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〇〇三年。苏鲁边界的小县，沭城。
盛夏傍晚，夕阳如同一枚悬着的苏丹红红心鸭蛋，低垂在西天边稠密的民居上。或平或尖的房顶，被血色的红光染得通透。在名为“沭河桥”石桥的镂空石栏上，盘腿坐着个目空一切的少年，沐浴着红光，自顾自地悠悠吹着口哨。眼前是下班时段拥挤的骑车人群，身后是汩汩流淌的沭河河水，河面上送来清风，岸畔上的柳枝随风摇摆。自行车缺油的链条间隙地敲打着盖瓦，树梢间也偶尔聒噪出几声蝉鸣，似乎一切都在呼吸，尽情吐纳着小城慵懒的气息。
明天，却是少年三进高考考场的日子。
第一次，少年深陷与狐朋狗友偷鸡摸狗的泥淖，并领受着爱情高不可攀的苦，错付了青春，也错付了爱情。三年时光弹指一瞬，心爱之人握着一纸录取通知离他而去，而他却如同被禁锢在那段时光里，动弹不得。
第二次，少年信心十足，却准备不足。考场上，周围同学埋头深耕考卷，运笔如飞，他却连一个公式符号也画不出。直至考试结束，他方知知识如海，自己如鱼，一年时光尚不足以游出苦海，铁了心要再读一年。
唯独这第三次，少年隐约感觉时机成熟。向前一步，便是明朗乾坤，和即将步入大三的心上人。压抑已久并期待已久的那些男男女女，令他兴奋无比。积蓄已久的欲望在这一刻与青春期一刻都未曾熄灭的躁动相撞，刚猛的身体如同大坝决堤，天崩地裂。少年的嘴角，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个小手指肚大小的火疖。那红如重栆的肉疙瘩，随着血流的涌动，一豁一豁地欢跳着，疙瘩表层的皮肤肿胀得又红又亮，连皮下淤青的血管都变得清晰可见。
早在一个月前，晚自习课上，少年被刚毕业，穿高帮皮鞋鞋身高勉强凑够一米六——讲话伴随严重口臭的班主任叫到走廊里谈心。这位姓胡的班主任少年老成，瓮声瓮气地说：“你这都第三次了。我知道你很难，可咱山东更难，一年难过一年。去年，全省九十五万考生参加高考，已经够多了，前年才九十万，今年就突破一百万了。录取名额却一点没变，还是十四万。你再努努力，争取今年上岸。再不济，上个专科也行，可别再回来受罪了。”语气缓和，却句句扎心，如同老和尚圆寂时寺院里敲响的丧钟，至今仍在少年的耳畔嗡嗡回响。
紧张，骄躁，不安，甚至还有稍许的亢奋。少年失眠。无数段过往，在他知识只占十分之一，贼心思占到十分之九的脑子里快速地过着。最先出现的，是高中一同混迹校园，拿到高中文凭次日，便坐车奔赴青岛投奔亲属打工谋生的好兄弟谢四龙。
高四的那年春节假期，衣锦还乡的谢四龙与少年当街偶遇。少年的一模考试考得不理想，正愁眉苦脸地逛马路散心，现在是过年还是过节，与他没了关系。他只纠结四个月后，高考结束了，他该何去何从。而谢四龙，身穿精致的商务羽绒服，腿上套一尘不染的黑西裤，脚踩锃光瓦亮的大皮鞋，捯饬得比复读学校里的校长还像干部。怀里搂抱着的更是令人稀罕——一个从青岛带回来的活生生的时髦女友。两人当街激烈热吻。女子妆容妖冶，身材火辣，眉眼间看人时流露出的轻浮令少年如痴如醉。路过的行人也被如此这般的开放美女吸引，与少年一起，驻足观赏着难得一见的香艳画面。围观群众给谢四龙打了鸡血，突然兴起，两只大手如同我们国家最先进的制导导弹——对着姑娘的私密部位来了一轮炮火密集的“精准打击”。姑娘身在异乡，为异客，没有熟人，放得很开，以很舒服的姿势仰在谢四龙的怀抱里，两手轻轻搭上谢四龙的手背上，任由他“摧毁式”打击。在少年看来，谢四龙恨不得与那妖婆当街化作一滩烂水。
