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底，阮宁意的毕设已经进入尾声。每天花半天时间做毕设，剩下的时间就是被郑彬带着到处玩。
她说不上对郑彬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好像没有别人谈恋爱时那种要死要活的情况，她喜欢和郑彬一起出去玩，也能接受郑彬牵她的手、抱她，但总觉得好像缺了点儿什么，激情吗？悸动吗？阮宁意搞不懂，至少不讨厌这个人，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帅吧。
晚上十一点，406宿舍。除了赵蔚丹和吴旻还在桌前护肤，其余人早已爬上床，躺着聊天。
“阿宁，你和郑彬怎么样了？”王奕甜翻了个身，看向对面的床铺问道。
“就那样吧，这几天去了好多地方玩，我以前不知道市动物园还有大熊猫呢。”阮宁意说到熊猫，坐起来了，比划道：“有一只幼崽，就这么大一点，毛绒绒的，可爱死了。”
“我是问你和他的感情发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亲亲？”王奕甜挑挑眉，坏笑道。
“不告诉你！”阮宁意拒绝回答，转而又翻身趴在床边，朝着桌前的两个人问道：“对了，你们说谈恋爱除了能有人陪你玩，还有什么意思啊？”
“暧昧的感觉就很好啊，那种暗流汹涌就很刺激。”赵蔚丹在脸上拍着水，抬头看着阮宁意说。
“还有小鹿乱撞，心跳失控，看见那个人就很开心，看不见时会想他。”张双云接道。
“阿宁你不是谈着恋爱吗，还需要问我们。”吴旻好笑道。
“哎呀，我也不知道，总感觉和郑彬之间缺点什么，不见的时候会想到他，但我看见他也没有激动的感觉。”阮宁意皱皱眉头说。
“也许爱情有不同的面孔吧，可能你就不是会激动的人。”王舒想了想说。
“她还不算激动的人，她看帅哥时可激动了。”吴旻边往上铺爬边吐槽。
其余人都笑了起来，阮宁意朝吴旻的屁股踹了一脚。
2015年的元旦，学校放三天假，406宿舍打算去周边的卧龙山玩。四年的大学生活，让六个不同性格的女孩变成了关系亲密的朋友。快毕业了，大家都很珍惜剩下能与舍友们在一起的时光，便计划了此次的出游。
卧龙山在北邑市东边，是一处5A级的森林公园，面积很大，从客运站坐两小时大巴就能到。吃过早饭，女孩们背着零食，像小时候秋游一样，叽叽喳喳登上了大巴。
午饭靠带的零食随便凑合了一顿，六个人便跑去了卧龙山的西峰玩。看到适合拍照的地方，便请别人帮她们六个人拍合影。走走停停，看看风景，拍拍照，就登上了山顶。
“好美啊！”看着围绕在山顶周围的云海，王舒感叹道。
“快帮我拍张照。”赵蔚丹把手里的手机递给阮宁意，就在山顶的一棵松树旁摆好造型。
“今天出门是晴天，还以为看不到云海了呢，没想到我们运气还不错。”王奕甜说道。
“咱们合个影吧。”张双云提议道。
“好。”其他人赞同道。
请别的游客帮忙照完相后，大家又各自照了一些风景，天色慢慢暗下去，众人便开始往回走。
回到民宿时已经八点，她们定了一个民宿套间，房间很大，可以住六个人。所有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放下行李就去民宿旁边的川菜馆吃饭。
“你们都想吃什么，我来点菜。”张双云拿着餐厅用来记菜名的纸笔看向其余五个人。
“我要吃水煮牛肉。”吴旻说。
“帮我点个辣子鸡。”王舒说。
……
张双云记下大家报的菜名，交给了服务员。宿舍六人出去吃饭经常是这种模式，配合默契。
最先上来的是赵蔚丹点的宫保鸡丁，大家都饿了，纷纷下筷，王奕甜请服务员先把米饭端上来。
几个人风卷残云，最后的羊肉汤上桌时，面前的五个盘子已有三个被清空了。这时，大家才放慢了进食的速度，边吃边说话。
“我们好像饿死鬼啊。”王奕甜笑道。
“中午也没正经吃饭，吃相就顾不上了哈哈。”张双云说道。
“可不是嘛，下山后半段我都没力气走路了。”王舒喝口水说。
景区的饭馆菜量不大，六个人将五菜一汤解决得干干净净。
结完账，擦擦嘴准备回民宿时，餐馆的厚门帘被掀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的个子很高，寸头，穿着灰色短款羽绒服，进来打量了一下四周，便将目光投向了六个女孩的方向。
阮宁意在门帘被掀开时就看向了门口，此刻正对上男人的目光，她怔住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在距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又上前半步说：“宁意，你怎么在这儿？”男人看向她的瞳仁很黑，却隐隐有亮光透出。
