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偶尔的梦里，只有一个人在。
瑞娜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记得母亲的样貌了。
但偶尔，偶尔会在半梦半醒中，吹灭昏黄的烛光时，隐隐约约感受到令人心安的温暖。
她不知道那到底是烛火摇曳时汲取的暖热，还是她记忆中母亲的拥抱，在一片寂静中，瑞娜只是会在吹灭烛光时，会无声地笑着，弯弯眼角说道：“谢谢，晚安。”
她还记得，在春时，细碎的雨打湿窗台，夹着雨丝的风吹了进来。
因为是从外面摘来的，瑞娜回来时已经浑身湿哒哒的了。
女仆姐姐大惊失色的表情让瑞娜有些不好意思，等到被抱起来跑进浴室，沾着雨水的勿忘我花环已经被女仆姐姐孤零零地放在窗台上了。
一个不太成型，一看就知道出自于孩童的，稚嫩的、歪歪扭扭的花环。
瑞娜半湿着头发，穿着青色的睡裙，扯了扯裙摆的蕾丝，回到了窗台那里。
其实放在窗台上也很漂亮，像一个可爱的王冠被置于它的宝座上。
但是瑞娜想让母亲也摸摸沾上雨水的紫蓝色勿忘我，所以她在来回踱步后踮起脚尖，捧起那个沾满雨水的花环，小跑着放在母亲手边。
在烛光的模糊下，只能听见雨声和轻浅的呼吸声。
她本来想帮母亲戴上，但摸了摸母亲耳边的发丝和她的指尖，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等到母亲醒了，瑞娜会爬到床上，让母亲更方便地抱着自己。
“卡薇…”
母亲轻轻抚摸瑞娜的脸颊，怜爱着亲吻她的额头，再把她拥入怀中。
“我的，卡薇。”
刚刚醒过来时，母亲呢喃的细语好像还在梦里。
瑞娜也会安安静静的，等着母亲询问她。
“今天有月亮吗？”
母亲每次醒来都会这么问的，如果有，她会更高兴；就算没有，她也会道谢。
瑞娜从来不会欺骗她的家人，倒不如说她还从来没说谎过。
因为诚实已经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了。
她一直是这样想的。
所以她探头看了看窗户外，诚实的说道，
“没有，现在是白天，外面在下雨。”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打开话匣子，“春天到了，勿忘我也开了，它们好可爱好漂亮，和母亲一样漂亮。”
母亲静静地倾听她的话，就算是在半梦半醒之间，也要接上一句来鼓励瑞娜说下去。
“然后呢？”
“我摘下几朵被雨打歪的，编在花环里了。”
瑞娜把花环高高举起，看起来好像很兴奋地把花环转了个圈。
“我有花环了。”
其实本来是为了送给母亲才偷跑出去摘花的。
她不是开始就喜欢勿忘我的。
就连这份喜欢，但是后来才感受到的。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模糊了屋檐下的界限。听到的雨声，又好像把蜡烛照到的地方包裹起来，在耳边蒙上一层薄薄的膜。
那个时候，雨频繁到每天晨起，目光所见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即使缺少明媚的阳光，花依然很美地静立在雨中，在每个雾蒙蒙的雨天里，开得娇艳又寡淡。
“我打算把它送给安吉尔。”
等到反应过来，就已经喜欢上这些紫蓝色小花了。
为什么呢？
“我们的卡薇有朋友了。”母亲说话的时候也是轻缓极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卡薇自己也一定要当个好朋友啊。”
回忆里，好像一直都在下雨。