“兄弟，现在哪里发财？”谢四龙拉住少年的胳膊发问时，已经面色潮红，呼吸笨重。
少年分毫不落地看完老同学的整套动作，正在脑海中回味，被当事人这么猛地一问，竟一时语塞，“还在复读”这样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半晌只悻悻地说了一句，“没弄啥。”阴沉着脸，背抄着手，像蔫坏的老头子一样垂着头走掉了。
之后接连多日，少年学习不在状态，昔日同窗的粗鲁行为与游客到名胜古迹做的行为艺术——四龙到此一游无异，深深地刻在了少年不怎么灵光的大脑的脑干上，怎么也挥之不掉。
谢四龙落幕，初恋王朵梅无间隙地切换到眼前。
在两人一同参加完高考的那个暑假，某个暴雨将至燕子低飞的湿热夜晚，少年一路尾随她进了商场，想在收心复读前再好好看看她。
王朵梅受够了少年的放浪形骸和不思进取，刻意躲他，与他在超市玩起了捉迷藏。两人从一楼品牌挨着品牌，衣架挨着衣架，客流量密集的服装区，嬉戏追逐到二楼货物琳琅的零食区。少年成绩虽差，伙食可不差，年纪轻轻的脂肪肝，过劳肥，这一趟下来，被遛得气喘吁吁。少年懊恼着想要放弃。王朵梅这才又好气又好笑地从一排摆满包装鲜艳的鼓胀包装的膨化食品货架后跳了出来，天蓝色的碎花短裙裙摆下，两条奶白的修长小腿忽闪。加之她已经被二本院校顺利录取，少年看她，像看仙女。至于那两条白腿，少年像背公式一样刻板记忆了多年，却苦于才疏浅薄，至今仍拿不出一个准确且华丽的句子去形容和修饰它。
那个夏天，理想和前程变得同样遥远，少年爱得迎拒两难。而这些所有的迷茫与彷徨，都在那个夏天的尾巴，一场连绵数日的秋雨后，彻底结束。王多梅举家搬往市区，自此音讯全无。
王朵梅的走，曾令少年变得坐立难安，且暴躁易怒，经常无缘无故地摔砸东西。家中老母误以为儿子遭了狗咬，得了狂犬病，仔细观察了几日，又觉得症状不像，听了几节来沭城圈钱的所谓“教育专家”几次辅导后，笃定患上了复习抑郁症，安慰道：儿子，你再坚持坚持，一年马上就过去了。等你考上大学，我和你爸再也不管你了！”
复读这两年，少年不敢去想那腿，那腿的主人，以及腿那腿的主人离别时脸上挂着的吟吟笑容。他怕，怕她名花有主，怕她移情别恋，怕她早已将他淡忘。过度的思念，令少年常常眺望着马路笔直的尽头发呆，发呆到几乎望眼欲穿。
终日惶惶不是办法，少年索性当那些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王朵梅已经离他而去，内心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晨羲载曜，万物咸覩。少年却头脑渐昏，两只眼皮灌铅一样重重地滑落，沉沉地睡去了。顷刻，梦又至。梦里，少年化身为陛下，赤裸着身体，被一群同样衣不蔽体的侍女环绕。侍女们娇嗔着唤少年作“陛下”，争相喂少年吃剥了皮的青涩葡萄。
满园的春色，少年竟一时不知哪里该看，哪里不该看，索性挨个看。看着看着，就看出了个优良中差。一袭浅黄薄纱，玲珑胴体若隐若现的那位宫女，优中最优，一顶一的绝世美人。脑后盘起的茂盛长发正中插着一支玉簪，玉簪上亮晶晶的宝石吊坠宛若坠着一只灵动的荧光蝴蝶。少年捧起它，却惊讶地发现，亮闪闪的蝴蝶竟是只在攒劲发电的皮卡丘，手指尖有了麻溜溜的触感。那宫女也恰在此时，抖肩回眸，捏过一只剥好皮的湿润葡萄喂到少年嘴边，少年蟾蜍一样长大嘴巴一口吞下，却听见她娇嗔道：“哎呀，陛下，您可真能吃酸！”声线清甜，柔如降雪，窸窸窣窣。少年越发得意，大口大口地嚼，大口大口地咽，没嚼碎的葡萄混着口水大团大团地掉。模样略逊的宫女，也喂来了葡萄。少年却只当她是坏了自己好事的绊脚石，无情地打掉葡萄，补踹了一脚，扫清阻碍。
