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们，宣布件事，明天我跟南南要领证了。回来请大家吃饭。”楚煦坐在宿舍椅子上，悠闲地说。此时，李林辉在打游戏，吴星月在微信上最近勾搭上的女孩腻歪，张子锋则正在吃盒饭。听到楚煦的声音，大家愣了一下。
张子锋艰难地把堵在嗓子口的米饭咽下去，然后把讷讷地说：“咳，咳，恭喜楚哥。”
吴星月跟微信里的姑娘说：“先不说了，等会再跟你玩啊，乖。楚哥，你是认真的吗？”
李林辉则直接关了游戏界面，招来队友一阵痛骂。“领证？你不是说出来气夏老师的吗？”
“你们都什么反应啊这是，见不得兄弟好，是不是？”
“嗯，这不会，怎么可能呢。”吴星月话说一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拿眼神跟李林辉交流，意思让李林辉说两句。“子锋，饭吃完没，出去买瓶水去。”
“昨晚不是刚买过嘛。”
“昨天吃饭你今天怎么还吃。废什么话，快走。”
“不能等我吃完饭嘛。”
“等你吃完给我收尸啊。”
“夸张吧你。一天天地，净事。”张子锋索性把筷子往垃圾桶里一丢。“妈的，今天食堂这饭到底放了多少盐？不吃了。”
屋里就剩下楚煦和李林辉了。气氛虽有点诡异，楚绪却似乎没感觉到一样，小心地把新买的手机膜贴到手机上，一边贴一边擦拭手机上的污渍，免得起泡。
“你不去吃饭吗？”楚绪瞧了一眼李林辉问。
“我不饿。”
“你确实该少吃点减肥了。”
“要你管。”
“我怎么得罪少爷了，又使小脾气。”
“滚你大爷的。我问你，你犯什么神经病，要跟南南领证。你TM才几岁？晚几年，考虑清楚再领，南南能跟人跑了吗？”
“你看你这心操的哦，我以后是不是要管你叫岳父啊？”
“别说这些没用的。就算我对南南来说什么都不是，就凭我喜欢她，我也不会在她弄不清状况的时候，让某些人有机可趁。”
“啧啧，真伟大。”
“阿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真的能给南南幸福吗？那天在饭桌上，你别以为你装得跟夏老师是陌生人一样，就没人看见你看夏老师的眼神。你那眼神里，写着留恋跟不舍，知道吗？夏老师一来，你两眼放出的光都能当手电筒使了。”
“你眼睛有问题吧。兄弟。我知道你心里不爽，但是，希望你看在我们四年室友的面子上，能祝福我们。如果不能，我也不勉强。”
“你们要是真爱，我比谁都真心祝福。但是，你问问自己，你对南南是真心的吗？”
“嗯，真心想对她好。”
“你以为自己是圣人啊。对着一个你不爱的女孩，再怎么对她好，都是残忍的伤害。”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前提是你心里真的放下了前面那段。”
“你够了。请不要总站在你的角度看事情，我跟她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要重新开始，不要你多嘴。”
“你是把自己逼上绝路吧。你以为拿法律来约束自己，就能全身而退吗？”
“好吧，我也不跟你争了。就算是你说的这样，又是什么大错吗？像你说的，我的身体在法律赋予的婚姻里，心在外面游荡。但在法律、道德、伦理，各个层面上，我都是没有差错的。谁又有资格来评判我？”
“哼，这样的你不过把自己隔离在，法律道德和伦理的真空里。看上去你完美无差，事实上，你的那份虚伪和不真实感才是伤害着别人和这个社会的垃圾。你这种人是社会最不容易辨别，道德极不容易发现，伦理也不容易谴责的罪人。”
“停停停，真是够了。李林辉，你要是闲的话，找别人玩。老子没空。”说完对着刚贴好的手机膜吹了口气，拿起新手机准备出门。
“你.......”