每次短暂的闭眼，耳边就好像响起了不停歇的雨声和不知何时出现的风铃声，一点一点地，掩盖了母亲的逐渐微弱的呼吸声。
掩饰了深藏于心的不安。
庭院的春时，不徐不疾的雨幕里，开满了鲜艳各色的花簇，依然娇艳而寡淡。
它呆在角落的一隅 ，没有半分亮眼的沉默地匍匐又笔直地坐着。
紫蓝色的，藏在茉莉花下的角落处，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让她去打破那份不知源头的安静。
勿忘我，花语和它的名字一样。
什么时候呢？
母亲刚刚生病时，没人觉得她会一病不起。
在她仰着头，乖顺地把脸贴在母亲温暖的手心里时。
她是怎么惊讶般看着母亲把一朵已经有些干枯的，不应该出现在床前的紫蓝色小花夹在她耳边的发丝间，始终含着笑，细语吐露花的爱意。
什么样的心情可以环抱住小瑞娜那一缕细软的，被抿在唇齿间的细软金发。
等到有一天她撑着伞，小跑到蒙蒙细雨里大片的田野中央，焦急地蹲下，看到那些紫蓝色小花又奇异地放松下来的时候。
瑞娜只想到了勿忘我的花语。
“我喜欢勿忘我。”
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吧。
……
瑞娜和母亲抱在一起，手里拿着那个花环，伴着雨声说话。
母亲是在海边长大的，不同于父亲讲述大海的美丽，母亲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大海危险的故事。
安抚了深藏于心的不安。
她那个时候还很小，却意外地学会判断别人的心情和笑着掩藏自己的心情。
所以本来要送给母亲的花环，在开口时就被改了主人。
实在是一个不成功的花环，怎么能够送给漂亮的母亲呢？
瑞娜看到藏在枕头下那个带血的帕子时，晕晕乎乎地这样想着，拿着花环的手差点被藤蔓的汁水弄脏。
本就不漂亮的花环更不好意思送出去了。
什么样的心情，才能在想好下次去哪里找最漂亮的花时，拥抱已经变得僵硬的身体呢？
原来没有下次了。
庭院的花，随着风摇晃。
淅淅沥沥的响声，抖落了附着在花瓣上的晶莹水珠。
开始干枯的花环被放在母亲手中时，指尖互相接触时的冰冷让瑞娜打了个寒颤，她松了一下手，又后怕般握紧了母亲的指尖。
他们还不知道。
刚刚冷下来的温度除了她谁也不知道。
所以瑞娜软乎乎地笑了，她紧紧地抱着那个安静的身体。
她不知道的，她其实不知道的，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冷却的温度像梦一样不真切，也没人告诉她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只是没有声音了，耳边的声音都没有了，不管是雨声还是心跳声都没有了，可是外面依然在下雨。
好安静。
好困。
母亲睡着了吗？
我也想睡了。
睡一会吧。
……
所以没关系的。
就算花环里藤蔓和花瓣的汁水把她那条漂亮的青色睡裙染得一塌糊涂也没关系，就算怎样也没关系的。
漫长又短暂的雨夜里，直到黎明过去，在清晨的雨停之后，她依然在母亲的怀抱里，挂着柔软的微笑。
和母亲一样的笑。
花不能送给安吉尔了，它被慌慌张张挤进房间的大人们抖落在地板上，被踩了几脚。
那几天慌慌张张的大人们在她眼前走来走去，她穿着讨厌的黑裙子，抱着手中的白玫瑰，在不记得的姐姐们中间，呆愣愣地站着。
直到父亲抱住她，她也一言不发。
父亲好像在哭。
抱抱他吧，再拍拍他的肩膀好了。
不对。
不是父亲，是瑞娜自己在哭。
之前明明没有哭的，只是一下子突然就哭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在看到父亲的时候，她就笑不出来了。
