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为期一周的军训就快要落下帷幕了。

    上午的汇报演习结束后,校领导决定,下午举办迎新活动,以班级为单位,类似于联欢晚会,届时也会邀请部分家长们参加。

    大家都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毕竟这是高中生涯里为数不多的自由时光,他们自然要紧紧抓住。

    沈筳淞举着相机在操场上转悠,遇到感兴趣的就抬起相机,调好参数抓拍,然后蹩眉端详自己的作品。

    这时,一抹熟悉的淡香从鼻间飘过,沈筳淞抬起头,便看见桑南橋正径直走向自动贩卖机买水。

    沈筳淞眼睛亮了亮,悄悄走上前。

    不巧的是,桑南橋把钱包落家里了,而她又没有智能手机,所以没办法扫码支付。

    后面排队的同学们已经开始不满的小声抱怨了,桑南橋只觉得身体里的血都在往头顶上涌,无奈之下,她只好尴尬地直起身子准备离开。

    这时,一只胳膊拦住了她,桑南橋疑惑地抬头看去,发现是那天抓拍她的那个同班男生。

    “我来吧。”沈筳淞边说边掏出手机扫了一瓶矿泉水,弯腰取出后递给桑南橋。

    桑南橋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接过了水,瓶身冰凉的触感让她的心情也愉快了很多,炎热带来的烦躁也消下去了不少。

    “我明天会把钱还你的。”

    二人走出去一段路以后,沈筳淞听见身旁响起了轻轻柔柔的声音,他转过头,便对上了少女亮晶晶的眼睛。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桑南橋慌忙将头低了下去。

    “啊不用不用,就当上次的事情对你表示感谢了。”沈筳淞故作轻松地摆摆手,丝毫没察觉到他自己已经微微泛红的耳尖。

    “一码归一码,这钱我是一定要还的,上次你偷拍我那件事,我既然说了随便你,我肯定是不会计较的,你也不用感谢我,毕竟你想拍的是光,又不是我。”

    桑南橋轻抿了口矿泉水,摇了摇头,正色道。

    就当沈筳淞刚想张口继续说些什么时,一班的代理班长夏炎急匆匆朝他们跑了过来,看着桑南橋边大口喘气边说:“哎呦喂大小姐,我总算是找着你人了,秦老师说主任让我们重点班出一个上台演讲的,指名让你去。”

    “为什么是我?”桑南橋不解。

    “因为你形象好,又是市状元,这不妥妥陈秃驴口中的活招牌嘛!”夏炎边说边仔细打量着桑南橋,她长得真是漂亮,不过军训的时候也没看到过她和别人闲聊,给人一种刻意降低存在感的感觉。

    毕竟以她这张脸,足以在男生女生当中被广为流传了。

    夏炎收回目光,然后一把拽住桑南橋的胳膊打算把她带走。

    一头雾水的桑南橋只好先和她去办公室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老师,不好意思,我可能真的没法胜任。”

    数学组办公室里,桑南橋低着头,眼睛死死盯着手里矿泉水瓶包装上的几个大字,她不敢抬头,不敢看老师失望的眼神,可是她真的没办法在那么多人面前演讲,她做不到。

    没有人知道,她从小到大经历的各种比赛,都是吃了镇定类药物才能得以正常发挥的。

    可是这一次,没有一直依赖着的药物控制,她真的做不到。

    秦老师看着眼前这个垂着头的漂亮女孩儿,一身普通的迷彩服运动鞋也挡不住她的如兰气质。

    成绩好,样貌好,她不相信,这样的姑娘会很自卑,会对自己没有信心,所以她全当桑南橋是在故作矜持。

    于是秦老师用一种不由分说的语气对她说:“为班集体出一份力是每个学生义不容辞的责任,老师觉得你应该有这个觉悟。”

    说罢,秦老师便将稿子递给了桑南橋。

    桑南橋只觉得,这薄薄的几页纸,有着千斤重,压得她险些喘不上气。

    “老师,我……”桑南橋刚一开口,办公室门外有人找秦老师,秦老师轻轻拍了拍桑南橋的肩膀,然后走了出去。

    留下桑南橋一个人在办公室里独自凌乱。

    好吧……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事到如今,桑南橋只能这样默默暗示自己。

    在这个新环境,她不想再得罪任何人了。

    --

    “啊?你是说,桑南橋这次肯定不会演讲?”