“阿冬哥。”阮宁意反应过来叫了他一声，然后想起回答他的问题：“我和舍友们来这边玩。”她看着好久不见的人，感觉熟悉又陌生。
来人正是成澹，他“嗯”了一声，压抑着自己狂乱的心跳说道：“吃饭了吗？”
“吃过了，正准备回住处。”阮宁意已经三年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
两人都沉默下来，一时无话。
“宁意，这位是？”还是一旁的吴旻拉了拉她的袖子，打破了沉寂。
“哦，他是我爸爸同事的儿子，我们一个镇的。”阮宁意介绍道。
成澹向几个女孩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接着说道：“要不要一起再吃点儿？”
“不了，我刚才吃得太多。”阮宁意摇头道。
“好吧……”成澹有些失落，但很快又嘱咐道：“你们没事就快回去吧，外面天黑小心点，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
“好，那我先走了。”阮宁意跟他挥挥手，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跟着舍友们离开了川菜馆。
成澹的目光跟随着阮宁意，她穿着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看着与高中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剪了短发。
直到门帘落下，他才收回目光，心跳慢慢恢复正常。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修车厂老板有个亲戚在这边，车子今天出了点故障，所以让他过来看看。修完车已经天黑，他准备吃个饭再回城，谁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阮宁意。
“刚刚你那个哥哥好帅啊，看着比咱们学校里的男生man多了。”回去的路上赵蔚丹挽着阮宁意的胳膊说。
“就是就是，个子也好高，好有成熟男人的魅力哦。”王奕甜接道。
“哎，阿宁，他有没有女朋友啊？”张双云八卦道。
“喂喂，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啊。”王舒打趣道。
“哎呀，我就问问嘛。”张双云吐吐舌头。
阮宁意想了想，好像也没听爸妈说过这件事，她摇摇头说：“自打上了大学就没见过他了，我也不清楚。”
“你和他没有联系吗？”吴旻问道。
“没有，他的电话换了，我高考之后就和他没有联系了。”阮宁意说。
阮宁意想起高考后，打他的电话是空号。后来，再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刚才也忘了问问他的近况。
第二天，六个女孩去了卧龙山的东峰，又是一天愉快的游玩。第三天吃完午饭后，她们便返程了。王舒说她们这是军训式旅游，一大早出门，天黑才回，太累人了。但是累并快乐着，和好朋友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很快乐。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转眼就到了放寒假的时候。吴旻、王奕甜和张双云已经找好工作，一放假就飞奔回家了。王舒和赵蔚丹要考研，寒假打算留校复习，阮宁意找了一家广告公司，寒假要去实习也不着急回家。
阮宁意去实习的灵岳广告公司是前几年成立的新公司，但成长飞速，做了几个深受业内好评的案子，算是在广告界站稳了脚跟。实习结束如果能获得“优秀”评价的话，阮宁意就可以被录用为正式员工。因此，对于交到手上的任务，她都是认真对待，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这天，阮宁意因为有些资料没有整理完，所以加了一会儿班，走出公司时，已近十点。
冬天的夜晚，行人很少，除了碰见一个遛狗的人之外，从公司回学校的路上几乎只有她一人。路两旁的树长得高大，路灯照下来隐隐绰绰，平添了几分诡秘，导致阮宁意走在路上总有种后面有人跟着的感觉。心里有些发毛，只好加快步伐，好在步行半小时左右就能到学校。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个似有若无的求饶声从前面废弃的建筑工地传来，她的必经之路要经过这个工地，而她也想知道是不是有人需要帮助，便下意识向着声音所在方位走去。