真的只是刚刚才哭的。
……
在被眼泪遮住的视线里，她看到了那个被管事的叔叔挂在高高的屋檐的风铃。
漫长的雨夜终于过去了，在也许短暂的雨停后，寡淡的阳光照在半干的地板上，细细的一缕落在风铃上。
清冷的风游走于庭院，让无奈的花枝抖落了叶上的雨水，那个高高挂起的风铃轻轻地晃了一下。
“叮呤———”
她又听见声音了。
天要是晴了，也许晚上会有月亮。
瑞娜已经不确定自己是否还记得母亲的样貌了。
但偶尔，偶尔会在半梦半醒中，吹灭昏黄的烛光时，隐隐约约感受到令人心安的温暖。
她不知道那到底是烛火摇曳时汲取的暖热，还是她记忆中母亲的拥抱，在一片寂静中，瑞娜只是会在吹灭烛光时，会无声地笑着，弯弯眼角说道：“谢谢，晚安。”
她还记得，在春时，细碎的雨打湿窗台，夹着雨丝的风吹了进来。
因为是从外面摘来的，瑞娜回来时已经浑身湿哒哒的了。
女仆姐姐大惊失色的表情让瑞娜有些不好意思，等到被抱起来跑进浴室，沾着雨水的勿忘我花环已经被女仆姐姐孤零零地放在窗台上了。
一个不太成型，一看就知道出自于孩童的，稚嫩的、歪歪扭扭的花环。
瑞娜半湿着头发，穿着青色的睡裙，扯了扯裙摆的蕾丝，回到了窗台那里。
其实放在窗台上也很漂亮，像一个可爱的王冠被置于它的宝座上。
但是瑞娜想让母亲也摸摸沾上雨水的紫蓝色勿忘我，所以她在来回踱步后踮起脚尖，捧起那个沾满雨水的花环，小跑着放在母亲手边。
在烛光的模糊下，只能听见雨声和轻浅的呼吸声。
她本来想帮母亲戴上，但摸了摸母亲耳边的发丝和她的指尖，她放弃了这个想法。
等到母亲醒了，瑞娜会爬到床上，让母亲更方便地抱着自己。
“卡薇…”
母亲轻轻抚摸瑞娜的脸颊，怜爱着亲吻她的额头，再把她拥入怀中。
“我的，卡薇。”
刚刚醒过来时，母亲呢喃的细语好像还在梦里。
瑞娜也会安安静静的，等着母亲询问她。
“今天有月亮吗？”
母亲每次醒来都会这么问的，如果有，她会更高兴；就算没有，她也会道谢。
瑞娜从来不会欺骗她的家人，倒不如说她还从来没说谎过。
因为诚实已经可以解决所有问题了。
她一直是这样想的。
所以她探头看了看窗户外，诚实的说道，
“没有，现在是白天，外面在下雨。”
她开始絮絮叨叨地打开话匣子，“春天到了，勿忘我也开了，它们好可爱好漂亮，和母亲一样漂亮。”
母亲静静地倾听她的话，就算是在半梦半醒之间，也要接上一句来鼓励瑞娜说下去。
“然后呢？”
“我摘下几朵被雨打歪的，编在花环里了。”
瑞娜把花环高高举起，看起来好像很兴奋地把花环转了个圈。
“我有花环了。”
其实本来是为了送给母亲才偷跑出去摘花的。
她不是开始就喜欢勿忘我的。
就连这份喜欢，但是后来才感受到的。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模糊了屋檐下的界限。听到的雨声，又好像把蜡烛照到的地方包裹起来，在耳边蒙上一层薄薄的膜。
那个时候，雨频繁到每天晨起，目光所见都是雾蒙蒙的一片。
即使缺少明媚的阳光，花依然很美地静立在雨中，在每个雾蒙蒙的雨天里，开得娇艳又寡淡。
“我打算把它送给安吉尔。”
等到反应过来，就已经喜欢上这些紫蓝色小花了。
为什么呢？
“我们的卡薇有朋友了。”母亲说话的时候也是轻缓极了，像是怕惊扰了什么。“卡薇自己也一定要当个好朋友啊。”
回忆里，好像一直都在下雨。
每次短暂的闭眼，耳边就好像响起了不停歇的雨声和不知何时出现的风铃声，一点一点地，掩盖了母亲的逐渐微弱的呼吸声。
掩饰了深藏于心的不安。
庭院的春时，不徐不疾的雨幕里，开满了鲜艳各色的花簇，依然娇艳而寡淡。
它呆在角落的一隅 ，没有半分亮眼的沉默地匍匐又笔直地坐着。