少年嘴里嚼着葡萄，眼里看着宫女，双手不自觉地向前伸，尝试着搭在她的背上，却赫然发现，女子腰窝间的薄纱下，刺着“用力”两个蝌蚪形态的丑字。看笔法，该是出自自己之手，因为昨天，他还为该如何用这手拿不出手的丑字答高考题而忧虑过。少年兴奋地大叫着，扑向眼前美得不可方物的宫女。宫女也不躲闪，只是笑。怎奈被一泡不合时宜的老尿酸胀了膀胱，硬生生把他拉回了现实。
好不精彩的一夜，少年元气耗尽。
考场上，少年抓耳挠腮，无意中抓破了唇边肉球，其中积蓄的污血喷薄而出，沾染了他的白T恤和整条手臂，少年并无察觉。万幸，美丽动人的美女监考及时近前，拉住少年即将落在试卷上的污手，顺势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带有体温的纸巾，不嫌脏地帮他擦拭。
面对突发的状况，少年几乎紧张到断片。胸前挂着红牌牌的男监考，严肃地喊来楼道中与他一样神情严肃，胸前同样挂着红牌牌的男巡考。一监一巡一前一后地夹带他，送他进厕所清洗。仿佛一切都是一场大梦，少年模糊记得，他在走廊里停留了片刻，好奇地透过窗户上的玻璃看进考场，看到他后座上高他两个脑袋的高个子的男考生正撅着屁股，用猪拱地一样的难受姿势在答题，也看到那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座位傍，皱着眉头看他写在试卷上的错误答案。
血污洗净，少年尿意又浓，二位钦差随他移步厕所内室，观赏他小解一泡。
疙瘩这一破，考试出奇顺利，少年淤积在大脑里长达五年之久的知识，同样散结了，幻化成黑色的字符，散落在空白的试卷上。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少年嘿嘿一笑，披星而出，戴月而归，两边不见日头的恓惶日子终于结束了。
盛夏傍晚，夕阳如同一枚悬着的苏丹红红心鸭蛋，低垂在西天边稠密的民居上。或平或尖的房顶，被血色的红光染得通透。在名为“沭河桥”石桥的镂空石栏上，盘腿坐着个目空一切的少年，沐浴着红光，自顾自地悠悠吹着口哨。眼前是下班时段拥挤的骑车人群，身后是汩汩流淌的沭河河水，河面上送来清风，岸畔上的柳枝随风摇摆。自行车缺油的链条间隙地敲打着盖瓦，树梢间也偶尔聒噪出几声蝉鸣，似乎一切都在呼吸，尽情吐纳着小城慵懒的气息。
明天，却是少年三进高考考场的日子。
第一次，少年深陷与狐朋狗友偷鸡摸狗的泥淖，并领受着爱情高不可攀的苦，错付了青春，也错付了爱情。三年时光弹指一瞬，心爱之人握着一纸录取通知离他而去，而他却如同被禁锢在那段时光里，动弹不得。
第二次，少年信心十足，却准备不足。考场上，周围同学埋头深耕考卷，运笔如飞，他却连一个公式符号也画不出。直至考试结束，他方知知识如海，自己如鱼，一年时光尚不足以游出苦海，铁了心要再读一年。
唯独这第三次，少年隐约感觉时机成熟。向前一步，便是明朗乾坤，和即将步入大三的心上人。压抑已久并期待已久的那些男男女女，令他兴奋无比。积蓄已久的欲望在这一刻与青春期一刻都未曾熄灭的躁动相撞，刚猛的身体如同大坝决堤，天崩地裂。少年的嘴角，肉眼可见的速度冒出个小手指肚大小的火疖。那红如重栆的肉疙瘩，随着血流的涌动，一豁一豁地欢跳着，疙瘩表层的皮肤肿胀得又红又亮，连皮下淤青的血管都变得清晰可见。
