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不是还未忙完么?”

    男人贴着嘴边馨软回道:“皇帝应是为了挽回些颜面,早朝时宣布后日举办宫宴,待此次结束,夫人便可带我去见外祖了。”

    停了一瞬,从温柔乡中抬头,看着面露惑色的女子。

    “夫人若是不想,我便去回了宫里,左右那宫宴也无甚好看的,倒是可以提前去拜访外祖。”

    姜仸轻笑一声,倾身触了触面前人的嘴角:“大人不必为了我多生事端,我没事的。”

    见男人低垂眉眼看着她不说话,心中有些无奈,又带了些明了,却没有过多显露,只是凑近了几分,抚平面前人微蹙的眉间。

    “大人在担忧什么?”

    望着眼前似乎总是泛着水意的杏眸,韦季几乎要陷没于那蕴着柔情的星河。

    握住皓腕吻在手心,低声开口:“夫人心中有我,自是没什么好担忧的。”

    脸上晃过一瞬间的黯沉,又掩于女子的青丝之中。

    相处这么久,姜仸自是意会到男人未尽的话语,心中软了软,向前贴近了几分,无声回应。

    拥紧了怀中的人儿,男人的眼底涌着阴翳,方才的消颓仿佛只是朦胧灯影下的错觉。

    以为那般结局便能压过他了么,人死如灯灭,他跟仸仸的往后余生,又怎会是一个消亡之人能左右的。

    这种事不可能发生,他也绝对不会允许它发生。

    这辈子仸仸心中所念之人,只会是他,也只能是他。

    到了宫宴这日,香玲刚扶着夫人上了马车,便见主子掀了帘探身进了车厢,见状会意退下。

    韦季刚要搂人入怀,便见一身翠霞的女子抬手止了他的动作。

    “今日香玲颇费了一会功夫,若是乱了妆发,大人要帮我整理么?”

    嘴里说着当然,举起的手臂却是放了回去,一脸正经地端正坐姿。

    然而没过一会,姜仸感觉身边温热离她越来越近,腰间也暗搓搓地附上了一只大手。

    有些想笑,却又怕引了这人的兴致,便只当不知,闭眼小寐。

    见人没再制止,男人的手落实了些,又悄悄搂近了几寸。

    算了,他向来安分知足,一个无甚重要的宫宴,很快就过去了。

    韦府的马车到得有些晚,宫侍领着大理寺卿及其夫人入座时,席间已经差不多来齐了。

    来之前虽是有了些预料,但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还是让韦季有些不耐,尤其是几束来自对面席位的,夜里没挂在树上照亮行人,真是可惜了。

    “大人这身袍子的前领做得颇为巧妙,竟是褶皱边的。”

    握住纤指,侧了身方便女子更好整理,沉声道:“还不是多亏了夫人,一路上竟是不多看本官一眼,若是明日传出了笑话,本官便要拿夫人是问。”

    说着不客气的话,动作却是露着温意,任谁看都是一对恩爱登对的夫妻。

    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目光从对面两人身上离开,姜柃垂眸看着玉杯中荡起的涟漪,轻笑一声。

    看来他的话说早了,大患已除,圣眷不减,又得佳人在怀,如今这般,才是那大理寺卿切实的春风得意。

    可见那些志怪异谈都是不能信的,明明是他的笔下的传神阿堵,却是索了旁人的情,而他的纯心挚愿,倒是被冷落个干干净净。

    将杯中琼浆一饮而尽,微抬眼帘,对上了那双透着漠然的凤眸,勾起嘴角,遥敬一杯。

    不过也无妨,他最不缺的,便是耐心。就是不知道,这位藏性匿骨的大理寺卿,能守住几时那神姿缥缈的画中人了。

    “她……她是……”

    苍哑的声音扰断了思绪,姜柃瞥了一眼身形有些不稳的姜府家主,不欲接话。

    这位右相大人应是也到了致仕的时候,自打从常州回来,身体多了不少毛病不说,脑袋也开始糊涂了,倒是跟被锁在柴房的那两个女人越发像了。

    又向杯中添了些酒,控着手晃了晃,他那位二妹妹倒是有些能耐,现在这姜府着实清净不少。

    不过这些人与他又有何干呢,只要她不来主动招惹,为了仸妹妹,之前她与燕郡王的牵扯,他自是也会深埋土中。

    “爹爹怎么了,那位是大理寺卿新娶的夫人,宫宴之上,爹爹可莫要殿前失仪。”

    听着身后带着冷意的女声,姜运之嘴巴动了动,眼皮颤跳几下,消了动静。

    上首的人一直未来,席间不免有些私语,正猜测着,台阶上侧边的纱帘被宫侍拉开,一身常服的端王迈步入了宴席,后面跟着低眉顺眼的成公公。

    众人还未反应,便见成公公提了一步,尖声禀着圣上口谕,今日宫宴竟是要由端王主持。

    郑溥接过宫侍呈过来的玉杯,抬臂说道:“只是寻常宴会,父皇方才特意交代,诸位大臣及官眷不必拘谨。”

    抿了一口杯中酒,抬手示意,大殿两侧便响起丝竹声乐,几十名轻纱曼影的舞姬飘然入内。

    对宴上的交扯没什么兴趣,韦季跟身边人说着桌上的菜品,都十几年了,宫里的膳食还是没添什么新花样。

    “韦大人近日可好?”一道没眼力见的声音插了进来,“这位便是韦大人的夫人罢,先前一直不得空,未曾上门献贺,韦大人可不要怪罪。”