阮宁意将身体藏在一堵砖墙后，借着路灯昏黄的光偷偷朝前方看去。
只见前方空地上倒着几堆碎砖、水泥块等建筑垃圾，因为前几天下雪，上面积了一层不薄不厚的雪。有一个中年男人侧着身子缩在其中的一堆建筑垃圾上，他的旁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年轻男人，但看不清面目。
中年男人不停地在求饶：“你们放了我，我回去就打钱！”说话间，阵阵浅白色的哈气从他嘴中逸出，随即消失在空气中。
站着的矮一些的年轻人说：“上次你也是这么说，我怎么知道你这次不是骗我们，万一你回去搬家跑了，我们到哪儿找你去？”
他转头跟高个子使个眼色说：“要我说，让他疼一下，他才长记性。”
高个子闻言掏出一把匕首，弯腰抵在了中年男人的下巴处。
阮宁意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看到那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地上积雪反射了光打在上面，发出森森的寒意，她哆哆嗦嗦掏出手机就要报警。
“别别，我真的会打钱的，你们信我！”地上的人吓得往后躲了躲，又保证道。
高个子收起匕首，站直身体说：“提醒你一下，你跑了没关系，你父母还在长宁路住吧。”
阮宁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停下了要拨打报警电话的手。那个声音的主人侧对着她，她一时无法辨别是不是他，只好继续偷看。
地上的人听了这句威胁后怒了，声音也比刚才有力：“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你不要动我父母！”
高个子男人将匕首扔给旁边的矮个子，“叮”的一声点燃了打火机，他转过身蹲在了地上的人面前，阮宁意在这一刻看清了他的脸，居然真的是他！
男子点燃一支烟并吸了一口，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最后给你一个期限，明天下午5点之前，如果那边收不到钱，你知道我们会怎么做的。”
“我保证一定按你们说的去做！”地上的人伸出右手发誓道。
“行了，你滚吧。”矮个子男朝地上的人说。
那人连滚带爬离开了此地，剩下的两人站在原地，高个子手中的烟头忽明忽暗。
阮宁意此时有好多疑问，她不明白曾经的优秀学生怎么现在在做这些，他们在做什么交易，像社会边缘人一样，而且他以前都不抽烟的。
她虽然有些害怕，但又迫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便从砖墙后面走出来朝男人叫道：“阿冬哥。”
成澹怎么也不会想到，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场景下见到阮宁意，他一时有些怔愣，看着向他走来的女孩，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哥，你认识？”矮个子男问道。
成澹回过神，“嗯”了一声，又说道：“你先回去吧。”
矮个子男看了阮宁意一眼，便也离开了此地。
“阿冬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阮宁意轻声问他。
“你都看到了？”成澹不知怎么跟她解释，他最不想她看到自己如今在做的事情。
阮宁点头，又问道：“刚才地上那个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要找他要钱？”
成澹慢慢熄灭手中的半截香烟，才开口：“他和前妻离了婚，却不肯给前妻分夫妻共同财产，所以他前妻找我们帮她拿回应得的部分。”顿了顿，又说：“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边？”
阮宁意听了他的回答还是觉得疑点重重，别人为什么会找他来帮忙要钱？这几年他究竟在做什么工作？但思路被他的问话打断了，只好回道：“我寒假在实习，今天加班了，所以晚了点。”
“这么晚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应该找个同学和你一起才好。走，我送你回去。”
“今天情况特殊，我男朋友有点事不能来接我，以往都有他陪我的。”
