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个时代，工业的黑烟一如它的发展，缓缓升起，染黑了教堂上空的云。
十字架下的牧师在印着耶稣受难图的七彩玻璃窗前，昏暗彩光在大理石地板上留下边际模糊的人影。
周日的礼拜，一如既往，天，阴沉晦暗，雨还没有落下。
满堂的信徒倾听吟诵福音，目光低垂，虔诚祈祷。
浓黑的密云下，雨还没有落下。
踩踏在烂泥中，坐上马车，教堂外的腐烂蔷薇随着动静摇晃，红锈铁门吱呀吱呀响着，浸湿的泥在人群散去后面目全非。
乌鸦落在溅上泥水的蔷薇，啄食花瓣。
马车驶离灰色大理石教堂，烟云下的金纹烟斗扣在窗后，收回时打散成型的迷烟，让其顺着透进来的风逸散出去。
雨还没有落下。
……
“把门关上。”
窗帘没有全部拉上，低奢的酒红色天鹅绒窗帘堆落在地，实木地板被分割明暗，又晕开边界。
琪亚娜希把羊毛披肩递给女仆，换上一身简单的玫瑰红长裙，侧身站在窗前。
她轻咬着金纹烟斗，然后把它放在左手边的圆桌台，任凭未灭的火星落在桌面后暗淡无光。看着吐出的烟雾弥漫她眼前窗外的大片草地和郁绿的冬青树，像是看着它们被烟雾吞噬。
琪亚娜希俯视着它们，短暂地走了一下神。
“小姐，这是今晚参加您的成年晚宴的贵族青年，虽然身份并不一定让您满意，但您可以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绅士。”
“啊…是吗。”琪亚娜希把耳前的发丝别在后面，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也知道是我的成年晚宴。”
“夫人一直很在意小姐，”女管家让人把画像一一展开后弯腰道，“她希望小姐能尽快找到能和小姐共度一生的先生，为此筹备了很久。”
琪亚娜希没有回头，眼尾上挑，调笑道：“那真遗憾，她已经嫁人了。”
“小姐说的是。”
“你还真是会见风使舵，艾丽娅。你在母亲那也是这么说话的？”
“您对夫人的看法与夫人的苦心并不冲突。”
“真滑稽，你倒是有趣。”琪亚娜希转过身，背靠着玻璃窗，慢悠悠地扫了一眼那些画像。“收起来吧，还不如看真人来得直接。”
“是，小姐。”
琪亚娜希拿起烟柄，轻敲两下圆桌台面，抖落残留在燃口的灰烬。
“既然是我的晚宴，我想规矩该是我定，对吧？”她用烟斗指了指黑裙女管家，用慵懒的声线拉长咬字的尾音，“艾丽娅。”
“晚宴的一切以小姐为中心。”管家艾丽娅取出一个银戒指，双手递给琪亚娜希。
“夫人让我把这个交给小姐。”
琪亚娜希挑了挑眉，用烟斗的细柄把戒指挑起，看着戒指滑下，卡在烟斗的一颗宝石上，琪亚娜希捂嘴笑了。
“母亲大人真是下了苦功夫。”她把烟斗横放，任凭戒指又滑回柄尖，“我会收到她的心意的。”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会认真对待的。不过，”琪亚娜希把烟斗上的戒指滑落在圆桌台面的灰烬上，她脸上笑意淡了，“规矩，我定。”
……
这是一个寒冷的初春，圣诞的残迹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几个流浪汉蜷缩在被灰尘埋覆的圣诞树下，手边是沾上泥水的黑面包，他们身后是脏污的小巷，没有人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咒骂，那些恶言恶语被小巷的幽暗吞噬殆尽。
圣诞，有时也并不是一个节日。
漫长的沉寂过后，天也暗淡到看不见高立的烟囱，工厂的隆隆作响归于平静，烛光才透过玻璃由远及近，从市中心蔓延开来，与熙熙攘攘穿行而过的马车一同打破那份压抑。
琪亚娜希的庄园距离城市很远，但是这段时间她要呆在首都参加女王的加冕典礼，顺便把自己的成年礼办了。
其实首都中心的环境很不错，毕竟邻近女王的王宫。
但只是局限于此罢了。
宴会很多，多到能让人在纸醉金迷，觥筹交错的烛光下，笑着把自己的家产置于名为奢侈的赌桌转盘上。