    垂眸端起杯子,韦季站起身漫言道:“不敢,端王此话真是要折煞我了。”

    虚扶起站在男人身侧行礼的女子,郑溥笑了笑:“韦大人乃功臣良将,有何不敢,父皇可是说了,要重重嘉奖于你,韦大人只需等着好消息便是。”

    说罢又面朝这位传言中的韦夫人:“最近府中荷花满塘,内子有意摆宴,夫人若有闲暇,可去观赏一二,有甚不明之处,只管问去。”

    这便是明目张胆的拉拢了,看来这位端王如今当真是志得意满,胜券在握了。

    姜仸浅笑道:“多谢端王好意。”

    话中意思不明,郑溥面色不变,低头抿了一口酒液,遮住眼底深意,又寒暄了几句,便移步去了别处席座。

    虽有口谕在前,但毕竟天子缺席,此次宫宴倒是比以往都结束得早。

    姜晴在宫城门外侯了许久,终于看到眼熟的人影,忙让仆从拦了车,快着步子来到车帘旁,提了声音问道:“多日不见夫人,夫人可好?”

    伴着话音,车帘掀了半截,露出那张她心牵许久的玉颜。

    “我一切都好,多谢二娘子挂念。”

    在外面行事越发雷厉风行的人此刻却有些语滞:“夫人……听说最近溯水湖那边的景致格外好,夫人有没有兴趣去游玩一番?”

    不甚流畅地说完,姜晴觉得自己的心快了半程,就像回到了生意场上的第一次交锋。

    见人似在思索,没有立刻回应,忙追了一句:“夫人若是不便,我们还可以去旁的地方。”

    闻言姜仸抬眸看了看圆眼微睁的女子,歉意笑道:“二娘子的心意我心领了,只是后面日程如何变化,我实是不知。”

    “不如,便随缘罢。”

    话语回旋在姜晴的脑海,恍惚着与长姐道了别,扶着明萍回了马车,许久后喃喃道:“随缘……我与长姐真的还有缘分可言么?”

    明萍握了握娘子的手,坚声劝道:“娘子您莫要多想,娘子如此诚心诚意,您与大娘子一定还有善缘在的。”

    姜晴苦笑一声:“但愿吧。”

    这是她的福,亦是她作的孽,善缘似乎太过奢求,她只愿她的长姐,平安喜乐,莫再碰得她这等冤债了。

    许久未曾出席这种场合,宴席上的各色试探攀谈让姜仸有些乏累,不知何时便在马车上昏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却仍在马车上,只是身上的衣物并不是之前那身繁复大袖,躺在绒毯上醒了醒神,耳边传来男人含着笑意的声音。

    “夫人莫不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是梦么,顺着男人的话语,姜仸思绪有些发散,忽然身子一轻,落入了宽壮的胸膛。

    看着还有些懵然的心上人,男人没忍住捏了捏眼前雪腻的脸颊。

    “大人……我们这是在哪儿?”

    手下肌肤太过娇弱,已是渗了点点粉意,韦季俯首亲了亲,拉长了调子:“夫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不是说好要带我去见外祖么,难道是反悔了不成?”

    “那可是晚了,现下估计已经出了圣都,夫人便是想跑也要掂量掂量。”

    愣怔了片刻,姜仸双手撑在男人肩头,语气微讶:“圣都的事,大人已经处理完了么?宫城那边就这么让大人走了?”

    神态太过可爱,男人的手指动了动,却是移到了腰间。

    “夫人果然蕙质兰心,本官这么一位栋梁英才,皇帝当然不肯放人,但本官多年任劳任怨,积病成疾,尤其是此次为了找到他那位死而复生的大儿子,不知费了多少心神,若是一再强留,便是要落得个鸡飞蛋打,因此皇帝也不得不松口几分,让本官这个大理寺卿闲散一些。”

    若线报属实,那郑溥的动作倒是比他死去的二哥稳当多了,不过手还是伸得长了些,对别人家的后院如此关心,看来是太闲了。

    好在老天扬善,让他能有机会跟过去未曾得见的大哥血脉重连,届时父义母慈,兄友弟恭,端的是感动人间。

    看着一脸待夸的男人,姜仸顺意地吻上面前人上扬的嘴角,却是被人逮住,和着檀口,就着香舌,仿佛要被吞吃入腹。

    现下这般场景,如何能继续,刚要躲了空扯些旁的话,胸前骤然一热,襟带不知何时被这人揪了去。

    “大人……我记得,夕雁岛……”

    话音将落,身子顿然一颤,未抑住的娇声溢出。

    韦季抽出手,吮着眼前惑人的朱唇:“夫人不必忧虑,老头子一直没再有动静,便是他心里有数,何必上赶着挨打,我可不像爹那么傻。”

    “与其担心那个,夫人不如安抚安抚我,头次见外祖,我可是害怕极了……”

    受着那害怕之人的挑弄,姜仸已是反驳不能,只得呜咽泣诉。

    果真是,厚颜无耻。

    浓情戏闹,最终皆隐在口中,没入那山间雾色去了。

    高远处群鸟列飞,生意灵勃,沿着确定又未知的方向,牵引着脚下的行路人踏入新的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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