“拜拜。”
“妈的。神经病，疯了，都疯了。”李林辉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颓败地想。
第二天，楚绪出门后。李林辉坐在屋里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心里的想法行动。有一次，吴星月把他偷拍的楚绪和夏金杉在海边的照片拿在李林辉跟前显摆，李林辉则坏坏地让也发一份给他，说不定哪天想要楚绪那厮帮忙用得上。没想到，现在，确实派上了用场。他固然觉得这样做对不住夏金杉，但是为了刘陆南，他还是决定一试。
此时，楚绪和刘陆南在这两年比较火的、全国连锁照相馆“黑白印象”正排队等拍红色证件照。楚绪几乎没怎么上妆，小姐姐只是帮他上个粉底就结束了。刘陆南那里慢一些。
在一边等刘陆南的楚绪拿着手机，随意浏览新闻。刷的尽是跟大学生毕业相关的消息，什么找工作啦，企业用工难啊，考研人数暴增啊。现在的媒体越来越会把握节奏蹭流量。尽是些没什么营养，分析不出所以然，只为了蹭流量而蹭流量的消息。
楚绪倒腾着嘴里的薄荷糖，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收到张子锋的一条微信消息：“楚哥，不好意思，之前偷拍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流出来了。一开始是想给你们做留念的。”
“你在讲什么？”
“你没上点点网吗？”点点网，是楚绪他们学院开发，只供他们学校内部学生使用的社交网站。
没有回复，楚绪打开了APP，首页就是一条热点话题。图文相当清楚，是那次在海边，他和夏金杉一起放烟花的照片。精修图，还加了滤镜，图中的两人在朦朦胧胧的海光中，显得尤其唯美。没有时间看底下的评论，就又刷到了最新进展，内容是夏金杉出现在学院校长室里。虽然只是背影，楚绪也感受到了夏金杉的无助。
“美女，叫上你老公一起吧，到你们了。”
“到我们了吗？正好。”刚下化妆台的刘陆南说。
“阿楚，到我们了，阿楚。”说着刘陆南便走到店门口的沙发上去找人。只是还没走到门口，便看见楚绪快步地冲出门店。刘陆南走到店门口想喊住他的时候，他则是飞一样地往前跑的。
终究是空欢喜一场啊。阿楚，再见了。刘陆南闭上眼，转身。
软件院三楼的院长室外面，今天显得格外热闹。只有一米宽的门口，被学生们，前三圈后三圈围得满满地。里面，空旷的办公室里，只简单地陈列着一张大书桌，一张椅子和一个书柜，还有三位五十左右的男士。其中一位是软件学院主任，站着；院长则坐在椅子上，不明所以地看着夏金杉。还有一位男士夏金杉不认识。
此时，只有那位毛姓二把手主任，怒气冲冲地看着夏金杉，似乎夏金杉是他不知在哪沾染上的垃圾。
“说吧，解释下你作为一名老师的行为。”毛主任将楚绪和夏金杉的照片甩到夏金杉眼前。
一开始，夏金杉还不明白这个平时怎么看她都不顺眼的毛主任是怎么忽然想起她的。要说夏金杉这个人吧，虽然到了三十岁，人情世故也不是不明白，就是很多时候看到有些人做的一些”缺德”事，她还是会忍不住使点小聪明，让人下不来台。就比如这个毛主任吧，人倒不是什么坏人，就是有时候势利过头了，让夏金杉厌恶。处于这种不上不下的职位，毛主任对上面的领导是极尽巴结，下面的员工能克扣的就克扣。要是跟他有过摩擦，甚至利用自己职位之便“整人”。夏金杉因为他被扣过几次绩效，所以在有些场合气不过就直接怼他。殊不知，自己的这种做法犯了职场中的大忌。所以，两个人的关系就一直不怎么样。
这次正好给他逮着机会了看来。
夏金杉看了看前方桌子上的几张照片，明白了是什么事后，心里也就有底了。
“不知道您今天找我来是否就是这件事？”夏金杉抬起头，一脸无畏地问。
“那你是觉得还有其他什么光荣事吗？”毛主任看着夏金杉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火气更蹭蹭往上冒。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您看到的就是事实。”夏金杉不急不缓地回。看了一眼桌上的照片之后，她头就没低过。
看到夏金杉一副没错的样子，毛主任似乎要跳起来了。
“事实是你，作为一名人民教师，违背道德和学生乱来，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其实，和楚绪的重遇是夏金杉从来、从来就没预料到的事情。而在她的意识里，她是不会和比自己小的男生产生纠缠的。最初的事情，她是觉得好奇和好玩才会发生。发生之后，她没感觉害怕，也不需要被负责。就只是当作回忆里一件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事情存在，她都会觉得人生是个奇妙的旅程。
人，没有点自己的秘密，像老家里，夫妻俩吵架，全村人都知道的生活，岂不是很孤独？
后来遇到是自己学生的楚绪，夏金杉一开始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担心。所以能躲着他就躲着他。即使，到后来因为各种事情不得不面对楚绪的时候，夏金杉仍旧小心翼翼。她曾经想产生这些情绪的原因，就是所谓的道德吧。这种道德让她觉得和楚绪的关系是不对的，而对于不对的事情，总是害怕被别人发现。就像小时候，不敢早恋。明明心里面有一个喜欢的人，也不敢说出来。不能够分享的喜悦，被压在一叠叠纸张、一本本书的最下面，像尘封的酒。而自己就像做坏事的小偷，只有在晚上入睡的时候，才会打开记忆的瓶盖，闻一闻这酒的芳香。
而那样记忆的香气，到底显得单薄：我们还那么小，就不被允许以自己喜欢的方式，热爱最初的人世。到底是社会不能信任自身，还是社会不愿意思考如何更好地信任自己，才会使我们变成他们不完美的祭品。