琪亚娜希没兴趣成为舞会或是晚宴的交际花，虽然偶尔会尽兴，牵着一个陌生的绅士跳两曲。但其他时候，她会站在楼梯高处，透过高脚杯的杯沿，微微低头看向人群，有时也会收起那副挂在脸上的微笑，一饮而尽手中昂贵的葡萄酒。
蜡烛的烛光虽然隐晦跳动，满宴的烛台却能照亮来往宾客的脸，淡化他们落到墙上的黑影。
琪亚娜希戴着白绸金丝手套的手，轻轻搭在打磨光滑的扶梯上。她身上那身由白渐变为秾红的礼裙上挂着低调奢华且极有设计感的金饰，繁复的褶皱勾勒出一朵朵盛放的蔷薇花，瓣边撒着金粉，随着琪亚娜希一步步下楼而迷晃了人们的眼。
她的黑发半挽着落在肩上，微卷的发尾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红宝石耳环在烛光下闪着醉人的柔光，夹住耳边发丝的红玛瑙雕刻成玫瑰叶的形状。她用另一只手拿着一把绸扇遮住自己下半张脸，扇面的白绸绘着蔷薇藤蔓，像是紧紧缠覆着琪亚娜希的脖颈。
其实人们也看不见她上半张脸，因为她带着面具。
“由衷地感谢诸位绅士小姐们愿意参加我的成年晚宴，我很荣幸。”琪亚娜希其实很会说场面话。
“为了给诸位一个美好的体验，我为各位准备了面具，戴上面具，诸位可以尽情享受这场宴会，做什么都可以。”
她走下台阶，把绸扇慢慢收起来。
“不过要是戴上面具，绅士与小姐们不能轻易交谈，我希望留点神秘感。你们可以交换一件东西，或者是一个秘密。”
她拍拍手，把绸扇放在侍从递过来的一个托盘，“每位贵客都会有一个随从跟随，绅士们的休息室和小姐们的在不同的地方，随从会带你们去的。”
“如果交换成功，你们可以相约探索这个城堡。”
没有奖励的游戏是没有吸引力的。
琪亚娜希深谙此理，她微微侧了侧身子，让自己看上去认真，但其实她已经开始乏味了。
“我的名下有一座金矿，”在众人开始骚动时她又不紧不慢地开口：“如果找到一副画着蓝玫瑰的画，我会把这座金矿赠予他，此外，我和我的家族很愿意和他成为朋友。”
现在的政局，已经是很明显的一边倒了。
衣着精致华贵的贵族们不会不知道琪亚娜希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如果是金矿是所谓的奖品，值得在座身份高贵的贵族们小小地惊讶一下，那在琪亚娜希说完后，他们的重心就不在这位难得露面的公爵小姐是怎样的女士上了，而是这位公爵小姐拥有怎样的权力，能够这样决定。
贵族的游戏，往往是一场隐性的暴力行为。
穷人之间的斗争在拳脚相交间获取胜利，贵族们的捕猎游戏隐藏在阶级的压迫下。
所以是隐性的暴力行为罢了。
年幼时，美丽的妇人就牵着琪亚娜希的指尖，领着她看角斗场的一场斗牛赛。
“好孩子，任何的游戏都是如此。”
她又矛盾地问了琪亚娜希一句，像是突然又想知道一个孩子的想法，“你觉得他们在做什么？”
妇人面容柔美，语气温和，眼角却有几分锋芒。她抱着琪亚娜希坐在高台上，怜悯地俯视着台下。
年幼的琪亚娜希直视着妇人，没有把注意力太放在台下的角斗场。
她慢吞吞地回应道：“闹剧。”
柔美的妇人捻着丝帕的一角掩饰嘴角的微笑，语气轻飘更得像是自言自语。
“一个中肯的评价，也许你应该更诚实一点。”
她温温柔柔地看向琪亚娜希，用捻着丝帕的手指轻轻划过琪亚娜希的鼻尖，是在小小地惩罚她的敷衍，“我一向更喜欢称它为游戏。”
这是在解释之前的话，她看上去极有耐心地在进行她的教导。
妇人又看向台下已经进行到一半的角斗，示意琪亚娜希往台下看。“但是没关系，你只要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她接过之前的话，娓娓道来的语调好像个讲述睡前故事的慈母。
“任何游戏的制定者都是优秀的玩家。”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又浅淡地笑了笑，笑意却难抵眼底，“所以你一定知道，权利的游戏也是如此。”
“没有哪个掌权人会真的到台下，拿起那块红布挥来挥去。”
“他们是优秀的玩家，但很少真的上场。”
