客而言,百岁的光阴,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了。

    在长生种的眼中,他们看她,与她看蜉蝣没有区别。

    同样的朝生暮死。

    人类是如此身体脆弱又寿命短促的种族。

    而少年也是长生种。

    夏日里,她一身天青色对襟直裰,坐在廊下,饮着今年的新酒,四周草木狭长,桃李凋残殆尽。

    ??斑驳院墙下他们去年一起种的美人蕉抽了新叶,矮小碧绿,卷曲的叶片舒展开,在风中招摇,望去只觉珊珊可爱。

    如此蓬勃生长的希望,如同他们,还将有那么长的未来。

    至少他同她种下时是这么想的。

    墨绿短发的少年赤足从廊下走过,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酒杯。

    沈客抬眼,就撞进了那双鎏金的眸子里。少年眼神隐忍着不悦,压低了嗓音说:“都说了多少次了,让你不要老是喝酒,为什么总是不听?”

    沈客酒意微醺,人开始昏昏然,便醉眼朦胧地调笑于他:“怎么,你不当我酒友,还要抢我杯子是什么道理?既然你不欢迎我喝酒,那我去找欢迎我喝酒的人吧~”

    “哦?”少年声音中带了怒意,“那你要去找谁陪你喝酒?”

    她弯眼一笑:“吉蒙里啊~她不也是个酒鬼吗?”

    少年冷笑:“吉蒙里?你倒是挂心她。”

    他将酒杯放在木制楼板上,然后把沈客打横抱起,白皙的裸足踏在地板上,一步步朝卧室而去。

    女子身形纤细,明明比他高半个头,却如猫儿般蜷缩在他怀中,轻巧得如一片羽毛。少年惦着手中这份的重量,心头莫名涌上恐慌。

    吉蒙里。

    她离吉蒙里太近了,也太过亲密了,这绝不是什么好事。

    沈客胸前戴着的那副银制长命锁,银白的色泽扎眼至极,少年稍一低眼就能瞧见。他早在心里忍了许久,留到今天才爆发:“阿客喜欢吗?吉蒙里送你的长命锁。”

    “哈?喜欢?这有什么好喜欢的。小孩子戴的玩意罢了,她非要我带着。”她这么说道。

    他固执地追问,仿佛得不到确切的答案便不肯罢休:“那你喜欢吗?”

    她顿时酒醒了大半,抬眼往上看去,只看见少年如玉的下巴,以及线条优美的下颌线。

    她说:“为什么这么问?”这个问题可真是太出人意料了。

    他便想起了吉蒙里看她的眼神。

    那个少女,不肯承认爱,不愿接受自己爱上他人的事实。

    她说她是她的臣子,勉强算她的至交,可却绝不愿承认自己喜欢她。

    明明眼中盛满了爱,展眼望向她时,满到几乎要溢出,却毫不自知。

    嘴硬的模样令人发笑。

    而他不信沈客对此一无所知。

    那如果都知道,她到底是如何看待的呢?

    看待吉蒙里的那份爱。

    她又将如何处理?

    若是吉蒙里意识过来,意图抢走她,他……有争夺的能耐吗?

    少年抱着沈客的手不由一紧,随之眼神益加坚毅——无论如何,他都不会将她拱手让人的。

    他缓缓开口:“阿客知道的吧?吉蒙里喜欢你这件事。”

    那个恶劣的家伙,有朝一日竟也会喜欢上什么人,还是个寿命短促的人类。

    说着爱不过强权下的涟漪,摆出不屑一顾的嘴脸,结果巴巴地给人打了副长命锁,借着由头强塞过来。

    长命百岁。

    呵。

    她竟也有恐惧他人死亡的一天。

    沈客在他怀里浅浅笑开,虽然看不见,但他能想象出她此刻揶揄的神情,“吃醋了?还是生气了?”

    少年嘴唇紧抿,不置一词。

    确实,两者兼有。

    他讨厌自己的妻子被人觊觎,也厌恶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没有实力反抗梦之魔神,这就足够令他夜不能寐寝食难安了。

    沈客叹气:“感觉该做的我都做了,但还是不能给你足够的安全感吗?”

    少年不搭腔,他的无声便意味着默认。

    “真令人头疼啊,感情问题什么的,果然比什么都棘手。”

    她挽住他的脖子,将少年的头压下,在他颊边亲一口后慢条斯理问道:“那要不咱们生个孩子,彻底给你稳稳‘军心’?”

    毕竟从来都说孩子是最能栓住女人的不是么。

    结果少年的脸“嗵”的红了,语气慌张结结巴巴道:“你……你不要乱说话!”

    他自己都还是个半大孩子,只是少年而已,说什么胡话呢!

    可转眼他又想到吉蒙里送她长命锁的寓意。

    是了。

    凡人不过百十来年的寿命,她人生终结之时他也依然是个少年,当碧树经秋而凋时,他待如何?

    他总得给自己留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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