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要从她的成年礼前夜说起,毫不夸张的说,这算的上是一桩奇案。

    “唔…嗯哼……”床榻之上有一女郎双眸紧闭,死死地咬住下唇,乌黑的发丝有几缕被汗湿,粘连在脸上。陈设简朴的宫殿内,案几上一豆灯忽明忽暗,窗外南风起,拍得窗棂嘎吱嘎吱作响……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行也思卿,坐也思卿……”

    “殿下,今晚你注定逃不了!”

    被唤作殿下的女子就是大梁王朝的清河长公主——宋蒟蒻。长公主少时聪慧过人,惊才绝艳,在尚长衫广袖,峨冠博带的梁朝受人追捧,时人歌曰:簌簌林下风。然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老天许是觉得二八年华的公主人生过于顺遂,便赏了她几个大耳刮子。

    先是疼爱她的阿耶去世,再是她那不成器的哥哥即位,明里暗里给她这个妹妹使绊子,其实这都不算什么。重要的是吃嘛嘛香,身体倍儿棒的长公主宋蒟蒻,自成人前夕,精神出现了问题,用老祖宗的话说,就是撞邪!

    这可不得了!在权力重新洗牌,世家大族和皇权撕扯,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的新朝,宋蒟蒻这个香馍馍,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疯了,非说自己受先帝之遗诏,可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继承大统。

    这不是扯吗!大梁民风虽说开放,但远未到女子可登大宝的地步。此话一出,御史台那几个老古板就先坐不住了,纷纷上书弹劾她,说她妄图效法武氏,行牝鸡司晨之举,再经有心之人浑水一搅,一时间,天下之人议论纷纷。

    有人说,先帝宠爱清河长公主异常,允她皇位倒不是没有可能;也有人立马跳出来反驳,大梁未有女子掌权之先例,长公主的话纯属无稽之谈……类此言论,不一而足。

    ……

    殿内的宋蒟蒻可没心情关心这些,“杀了她……杀了……她……”,自她阿兄即位以来,她便不时听到这些声音,“她是个妖女,是大梁的灾星!”……今夜便是如此。

    饱满的双唇被雪白的贝齿咬得泛白,胸前波涛起伏,香肩一抽一抽地抖动,宋蒟蒻仿佛沉溺在一个绮丽的梦中,“啊……”,她不堪一握的腰肢不安地扭动。

    裙衩裹着娇躯,殿中沉香缭绕。似身处白茫茫一片大雾,宋蒟蒻什么也看不清,但素来敏感的她,惊觉有饿狼追着她跑,于是她便赤着足,穿过蒙蒙大雾的树林,树林的尽头是一片乱葬岗……她无路可逃,“啊啊啊!……”香汗淋漓的长公主殿下猛地从床上坐起,大口喘着气,瞳孔紧缩,梦中的一切都那么真实,让她不寒而栗,“容妪!进来……”,平日里总是含情脉脉的桃花眼此时布满寒霜。

    “殿下,您怎么醒了?奴记得殿下从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怎的今儿半夜惊醒?”

    宋蒟蒻素手拢了拢鬓边几缕鸦青色的发丝,秀眉微皱,“无碍,大概是魇着了。为本宫添盏茶,要清茶。”

    耳边,颅内,心中又有杂音响起,似蚊蝇嗡嗡,恼人得很,像她这样的金枝玉叶,长于锦绣堆,养于深宫中,囿于闺房里,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当下心头火起,便有摔杯盏的冲动,只是她转念一想,今时不同往日,这御赐的青莲缠枝珐琅盏可遇不可求,而她那好哥哥可拿捏着她的吃穿用度,不似她阿耶,把她放在心尖尖上。

    瞧瞧她如今住的地方,还是人住的地方吗!越想越气,越气越想,葱段般的长指按揉着太阳穴。

    自打暴露自己的野心起,她便越发里外不是人,宫内受皇帝夫妻掣肘,宫外开府一事迟迟没有定下,宗人府已教身边的魏书去过几次,几个宗正你推我,我推你,就是不肯给句痛快话,唯一一位好心的倒是提了一嘴,是皇帝那边给按下了,说是户部钱粮不足。

    说得倒好听,她堂堂嫡长公主,还开不了一个府!笑话!竖子,和世家拔河时竟没见他如此勇武,为难起自家人倒是毫不手软,她在心中暗骂。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一纤弱女郎竟和伟丈夫争勇,该罚!不敬尊长,该罚!妄图和世家大族分庭抗礼,这般女子,便不该苟活于世,该死该死……”那声音好似催命符,她霎时便头疼欲裂,“唔……”,一旁侍立的容妪见状不对,立马慌了神,用手探探宋蒟蒻的额头,“殿下,奴去叫医官!”