“因为他们知道游戏到底是什么。”
妇人纤细的手摸在琪亚娜希的黑发上，她悲悯地看着台下，微微叹气，好像在忧郁，又好像只是在叹气。
“如果是闹剧，那真是太可怜了。”
她慈爱得让人心惊。
……悲悯得近乎傲慢。
十字架下的牧师在印着耶稣受难图的七彩玻璃窗前，昏暗彩光在大理石地板上留下边际模糊的人影。
周日的礼拜，一如既往，天，阴沉晦暗，雨还没有落下。
满堂的信徒倾听吟诵福音，目光低垂，虔诚祈祷。
浓黑的密云下，雨还没有落下。
踩踏在烂泥中，坐上马车，教堂外的腐烂蔷薇随着动静摇晃，红锈铁门吱呀吱呀响着，浸湿的泥在人群散去后面目全非。
乌鸦落在溅上泥水的蔷薇，啄食花瓣。
马车驶离灰色大理石教堂，烟云下的金纹烟斗扣在窗后，收回时打散成型的迷烟，让其顺着透进来的风逸散出去。
雨还没有落下。
……
“把门关上。”
窗帘没有全部拉上，低奢的酒红色天鹅绒窗帘堆落在地，实木地板被分割明暗，又晕开边界。
琪亚娜希把羊毛披肩递给女仆，换上一身简单的玫瑰红长裙，侧身站在窗前。
她轻咬着金纹烟斗，然后把它放在左手边的圆桌台，任凭未灭的火星落在桌面后暗淡无光。看着吐出的烟雾弥漫她眼前窗外的大片草地和郁绿的冬青树，像是看着它们被烟雾吞噬。
琪亚娜希俯视着它们，短暂地走了一下神。
“小姐，这是今晚参加您的成年晚宴的贵族青年，虽然身份并不一定让您满意，但您可以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绅士。”
“啊…是吗。”琪亚娜希把耳前的发丝别在后面，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也知道是我的成年晚宴。”
“夫人一直很在意小姐，”女管家让人把画像一一展开后弯腰道，“她希望小姐能尽快找到能和小姐共度一生的先生，为此筹备了很久。”
琪亚娜希没有回头，眼尾上挑，调笑道：“那真遗憾，她已经嫁人了。”
“小姐说的是。”
“你还真是会见风使舵，艾丽娅。你在母亲那也是这么说话的？”
“您对夫人的看法与夫人的苦心并不冲突。”
“真滑稽，你倒是有趣。”琪亚娜希转过身，背靠着玻璃窗，慢悠悠地扫了一眼那些画像。“收起来吧，还不如看真人来得直接。”
“是，小姐。”
琪亚娜希拿起烟柄，轻敲两下圆桌台面，抖落残留在燃口的灰烬。
“既然是我的晚宴，我想规矩该是我定，对吧？”她用烟斗指了指黑裙女管家，用慵懒的声线拉长咬字的尾音，“艾丽娅。”
“晚宴的一切以小姐为中心。”管家艾丽娅取出一个银戒指，双手递给琪亚娜希。
“夫人让我把这个交给小姐。”
琪亚娜希挑了挑眉，用烟斗的细柄把戒指挑起，看着戒指滑下，卡在烟斗的一颗宝石上，琪亚娜希捂嘴笑了。
“母亲大人真是下了苦功夫。”她把烟斗横放，任凭戒指又滑回柄尖，“我会收到她的心意的。”
“现在你可以放心了，我会认真对待的。不过，”琪亚娜希把烟斗上的戒指滑落在圆桌台面的灰烬上，她脸上笑意淡了，“规矩，我定。”
……
这是一个寒冷的初春，圣诞的残迹早已不见踪影，只有几个流浪汉蜷缩在被灰尘埋覆的圣诞树下，手边是沾上泥水的黑面包，他们身后是脏污的小巷，没有人听见从里面传来的咒骂，那些恶言恶语被小巷的幽暗吞噬殆尽。
圣诞，有时也并不是一个节日。
漫长的沉寂过后，天也暗淡到看不见高立的烟囱，工厂的隆隆作响归于平静，烛光才透过玻璃由远及近，从市中心蔓延开来，与熙熙攘攘穿行而过的马车一同打破那份压抑。
琪亚娜希的庄园距离城市很远，但是这段时间她要呆在首都参加女王的加冕典礼，顺便把自己的成年礼办了。
其实首都中心的环境很不错，毕竟邻近女王的王宫。
但只是局限于此罢了。
宴会很多，多到能让人在纸醉金迷，觥筹交错的烛光下，笑着把自己的家产置于名为奢侈的赌桌转盘上。
琪亚娜希没兴趣成为舞会或是晚宴的交际花，虽然偶尔会尽兴，牵着一个陌生的绅士跳两曲。但其他时候，她会站在楼梯高处，透过高脚杯的杯沿，微微低头看向人群，有时也会收起那副挂在脸上的微笑，一饮而尽手中昂贵的葡萄酒。
