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之魔神的领地下了一夜的大雪。

    天未亮,雪未停,有人踏着满地飞白而来。

    那人白色衣裙单薄却繁复美丽,手握着一把冰雪雕铸般的雪亮长剑,身姿绰约地立在屋外头问路。

    “请问主人家,这里是梦之魔神的地盘吗?”

    嗓音清美,屋内的夜叉们面面相觑。

    他们在破败的木屋当中看到外头的少女,美得与世隔绝,于是直到死亡,夜叉们对你的印象都是那个从容行走在风雪中的如画背影。

    夜叉中的大哥浮舍按下戒备的弟弟妹妹,哑着声音问:“是……不知阁下来这所为何事?”

    屋外的少女笑出了声,玲珑清脆,好像很高兴。

    屋内魈握紧了手中的长枪,对浮舍做出口型。

    ‘不是魔神’

    一时之间,夜叉们的神色都变了,这些年来梦之魔神的好战吸引了大量的能人前来投靠,可是没有任何人能比夜叉们知道,梦之魔神是一个坑。

    梦之魔神并不是一个好相与的君主,他的疑心病很重,所有的下属他都不放心,于是投靠他的能人们下场就如同夜叉们一样,被梦之魔神禁锢真名与灵魂,成为他实现野心的工具。

    梦之魔神不会在意工具的死活。

    魈的指尖突兀地掐进了掌心。

    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情,也许……也许在屋内看到你踏着风雪来的那一幕太过惊艳,他忍不住开口:“此地是梦之魔神的领地,我劝你最好现在立刻离开,不然我会以擅自挑衅魔神威严而将你诛杀。”

    冰冷的话语血腥而残酷。

    你在屋外露出惊讶的神色。

    魈的声音很清冷,辨识度很高,你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你是……”你不知如何称呼这个时期的魈。

    金鹏?

    不行,你摇摇头。你来到这也有着拯救夜叉们的打算,不能再让他们陷入危险。

    “好,我知道了。”

    纷飞的大雪呼啸而过,你抬头看天,猜测再过一个时辰,风雪就会停了。

    “不过在离开之前,我得先做一件事。”

    你轻声道。

    “……什么?”仍旧是魈在回答,他避开兄弟姐妹们诧异的目光,有些迟疑地问你:“你要做什么?”

    他匮乏的生涯经历猜不到你想做什么。

    风雪这么大,你会想做什么呢?

    于是透过破败的缝隙,他看到你举起了长剑,长至腿边的黑发飘舞,温和美丽。

    他听到你轻柔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来这弑个神。”

    #

    魈从噩梦中醒来。

    孤云阁百里无人烟,日落的黄昏却震撼又伤感。

    向来这里百十来天都只有他一个人,他也习惯了这样安静的孤独,可今晚,却格外得难熬。

    大概是因为那一天,你也是在这样的黄昏当中死去。

    你死去的那天,被称为诸神黄昏,昏霞浓稠,压抑到让人难以呼吸,岩王帝君怀抱着你,等魈赶到的时候,你已经安静地陷入永眠。

    像一尊冰雕的美人,依旧不染俗尘,你也大概是、或者只是来这飘摇的风雨中走一回,留给众人无限憧憬与遐想,便施施然离开。

    然后,千多年后,仍旧可恶地让人想你。

    晚风阵阵,魈凝着双眸,遥望逐渐沉下去的晚霞。

    直到一个人的安静被另一个魔神打破。

    “归终大人。”

    魈的面前出现了一个美丽温柔的剪影,逐渐凝实后,那股岁月沉淀的温柔更甚。

    归终站在魈的身旁,魈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阻止,归终的声音温柔无奈:“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你这见到我们几个老友就恭恭敬敬的样子怎么还一直不变啊。”

    魈板着脸不说话,因为他知道这时候最好不要有任何动作和表情,不然会被捉弄。

    看出了魈的心思,归终笑得更无奈。

    她抬眼看着晚霞,恍然也同时看到了千多年前。

    千多年前。

    你仍旧是那身白衣,外人面前是极其靠得住的大人物,面对她和摩拉克斯等人,却是个混世魔王。

    其中归终时不时和你同流合污,惹到大家后,你俩一起被众人批判,不过归终每次都可以用智慧脱身,而你就是死皮赖脸地抱着他们中最公正的岩神耍赖。

    你几乎像长在摩拉克斯的腰上一样做鬼脸,把若坨气得牙痒。

    每次若坨想教训你的时候,你又可怜兮兮地躲在摩拉克斯的怀里。

    场面上便是一阵——“你撒手,我不打你”

    “滚,我才不信!”

    摩拉克斯虚虚护着你,对若坨无奈一笑。

    如此循环往复,哪怕你有张格外惹人怜的脸,也渐渐有人不买账。

    再后来时间久了,只剩下摩拉克斯任你捉弄还不生气了。

    他们那时候都以为,是因为众人当中你的年龄最小,心思也最单纯,所以摩拉克斯格外偏爱你。

    所以谁又会知道,在玩闹之下的,不是光明正大的友人情感,而是是暗潮汹涌的爱恋。

    #

    没有人知道。

    你见过的世间最美的风景,是摩拉克斯的眼睛。

    第一次见面,你活泼又嚣张地抬剑对着眼前的长条生物:“哪来的爬虫,不知道前面是有主的领地吗,现在退出去我可以饶你不死。”

    爬虫?