    “不必!”宋蒟蒻高声疾呼,声如松间清泉淙淙,如美玉灵石相击,在殿中回荡,余音袅袅,自有震慑人心的魔力。

    “可殿下!……”,宋蒟蒻打断她的话,“不必惊扰旁人,此事本宫自有决断。”容妪心疼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女郎,可她深知殿下脾性,倔强孤傲,内心自有成算,她的话话不容置喙。先帝虽宠爱殿下,可知道她的野心时,又何尝不忌惮她?容妪心中戚然,当下便有流泪的冲动:如今殿下处处受人欺负。虽说天家向来无情,可最重体面,这撕破脸的架势,殿下怕是难捱……

    次日,万丈霞光铺满了金陵的街衢,华贵的马车比比皆是,街上的铺面鳞次栉比,摊贩的叫卖声络绎不绝……

    不远处,驶来一队人马,端的是仪容整肃,纪律严明,路边的小贩定睛一看,马车上挂兰陵萧氏的族徽,又见为首的马车车表装饰金制雕刻,华丽非常,车门前悬挂着两个镂空竹雕灯笼,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天青色绉纱遮挡。当下便嚷嚷开,“车内乃萧氏三郎!”“三郎……”“三郎从近郊归来啦!”……那小贩的话仿佛打开了机括,不一会儿,马车就被围得水泄不通,不论男妇,但更多的是年轻小姑女郎,更有妪媪,挤在马车两旁,期望瞻仰名门世家第一公子的气度。

    车内,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你萧三郎,当真是担得起这掷果盈车的名号哇!”“非也,浮名而已。”清透的茶汤映着一双玄黑无底的眼,白玉般节骨分明的长指轻扣檀木桌案,茶雾氤氲,水汽缓缓上升,勾勒出一张骨相清朗,轮廓流畅,仿若白玉的脸来。他随意而坐,端的是高山流水的气韵,不过十九岁的少年郎,恣肆风流,偏又自带凛然威仪,让人不敢轻视。

    “愿君永如天上月,皎皎千古不染尘!”有大胆的女郎已经当街吹起了彩虹屁。“公以为如何?”那个人继续臊他,“君当面谢此女!哈哈……”那个声音不依不饶。此时,车外有一老妪长歌:“谁家白玉郎,回车东陌上!”“乃兰陵萧氏郎!”众女齐声回应。“哈哈哈……这下你萧兰珩可回不去了!”那个恼人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王四郎也不赖,此番出使北汉,欠了一屁股风流债?我说的可对?”被唤作王四郎的是太原王氏的二房嫡幼子,他讪讪一笑,“是那些胡女太过热情……”

    “再多嘴,休怪鄙人无情,教你先下马车,感受一下京都小姑的厉害。”萧兰珩嘴角噙笑,以手作抵,支起白玉般的下颔。

    “多年情分,你当真这般无情?!”王四佯装生气,作势站起,就要下车。

    萧兰珩拍了拍手,“萧十一,送客!务必让王四郎平安落地!”说罢,便旁若无人地朗声大笑起来。

    王四郎不出意外地被赶下了车,顺便吃了一嘴的灰,然后就不出意外地被众女团团围住,最后不出意外地干瞪眼目送萧家车马离去,掀起尘土阵阵……

    作者有话说:女鹅的名字,可是我翻烂字典找到的(bu shi),某天吃果冻一包,在包装上发现了这个好名字ヾ?≧?≦)o

    蒟蒻(jǔ ruò)

    给不会的宝子们标出来了

    其实我也不会,有度娘就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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