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水一阵一阵涌向岸边,不远处有轮船断断续续的嘶鸣,嗡嗡地,像响了好几个世纪一样久远。

    夏金杉脱掉高跟鞋,躺在沙滩上,任岸边卷起的浪花拍打自己的脚面,一时间觉得很自由。

    “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喜欢海。海水的蓝色,拍打海岸的声音,一望无际的辽阔。以前小的时候,看欧洲小说,感觉总能提到海,像海底两万里,格列佛游记,白鲸,老人与海,甚至是鲁滨逊漂流记。还有那些随海出游的水手的经历,诸如遇到古老族群里裸身的年轻女人,在码头上岸见到的黄金珠宝首饰。对那些异域世界的描述,金灿灿地,不由让人心生向往。所以,总想着一定要看看海。”夏金杉闭着眼睛说。

    “现在面对海是什么感觉?”楚绪顺着夏金杉的话语问。

    “感觉仅仅是看而已。像很多年轻姑娘还喜欢在海边拍照留念。因为看到了,也才知道,这样的看海也就是看海,却没办法产生更深刻的感受。就是没有,没有融入海文化的那种感受。”

    “现在的旅游文化都是这样浅显。走走看看拍拍,赶着到一个又一个景区目的地,跟浪费时间没什么两样。还不如全力投入工作产生的心流,能给人带来踏实的感觉。”

    “工作狂。”

    “其实也是两种比较像的心境。”

    “哪两种?”

    “就是好好地到一个地方旅行和努力工作的两种状态。你看啊,初到一个地方,如果没有提前了解这个地方的历史、地理和人文,那么,无论多有特色的建筑或者历史遗迹,都只是成为你拍照的背景。所以,想要大块朵颐地旅行,提前做功课是有必要的。这样一来,你旅行的成本也降到了最低。工作的话,也需要投入的状态和创造力,这样也能享受工作的乐趣。”

    “所以,照你这么说,我觉得自己都没做好。”

    “我就是说说而已,你很厉害了。”

    “切,你们这些人,就是不愿说实话。不过呢,我还是有自知之明,不会被你们的言语牵着鼻子走的。”

    “老师,你要求太高了。”

    “你看你看,又来了吧。行吧,我承认。最近这两年也反省了一下,有时候确实好高骛远了一点。想得好,做不到,有什么用呢?”

    “什么想得好做不到?”

    “以前,家里人介绍我去相亲,我很抵触,其实现在也很抵触。我总想着,如果想遇到优秀的男生,自己也要优秀。不能一无所有地,就让人心甘情愿地娶你吧。现在,经历了这些年,仍旧是一无所有。所以,也没信心结婚。自己没本事,也照顾不好家人,那种感觉……”说着,夏金杉再次闭上眼,眼里的星光不见,代替的是两行咸湿的泪水,被海风温柔地吹拂。

    楚绪将颤抖地夏金杉拥在怀里,把自己的深蓝色棒球服外套披在她肩上,轻轻抚慰。他忽然间便明白了她那些坚韧玲珑的心思和强撑的倔强。这些话,她应该从没跟别人讲过吧。这些年,她一人,该有多难啊!

    “所以,楚绪。”过了一会,夏金杉将自己的脸贴在楚绪T恤上蹭了蹭,抬起头对他说:“不要喜欢我,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楚绪觉得既心酸有好笑,“至少有一样能做。”楚绪坏笑,夏金杉白了他一眼。“老师,刚刚的主唱也说了,人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嘛。你想为我做什么?买车,买房,还是买黄金?现在人都太物质了,你不要陷入他们的一些圈套阴谋论里。就算物质再怎样重要,也不是门槛和绝对的衡量标准。人生短短几十年,就几十年而已。开心快乐就活久一点,难过伤心就活短一点,勾心斗角,说不定哪天心脏病犯了,也一命呜呼了。所以,快乐不好吗?某个时间点上选择一个能让自己快乐的人在一起,以为是真爱的人在一起,都不一定能维持这份感情的新鲜度,也不能肯定两人的感情不会破裂。何况,为了其他条件在一起的呢?”

