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只是无意之过,燕郡王那日却对郑慎很是恼怒,本想立刻把人带进内室,不知怀里人说了什么,男人突然扭头看了她一眼。

    她有些心惊,他在嫉妒,嫉妒她这个一无所有的落魄王妃?为什么?

    后来她被人带到一个庭院,说是夫人要见她。

    夫人?她不记得燕郡王成了亲。

    直到看到人,是长姐。

    长姐的容貌越发靡滟了,却也更加消瘦了,眉宇间却总荡着一抹愁绪,似是过得不好,却还是笑着问候她。

    有什么不好呢,虽是不曾多见,她被禁在王府时也听闻过不少关于长姐的事。

    据说一女子被英雄救美,却于燕郡王失了名分,入府后燕郡王对其很是宠爱,为了博美人一笑,一改多年浪荡本性,遣走了所有姬妾,还要娶之为妻,却被拒绝。

    也是于府中相见这次,她才知道,原来别人口中艳羡的女子,竟是长姐。

    虽被美人拒绝,燕郡王却并未强求,一直空置正妻之位,金钗钿合,翠绕珠围,应予尽予,只为长姐回心转意。

    她不知长姐为何没有答应燕郡王的求娶,不过看现下情景,应还是未获美人爱怜。

    后来具体说了什么她已经没了印象,只记得没一会,长姐就被几个丫鬟请回了内室。

    而那天她回得很早,那也是郑慎第一次面色不佳地从燕郡王府出来。

    坐在马车上时,身边人已经恢复了以往的平静,临下车前只说了一句话。

    “倒还不知,你还有一个长姐。”

    似也不是想得到她的回话,说完便下了车。

    而她则是又被禁于那一方小院,竟是连门都出不去了。

    最后一次见到长姐,是郑慎登基那天,本该在大殿之上跟群臣共饮之人却突然出现在椒房殿,坐了一会,说了些不相干的话,又像是刚意识到时间不对似地匆匆离去。

    想到那夜郑慎看向长姐的眼神,竟跟刚才在树下时几乎毫无二致,只是多了几分阴翳的压制。

    姜晴突然有些想笑,一个为了私欲攘权夺利蝇营狗苟之人,竟然也有求而不得的一天,觊觎的竟还是重臣的夫人。

    燕郡王手握兵权,是郑慎夺嫡的金石壁垒,可作凯旋的号角,亦可作反戈的剑斧。

    可郑慎偏偏看上的就是燕郡王的女人,一个他不敢得罪之人的女人。

    看着长姐逐渐有些担忧的雪靥,姜晴想,真是造化弄人,苍天有眼。

    姜仸看着面色发白的姜晴,眉间微蹙,看来妹妹对那郑慎的仇恨真是刻入心肺了。

    “晴儿,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先躺下休息一会……”

    突然她的手被紧紧抓住,耳边响起妹妹有些压抑的声音。

    “长姐,我找到给娘亲报仇的方法了。”

    掩去了郑慎姜淑的阴谋,姜晴只提了跟缙王的合作之事。

    姜仸越听越觉得凶险,即使是手握沈家家产,听妹妹话中意思,那缙王似乎心有顾虑,并不为之所动。

    “晴儿,那缙王还未应过一句半语,你便这般全盘托付,是否有些……”

    “我没有退路了!”

    姜仸看着突然失控的妹妹,愣在原地。

    “长姐,我没有退路了……我必须报仇,我要他们死!”

    姜晴只觉得她要被前世的疼痛淹没了。

    眼前仿佛又是那一望无际的黑,她摔得好疼啊,可是她找不到出路,有没有人,有没有人来救救她……

    身体突然陷入一个泛着淡淡药香的怀抱,姜晴眼眸微合。

    长姐,是爱护她的长姐,是她爱戴的长姐。

    缓缓抬起手臂,收紧抱着身前的人。

    对不起长姐,请再救救她罢。

    昨晚姜晴情绪波动太大,姜仸吩咐人跟姜运之说了一声,二人早早睡下。

    本以为妹妹第二天还需要再休息一下,没想到上午醒来没多久,姜仸就看到人拿着一把鸢尾花兴冲冲地跑入帐中,仿佛昨晚的经历都是她一个人的梦境。

    “长姐,你看这花多漂亮,让你醒得那么晚。不行,下午我一定要带你去看看,听说黄昏的时候更好看。”

