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时是怎样的表情?

    他很害羞,也很激动,有人愿意跟他说话,同他玩耍,小小的心灵一直记得她的每一句话。

    然后他开始给她叫他知道的故事,但他知道的不多,温清铃也没有在意,说:该我给你讲故事听了!

    她兴致勃勃,把记得的故事胡扯夸大一通,他听的很认真,时不时发出疑问。

    他们天马行空地说着话,那时候的温清铃,话多得跟只小麻雀,叽叽喳喳个不停。

    直到后来温军义出现,她开心得像蝴蝶一样扑过去,叫着爸爸,被温军义一把抱起,往天上抛了好几番,每一次都稳稳当当落在他宽阔温热的大掌里。

    宛如一只自由快乐的小鸟,清脆的笑声回荡在山间。

    估计是他的眼神太过羡慕,第一次看到他的温军义并没有孤立他,反而蹲下身问他,想不想飞?

    他害羞地点头,接着被他抛向空中,失重感让他兴奋地叫出来,那一刻,他想他要是他爸爸就好了,他爸爸从不会这样抱他,见面都很少。

    那天晚上他没有等妈妈,而是和温清铃一左一右地坐在温军义的臂弯里,去了她家吃晚饭,她的家人都很温柔很热情。

    吃完饭,温清铃拉着他去找陈芯,缠着她给他们讲故事。

    陈芯无奈,放下手中的活,搬出小凳子,被他们围在院子中间,温秀凑热闹,拿出小零食,他们一边吃,一边沉醉地听着。

    晚风拂过他的脸颊,如同最后陈姨一视同仁亲吻他的额头,跟妈妈一般温柔。

    后来的三年里,他们一起上幼儿园,一起玩耍,一起在春天采花,夏天摸鱼,秋天摘果,冬天给榕树穿衣。

    日子过得美好而幸福,要不是后面的事,他都要以为,他们是一家人了。

    三年后某一天,陆晴因为积劳成疾,癌症去世,他没了监护人,陈芯想要收养他,温奶奶却不肯……

    再后来,他被江仁和临时接走,都没来得及跟他们告别。

    在江家那段时间,江仁和是想过和他处好关系的,但他一直僵着,谁也不愿亲近,郭心莲更是不准他靠近江文羽半步。

    他在江家,一直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他更希望,他能回到乡下,回到阿铃的身边,和他们一起生活。

    但江仁和是不可能让他流落在外的。

    没过多久,在郭心莲建议下,他被送出国,交由在国外养病的,郭心莲的老爸,他名义上的外公抚养……

    *

    说到以前,温秀不无惋惜:“不然,你们也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

    江索收回飘远的思绪,眼底也露出一抹遗憾,但很快恢复一贯的散漫。

    笑说:“没事啊,现在重逢了,只要小姑姑不把我和阿铃早恋的事说出去,那我们也算是从校园到婚纱,不比青梅竹马差。”

    温秀又气又笑,片刻后严肃了脸:“江索,如果你敢辜负阿铃,我们一家都不会放过你。”

    “不会。”江索认真开口。

    看着他脸上的真诚,温秀审视好久才罢:“暂且信你。”

    “那小姑姑,你能不能先暂时别把我的身世告诉温奶奶?”江索斟酌着恳求。

    想到自家老妈当年的狠决,温秀答应下来。

    江索舒口气,真挚地说了句:“谢谢小姑姑。”

    温秀没再开口,不过少顷,温清铃和商暻拿着奶茶走过来。

    温清铃把手中另一杯递过去,想问又觉得不合时宜,只能默默喝奶茶。

    “好了,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回学校吧,交往要注意分寸,别让我再逮到你们干坏事,不然就不是今天说教这么简单了。”

    两人脸上都露出窘迫,第一次亲吻就遇到这种情况,以后怕是都有阴影了。

    江索更是连连低头称不敢了。

    “我和你小姑父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温秀站起来就走。

    商暻紧跟着起身,拿起她的包,牵住她的手。

    “嗯嗯,小姑姑再见,小姑父再见。”温清铃忙不迭站起来挥手。

    看着他们的背影走远,她才彻底松下一口气,瘫坐在椅子。

    江索也坐下,心疼地握住她的手,轻快的声音哄她:“不怕啦,小姑姑都同意我们在一起了!”

    她没挣扎,看着他的眼睛,问:“刚才小姑姑和你说了什么?”

    “还能是什么?”他耸肩一笑而过:“就是警告我不要欺负你,要我们以学习为重,记得分寸之类的。”

    “是吗?”想起那时小姑姑的表情,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是的,别多想了,我们也走吧,该回校了。”江索一手牵她,一手提口袋。

    看着他菱角分明的侧脸,温清铃默默把疑惑沉入心底,只当是看错了。

    不然她也解释不通,为什么小姑姑在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惊讶是有,但似乎没那么开心。

    就好像,是在忌惮什么一样。

    *

    回到学校,已经快七点。

    温清铃得马上回教室或者回寝室,接来自奶奶的探视电话。

    送她回到宿舍,江索把口袋递给她,看她的眼神莫名躲闪:“这件裙子……以后约会还穿可以吗?”