    摩拉克斯看着自己凝出来的龙形,目光难得愕然。

    “你是那领地的主人?”摩拉克斯问。

    “是啊。”你道,心中却想,眼前的长条生物看起来挺好看的,没想到还会说话,说话的声音还怪好听的。

    磁性低沉,是你喜欢的那一款。

    于是你吹了一声口哨,流氓般招揽:“我改变主意了,你挺和我眼缘的,不如……”

    摩拉克斯好笑地看着你,然后笑容消失。

    “……不如跟了我如何?你放心,工作很轻松的,我负责打架,你负责载我,我俩制霸水陆空!”

    摩拉克斯:“……”

    一片寂静当中,你没有察觉到摩拉克斯的沉默,只自顾自想了想后偏头皱眉:“算了,你看起来像个旱鸭子,我们还是制霸陆空吧。”

    语气相当退而求次。

    摩拉克斯:“……”

    你旁边的子民们不安又嘴角抽搐,死劲去扯你的衣角,在场的大概只有你没有察觉到杀气。

    那一天,摩拉克斯回到了领地,遇到了诸位朋友,朋友们看他难得心不在焉,以为他在忧心民生。

    但摩拉克斯思索良久,张嘴叫了若坨的名字问:“我看起来像一条爬虫吗?”

    若坨:“???”

    他还没有回答,摩拉克斯又问:“我看起来不会水吗?”

    若坨:“???”

    若坨张口欲言,摩拉克斯开始叹气,然后闭目养神。

    若坨:“……”

    那时的你并不知道,你遇到的龙形生物就是传说中的摩拉克斯……直到你死,你也不知道这段啼笑皆非的往事。

    第二次见面,摩拉克斯以人形出现,而你一眼就认出了魔神战争时期的摩拉克斯。

    你对他发出了“大佬求罩”“大佬求带飞”的请求,没看到摩拉克斯的表情相当复杂。

    他仁慈地答应让你领地的凡人并入他的统治,意外却发生了。

    凡人们并不想离家。

    或者说,他们并不信任任何魔神,他们只想跟着你,哪怕知道面前的大人是威名赫赫又以仁慈扬名的岩王帝君。

    你看懂了他们眼中的惶恐。

    魔神战争时期,凡人的命最不值钱,而背负强大力量的你,本身也只是凡人中的一员。

    他们才是你的同胞,所以他们信任你,复杂又简单的信任。

    如同雏鸟小心翼翼的依附,你在这一刻忽然拨开迷雾,看清里头缠绕的情绪。

    “看来定不了契约了。”你对摩拉克斯说,“但我们可以成为盟友吗,我超强的!”

    #

    你成功混进了摩拉克斯的好友圈子,凭借着一张脸和摩拉克斯的有意成全。

    你也终于见到了归终和若坨他们,并发出了想和美人贴贴的请求。

    当然,这个请求很隐晦,隐晦到只有摩拉克斯察觉,然后不动声色地阻拦你。

    他已经习惯了被你各种赚便宜,他能淡定,不代表他的朋友们淡定。

    果不其然,在一次摩拉克斯都没有事先发觉的预谋当中,你把若坨给惹火了。

    因为你去捉弄他,刚好赶上人家换衣服。

    等若坨察觉的时候,你看得双脸通红,一副害羞样,但害羞不妨碍你就是不闭眼睛。

    “别拦我摩拉克斯,我今天非要让她付出代价。”若坨脸色黑沉,他见到摩拉克斯赶过来,还以为是为了给你说情,没有注意到摩拉克斯的脸色比他还要难看。

    “可以。”摩拉克斯淡声道,他俊美的眉眼更淡,“你想怎么做?”

    摩拉克斯忽然的答应让若坨一怔,许多惩罚从脑海中一一而过,他却始终没有说出一个。

    摩拉克斯沉默良久,说:“你先回去,我去跟她谈谈。”

    若坨不自在地点点头。

    他并不知道摩拉克斯对你说了什么,反正从那天后,再也不会有一个看起来乖巧,实则恶劣的女孩故意走到他睡觉的地方,把化作小石龙的他揣进兜里带走,肆无忌惮地玩弄。

    可他仍旧是女孩的捉弄对象,只是那些捉弄不再过火。

    他仍旧会梦见女孩,伴随着怒气。

    再然后,捉弄他的女孩成为他的梦魇。

    千百年后梦醒,便再难睡着。

    #

    摩拉克斯不同于你更熟悉的钟离,魔神战争时期的他杀伐果断,脾气也不是很好。

    每次在目睹他在战场的模样后,你都会在见到他时收敛了几分。

    虽然这份乖巧维持得并不长。

    但他看你的目光也似笑非笑起来。

    后来在一次外战中,你自己走神受了伤,抱着摩拉克斯嚎得三里外都能听得见。

    摩拉克斯屈尊纡贵地背着你回去,结果你在人背上玩人家头发,还因为手贱不小心将人的一部分长发弄断。

    看着手里的头发,你沉默了,摩拉克斯也沉默了。

    摩拉克斯并没有怪你什么。

    你却更心虚,心惊肉跳地躲回自己的领地去,等事情平静了再去找他。

    你的领地很小,凡人们生活却平和宁静,回去后你发现最近多了一些人。

    其中一个人引起了你的注意。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青年,漂亮到可以用艳丽诡异来形容,让你看到的第一眼就心惊肉跳起来。