    学生们围坐在操场上闲聊,夏炎听完一旁男生的话以后,发出了不可置信的声音。

    “嗯,我和她是初中同班同学,听说她好像有什么精神疾病似的,一遇到这种场合连话都说不出来。”男生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想了想然后补充道:“听说都是她父母把她保护的太好了,生存能力都快要丧失了,还有一身的公主病。”

    “哦对,我也记得,中考前不久,她还被别的女生泼过开水,那段时间都没来学校,但这么看她好像没伤到脸。”另一个同样是实验中学的女生插嘴道。

    “啊……这样啊,可是我刚刚感觉她脾气还挺好的。”夏炎唏嘘道。

    周围的同学们也都纷纷窃窃私语起来,刚刚那个男生说的话也被传得越来越离谱。

    毕竟对于闲言碎语,所有人只选择听自己想听的并深信不疑。

    沈筳淞在一旁听着,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虽然只认识短短几天,可是沈筳淞却莫名相信,桑南橋一定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

    不过。

    她现在……

    该不会……

    沈筳淞迅速站起身,快步朝教学楼走去。

    到了数学组办公室门口,他透过门的缝隙,看见桑南橋正背对着他,嘴里念念有词。

    看样子,她应该没什么问题,只要她上台,那些谣言就自然会不攻自破了。

    “哎!内个男同学,扒门缝子瞅什么呢?”

    正当沈筳淞想得入神时,一个大嗓门把他吓得一哆嗦。

    这位操着东北口音的男老师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班的语文老师王山秀,人称秀儿。

    据说是因为出生于山清水秀的沿海城市,故得此名。

    “老师,我路过,路过,您请。”

    说罢,沈筳淞便赶紧侧过身子,并夸张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最后,在秀儿那劲道十足的一脚落在身上之前,跑掉了。

    --

    学霸不愧是学霸,短短十几分钟,桑南橋就已经把三页纸,近一千五百字的演讲全部背诵完成,现在,她正坐在椅子上,静静地听着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企图让它和墙上挂钟的“卡答”声节拍保持一致。

    她也不确定,不,是很不确定自己可不可以做到平稳的走上去,然后平稳的走下来。

    这个对于大多数人都轻而易举的事情,对于桑南橋来说,仿佛真的比登天还难。

    门口传来的动静吸引了桑南橋的注意。

    原本已经跑掉的沈筳淞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溜了回来,看见办公室其他老师都出去了,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看了眼桑南橋身旁办公桌上堆成小山的纸巾团,又瞟见她那被擦得通红的手掌心,心下了然。

    “这个给你,这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看你紧张的好像如临大敌似的。”

    沈筳淞从兜里掏出块儿薄荷糖递给她。

    这是个外国牌子,沈筳淞爸爸外派回来经常给他带,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吃一颗,所以他想把这个分享给她。

    “我的错,我有性格缺陷,我永远只会让所有人失望。”桑南橋接过薄荷糖,放到一旁桌角,低着头小声道。

    “不不不,我可没说你有错啊!你别多想,谁说你有性格缺陷的?你明明正常得很,干嘛对自己这么不自信?”

    听她这么说后,沈筳淞慌了,赶忙摆摆手,蹲下身子,和桑南橋保持平视,看着女孩儿沮丧到快要哭出来的神色,平日里一向镇定自如的他一时间竟不知所措起来。

    “你要不把薄荷糖吃了吧?提神醒脑,还可以刺激多巴胺分泌。”他只好小心翼翼建议道。

    桑南橋冲他摇了摇头。

    从小妈妈就禁止她吃糖吃辣,因为她需要保持身材,保护嗓子,需要以最完美的形象出现在众人面前。

    可是她不能说出来,因为大家都觉得这很不可理喻。

    沈筳淞也并没有勉强她,二人一时间相对无言。

    “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不正常,好像脑子有病一样。”桑南橋打破了沉默。

    她说完以后,便鼓起勇气看向了沈筳淞的眼睛。

    他这一双眼睛好似藏了星河般,让人看的入迷。

    “你为什么要认为别人会觉得你不正常呢?”沈筳淞也看着她的眼睛,不答反问。

    “我从小就知道,自己什么事情都做不好,永远达不到父母口中的优秀,也没有人愿意和我做朋友……”

    沈筳淞耐心地听完女孩儿说话,她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就是在阐述一个客观事实般,可说出的内容还是会让人感觉她其实很难过。

    “并不是,我虽然了解你不多,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接近你吗?”

