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离从人间回到天界的时候就听说上玄仙君长冥晋升上神了。

    论起长冥此人也是神奇,不知缘何一身孽罪,在人界历劫千年得以铸造仙体。千年能化去煞气又位列仙班,绛离私心里是不敢相信的。饶是天分,也难以解释,况且职掌三界生死,怎么也该是天命所授。这又与上玄经世千年的磨练相冲突,除非上玄本就是哪方神仙。怪就怪在,生死由冥界所司,从未听过天界有过相类的神仙。绛离身为司命星君奉命下凡拔擢孟春君时长冥才以仙君的身份出现在天界,不过短短时日竟突破神阶。绛离在长冥出世那日测算过他的命格,消耗了不少心力,预料到了长冥很有可能是新的上神,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绛离对长冥有点好奇,但也只是一点点,她不会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找人打听或者凑到本人面前。她回了天府宫,天府宫久无生气。绛离自知天府宫无她坐镇就是一个灾厄之地,整个府宫都浸染着厄运的气息,谁沾上一点都会倒霉一整日。绛离习惯了,入住后就遣散了侍奉的仙娥们。就算绛离归府,低阶仙君也是不敢轻易踏足此地的。是以,天府宫素有天界冷宫之称。

    与走之前相比,天府宫是没有半分变化。绛离想起自己每次下凡人界都是大变样,一次一场沧海巨变。千年前她追寻异动探访人界的时候,人界只奉父神和母神,如今人的欲望越来越多,贪功名求富贵逐姻缘。但是人界哪里见过神仙,信奉的姻缘神竟是慈眉善目的老人。都言月君赐姻缘,谁又知这天界月神是同她一般容貌年轻的女子。

    太阴神君望舒居广寒宫,广寒宫是天界至寒之地,以冰筑宫,四季不化。说起来广寒宫应是绛离除了天府宫待过最久的地方。望舒晋升神位时,绛离送的贺礼是一只用冰雕的兔子。望舒觉得她实在雕得可爱,就施法让这冰雕成了活物,也自此与绛离成了密友。

    广寒宫门前只有一只蹦蹦跳跳的兔子,一般望舒不在家玉兔就爱守着门。绛离自是来寻望舒的,她的命轨即将与另外一人相接,大抵是姻缘到了命不可违,连她本人也无法轻易转动此次的命轨。望舒既不在广寒宫,便是去了乌绒庭,姻缘树也种在此地。

    绛离到了乌绒庭,庭间开满了千日红,远处有一棵盘桓了上万年的姻缘树和两只神鸟鸾鸟和凤凰。绛离犹记此树初生时与凡间的合欢树别无二致,花开时满树绒芳,花落时枝繁叶茂。自人界诞生生灵以来,姻缘树便日日盛放又日日飘落。绒花落到地上的一瞬间便会长出千日红。望舒与她说的是,千日红落地而生,人间应是又成了一桩姻缘。千日红的花期是不可预料的,能自然生长至凋零的该是夫妻一方自然老死,一世姻缘到了尽头。神与人的区别大抵就在于神可以左右种子的消失和再生。神若是眷顾你,赐你的便是良缘;神若是罚你,降下的便是孽缘。

    身边翩影已至,“绒花可经不得再枯一夜。”

    “你又取笑我。”

    “那等奇景,平生也难闻第二回了。”望舒掩唇而笑。一千多年前绛离厌倦了漂泊无依的日子,先是领了神职,与她结识后又想着求桩姻缘。没想到绛离前脚许下心愿,后脚合欢树就枯了。

    “莫不是我心不够诚?”绛离百思不得其解。望舒也没遇上过这样的情况,合欢树也整整枯了一夜,次日才继续周而复始的盛开和飘落。

    “你瞧瞧,我的姻缘是不是出现了?”绛离语气认真。

    望舒闻言不再调笑,她施法牵力,只见那两只神鸟从树上展翅飞起,以互相追逐的姿态久久盘旋在空中,五彩斑斓的羽色交相辉映。望舒微蹙眉头,怎地又出异象。她再次牵动姻缘之力,鸾鸟先是俯冲而下,衔种而坠,凤鸟追随其后,落下羽毛。而后相携飞回枝头,归于倦怠。

    “怪了。”望舒觉察出这两只鸟的行动根本不受自己控制,而且鸾鸟衔种是凶兆,是再续前世孽缘的征兆。

    “花开了。”绛离指向鸾鸟曾经降落的地方,那里开出了一朵色似滴血般的千日红。

    “能看出对方是谁吗?”绛离问。

    “不能。”望舒的视线早已被绛离的声音吸引到那朵刚开的千日红上。她能感觉到这是绛离的姻缘之花,但是还有一股气息,充斥着绝对的陌生。

    这时,绛离走到那株千日红旁边,蹲下身子,指心擦过花瓣,千日红像寻常凡间遍地可摘的花一般。绛离生出采撷的心思,顷刻指尖见红。

    望舒见状走近,“怎么会长出刺?”

    绛离抹消了伤口,说:“是防御。”

    望舒越瞧越奇怪,千日红只是与姻缘相生的死物,是不可能有自我意识的。她追索着那几分特别的气息,想以意识探查对方真容。

    绛离注意到望舒在做什么的时候再想阻止已经迟了,望舒感受到莫大的阻力,是隔绝感,还有危险。绛离只能强行切断意识联系,又迅速扶住被后冲的望舒,望舒清醒过来。

    “那人不简单。”绛离说。确实不简单,她被刺伤定然不是千日红在防御。千日红系住两人的姻缘,本就是从两人身上剥离气息生出命定感。绛离摘花,于对方来说其实是一种领域的侵犯。望舒试图通过意识捕捉对方,对方不可能没有察觉。但是对方的防御就是伤害所有入侵者,戾气这般重吗?

    “绛离,千年前你求不得的姻缘,如今却找上了门。鸾鸟衔种又是再生之意。”

    绛离沉默着,她自远古时期生于天地之间,无所事事多年后在千年前司掌命运至今,谈何前世之说?难道是在人间行事时种下了什么因果吗?这千年间她是沉睡了一段时间,苏醒后去了人界也不过两回。一回是帮转世的锦邺太子渡劫,一回就是提拔新的孟春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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