    看着夏金杉皱皱眉,听得认真的样子,楚绪顿了顿,继续说:“古代的婚嫁,女子帮助丈夫打理好家庭的一切,助他事业有成的,就算对女子最高的评价了。现在社会开放,女子不想只待在家里,想要另一半在事业上对自己有所照拂的,也理所应当。而你想以一人之力,合宇宙之荒,这不是虐待自己吧。何况现在社会,经济形势也不好。”

    “那你就有自信能照顾好我吗?”就你行,讲得头头是道,我看你要怎么回。哼。

    “没有九分的信心,有十分的。满分十分。有信心可以和你一起成长,精神上相互支撑,为你做所有我能做的事,一直陪你到存在的尽头。”楚绪坐在夏金杉身后,看着远处的海面,坚定地说。

    夏金杉回味着楚绪的话,她不能十分确定这个少年的话是不是百分百真实,也不在乎,现在她只有一种冲动。“楚绪,我答应和你试试。但,我们现在还是师生……”楚绪捂住夏金杉要继续说下去的嘴,“我懂,我都懂。”这份肯定来得有点突然,楚绪有溢满的感觉,兴奋得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

    夏金杉转过脸,以从未有过的深沉地眼神看向楚绪,眸子极黑,留白极亮,双眼极明媚。对着楚绪不明所以的眼神,夏金杉像野猫一样,诙谐而笑,伸出手一把将楚绪推倒在沙滩,然后身体便覆了上去,接着,嘴也放到了该放的地方。

    “张嘴。”夏金杉硬声干脆地说,而楚绪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夏金杉的舌头灵活地寻找着楚绪的。追逐间,似乎还不满足,亦将楚绪的牙齿,一颗一颗,临摹了一遍。

    “说你喜欢我。”楚绪趁着鼻尖能呼吸到空气的时候说。

    “我喜欢你。”夏金杉轻盈地回,算作三十年来,真正意义上的告白。她记得,她说这几个字时候,海水哗哗的声音,远处的灯塔似乎一时间也照亮了铺满星星的海面,白色的海鸟争相在碎月的海面上,与游上来的水鸟嬉戏。

    从浴室洗完澡出来,夏金杉看下时间,已是凌晨两点。经过来海边这一路的折腾,她烦躁的心理好了不少。

    年纪大确实有诸多坏处,最直接的就是年龄本身。

    怎么说呢。比如,她二十出头那会,并不觉得年龄是一件多大的事。身边的人也都喊她小夏。出门逛街吧,那些做推销的哥哥姐姐也会喊她小妹妹。本来嘛,她就长着一张娃娃脸。后来,到她二十五六岁的时候,就有初出茅庐的喊她小姐姐,或者,更直接的,就是:姐。人来人往的街头,反正叫谁都不一定,所以她也不愿搭理。

    而这两年情况就不一样了。不知道是这些“后来者”们太自信,还是他们更现实精敏,知道年龄是现代人比较重视的事。女性不必多说。就算是年纪大的大叔,听人家说他比看起来更年轻,也会虚假高兴地应承。所以,这些小年轻们,不管男生还是女生,都会最大化利用年龄优势。但他们傻也傻在这一点。以为不管到哪,只要喊声姐哥,就真的是他家人一样,就算是犯了错也会被原谅。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夏金杉是绝不愿意被喊姐姐的,十岁以外的倒是可以考虑。

    她更倾向于中性用词。比如美女。因为人们对美女的理解不一样,所以就算是东施,都可以称呼为美女。类似这样的词语,在汉字里太多了。它不像数字或者存在的、有一定形态的物质,比如水、太阳这样特定描述某样事物的词语,换成别的说法就不好表达或者造成混乱。