紫蓝色的，藏在茉莉花下的角落处，没有什么可以值得让她去打破那份不知源头的安静。
勿忘我，花语和它的名字一样。
什么时候呢？
母亲刚刚生病时，没人觉得她会一病不起。
在她仰着头，乖顺地把脸贴在母亲温暖的手心里时。
她是怎么惊讶般看着母亲把一朵已经有些干枯的，不应该出现在床前的紫蓝色小花夹在她耳边的发丝间，始终含着笑，细语吐露花的爱意。
什么样的心情可以环抱住小瑞娜那一缕细软的，被抿在唇齿间的细软金发。
等到有一天她撑着伞，小跑到蒙蒙细雨里大片的田野中央，焦急地蹲下，看到那些紫蓝色小花又奇异地放松下来的时候。
瑞娜只想到了勿忘我的花语。
“我喜欢勿忘我。”
应该就是那个时候吧。
……
瑞娜和母亲抱在一起，手里拿着那个花环，伴着雨声说话。
母亲是在海边长大的，不同于父亲讲述大海的美丽，母亲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大海危险的故事。
安抚了深藏于心的不安。
她那个时候还很小，却意外地学会判断别人的心情和笑着掩藏自己的心情。
所以本来要送给母亲的花环，在开口时就被改了主人。
实在是一个不成功的花环，怎么能够送给漂亮的母亲呢？
瑞娜看到藏在枕头下那个带血的帕子时，晕晕乎乎地这样想着，拿着花环的手差点被藤蔓的汁水弄脏。
本就不漂亮的花环更不好意思送出去了。
什么样的心情，才能在想好下次去哪里找最漂亮的花时，拥抱已经变得僵硬的身体呢？
原来没有下次了。
庭院的花，随着风摇晃。
淅淅沥沥的响声，抖落了附着在花瓣上的晶莹水珠。
开始干枯的花环被放在母亲手中时，指尖互相接触时的冰冷让瑞娜打了个寒颤，她松了一下手，又后怕般握紧了母亲的指尖。
他们还不知道。
刚刚冷下来的温度除了她谁也不知道。
所以瑞娜软乎乎地笑了，她紧紧地抱着那个安静的身体。
她不知道的，她其实不知道的，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冷却的温度像梦一样不真切，也没人告诉她这究竟意味着什么。
只是没有声音了，耳边的声音都没有了，不管是雨声还是心跳声都没有了，可是外面依然在下雨。
好安静。
好困。
母亲睡着了吗？
我也想睡了。
睡一会吧。
……
所以没关系的。
就算花环里藤蔓和花瓣的汁水把她那条漂亮的青色睡裙染得一塌糊涂也没关系，就算怎样也没关系的。
漫长又短暂的雨夜里，直到黎明过去，在清晨的雨停之后，她依然在母亲的怀抱里，挂着柔软的微笑。
和母亲一样的笑。
花不能送给安吉尔了，它被慌慌张张挤进房间的大人们抖落在地板上，被踩了几脚。
那几天慌慌张张的大人们在她眼前走来走去，她穿着讨厌的黑裙子，抱着手中的白玫瑰，在不记得的姐姐们中间，呆愣愣地站着。
直到父亲抱住她，她也一言不发。
父亲好像在哭。
抱抱他吧，再拍拍他的肩膀好了。
不对。
不是父亲，是瑞娜自己在哭。
之前明明没有哭的，只是一下子突然就哭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在看到父亲的时候，她就笑不出来了。
真的只是刚刚才哭的。
……
在被眼泪遮住的视线里，她看到了那个被管事的叔叔挂在高高的屋檐的风铃。
漫长的雨夜终于过去了，在也许短暂的雨停后，寡淡的阳光照在半干的地板上，细细的一缕落在风铃上。
清冷的风游走于庭院，让无奈的花枝抖落了叶上的雨水，那个高高挂起的风铃轻轻地晃了一下。
“叮呤———”
她又听见声音了。
天要是晴了，也许晚上会有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