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

    沉闷的号角声再次吹响,李平武已经感受不到自己是否还活着。

    这大概是来到边境的第四个月……或者是第五个月?

    拖着疲惫的身躯,侥幸活下来的李平武早已没了激动的心。

    煎熬,是的,煎熬。

    李平武甚至隐隐有了一种或许……才是解脱吧?

    用水拍了拍干裂的脸,换了两个呼吸的李平武顾不上感慨,强迫自己进入了休息。

    ……

    当人总是重复一项工作的时候,时间的概念会不断地被削减。

    李平武记不清是第几个年头,同乡一起来的人死了,陈光升职了,然后也没了。

    李平武的雄心壮志也早已被冻得冰凉。

    陈光不是战死的。

    他死前来见了李平武一面,他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生死危机,但他不知道自己死得这么快。

    刀剑可致人死伤,尚且有奇人能救之,人心要人死,则必死无疑。

    李平武侥幸逃过一劫,是的,这一次的背后的暗箭。

    朝廷里的二圣斗得不可开交,在外打仗的军队也不平静。

    急需镀金的钱权们将目光盯上了军队这块大肥肉,于是家中子侄纷纷下场。

    军功不能凭空产生,却可以转移。

    运气好的,碰上个“好心人”,留你一命,下场会好一些,如李泽昇。

    运气坏的,碰上不讲“规矩”的“主顾”,就会像陈亮、李平武。

    所幸自己已经托父亲的好友将消息传了回去,希望家里人一切安好。

    被害之后瞎了一只眼的李平武,一边逃亡,一边北望家乡默默地祈祷。

    ……

    在外逃亡多年的李平武再次回到了自己的国家——以外国人的身份。

    多年的思乡之情在她再次踏足这片土地的时候凝结成块,硌得她心越发的难受。

    这一次是两国的和谈。

    李平武也是重金贿赂了官员,才得到了随行的机会。

    为了掩人耳目,李平武乔装打扮一番,再次回到了青山。

    青山未改,景色依旧,却不再有熟悉的面孔。

    “你说镇长?我们的镇长姓孙,我们青山镇从没有姓李的镇长。”被打听的男子摇着头回答。

    一连数个,都是如此。

    山上的坟墓荒草丛生,碑文也早已被侵蚀的看不清楚字迹。

    青山镇从不缺少历史,却也不会留下历史。

    边境再一次乱了起来,反复无常也成为了常态。

    李平武也无心理会,一人独身上路,渴望今生今世能再见亲人一面。

    “哎!你听说了吗?赵太后病逝了。”

    “我也听说了。”

    “什么?真的假的?”邻桌有人惊诧。

    “太后薨,这么大的事,能是假的吗?”

    “我听说,这太后死得蹊跷……”

    “噤声。”

    ……

    能不蹊跷嘛。

    几日后的李平武看着一身麻衣依旧难掩贵气的夫人,不禁感慨。

    被迫救人的李平武,不愿过多纠缠于皇家秘事,只作不知,拱拱手准备离开。

    “年轻人,别急着走。”用黑布缠裹着一只眼的李平武被叫住。

    “不知,夫人有何见教?”

    “你认得我?”

    既已被察觉,“鄙人有幸于十多年前见过娘娘一面。娘娘真是一如从前。”

    十多年前,征兵之后,太后娘娘亲赴边关问候将士。

    “我也认得你。”

    李平武脸上露出一丝惊诧。

    “那就请娘娘说说吧,我也想听听。”

    没有下人来呵斥李平武的不尊。

    被下人拱卫的赵太后也看不出被人冒犯的神情。

    “李平武。我可曾说对?”

    “论起身份来,你可是要叫我一声:祖母。你父亲是先皇第三子,本是先天贵胄,却喜爱刀剑棍棒。更是放下身份,行走江湖。想来是要独身于皇权争夺之外。”

    李平武脸上的惊诧,不再是装出来的了。

    “可惜,天底下哪有什么真正的江湖。”

    “认输还是失败,都要付出代价。你母亲的死,就是明证。”

    “你父亲醒悟了,可惜太晚。”

    “不过能藏着你,让你那些叔叔伯伯挖地三尺也没找到你,想来你父亲还是有些本事的。”

    “你是藏在了青山镇吧?”