成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男朋友？”
阮宁意不知他为何突然停下，只好也停住回答了他的问题：“对啊，我们一个年级的。”
成澹的心骤然沉到谷底，不是没想过她会有男朋友这件事，他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谁也不可能还停留在原地，只是真的听到这个结果，他还是无法接受。
“高三那个寒假后，我就没再见过你，阿冬哥现在在北邑市上班吗？上次在卧龙山没来得及问你。”见他没说话，阮宁意又问道。
“嗯，你是不是今年就毕业了？”成澹抬起脚步继续朝前走。
阮宁意跟上他，说：“对，我在北邑大学读书，也打算在北邑市工作。”
“嗯，大学学的平面设计吗？”
“是的。对了，我还想问你，高考后你出国了吗？怎么你的手机号变成空号了？”阮宁意有些疑惑，他怎么知道自己报考的专业？
“没有，那年我们家出了一些事，搬到北邑市了，所以把电话号也换了。”
“哦。”那也应该跟我说一声呀，阮宁意心里想着，但没有说出口。
“以后加班别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我男朋友基本每天都来接我的，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吗？好像是轮不到他来担心，成澹手里捏着刚才熄灭的烟头，黯然地想。
走着走着，没一会儿就到了阮宁意宿舍楼下。
“阿冬哥，我到了，你也快回家吧。”阮宁意停下脚步，转头跟成澹说。
“看你上楼我再走。”成澹说。
阮宁意朝着楼门走去，楼里的灯光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她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向成澹挥挥手喊道：“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成澹也朝她挥挥手，却没有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中。
路灯透过冬日光秃秃的树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站在阴影之中，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烦躁，顺手将手里的烟头扔进垃圾桶，又摸出烟盒，抽了一支出来，咬在唇边点燃。
阮宁意过着普通大学生的生活，学习、谈恋爱、游玩，她的世界里没有灰暗，她就像是象牙塔里的一株百合，永远迎着光，永远洁白无瑕。而他这几年的生活，却游走在灰色地带。要账公司本身就不合法，但因为市场有需求，这一地下产业仍然借着其他幌子继续存在着。成澹身在其中，也使过不少恐吓、威胁的手段，来达成要账的目的，他做的这些事从来都是见不得光的。
她如同天上的云，他是地上的泥，可是，地上的泥还是想靠近那一抹纯白。
她说不上对郑彬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好像没有别人谈恋爱时那种要死要活的情况，她喜欢和郑彬一起出去玩，也能接受郑彬牵她的手、抱她，但总觉得好像缺了点儿什么，激情吗？悸动吗？阮宁意搞不懂，至少不讨厌这个人，可能是因为他长得帅吧。
晚上十一点，406宿舍。除了赵蔚丹和吴旻还在桌前护肤，其余人早已爬上床，躺着聊天。
“阿宁，你和郑彬怎么样了？”王奕甜翻了个身，看向对面的床铺问道。
“就那样吧，这几天去了好多地方玩，我以前不知道市动物园还有大熊猫呢。”阮宁意说到熊猫，坐起来了，比划道：“有一只幼崽，就这么大一点，毛绒绒的，可爱死了。”
“我是问你和他的感情发展到哪一步了，有没有亲亲？”王奕甜挑挑眉，坏笑道。
“不告诉你！”阮宁意拒绝回答，转而又翻身趴在床边，朝着桌前的两个人问道：“对了，你们说谈恋爱除了能有人陪你玩，还有什么意思啊？”
“暧昧的感觉就很好啊，那种暗流汹涌就很刺激。”赵蔚丹在脸上拍着水，抬头看着阮宁意说。
“还有小鹿乱撞，心跳失控，看见那个人就很开心，看不见时会想他。”张双云接道。
“阿宁你不是谈着恋爱吗，还需要问我们。”吴旻好笑道。
“哎呀，我也不知道，总感觉和郑彬之间缺点什么，不见的时候会想到他，但我看见他也没有激动的感觉。”阮宁意皱皱眉头说。
“也许爱情有不同的面孔吧，可能你就不是会激动的人。”王舒想了想说。
