囊都瞥了一眼声音的方向,眼睛瞪圆,怒气冲得肥润的大耳如猪肝殷红。

    萧啸机灵地缓着气氛:“囊都大人虽有报国之才,近日却不慎双手扭伤,至今无法自如。”

    囊都抖抖衣袖,将裹着纱布的双手显于人前。原本他是怕影响自己的威严,一直藏在宽大的衣袖之下。

    “那这行军,若没有主将坐镇指挥,前方将士如何御敌啊?”

    “是啊......”七七八八的嘴舌,聊不出个结果。

    “磨西来势汹汹,我军防备不慎,已连退三城,若还没主将坐阵,这可如何是好?”

    “谁说没有主将”,囊都狡黠一笑,“公子承师从先御史大夫吕中良,吕大夫半生戎马,想来公子承也应对兵书战术多有涉猎,又是王室之子,做主将定能稳定军心”。

    众人有些为难地看着公子承,他身份贵重,做一军统帅自然不为过,可战场凶险,若是有个闪失,谁敢负责。

    庆南承当然知道囊都的心思,他巴不得自己在战场上遭遇不测,甚至还有可能主动给他制造不测。

    可他笑笑,坦荡而坚定说:“生于王室,受万民供养,本就应该在为难关头身先士卒,谦当仁不让”。

    列席官员皆喟叹不已。

    次日,北西线起祸乱一事便已传自郡城,公子承率军前往养息县御敌,自然收获万民归心。

    郡城百姓过久了太平日子,忽闻消息,开始疯狂囤积米粮,偷盗抢劫频繁,郡城城中内乱兴起。

    鲁什送给囊都几大箱的金银财帛,想要换回了鲁图。又听闻劫狱一事,便建议囊都将寿喜安单独关押至更为严密的刑慎狱,此处至幽至暗,若无人里应外合,绝不可能被攻破。

    萧啸帮着鲁什说话,他认为鲁什的话可信,虽然他的儿子与百贺楼有瓜葛,但经过严审,发现他不过是个贪色的草包,不会有胆量牵涉纵火一事。

    囊都放了鲁图,而鲁什早早便买通了刑慎狱的狱司。他将火药埋进了刑慎狱,刑慎狱于庆南承出征那日的子夜被夷为平地。

    此祸事,更是让百姓不安,叹危矣。

    没有人为寿喜安的死讯拍手叫好,人人都担心不幸会如法炮制地降临自身。

    囊都连夜令人收拾行装,他要押着李冉北上回京,没了寿喜安这个祸首,军备库放被烧一事,他只能追究李冉。

    “大人,萧副长至今下落不明,是否等他?”属下前来禀告。

    囊都急切地想要离开杳庵郡,生怕战火不日就烧进了郡城,便吩咐到:“不管他,赶紧收拾完上路”。

    “可......”属下支支吾吾。

    囊都不耐烦地一脚踢过去,说:“有屁快放”。

    “连同萧副长一起不见的,还有......还有鲁大人送的那几箱......”

    “什么!”囊都气极,忘了自己手上的伤,一掌打过去,疼得自己直叫唤,“嗷......”

    囊都来杳庵郡的路上遇到水匪劫道,还好被萧啸救下,见他身手不凡,便留在身边做副手,没曾想竟是家贼难防。

    而此时的萧啸,正在南郊城外豁云寺的厢房之中,双手抱胸,对着那几箱子金银珠宝,一脸嫌弃,而一旁的寿喜安,哦,今后她便只叫——王端端。

    珍珠翡翠叠皮草,金条银锭衔细腰,王端端甚至都已经想好了:“这一箱给弱弱当嫁妆,这一箱给小翊作聘礼。”

    “那你算盘打得好,一来一回,都是你的”。

    王端端哂笑,又指着剩余的说:“这些拿去置办田产,先买它个千亩肥地,稳当地做个地主。再去购一处依山傍水的大院子,等找到阿爹,我们一家人就在这院子里好好过日子。”

    见萧啸不说话,以为是漏掉他了不高兴,于是补充:“放心好了,到时候再给你娶几房美娇娘,温香软玉,保你余生尽欢,怎么样?”