    而现代人对这些想得太少。所以,让别人不悦也察觉不到,还会觉得自己没错。连对错他们都考量的清清楚楚的,甚至极尽所能,把对字拉到自己一边,这一点也让夏金杉汗颜。

    之前接触过几个这样的小年轻,相处起来,夏金杉觉得甚是疲惫。

    现在还有个词叫“小奶狗”。夏金杉之前无聊地在心里想过这个词的由来,她是这样编造的:一群年轻、面容姣好(整容)的有钱少妇们,聚在某个金壁闪闪会所的泳池边,突然,一个模特身材的男生风度翩翩地走过来。大家纷纷感叹:八块腹肌,奶白色皮肤,健硕又长的腿,迷人的脸蛋,吸人的目光。神似古代的潘安啊。啧啧。而正当他准备跃入泳池的时候,他的爱犬,一条和他有着同样肤色,耷拉着舌头的杜宾狗跑了过来。然后,这群贵妇们异口同声地喊到:小奶狗!

    嗯,这个词就这么创造出来了。之后,贵妇们便进行了史上最香艳的豪赌,猎物就是这个还不知道有没有高中毕业的小男生。

    害,想到这里,夏金杉未免羡慕这些少妇。虽然她没真的经历过,但是多多少少听说过,甚至确信这种事情的存在:某个长相姿色出众的女子,年轻时被某个富豪看上,顺理成章嫁之为妻。经过几年的婚姻生活,两人因性格不合分开。而这名女子也因为得到富豪不菲的赡养费,过上了无忧的后半生。但是一个人过生活,尽管有钱,也确实没意思。而这时,女子也不再年轻。于是,就又拿着富豪的财产,包养了一名小年轻,就是上面说的小奶狗。并高调宣布他们的爱情。

    这不过是个老掉牙的美女故事。夏金杉羡慕的是,她们的人生未免太安逸舒服:用男人的钱,体会不同男人给他们带来的爱情。人生不需要奋斗,因此也没太多辛苦波折。也许除了爱情,她们得到了一切。

    也许连爱情她们也是拥有的。

    夏金杉最羡慕的,是她们对人生的洒脱吧。而她却有着自己都无法理解的,该死的严肃和谨慎。要是她是上面的女子,嫁给一个只看上自己姿色的富豪,她就会想,婚后他会不会很快地抛弃她,会不会抛弃她的时候一分钱也不给。然后就白瞎了一场青春。

    所以,有些东西,真是连羡慕都羡慕不来的。

    所以,她的爱情,也就拖拖拉拉。

    当然,除了年龄本身以外,她觉得年纪大的一个好处就是,不管多恶劣的情绪,只要睡上一觉,或者吃上一顿美食,或者跟别人吹吹牛,就很快忘记了。年纪越大,人越实际,也还是不错的嘛。

    坐在靠海的民宿里,听着水声,出神,也是极容易的。因而,楚煦敲了几遍门,夏金杉都没反应。

    打开房门,楚煦看到夏金杉半干的头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身上裹着白色浴衣,这样的白色,在海水和雾霾蓝夜色的烘托下,显得格外清纯。妆容卸去,脸上的五官,每个都像是女娲淡淡地画上去的,像中国传统水墨画的画法。极淡,却极美。一滴水珠顺着夏金杉黑得发亮的头发梢滴下去,滚落到脖颈,然后淌进胸口他看不见的地方去。

    楚煦忍不住咽了口水。

    “刚刚不是说好分开睡的吗?你现在要做什么?”夏金杉倚在门框上,懒懒地,戏谑地问。她幽幽地望着楚煦,眼前的男生太诱人。刚洗过澡,身上还散发出薰衣草的香。午夜蓝色(介于墨蓝色和黑色之间,和月牙白非常搭的一种颜色)的浴袍挂在他身上,像只为了显示他的身材有多好。腰上的腰带松松地扣着,你只要轻轻一拉,里面的真材实料便显露无疑。这个男生是年轻的。年轻到让夏金杉有点自卑。

    “忽然想到某人说要补偿我。”楚绪站在门口,一脸好心情地说。

    “刚刚不是补偿过了么,难道是没满……”嗯。夏金杉还没说完,楚绪捧着她小巧的脸便亲了下去,两人一起往里走,楚绪顺带用脚关上了门。

    海风一阵阵吹来,掀起白色的纱帘随风飘荡。

    楚绪似乎渐入佳境,将夏金杉放倒在床上。

    屋外的海水平静地拍打着岸上的岩石,一起一伏。夏金杉甚至能想象到浪花的样子。这一刻,隐隐约约地能听到海鸟的啼叫。白色的纱帘渴望窗外的天空,倾情舞蹈,上下飘飞。海风热情地牵线。