“她还不算激动的人，她看帅哥时可激动了。”吴旻边往上铺爬边吐槽。
其余人都笑了起来，阮宁意朝吴旻的屁股踹了一脚。
2015年的元旦，学校放三天假，406宿舍打算去周边的卧龙山玩。四年的大学生活，让六个不同性格的女孩变成了关系亲密的朋友。快毕业了，大家都很珍惜剩下能与舍友们在一起的时光，便计划了此次的出游。
卧龙山在北邑市东边，是一处5A级的森林公园，面积很大，从客运站坐两小时大巴就能到。吃过早饭，女孩们背着零食，像小时候秋游一样，叽叽喳喳登上了大巴。
午饭靠带的零食随便凑合了一顿，六个人便跑去了卧龙山的西峰玩。看到适合拍照的地方，便请别人帮她们六个人拍合影。走走停停，看看风景，拍拍照，就登上了山顶。
“好美啊！”看着围绕在山顶周围的云海，王舒感叹道。
“快帮我拍张照。”赵蔚丹把手里的手机递给阮宁意，就在山顶的一棵松树旁摆好造型。
“今天出门是晴天，还以为看不到云海了呢，没想到我们运气还不错。”王奕甜说道。
“咱们合个影吧。”张双云提议道。
“好。”其他人赞同道。
请别的游客帮忙照完相后，大家又各自照了一些风景，天色慢慢暗下去，众人便开始往回走。
回到民宿时已经八点，她们定了一个民宿套间，房间很大，可以住六个人。所有人都饿得前胸贴后背，放下行李就去民宿旁边的川菜馆吃饭。
“你们都想吃什么，我来点菜。”张双云拿着餐厅用来记菜名的纸笔看向其余五个人。
“我要吃水煮牛肉。”吴旻说。
“帮我点个辣子鸡。”王舒说。
……
张双云记下大家报的菜名，交给了服务员。宿舍六人出去吃饭经常是这种模式，配合默契。
最先上来的是赵蔚丹点的宫保鸡丁，大家都饿了，纷纷下筷，王奕甜请服务员先把米饭端上来。
几个人风卷残云，最后的羊肉汤上桌时，面前的五个盘子已有三个被清空了。这时，大家才放慢了进食的速度，边吃边说话。
“我们好像饿死鬼啊。”王奕甜笑道。
“中午也没正经吃饭，吃相就顾不上了哈哈。”张双云说道。
“可不是嘛，下山后半段我都没力气走路了。”王舒喝口水说。
景区的饭馆菜量不大，六个人将五菜一汤解决得干干净净。
结完账，擦擦嘴准备回民宿时，餐馆的厚门帘被掀开了，一个男人走了进来。他的个子很高，寸头，穿着灰色短款羽绒服，进来打量了一下四周，便将目光投向了六个女孩的方向。
阮宁意在门帘被掀开时就看向了门口，此刻正对上男人的目光，她怔住了。
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在距离她一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然后又上前半步说：“宁意，你怎么在这儿？”男人看向她的瞳仁很黑，却隐隐有亮光透出。
“阿冬哥。”阮宁意反应过来叫了他一声，然后想起回答他的问题：“我和舍友们来这边玩。”她看着好久不见的人，感觉熟悉又陌生。
来人正是成澹，他“嗯”了一声，压抑着自己狂乱的心跳说道：“吃饭了吗？”
“吃过了，正准备回住处。”阮宁意已经三年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要再说些什么。
两人都沉默下来，一时无话。
“宁意，这位是？”还是一旁的吴旻拉了拉她的袖子，打破了沉寂。
“哦，他是我爸爸同事的儿子，我们一个镇的。”阮宁意介绍道。
成澹向几个女孩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接着说道：“要不要一起再吃点儿？”
“不了，我刚才吃得太多。”阮宁意摇头道。
“好吧……”成澹有些失落，但很快又嘱咐道：“你们没事就快回去吧，外面天黑小心点，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
“好，那我先走了。”阮宁意跟他挥挥手，又回头看了他一眼，跟着舍友们离开了川菜馆。
成澹的目光跟随着阮宁意，她穿着一件白色长款羽绒服，看着与高中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剪了短发。
直到门帘落下，他才收回目光，心跳慢慢恢复正常。他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修车厂老板有个亲戚在这边，车子今天出了点故障，所以让他过来看看。修完车已经天黑，他准备吃个饭再回城，谁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阮宁意。
“刚刚你那个哥哥好帅啊，看着比咱们学校里的男生man多了。”回去的路上赵蔚丹挽着阮宁意的胳膊说。