    桑南橋疑惑地摇了摇头。

    “因为那天真正吸引我的,不是落在你身上的那束光,而是你自身散发的光芒。”

    “[相信你自己]这件事,其实并不难做到,况且,你本身就很优秀。”

    “我知道我这三言两语可能并不能打消你心里的顾虑,要不这样,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帮你想想办法。”说着,沈筳淞便站起身,但由于蹲的时间太久,导致左腿麻掉了,他差点一个趔趄栽过去。

    沈筳淞只能故作镇定地快速撑住一旁的桌子,边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要颤抖,边祈祷桑南橋没注意刚刚他那狼狈的一幕。

    “大拇脚指向上勾,会缓解腿麻。”桑南橋看了眼他微微颤抖的腿,平静地建议道。

    沈筳淞感觉自己那“脆弱”的自尊心发出了轻微的碎裂声。

    “我相信你,还有啊,谢谢你。”说罢,桑南橋也站起身,冲沈筳淞微微一笑,然后朝外面走去。

    “你看你笑一笑多好看,别总板着脸,小姑娘家家一天天老气横秋的。”沈筳淞一瘸一拐地跟上,见她放松了许多,都有心情微笑了,于是忍不住逗逗她。

    “无聊。”桑南橋冷漠地回赠了他两个字。

    沈筳淞仿佛被摁下关机键般闭上了嘴。

    --

    “让我们掌声有请,学生代表,高一一班,桑南橋同学!”教导主任那带着播音腔的浑厚嗓音传遍了礼堂的各个角落。

    在掌声中,桑南橋穿着那一身宽大的迷彩军训服,肩颈笔直,微卷的乌黑长发扎成了一个高马尾,礼堂的死亡舞台灯光竟把她照地更加白皙。

    果然,有的人真的是美得随时随地。

    桑南橋朝着领导席和观众席各鞠一躬后,走到发言台前站定。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好,我是高一一班的桑南橋,很荣幸能够代表2014届全体新生上台发言……”

    在掌声四起的空隙,桑南橋四下张望,终于,她看见了一班最后面,突然举起了一个用小彩灯装饰过的大纸牌,上面用黑色白板笔写着:“南橋放心飞,一中永相随。”的几个大字。

    好雷的应援句……

    居然还是颜体……

    不过,一股暖流瞬间涌上心房,桑南橋朝着那块牌子勾了勾唇。

    雷人归雷人,但还是很感激他此刻青涩的鼓舞。

    掌声结束后,桑南橋收起笑容,深呼吸,继续接下来的发言。

    她的声音平日里很轻柔,宛如春风,此刻却有一种能够振奋人心的气势,像一个骄傲的女战士。

    “雷人”牌子的后面,沈筳淞露出眼睛,看着在台上闪闪发亮的女孩儿,脸上也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

    “你小子,干什么呢!把你那破玩意儿赶紧收起来,丢人现眼的,被主任看见你就等着被记过吧。”

    秦老师请了病假,所以王山秀给她临时带班。

    秀儿刚才就感觉什么东西搁旁边一闪一闪的,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没给他吓出心脏病。

    这小子是不是以为自己搁这儿追idol啊?

    虽然没看见上面写了啥,但也肯定不是什么好词儿。

    这要是被校领导看见,指不定得搞连坐那套。

    要不是这小子也是学校额外关注的宝贝学霸之一,他真想好好收拾他一顿!

    沈筳淞只好把牌子放下,他自认为自己本就不是个乖学生,所以惩罚什么的都无所谓。

    不过秀儿确实有一点提醒了他,他牌子上有桑南橋的名字,万一怪罪下来,那她岂不是也要被罚?

    好心办坏事,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那边,桑南橋结束了发言,在过程中她已经逐渐适应下来,并如鱼得水。

    再次鞠躬走下台,桑南橋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场很不真实的梦。

    “congratulations!”走到班级后面坐下后,一旁的沈筳淞轻轻在她耳边祝贺道。

    桑南橋看着他脚边还没来得及关闭的两排小灯,脸上不自觉地露出笑意。

    “你的字好丑。”

    “喂!我这可是颜体,颜体好吗!”沈筳淞小声抗议。

    不过后面表演节目时,沈筳淞的小灯还真为“班级气氛组”贡献了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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