早在一个月前，晚自习课上，少年被刚毕业，穿高帮皮鞋鞋身高勉强凑够一米六——讲话伴随严重口臭的班主任叫到走廊里谈心。这位姓胡的班主任少年老成，瓮声瓮气地说：“你这都第三次了。我知道你很难，可咱山东更难，一年难过一年。去年，全省九十五万考生参加高考，已经够多了，前年才九十万，今年就突破一百万了。录取名额却一点没变，还是十四万。你再努努力，争取今年上岸。再不济，上个专科也行，可别再回来受罪了。”语气缓和，却句句扎心，如同老和尚圆寂时寺院里敲响的丧钟，至今仍在少年的耳畔嗡嗡回响。
紧张，骄躁，不安，甚至还有稍许的亢奋。少年失眠。无数段过往，在他知识只占十分之一，贼心思占到十分之九的脑子里快速地过着。最先出现的，是高中一同混迹校园，拿到高中文凭次日，便坐车奔赴青岛投奔亲属打工谋生的好兄弟谢四龙。
高四的那年春节假期，衣锦还乡的谢四龙与少年当街偶遇。少年的一模考试考得不理想，正愁眉苦脸地逛马路散心，现在是过年还是过节，与他没了关系。他只纠结四个月后，高考结束了，他该何去何从。而谢四龙，身穿精致的商务羽绒服，腿上套一尘不染的黑西裤，脚踩锃光瓦亮的大皮鞋，捯饬得比复读学校里的校长还像干部。怀里搂抱着的更是令人稀罕——一个从青岛带回来的活生生的时髦女友。两人当街激烈热吻。女子妆容妖冶，身材火辣，眉眼间看人时流露出的轻浮令少年如痴如醉。路过的行人也被如此这般的开放美女吸引，与少年一起，驻足观赏着难得一见的香艳画面。围观群众给谢四龙打了鸡血，突然兴起，两只大手如同我们国家最先进的制导导弹——对着姑娘的私密部位来了一轮炮火密集的“精准打击”。姑娘身在异乡，为异客，没有熟人，放得很开，以很舒服的姿势仰在谢四龙的怀抱里，两手轻轻搭上谢四龙的手背上，任由他“摧毁式”打击。在少年看来，谢四龙恨不得与那妖婆当街化作一滩烂水。
“兄弟，现在哪里发财？”谢四龙拉住少年的胳膊发问时，已经面色潮红，呼吸笨重。
少年分毫不落地看完老同学的整套动作，正在脑海中回味，被当事人这么猛地一问，竟一时语塞，“还在复读”这样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半晌只悻悻地说了一句，“没弄啥。”阴沉着脸，背抄着手，像蔫坏的老头子一样垂着头走掉了。
之后接连多日，少年学习不在状态，昔日同窗的粗鲁行为与游客到名胜古迹做的行为艺术——四龙到此一游无异，深深地刻在了少年不怎么灵光的大脑的脑干上，怎么也挥之不掉。
谢四龙落幕，初恋王朵梅无间隙地切换到眼前。
在两人一同参加完高考的那个暑假，某个暴雨将至燕子低飞的湿热夜晚，少年一路尾随她进了商场，想在收心复读前再好好看看她。
王朵梅受够了少年的放浪形骸和不思进取，刻意躲他，与他在超市玩起了捉迷藏。两人从一楼品牌挨着品牌，衣架挨着衣架，客流量密集的服装区，嬉戏追逐到二楼货物琳琅的零食区。少年成绩虽差，伙食可不差，年纪轻轻的脂肪肝，过劳肥，这一趟下来，被遛得气喘吁吁。少年懊恼着想要放弃。王朵梅这才又好气又好笑地从一排摆满包装鲜艳的鼓胀包装的膨化食品货架后跳了出来，天蓝色的碎花短裙裙摆下，两条奶白的修长小腿忽闪。加之她已经被二本院校顺利录取，少年看她，像看仙女。至于那两条白腿，少年像背公式一样刻板记忆了多年，却苦于才疏浅薄，至今仍拿不出一个准确且华丽的句子去形容和修饰它。
那个夏天，理想和前程变得同样遥远，少年爱得迎拒两难。而这些所有的迷茫与彷徨，都在那个夏天的尾巴，一场连绵数日的秋雨后，彻底结束。王多梅举家搬往市区，自此音讯全无。