    夏金杉以前总羡慕偶像剧里的这些场景,而在“老孤寡”的时候,又觉得这些是不真实骗人的,所以,看两眼就赶紧关了这种视频。现在,此时此地,她亲身经历一番,忽然觉得人活一辈子太不够了,要是能多活几辈子,多好!

    慢慢,楚绪对眼下的不再满足,手不禁颤抖地向下动作。夏金杉一个激灵,按住了他的手,“打住。我们还是师生。”楚绪克制住下面的硬挺,反手将夏金杉侧抱在怀里。

    “老师,你不是老师,你是狐狸精。”楚绪在夏金杉耳边低声说。

    “是啊,净勾你们这些小鲜肉。”听到夏金杉的话,楚绪轻轻在夏金杉肩头咬了一口,觉得满嘴都是女子香气。“现在是不是可以解释下,你和南南的关系了?”夏金杉问。

    “就说你吃醋了,还不承认。现在承认吧,承认,我就告诉你。”

    “是,我承认,可以了吗?”夏金杉咬牙切齿地说。

    “哈哈。老师,到底是什么蒙蔽了你的双眼,是爱吗?”楚绪头靠在夏金杉的肩窝,调侃着问。

    “是□□熏心。”夏金杉胳膊后绕,拍了拍楚绪的头说。

    “你那么聪明,我不信你看不出来。我对南南确实欣赏和佩服,那也仅限于同学、朋友之间,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男女之情。”

    “可是人家不是这样哦。”

    “她也是一根筋,陷入了情绪的圈套。等她跳出来,她就会明白。她家庭很好,没经历过太多挫折。所以,我想在合适的时机,以合适的方式跟她说清楚。你不用担心。”

    “切,谁担心啊。本姑娘又不是没自信。”顿了顿,夏金杉像想到什么一样,问:“楚绪,你对未来的想法是什么?”

    “什么想法?”

    “就是,别人都说毕业后当老板啊,挣大钱啊,出国工作啊,旅游啊这些。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我没有那么多想法,我只想活在当下。”

    “怎么说。”

    “做好当下的每一件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我这个月要谈一个项目,我要规划怎么谈,怎么出方案,什么时间做什么,全力以赴。最后把这个项目顺利接下来。在这个过程里,累积经验和技能,慢慢致富。”

    “你就不想做个老板什么的?”

    “老板也不是一下子就当起来的啊。没人引路和指导,得一步步来吧。把那个过程磨顺了,自然其他的也就顺了。做好眼前的事,想其他的都是瞎扯。有时间,还不如想想怎么把自己能做的事情做得更好。”

    “你期待未来吗?”

    “我不知道我该期待什么,因为我根本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样。”除了你之外。遇见你之后,我觉得我那平淡无奇的未来也有了令人向往的魔力。

    “自叹不如啊,佩服佩服。”

    曾经困惑她的,也让她付出很多时间寻找和验证的,到如今,才能够明白。就像她花了很久时间,才达到的一个点,而楚绪却早就在那里。他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而不是想做什么。他能够完全地活在这一刻,而不是想象的未来。这都令夏金杉佩服。

    “老师,你别讽刺我了。”

    “老师是真心赞赏你。”

    “真心赞赏我,那就从了我吧。”

    “想得美。”

    “老师,你第一次看见我是不是就对我有感觉?”

    “我对帅哥都有感觉。”

    “那也不是每个帅哥,你都主动跟上床的吧。”

    “疯了你,讲这种Huihua(夏金杉这里学的是广东那边“废话”两个字的口音)。”

    ……

    远处,鱼肚皮一样的天空渐渐明朗。海边整洁而亮,庭院里栽满棕榈、榕树的海景房里,有两人舍不得睡,絮絮叨叨地聊天,一直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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