    “嗯。”温清铃低头红了脸,忙挥手再见:“那我先进去了,明天见。”

    江索却及时拉住她,又商量说:“不如,晚上出来散步,趁公路边的花还没谢完?”

    “可是,我中午都没睡觉……”她还想着,做完一张数学卷,就补觉呢。

    他熟稔地露出一点可怜,果然下一秒她便妥协了:“……好吧,不过得等十点过后,我还得做作业。”

    “OK,不打扰你做作业。”江索扬起眉眼,笑得肆意。

    温清铃:……所以就能打扰她睡觉的时间吗?自从谈了男朋友,午觉时间几乎都贡献给他了。

    十点,江索提前等在女生宿舍门外,望穿秋水地盯着大门处。

    十点零五,温清铃还是那身裙子,跑到他身边,与之并肩。

    残月弯弯挂在天边,一片寂静的银雾洒落在地,点点繁星相衬。

    “江索,我记起来了。”她仰头看他,眸底染了浅浅的笑意:“就是你第一次表白前说的话,月亮很弯,我可以坐到上面去,小时候我和你说过。”

    有一次,温秀故意逗弄她,不让她做凳子,她就赌气说,她要坐到月亮上去,不让她找到。

    但那天是月圆夜,温秀说:月亮是圆的,你坐上去了也会掉下来。

    难得她那此她脑子转的快,说:那我就等月亮弯弯的时候,弯弯的月亮我总可以坐上去吧?

    温秀被她的童言童语打败,笑得直不起腰,说:行,等你有本事坐上去了再说。

    江索也想起那时的回忆,低笑一声:“对啊,你还说过,天上有一万颗星星。”

    “好像是你和我比谁数的星星多谁就赢,那时候小,觉得一万就是最大的数字。”

    她莞尔笑起来,如月夜里默默开放的花,娴静而美好。

    如此想着,江索从草坪上捡起一朵干净完好的小白花,撇在她的耳边。

    见她害羞地抬头又低头,他心中怦然,不自觉便夸道:“好看……我是说人。”

    温清铃脸颊发烫,快步往前走去。

    地上的相缠的影子分开,但很快又紧挨在一起。

    江索配合她的步伐,长腿慢悠悠地踱步,唇角挂着浅淡的笑意。

    气氛很好,江索却想起另一件事,弧度下拉,半响才道:“关于我是陆一索的事,你别跟你奶奶说行吗?”

    温清铃果断点头:“我也不敢啊。”

    以温奶奶多疑的性格,势必会联想并做出些什么事来,温清铃是真不敢。

    江索摸了摸她的头,喉咙滚了滚,问:“温清铃,关于我的身世,你知道多少?”

    他的语气忐忑,好像生怕她的嘴里蹦出来些嫌恶的词。

    “嗯?身世?”温清铃低头走着自己的方格,仿佛听到一个稀疏平常的问题。

    回道:“我记得听妈妈说过,陆姨之前遇到了人渣,是个单亲妈妈……在学校,我也曾听别人悄悄说,你一直待在国外,是一家公司老板的大儿子,但是……”

    说到这里她顿住,仰头看他紧张的神情,温和笑道:

    “对我来说,你是少时的一索哥哥,也是我如今的恋爱对象,你的身世如何,并不重要。”

    一声久违的一索哥哥,令江索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但仍与她说道:

    “当初我妈和他谈恋爱,怀了孕,他骗我妈说生下我后就结婚,但他是有老婆的……所以,我其实算是一个私生子。”

    他定住脚步,直直望着她,似乎想要看看,这双平静的眼眸里,会不会有厌恶、不屑的情绪。

    但是没有,仍然如一汪清水般平静。

    “那你在国外那些年,过得好吗?”她眼中透露的关切如有实质,击中他的心脏,令他鼻尖酸涩,久久说不出话来。

    不想让她看出端倪,他伸手抱住她,埋在她的颈窝,闭眼压下湿润。

    她回抱,从他怀中露出脑袋,呼出一口气,叹道:“江索,我真的不在乎你的身世怎么样,我只想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挺好的。”他咽下委屈,回说。

    其实真的还算好,郭老爷子常年养病,很少管他,对他的感情也很复杂,但至少他能吃饱饭,能学习想学的东西。

    没人管他,江索野蛮生长,努力变得强大,而在国外的日子,也让他变了性子,不再偏执僵持,不然可能连生活都困难。

    所谓的外公,也没对他多好,只是在他表现出顺从和惊人的体育天赋后,对他多了一丝纵容。

    “你呢,是不是过得不好?你的性子内敛了好多……”江索反问,随即怕她误会,又补了一句:“但不管你什么样,我都喜欢。”

    这话问的她沉默了片刻,但她很快反应,半真半假道:“也挺好的,只是我爸爸牺牲后,妈妈要一个人供我们姐弟读书,很辛苦,所以我得懂事点。”

    江索不知道信没信,没有再问下去。

    放开她,凝视她的眼,郑重而笃定:“温清铃,成年后,我不会再要他的钱,他们家任何的东西,我都不会要,我会好好读书,闯出一番自己的天地,让我们过上好日子。”

    “我信你。”她弯唇,又抱住他:“江索,我会同你并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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