“就是就是，个子也好高，好有成熟男人的魅力哦。”王奕甜接道。
“哎，阿宁，他有没有女朋友啊？”张双云八卦道。
“喂喂，你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啊。”王舒打趣道。
“哎呀，我就问问嘛。”张双云吐吐舌头。
阮宁意想了想，好像也没听爸妈说过这件事，她摇摇头说：“自打上了大学就没见过他了，我也不清楚。”
“你和他没有联系吗？”吴旻问道。
“没有，他的电话换了，我高考之后就和他没有联系了。”阮宁意说。
阮宁意想起高考后，打他的电话是空号。后来，再没有听到过他的消息，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刚才也忘了问问他的近况。
第二天，六个女孩去了卧龙山的东峰，又是一天愉快的游玩。第三天吃完午饭后，她们便返程了。王舒说她们这是军训式旅游，一大早出门，天黑才回，太累人了。但是累并快乐着，和好朋友在一起，不管做什么都很快乐。
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转眼就到了放寒假的时候。吴旻、王奕甜和张双云已经找好工作，一放假就飞奔回家了。王舒和赵蔚丹要考研，寒假打算留校复习，阮宁意找了一家广告公司，寒假要去实习也不着急回家。
阮宁意去实习的灵岳广告公司是前几年成立的新公司，但成长飞速，做了几个深受业内好评的案子，算是在广告界站稳了脚跟。实习结束如果能获得“优秀”评价的话，阮宁意就可以被录用为正式员工。因此，对于交到手上的任务，她都是认真对待，付出比别人更多的努力。
这天，阮宁意因为有些资料没有整理完，所以加了一会儿班，走出公司时，已近十点。
冬天的夜晚，行人很少，除了碰见一个遛狗的人之外，从公司回学校的路上几乎只有她一人。路两旁的树长得高大，路灯照下来隐隐绰绰，平添了几分诡秘，导致阮宁意走在路上总有种后面有人跟着的感觉。心里有些发毛，只好加快步伐，好在步行半小时左右就能到学校。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个似有若无的求饶声从前面废弃的建筑工地传来，她的必经之路要经过这个工地，而她也想知道是不是有人需要帮助，便下意识向着声音所在方位走去。
阮宁意将身体藏在一堵砖墙后，借着路灯昏黄的光偷偷朝前方看去。
只见前方空地上倒着几堆碎砖、水泥块等建筑垃圾，因为前几天下雪，上面积了一层不薄不厚的雪。有一个中年男人侧着身子缩在其中的一堆建筑垃圾上，他的旁边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年轻男人，但看不清面目。
中年男人不停地在求饶：“你们放了我，我回去就打钱！”说话间，阵阵浅白色的哈气从他嘴中逸出，随即消失在空气中。
站着的矮一些的年轻人说：“上次你也是这么说，我怎么知道你这次不是骗我们，万一你回去搬家跑了，我们到哪儿找你去？”
他转头跟高个子使个眼色说：“要我说，让他疼一下，他才长记性。”
高个子闻言掏出一把匕首，弯腰抵在了中年男人的下巴处。
阮宁意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她看到那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地上积雪反射了光打在上面，发出森森的寒意，她哆哆嗦嗦掏出手机就要报警。
“别别，我真的会打钱的，你们信我！”地上的人吓得往后躲了躲，又保证道。
高个子收起匕首，站直身体说：“提醒你一下，你跑了没关系，你父母还在长宁路住吧。”
阮宁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停下了要拨打报警电话的手。那个声音的主人侧对着她，她一时无法辨别是不是他，只好继续偷看。
地上的人听了这句威胁后怒了，声音也比刚才有力：“我自己的事我自己解决，你不要动我父母！”
高个子男人将匕首扔给旁边的矮个子，“叮”的一声点燃了打火机，他转过身蹲在了地上的人面前，阮宁意在这一刻看清了他的脸，居然真的是他！
男子点燃一支烟并吸了一口，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最后给你一个期限，明天下午5点之前，如果那边收不到钱，你知道我们会怎么做的。”
“我保证一定按你们说的去做！”地上的人伸出右手发誓道。
“行了，你滚吧。”矮个子男朝地上的人说。
那人连滚带爬离开了此地，剩下的两人站在原地，高个子手中的烟头忽明忽暗。
