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乞巧佳节。

    五彩灯火点亮城中各个角落,火树银花散落成漫漫星河,整座梁都城,今夜泛着熠熠的光。

    魏存玘应其叔父邀请,一齐漫步在护城河畔。

    两个身高体形相仿的大男人并行在一起,总给人一种诡异的错觉,路人时不时地瞥他们一眼,再低下头去窃窃私语什么。

    就连魏存玘也察觉到了这种尴尬。街边上不是向路人秀花巧儿的女子,就是相伴赏景猜谜的夫妻,他们两个大男人并行而走,算怎么回事?

    “若无事,我便先行回家了。”

    听他意欲离开,魏纶及时拉住了他的衣袖,“整日闷在那破屋子里有什么用?你得出来见见世面,早日找个媳妇才是正经事。”

    “叔父还未娶妻,我作为晚辈怎敢抢在叔父前面?”

    魏纶撇撇嘴,“用不着你担心我。”他虽然在答魏存玘的话,眼睛却飘飘忽忽不知道在看向哪一处,像是在寻找什么。

    魏存玘看他不似平常坦荡,便问道:“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嘘……”

    魏纶眼神严肃起来,给他打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多言。他压低声音道:“有人跟踪我们。”

    魏存玘闻言皱了皱眉,也警惕地朝四周看去。他向来防备心重,此时却因心有不耐而一时疏忽了。

    街上人来人往,贯穿着整座城市,鱼目混杂的人群里有几双眼睛不时地瞟向他这里。

    来者不善。

    叔侄俩对视一眼,装作什么都没注意到继续向前走。注视着他们的那几双眼睛见状也紧随其后,生怕一个不小心就将好不容易盯上的目标跟丢了。

    若无其事地走了一段,两个人默契地朝不同方向拐了弯,跟随他们的暗卫只好分两拨,一拨随魏纶走,一拨随魏存玘而去。

    魏存玘转身进了一个略狭窄的胡同,因今夜街上人如潮涌,那些跟随他的暗卫需要一个一个把这些人墙障碍拨开去,整个过程颇为费力,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前方的魏存玘甩开几条街。

    好在他们也不是吃素的,跟踪的人多了,把他们锻炼得既机敏又灵活,所以能确保目标人物一直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魏存玘见对方实在难缠,清点了一下对方的人数,便决心将他们引诱到一处能够扰乱他们行动的角落去,好方便他快速脱身。

    且他叔父那边还不知要如何应对,不是他担心魏纶的安危,只是两个人都被缠住,的确是一件不妙的事情。

    如此想着,他便有意拖慢了步伐,一方面故意拖着跟踪他的四五个暗卫,一方面趁机寻找合适的地点彻底甩开这伙人。

    穿过这条胡同,就是临着曲江的天水街,胡同里挤得人透不过气,到了天水街上则通畅了许多。魏存玘径直走到了天水街临江的入水石阶上,他慢条斯理地抻了一个懒腰,好似全然不在意后面即将冲他而来的危险。

    并非魏存玘不在意,而是他明白对方还不至于蠢到在人多的地方把他解决掉。

    梁都虽小,水路却发达。

    面前这条宽而弯折的曲江上来来往往有不少船只,有游船,也有货船,每只大小不一,但都挂了精巧的花灯做装饰,衬着每一只船都置身在一种诗情画意里。

    而魏存玘无心欣赏这迤逦的风景,而是一心想着如何摆脱那几个障碍物。

    他不善水性,此处不便利。

    有载客的船家招呼他上船,他摆了摆手上岸去了,跟踪他的暗卫继续如影随形。

    魏存玘走走停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表现得像是非常热衷的样子。摊主们也热情地向他介绍,不是为的他的钱,而是为了和这样一位相貌出众的人多交谈几句。魏存玘心不在焉地附和摊主的话,转而又去了另一个摊主那。

    在街上转悠半天,大约是那些暗卫察觉到魏存玘已经注意到他们了,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不打算继续拖时间下去,于是加快了脚步逼近他。

    脖子忽感一凉,魏存玘顿住了脚步。

    “太子殿下?”

    身后人低声开口,使魏存玘眼眸骤缩了一下。他还未想好脱身的对策,便听得有人喊道。

    “大胆狂徒!光天化日之下,持凶伤人,还有没有王法了?放了他,本姑娘饶你们死罪!”

    距他十步远处,一名黄衣女子掐着腰气势汹汹,与其他避之不及的人形成鲜明对比。

    他认得此女。

    这是梁都首富的独女,祝青桐。

    前些日子,他随魏纶上山伐木,正巧儿碰见这位与家里人闹脾气的大小姐,不知因何事,祝青桐当时哭鼻子擦眼的,见了他就缠着要他做赘婿。

    向来听闻祝家千金色迷心窍,见到好看的男人走不动道,没想到他也有此奇缘。当时他只觉得祝青桐脑子多少有点问题,别说会答应她入赘,他没有当场取笑她已经是身上还残留着些许礼仪的做法了。

    倒是没想到,今日还能遇上……

    此时祝青桐怒气冲冲地靠近他们,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但在魏存玘眼里,她这是愚蠢到不知死活的样子。她若像其他人一样避之若浼,他尚可想办法脱身……

    身后暗卫冷笑一声:“想英雄救美?我劝您呀,还是换个人吧,今日奉命,谁挡谁死!”