    “看你的样子,我说的没错了。好一个灯下黑。”

    “本是引你父母入死局的工具,却被你父亲用来破死局。”

    “你父亲若是能活下来……唉。”

    “不愧是太后娘娘。”黑暗中有人拍了拍手掌。

    一个男子手持一把扇子缓步走来,在屋子外站定,“原来你就是我那好侄女。”

    两人年纪相仿,一声“侄女”,这男子叫的却很自然。

    李平武也转头看着这很有可能就是当朝皇上的男子。

    比自己白净,眼睛也完好无缺。

    看着这个与自己长相极为相近的男子,李平武那仿佛被陨石击中的脑袋终于又恢复了活力。

    “皇上怎么不在皇宫处理政事?”赵太后出言问道。

    “当然是为了母后您啊。”

    “现今还有什么事能比得上母后的事令朕挂心。”

    “是巴不得哀家死了,是吧?”

    “还是母后知我心。”

    李平武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话题还是引到了她的身上。

    “朕一路追踪,不料还是半路冒出个萍儿侄女。母后还真是好手段啊。即便是仓皇出逃,还能顺手拽个护身符。那李镇长一家,是你的人?”

    “不是。哀家也是运气好。”

    “其实,你们是刚刚才知道有我这个人吧?”李平武打断。

    场面顿时安静了片刻。

    “侄女,别怪朕说话难听。本就是一步闲棋,早知晚知并无区别。”

    赵皇后默不作声。

    这才对嘛,李平武放下了心,幸好幸好。

    “母后,且不说世人并不知道三皇兄还有子嗣存活,到了这个份上,朕怎么会纵虎归山?”传闻中绕不开一个“蠢”字的年轻的天子露出了隐藏在面具后的獠牙。

    “真不愧是李家的血脉,年纪再小,该有的凶狠一点不少。”赵太后“夸赞”道。

    自己即便是选了年纪最小的一个,如今……该怎么说呢,真是一脉相承啊。

    胜负不到最后一刻,说不准啊。赵太后心里想到。

    不过,赵皇后也没有认输的打算。

    一声令下,黑暗中蹿出了不少的人,从各占一边迅速交手。

    李平武赶忙跳到一边,保全自己的狗命。

    啧啧啧,大戏还得是亲自到现场看,效果才最好。就是风险太大了。

    双方派出了高手,民间难得一见,此刻却像是廉价的消耗品。

    赵太后早在交手前就撤离了,一起走的还有被挟持的李平武。

    兵器相接的“锵锵”声,被抛在了远处。

    一波波刺客如潮水,连绵不绝。

    最后到了一座破庙。

    庙内,举头也可见星辰。

    赵太后早已没了再次相遇时那种尽在掌握的威武霸气。

    此时,苍老到符合她这般年纪的样子。

    “先皇在时,咳咳,征战四方,我也曾随军出征。”躺在脏乱不堪的台子上,赵太后看着天空,“你不放心我,还是令我替你处理朝政。”

    “你既然不想放手,却摆出惺惺之态,真叫我恶心。”

    “当我真把它揽在了手中,你那副神情真让我畅快。哈哈哈哈咳咳咳”

    赵太后一阵笑一阵哭,又咳个不停。

    疯疯癫癫了好一阵,这才转过头来,看着李平武。

    “那该死的死了的时候,我是真高兴啊。我也被他下毒,时日无多。我不放心,也不甘心将这些东西再交到李家人手中,硬是苟延残喘地活着。”

    “你虽是李家人,或许也是个变数。”

    “接着。”

    赵太后半支起身子,丢了一个印章给李平武。

    “权力,真是个好东西啊。我这些年到底是掌控着它,还是被掌控,我也说不清。”

    赵太后又变成了个碎碎嘴,说起话来没个完。

    “用了一次,就会用第二次。就算是在肮脏的淤泥中打捞,我也在所不惜。”

    “哀家,唉个屁。老娘恨不得放上三天的烟花,普天同庆,这个……”

    声音越来越小,直到李平武完全听不到了。

    庙门“啪”的一声碎裂开。年轻的天子带人进来。

    “你,去看看那老妖婆是不是真的死了?”抬扇点了一人。

    他转头看着李平武,动了动手指头,“陛下,这位就是公主吧?”,一个声音突兀地出现。

    李平武也看向出声之人——皇帝身边一个干瘦的老头。

    “皇上,先帝遗旨。”老头恭敬地施礼,声音却是宁折不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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