    瞧着眼前人恢复了往日的神采,又想到这副娇弱身躯背负的仇恨,姜仸自是无不应允。

    然而等她午睡起来,说要一起去看花的人确是不见踪影,只留了字条说了地点,她先走一步。

    姜仸拿着字条轻笑,想来那花是很好看了。

    刚收拾完准备前往姜晴所写之地,巧茗突然捂了肚子,脸色难忍。

    姜仸便留在营帐等候,可将近过去两刻钟,人也没回来。

    将近酉时,太阳已有西沉之意。

    看字条里说那地方也不太远,姜仸阻了奶娘下榻的动作,只言一会和妹妹一同回来,先行前去了。

    按着字条上的关键词,姜仸一路走走停停,终是在还剩一丝日光之时来到了那片花海。

    倒是所言不虚,也不知是自然钟秀还是游人所植,澄红的落霞余晖撒在蓝紫色的鸢尾花上,碎光点点,细蕊摇绻。

    但四周环顾,并没有发现先行一步的姜晴。

    天色昏暗得很快,姜仸感觉有些不好,不再寻人,立刻按照原来的方向返回。

    但这具身子实是不争气,来的路上便已耗费不少气力,回程更是步履缓慢。

    不知走了多久,已是有些看不清沿途的参照了。

    稳了稳神,姜仸抬头看着夜空,想要根据月亮判断方向。

    可偏偏今夜黑云密布,不见一丝皎洁。

    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

    果然没再多走几步,编感觉有水丝擦过脸颊。

    雨来得又急又快,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春衫轻薄,姜仸已是有些发冷。

    不能停下,这种时候更不能停下。

    可是脚下的步子越来越沉重,耳边似乎还响起了沥沥沙沙的声音。

    逼着自己不去想那声音到底是雨打树叶还是尖爪擦地,但最后还是忍不住抬首望向四周。

    看到那双在夜里发亮的绿眸,她只觉得心停了一瞬,随即便是敲钟般地跳动。

    怕什么来什么,姜仸感觉心脏仿佛在耳朵边撞着耳膜,止不住后退。

    而那凶兽似乎也已观察完周围的情况,打算饱餐一顿了。

    不再看什么参照,姜仸提起裙摆便往有路的地方跑。

    而那凶兽自是不能放过嘴边的猎物,穷追不舍。

    嗓子里已经有了腥涩之意,姜仸不敢停下,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幻觉,她觉得那湿臭的味道离她越来越近了。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利齿咬破喉咙,熟悉的尖鸣从身后响起。

    女子还没来得及反应这股熟悉,下一瞬腰间一紧,整个人便被带到疾驰的马背上。

    面朝着温热的物体,姜仸捂着胸口,大口喘气,直到眼前景象不再浮现白光,才抽出一丝精力思考现在的状况。

    她得救了。

    劫后余生的喜悦和精疲力竭的殆尽感一齐涌上心头,身体终还是没能坚持住,软进身前的怀抱。

    等再次醒来,只觉得浑身胀痛,特别是胸口和腿脚。

    适应了一下周围的明亮,这才发现,现在还是黑夜,映在她身上的不是日晖,而是火光。

    听到躺在地上的人终于有了动静,韦季拿着木棍挑火的动作微顿。

    姜仸缓了一会,才发觉到身上似是有些不对劲。

    具体地说,是她身上的衣服。

    韦季看着火堆对面的人扶着身前的袍子慢慢坐起身,晃眼的雪白遮不住,偏开了眼。

    他有什么好心虚的。

    事急从权,她的长裙大袖已是湿了个彻底,在马背时人就已经闭着眼,脸色几欲透白,再不换下怕是挨不过这个雨夜。

    也多亏遇见了他,那大氅挡了多半的雨水,身上的锦袍还算干爽,不然她连换的衣服都没有。

    想起那会狼爪和这人脖子的距离,手里的木棍应声折断,默了一瞬,顺势扔进火里。

    她应感谢他才是。

    “多谢大人。”

    又一根木棍断裂。

    姜仸看了一眼火势,柴薪很足,火苗已经小半丈高,还要再添么?

    扭头看见男人靠着岩壁,眼皮微耷,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倒是不见上次见面戴的笑意。

    也不知这雨什么时候能停,妹妹她们一定担心坏了。

    看着愣愣盯着火堆的某个女子,韦季凤眸微眯,莫不是个傻的?

    漫想着什么时候能回去的姜仸感觉面前投下一道阴影。

    抬头看去,就见刚才还在对面的人半蹲在自己身前。

    有些近。

    韦季垂眸看着眼前这张脸,并无烧热的潮红,眼神澄澈,只是嘴唇有些粉淡,难道是磕到了脑子?

    “大人怎么了?”视线里的唇瓣微动,隐约可见水光。

    看来脑子没坏,还能问话。

    视线停了一会,随即上移。

    “我救了你。”

    被那双没什么情绪的凤眸注视着,平淡的声音仿佛只是在陈述无关紧要的事实。

    但内容却让听者惦上心头。

    饶是姜仸在庵里修身养性多年,也是头一次被人当着面索要承情。

    “……如此恩情,民女自是铭记在心,有机会定结草衔环相报……”

    “现在就报罢。”

    眼睁睁地看着人就地坐下,一只手搭在支着的腿上看她,姜仸忍不住揪着袍子往旁边微挪。

    “跑什么。”韦季扫了一眼眼前人的动作,“姜大娘子对待恩人就是这般态度?”

    这会想起来了,刚才怎么跟呆了似的不知道避。

    “不是,大人……离得有些近。”

    “哦,离得近就不是恩人了?”

    女子轻咬了下唇,这人好生难缠。

    “……大人想要怎么个报答法?”

    空气突然寂静了下来,只剩下零星的火星劈啪声。

    “你笑一笑。”

    姜仸抬眸看向提出要求的人,可是那脸上神色实在称不上轻佻。

    他是怎么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出这种话的。

    “大人,民女不会。”

    不会?

    当他那日眼盲么?

    这女子今天竟如此胆大敷衍于他,忘了上次是谁被吓晕了么?

    “不过民女会做一些糕点,如果大人不嫌弃的话……”

    质问的话断在嘴里。

    罢了,他向来宽容。

    眼前人“嗯”了一声便看着火堆不再言语,姜仸缓了口气,应是揭过去了罢。

    外面雨声依旧,两人就这么相坐无言。

    过了一会,似是夜深了,山洞里更是湿寒。虽是身前披了袍子,燃着火堆,姜仸还是感觉冷意在一点点侵蚀她的身体。

    看了一眼只穿着单衣丝毫不见异样的人,有些羡慕。

    察觉到旁边的视线放得有些久,韦季扭过头看去,就见刚还说着距离过近的女子此时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的,胸膛。

    正打定主意回府后要每日多加走动的姜仸眼前光影一晃,头上身上蓦地一沉。

    “别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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