    魏存玘忽感抵在脖子上的凉薄物又近了一寸。

    “慢着!”祝青桐焦急地阻拦,“你们无非是要钱罢了,对方出了多少,我祝青桐出双倍!”

    闻言,束缚住他的暗卫竟真的开始犹豫,手上的动作也缓滞了一瞬。他只是犹豫了一瞬,便道:“此人价值千金,你可出得起?”

    魏存玘略感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到底是哪不对劲。对方知晓他的身份,本意应是冲着他的人头来的,但这些人缘何会在紧要关头违背主人的命令,拿他的人头与别人做交易?

    他看着对面的黄衣姑娘面带不满但仍骄傲地仰起头,“来人,去准备千金。”随后她又冲着挟持魏存玘的男人嚷道,“哎,你先把人放了!”

    “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是规矩,祝大小姐总该懂得这点道理吧?”

    魏存玘闻言几不可查地挑了一下眉,这人话里话外都是破绽,既然识得祝青桐的身份却又要问她出不出得起千金,难道他们不是吕后派来的人?

    如今朝廷之上垂帘听政的吕太后,想当年仅仅是先帝众多妃子里的一位,谁都没想到,这么不起眼的她为了扶持自己的儿子泫祯即位,接二连三地暗害了先帝的众多儿女,魏存玘侥幸出逃躲了这许多年,从他离宫便制造出假死的消息,从未向谁暴露过自己的真实身份,缘何这些人会知晓?

    既然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却又不下杀手,而只做金钱交易,那么这些人必然不是吕后派来的人。

    再者,世间人早就确信了太子死在了那场莫名的大火中的消息,当初就连吕后也未怀疑,今时怎又有人突然喊他“太子殿下”?知晓太子殿下尚存活,又把这则消息透露出去的人,会是谁呢?

    不待他细想,已有侍女取了银钱来,为他“赎身”。

    这些绑匪倒也信守承诺,拿到千金后即把他放了,临走时还意味不明地冲他笑了一下。

    魏存玘参悟不透他的意思,只觉得一阵诡异。

    而后他听闻替他“赎身”的祝家千金祝青桐走近说道:“魏公子,如今你欠了我的银钱,可拿什么还呐?”

    “……”

    原来是这层意思,魏存玘瞬间就明了了,“祝姑娘费心了,还特意请了这么几位好帮手,想必我那叔父也是你花钱收买了陪着演戏的吧?”

    祝青桐“嘿嘿”笑起来,“那倒不是,这主意还是他出的呢!”

    魏存玘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原来他二人私底下早已谋划好了一切,那么,关乎他生死的“太子”身份无疑也是魏纶透露出去的!

    有如此叔父,可真是他的“福气”。

    然而魏纶想出来的馊主意就是这样,你明知道这是他的阴谋,你却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眼下欠了祝青桐的银钱是真,他也不能赖掉,真是教他有苦说不出。

    “不知在贵府做工的伙计儿,一月能拿多少银钱?”他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快咬烂了,却也只能想出这么个对策来。

    不过他心中也有数,做工的伙计虽是干最累的活,却也是拿最低的薪水。她为他花了千金,即便是他在祝家做几辈子工也还不完。

    果然祝青桐鄙夷地开口:“怎么,你想来做工?就算你给我做八辈子工都还不完!而且你知道我的目的……”

    对上魏存玘的双眸,她又换了一副笑脸:“只要你肯答应做我的上门女婿,区区千两金子,权当是我给你的微薄聘礼。”

    而且,她都不好意思跟人说,方才那伙人明明是坐地起价。原本她们只商议了五百金,临了竟让他们多讹了一半去。要不是怕他真的受到伤害,她哪情愿上这当啊!

    算了算了,千金散尽还复来,钱可以再挣,人命可就这一条。

    但是一想到痛失千金,她心底还是弥漫着挥之不去的疼惜。

    除非魏存玘愿意从此跟了她,方能抚平她的悲痛情绪。

    魏存玘环抱双臂,直愣愣地望着她出神,也不知道他想了些什么,半晌后忽而应道。

    “也只能如此了。”

    祝青桐纠缠他已久,连魏纶也违背他与祝青桐谋划好了一切,若他再不识趣,不知魏纶是不是还要毒晕了他把他送到祝家的宅邸。白赚个媳妇他也不亏,况且他近日的确需要些银钱与人脉,祝家倒也合适……

    祝青桐不知对方的想法,她只知道她向来不喜夏夜的风,但今夜她是头一回觉得这风没有那么烦腻。她仰着脸看向魏存玘,眼睛亮闪闪的,恰如一抬头就能望见的熠熠星光,甚至她还喜出望外地捏了捏自己的脸。

    “我不是做梦吧?”

    每当她高兴昏了头的时候,总会扑到人怀里,魏存玘一个不提防踉跄了两步。

    祝青桐抱着他“咯咯”笑,她欣慰极了,这钱没白花!

    看得出她很高兴,但魏存玘还是没能忍住打破这美好的一幕。“不过我有一个问题。”

    “你之前也是这样追求庄尹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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