阮宁意此时有好多疑问，她不明白曾经的优秀学生怎么现在在做这些，他们在做什么交易，像社会边缘人一样，而且他以前都不抽烟的。
她虽然有些害怕，但又迫切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便从砖墙后面走出来朝男人叫道：“阿冬哥。”
成澹怎么也不会想到，能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这个场景下见到阮宁意，他一时有些怔愣，看着向他走来的女孩，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哥，你认识？”矮个子男问道。
成澹回过神，“嗯”了一声，又说道：“你先回去吧。”
矮个子男看了阮宁意一眼，便也离开了此地。
“阿冬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阮宁意轻声问他。
“你都看到了？”成澹不知怎么跟她解释，他最不想她看到自己如今在做的事情。
阮宁点头，又问道：“刚才地上那个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要找他要钱？”
成澹慢慢熄灭手中的半截香烟，才开口：“他和前妻离了婚，却不肯给前妻分夫妻共同财产，所以他前妻找我们帮她拿回应得的部分。”顿了顿，又说：“你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边？”
阮宁意听了他的回答还是觉得疑点重重，别人为什么会找他来帮忙要钱？这几年他究竟在做什么工作？但思路被他的问话打断了，只好回道：“我寒假在实习，今天加班了，所以晚了点。”
“这么晚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应该找个同学和你一起才好。走，我送你回去。”
“今天情况特殊，我男朋友有点事不能来接我，以往都有他陪我的。”
成澹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男朋友？”
阮宁意不知他为何突然停下，只好也停住回答了他的问题：“对啊，我们一个年级的。”
成澹的心骤然沉到谷底，不是没想过她会有男朋友这件事，他知道，这么多年过去，谁也不可能还停留在原地，只是真的听到这个结果，他还是无法接受。
“高三那个寒假后，我就没再见过你，阿冬哥现在在北邑市上班吗？上次在卧龙山没来得及问你。”见他没说话，阮宁意又问道。
“嗯，你是不是今年就毕业了？”成澹抬起脚步继续朝前走。
阮宁意跟上他，说：“对，我在北邑大学读书，也打算在北邑市工作。”
“嗯，大学学的平面设计吗？”
“是的。对了，我还想问你，高考后你出国了吗？怎么你的手机号变成空号了？”阮宁意有些疑惑，他怎么知道自己报考的专业？
“没有，那年我们家出了一些事，搬到北邑市了，所以把电话号也换了。”
“哦。”那也应该跟我说一声呀，阮宁意心里想着，但没有说出口。
“以后加班别太晚了，你一个女孩子不安全。”
“我男朋友基本每天都来接我的，不用担心。”
不用担心吗？好像是轮不到他来担心，成澹手里捏着刚才熄灭的烟头，黯然地想。
走着走着，没一会儿就到了阮宁意宿舍楼下。
“阿冬哥，我到了，你也快回家吧。”阮宁意停下脚步，转头跟成澹说。
“看你上楼我再走。”成澹说。
阮宁意朝着楼门走去，楼里的灯光给她的轮廓镀上一层金边，她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向成澹挥挥手喊道：“快回去吧，外面太冷了。”
成澹也朝她挥挥手，却没有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中。
路灯透过冬日光秃秃的树枝，在地上投下斑驳的阴影。他站在阴影之中，没由来地感到一阵烦躁，顺手将手里的烟头扔进垃圾桶，又摸出烟盒，抽了一支出来，咬在唇边点燃。
阮宁意过着普通大学生的生活，学习、谈恋爱、游玩，她的世界里没有灰暗，她就像是象牙塔里的一株百合，永远迎着光，永远洁白无瑕。而他这几年的生活，却游走在灰色地带。要账公司本身就不合法，但因为市场有需求，这一地下产业仍然借着其他幌子继续存在着。成澹身在其中，也使过不少恐吓、威胁的手段，来达成要账的目的，他做的这些事从来都是见不得光的。
她如同天上的云，他是地上的泥，可是，地上的泥还是想靠近那一抹纯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