王朵梅的走，曾令少年变得坐立难安，且暴躁易怒，经常无缘无故地摔砸东西。家中老母误以为儿子遭了狗咬，得了狂犬病，仔细观察了几日，又觉得症状不像，听了几节来沭城圈钱的所谓“教育专家”几次辅导后，笃定患上了复习抑郁症，安慰道：儿子，你再坚持坚持，一年马上就过去了。等你考上大学，我和你爸再也不管你了！”
复读这两年，少年不敢去想那腿，那腿的主人，以及腿那腿的主人离别时脸上挂着的吟吟笑容。他怕，怕她名花有主，怕她移情别恋，怕她早已将他淡忘。过度的思念，令少年常常眺望着马路笔直的尽头发呆，发呆到几乎望眼欲穿。
终日惶惶不是办法，少年索性当那些可怕的事情已经发生，王朵梅已经离他而去，内心才能获得片刻的安宁。
晨羲载曜，万物咸覩。少年却头脑渐昏，两只眼皮灌铅一样重重地滑落，沉沉地睡去了。顷刻，梦又至。梦里，少年化身为陛下，赤裸着身体，被一群同样衣不蔽体的侍女环绕。侍女们娇嗔着唤少年作“陛下”，争相喂少年吃剥了皮的青涩葡萄。
满园的春色，少年竟一时不知哪里该看，哪里不该看，索性挨个看。看着看着，就看出了个优良中差。一袭浅黄薄纱，玲珑胴体若隐若现的那位宫女，优中最优，一顶一的绝世美人。脑后盘起的茂盛长发正中插着一支玉簪，玉簪上亮晶晶的宝石吊坠宛若坠着一只灵动的荧光蝴蝶。少年捧起它，却惊讶地发现，亮闪闪的蝴蝶竟是只在攒劲发电的皮卡丘，手指尖有了麻溜溜的触感。那宫女也恰在此时，抖肩回眸，捏过一只剥好皮的湿润葡萄喂到少年嘴边，少年蟾蜍一样长大嘴巴一口吞下，却听见她娇嗔道：“哎呀，陛下，您可真能吃酸！”声线清甜，柔如降雪，窸窸窣窣。少年越发得意，大口大口地嚼，大口大口地咽，没嚼碎的葡萄混着口水大团大团地掉。模样略逊的宫女，也喂来了葡萄。少年却只当她是坏了自己好事的绊脚石，无情地打掉葡萄，补踹了一脚，扫清阻碍。
少年嘴里嚼着葡萄，眼里看着宫女，双手不自觉地向前伸，尝试着搭在她的背上，却赫然发现，女子腰窝间的薄纱下，刺着“用力”两个蝌蚪形态的丑字。看笔法，该是出自自己之手，因为昨天，他还为该如何用这手拿不出手的丑字答高考题而忧虑过。少年兴奋地大叫着，扑向眼前美得不可方物的宫女。宫女也不躲闪，只是笑。怎奈被一泡不合时宜的老尿酸胀了膀胱，硬生生把他拉回了现实。
好不精彩的一夜，少年元气耗尽。
考场上，少年抓耳挠腮，无意中抓破了唇边肉球，其中积蓄的污血喷薄而出，沾染了他的白T恤和整条手臂，少年并无察觉。万幸，美丽动人的美女监考及时近前，拉住少年即将落在试卷上的污手，顺势又从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带有体温的纸巾，不嫌脏地帮他擦拭。
面对突发的状况，少年几乎紧张到断片。胸前挂着红牌牌的男监考，严肃地喊来楼道中与他一样神情严肃，胸前同样挂着红牌牌的男巡考。一监一巡一前一后地夹带他，送他进厕所清洗。仿佛一切都是一场大梦，少年模糊记得，他在走廊里停留了片刻，好奇地透过窗户上的玻璃看进考场，看到他后座上高他两个脑袋的高个子的男考生正撅着屁股，用猪拱地一样的难受姿势在答题，也看到那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一动不动地站在他的座位傍，皱着眉头看他写在试卷上的错误答案。
血污洗净，少年尿意又浓，二位钦差随他移步厕所内室，观赏他小解一泡。
疙瘩这一破，考试出奇顺利，少年淤积在大脑里长达五年之久的知识，同样散结了，幻化成黑色的字符，散落在空白的试卷上。
走出考场的那一刻，少年嘿嘿一笑，披星而出，戴月而归，两边不见日头的恓惶日子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