    萧啸白眼一翻,腾上屋梁,闭目休息。

    “诶”,王端端对他的行为见怪不怪了。

    寿喜安在刑慎狱被炸死的消息传到前线,已是几天以后。

    因为军备库房被烧,导致物资供应不足,养息县的守将越光携守城将士已经被困五日,若是不能攻出去,一鼓作气,养息这道防线危矣。

    可敌众我寡,硬拼也是找死。

    庆南承忽然想起王端端以前跟他讲过的一个故事。

    她们姐弟自幼长得瘦小,隔壁王婶家的儿子袁丹比王端端还小一岁,却仗着体壮总爱欺负她们。王端端气不过,便想了一招,她将米糠混着菜碎,放在簸箕中,又将簸箕至于木门上,再惹袁丹推门,簸箕里的米糠洒了他满身。她又立马放出家里的鸡鸭,鸡鸭寻着吃食,不停地啄咬袁丹,袁丹一边躲一边跑,不慎又掉进了邻居的鸡窝,最后被鸡啄得衣衫全破,再也不敢欺负他们姐弟。

    他便问越光:“一路走来,见镇上的村户都有养牛羊,是吗?”

    越光回答:“养息县往南是葛西勒草原,是以村户多以放牧为生”。

    “那便好,你去将村户家的牛都集中起来,只要壮牛。”

    “是。”越光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王室公子亲上阵前,已经足以令人心归从。

    “记好账,战后三倍赔偿”,庆南承叮嘱道。

    “是。”

    于是,那一夜,三千头壮牛,牛角绑刺刀,牛尾栓谷草,谷草洒菜油。待战鼓声响,敌军城墙下叫嚣,庆南承一声令下,守将打开城门,士兵再将谷草点燃,壮牛疼痛难忍疯狂地撞向冲进来的磨西大军。磨西大军被突如其来的猛烈攻击整得军心溃散,越光率将士随疯牛之后,趁势反攻,大获全胜,成功地将磨西大军逼退。

    这一仗,大大疏解了战士连日的颓气。

    越光安排好战场清理后,左手衔铁胄抱于胸,右手持剑立于地,走出最豪气壮阔的步伐。

    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收复失守的三座城池,正是好时机。

    越光要向庆南承请示下一步的行动,刚至营帐外,就听见里面传来瓷器碎裂的响声,随之而来的是庆南承怒不可揭的声音:“不是安排了人守着地牢吗?”

    “鲁什向囊都建议,将她转移至刑慎狱。我们的人还没来得及混进去,就发生了爆炸”,延吉的声音有些微颤抖,带着几分隐忍的悲伤。

    “鲁什!”砰的又一声。庆南承狠狠地将短刀插进橡木桌,恨不能立马就将鲁什杀之而后快,“备马,回郡城。”

    “公子!”延吉来不及劝阻。

    庆南承未卸铁甲,战场的腥气未消,刚走出营帐,就见越光率百夫长以上的全部军官,半跪于帐前。

    “公子,我们刚赢了养息一仗,如今正是乘胜追击、收复失地的好时机。众弟兄,都在等着您的下一步指示。”

    他们个个脸上都挂了彩,或轻或重,有的还未来得及包扎,甲胄上沾着战场的血腥,与这满天的红霞辉映着,是咄咄逼人的壮志豪情。

    这一刻,庆南承才惊觉,自己与他们同气连枝,同根而生。

    他本想着甩开不管,就去了私仇、解私怨,就去将伤害她的人一个个凌迟、分尸。

    可他看着他们,终是垂下手来。

    伤害她的,自己何尝不是其中一个。

    延吉也劝解到:“公子,夙夜卫已经控制了鲁什,如今战事要紧。”

    不容分心,庆南承发出指令:“立马拔营向前,誓把贼人赶出北庆。”

    众将士无有不应。

    “誓把贼人赶出北庆”

    “誓把贼人赶出北庆”

    “誓把贼人赶出北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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