    也是从见到青年起,你就开始做梦,梦见摩拉克斯。

    梦中的摩拉克斯姿容超凡,自带一股矜贵优雅,金质玉相般的容貌轻易便可以控制你的呼吸。

    他大多时候都很安静,就像现实当中你印象的模样,沉稳如山,上位者与杀伐者气势共存,冷静与从容并在,看你的目光也古井无波。

    一连几天,你都梦见他,各个时候记忆中的他,或静或动。

    喝茶的模样,提笔的模样,掌中金石浩瀚的模样,以及……将你按在床上的模样。

    那是在你不小心偷看到若坨换衣服后,摩拉克斯面无表情地将你带回屋子里。

    他居高临下地问你:“还要看吗?”

    重叠的服饰,金色与黑色交织,那修长的脖颈被包得严严实实,你却被他一句话弄得慌乱惶恐。

    毛骨悚然也不能形容那一刻,你结结巴巴道:“不、不看了……”

    摩拉克斯这样的神明,怎敢去亵渎?

    ……你从梦中醒来,屋内屋外一片寂静,你面色寒霜,提着剑走了出去。

    妖异的青年站在你房门前,他脸上的笑容甜美如蜜,连望你的目光也带着仰慕。

    “你醒了?”他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抚摸你的脸,你厌恶地退了一步。

    显然你的反应不在青年的设想当中,他惊疑不定地看着你,喃喃自语:“不应该啊,我让你做了几天关于我俩的梦,你怎么会……”

    雪亮的剑出鞘,刺进了青年的胸膛。

    “你是谁?”你厉声问道。

    #

    妖异的青年看着胸膛口的剑,也看到了了地面上流淌的鲜血。

    他的脸色扭曲起来,而后你看到他的身体渐渐融化。

    这恐怖与诡异的一幕让你吓了好大一跳,连忙将剑抽了回来。

    “……我是谁?”青年哈哈哈大笑,“我是梦之魔神哦,我亲爱的姑娘。”

    “我爱你。”在最后消失的一刻,他低声对你说,“总有一天,你会属于我的。”

    “我爱你,我会赐予你永远的美梦。”

    ……

    你差点没被恶心到吐。

    梦之魔神,什么梦之魔神?

    这不是个疯子吗。

    你面色沉静,心中骂骂咧咧,着急忙慌地叫着相熟的凡人名字。

    没有人应答,你的领地里一片静悄悄。

    无光的夜色里,你端着烛火推开一扇扇门,门内是你沉睡的子民们。

    ‘如何让他们选择死亡?’

    ‘只要给他们一场他们神明逝去的噩梦,他们就会奔赴有他们神明存在的美梦。’

    ‘所以啊’

    ‘他们不在乎神明是凡人,他们不在乎神明不在的世界,他们是愚蠢又伟大的朝圣者。’

    这病态的执着与希望。

    这病态的牺牲与世界。

    你吹灭烛光。

    “晚安。”

    #

    摩拉克斯问你,你有什么打算。

    你想了想,如果有机会,一定要杀了梦之魔神。

    这情情有可原,毕竟你的子民们都死于梦之魔神的手中,你有这个想法无人可指摘。

    不过这个想法需要时间去布局,迫在眼睫的是你打算结婚这件事。

    众人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若坨打翻了茶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若坨沉着脸:“你又在胡闹什么。”

    你认真道:“这回不是胡闹,我是真的想结婚了。”

    你环视众人,语气轻松:“大家到时候记得来吃酒。”

    若坨冷笑一声拂袖而去,归终眉头紧皱,连同其他仙人看你的目光都不对。

    只有坐在上座的摩拉克斯,看起来最为淡定,仍旧一派随便你闹的姿态。

    你忽然就很不满,挨过去扯他衣袖:“摩拉克斯,你不好奇我的丈夫是谁吗?”

    摩拉克斯的语气很淡:“是谁?”

    你在所有人面前落落大方地掏出画像。

    那是一个俊秀的少年郎,眉目带笑,一身书卷气。

    “他是个凡人,我们已经约好了,以后生同寝,死同穴。”你笑眯眯地抚摸着花卷上人的面庞,嘴角翘起,一片情意绵绵:“我啊,可是对他一见钟情啊。”

    众人的目光都放在你身上,没人看到摩拉克斯偏过头,单边的耳玦晃动,贴在他毫无血色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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