蜡烛的烛光虽然隐晦跳动，满宴的烛台却能照亮来往宾客的脸，淡化他们落到墙上的黑影。
琪亚娜希戴着白绸金丝手套的手，轻轻搭在打磨光滑的扶梯上。她身上那身由白渐变为秾红的礼裙上挂着低调奢华且极有设计感的金饰，繁复的褶皱勾勒出一朵朵盛放的蔷薇花，瓣边撒着金粉，随着琪亚娜希一步步下楼而迷晃了人们的眼。
她的黑发半挽着落在肩上，微卷的发尾勾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红宝石耳环在烛光下闪着醉人的柔光，夹住耳边发丝的红玛瑙雕刻成玫瑰叶的形状。她用另一只手拿着一把绸扇遮住自己下半张脸，扇面的白绸绘着蔷薇藤蔓，像是紧紧缠覆着琪亚娜希的脖颈。
其实人们也看不见她上半张脸，因为她带着面具。
“由衷地感谢诸位绅士小姐们愿意参加我的成年晚宴，我很荣幸。”琪亚娜希其实很会说场面话。
“为了给诸位一个美好的体验，我为各位准备了面具，戴上面具，诸位可以尽情享受这场宴会，做什么都可以。”
她走下台阶，把绸扇慢慢收起来。
“不过要是戴上面具，绅士与小姐们不能轻易交谈，我希望留点神秘感。你们可以交换一件东西，或者是一个秘密。”
她拍拍手，把绸扇放在侍从递过来的一个托盘，“每位贵客都会有一个随从跟随，绅士们的休息室和小姐们的在不同的地方，随从会带你们去的。”
“如果交换成功，你们可以相约探索这个城堡。”
没有奖励的游戏是没有吸引力的。
琪亚娜希深谙此理，她微微侧了侧身子，让自己看上去认真，但其实她已经开始乏味了。
“我的名下有一座金矿，”在众人开始骚动时她又不紧不慢地开口：“如果找到一副画着蓝玫瑰的画，我会把这座金矿赠予他，此外，我和我的家族很愿意和他成为朋友。”
现在的政局，已经是很明显的一边倒了。
衣着精致华贵的贵族们不会不知道琪亚娜希的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如果是金矿是所谓的奖品，值得在座身份高贵的贵族们小小地惊讶一下，那在琪亚娜希说完后，他们的重心就不在这位难得露面的公爵小姐是怎样的女士上了，而是这位公爵小姐拥有怎样的权力，能够这样决定。
贵族的游戏，往往是一场隐性的暴力行为。
穷人之间的斗争在拳脚相交间获取胜利，贵族们的捕猎游戏隐藏在阶级的压迫下。
所以是隐性的暴力行为罢了。
年幼时，美丽的妇人就牵着琪亚娜希的指尖，领着她看角斗场的一场斗牛赛。
“好孩子，任何的游戏都是如此。”
她又矛盾地问了琪亚娜希一句，像是突然又想知道一个孩子的想法，“你觉得他们在做什么？”
妇人面容柔美，语气温和，眼角却有几分锋芒。她抱着琪亚娜希坐在高台上，怜悯地俯视着台下。
年幼的琪亚娜希直视着妇人，没有把注意力太放在台下的角斗场。
她慢吞吞地回应道：“闹剧。”
柔美的妇人捻着丝帕的一角掩饰嘴角的微笑，语气轻飘更得像是自言自语。
“一个中肯的评价，也许你应该更诚实一点。”
她温温柔柔地看向琪亚娜希，用捻着丝帕的手指轻轻划过琪亚娜希的鼻尖，是在小小地惩罚她的敷衍，“我一向更喜欢称它为游戏。”
这是在解释之前的话，她看上去极有耐心地在进行她的教导。
妇人又看向台下已经进行到一半的角斗，示意琪亚娜希往台下看。“但是没关系，你只要明白我的意思就好。”
她接过之前的话，娓娓道来的语调好像个讲述睡前故事的慈母。
“任何游戏的制定者都是优秀的玩家。”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她又浅淡地笑了笑，笑意却难抵眼底，“所以你一定知道，权利的游戏也是如此。”
“没有哪个掌权人会真的到台下，拿起那块红布挥来挥去。”
“他们是优秀的玩家，但很少真的上场。”
“因为他们知道游戏到底是什么。”
妇人纤细的手摸在琪亚娜希的黑发上，她悲悯地看着台下，微微叹气，好像在忧郁，又好像只是在叹气。
“如果是闹剧，那真是太可怜了。”
她慈爱得让人心惊。
……悲悯得近乎傲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