因为夏金杉知道那些东西的存在，所以一直选择做个规规矩矩的人。
但是和楚绪的那次意外，却让她第一次觉得，不那么规矩地做人，也有意想不到的欢喜：跟着感觉走，服从自身的欲望，彻底放开自己。她感觉快乐，从未有过的快乐。
如果这种快乐加上道德的外衣，就变成了错误，使人不敢直视自己的欲望，不敢直视自己，那么，她便开始对这道德产生了怀疑。
“那么，请问您，什么是道德？”夏金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毛主任。
“作为一个教师，你连道德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毛主任可能觉得无语极了，眼睛也闭了起来。
“您觉得自己有资格的话，那么，请先回答我什么是道德。”
“简直是不可理喻。院长，我建议让夏金杉老师先留校查看，停掉她现在的课。等她反省了并认识自己错误之后，再做进一步的决定。”
“嗯......”院长还没来及开口，便见夏金杉转身过去，面对门外面的学生，大声说：“同学们，你们看看，这就是服务于你们的老师。大学里最应该追求的是什么？最应该追求的是不是真理？但是，这里的老师，却并不愿意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急于给人扣帽子。同学们，你们觉得这样做合适吗？”
“不合适。”主任和院长被同学们异口同声的回答惊到了。
“主任，你还没回答夏老师的问题呢？”有学生说。
“是啊是啊，这样不太尊重人吧。”有学生附和。
“你们……好，你想要回答是不是。可以。那我先问你，你今年多大了？”毛主任咬牙切齿地问。
“三十岁。”夏金杉平淡地回。
“那照片中的学生多大。”
“二十三岁。”
“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喜欢他。”现在，他应该跟刘陆南领完证了吧。她的心愿也了结了。那么，她便无所顾忌了。自由地表达自己一次又怎样？
“喔~~”门外传来学生们一阵惊呼。
“你三十岁的人，喜欢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你觉得这像话吗？”
“我的年龄怎么了？三十岁，就没资格像二十岁的小姑娘一样，欣赏优秀的男孩，憧憬美好的事物吗？”
“不要拿自己的私欲当喜欢的借口。你若是真的喜欢他，就不应该让他知道，也不应该发生照片里的事。”毛主任语气笃定。
“是啊，我之前也这样想。喜欢一个人要考虑时机是否恰当，会不会造成这个人的负担，影响不影响他的前途，还有这份感情能否产生好的导向和结果。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就要及时退出。但是，就算拔掉自家窗边的花儿，等来年春天的时候，依旧会闻到花香，会不由自主地寻找花香的来源吧。对美好事情的向往不是人的本能吗？之前我也拒绝、逃避过。而即使我是一名履历并不完美的老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也应该对自己诚实。
我喜欢楚绪，心疼他的过去，关注他的未来。因为给不了他现在，所以我选择退出。也没有给谁带来伤害。如果因为这些构不成全部的事实，就对我进行审判，对不起，我没办法接受。”夏金杉意外自己的语气为何能如此平静而不激动，之前面对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人群，她是紧张到不敢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的。
“你觉得现在没对别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你考没考虑过。因为这件事已经公开，它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旁边一直在观察事态发展，没说话的那个男士忽然问道。
“首先，我认为作为校方，第一要去查清楚这些照片是如何流出来的，放这照片的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因为这属于我和楚绪隐私的一部分。就是因为担心在学生中间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我们从没做过对其他学生造成困扰的事情。再退一步说，如果因为担心给学生造成不好的影响，就蒙蔽事实，不让学生看到事情的全部，这无疑是否定了学生自身的思辨能力。学生，或许还没形成稳定的价值观，但是感受并分辨事物好坏的能力，却生来就有。我认为学校应该给到学生更多机会去了解至少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的全部，培养学生好感受好的敏锐力，在此基础上进行适当的引导。而不是一开始就给学生蒙上双眼，再把自认为好的东西拿到他们面前。”
“同意，同意。”外面传来学生们的吵闹声。
院长瞅了瞅像吃个鳖似的毛主任，那眼神似乎在说：你看，丢人了吧，现在的九零后不好惹吧。
“好了，夏老师，辛苦你跑这一趟，跟我们这三位马上要退休的老人上了一节课。回去过个愉快的暑假，下学期继续努力。”院长神情自若地说，似乎眼前发生的并不是一件多大的事。
“谢谢院长。”说完夏金杉转身离开。
出门的那一瞬间，夏金杉对大家说：“同学们，散了吧。”
“夏老师，你也太酷了吧。”有男同学兴奋的说。
“是啊是啊，你们刚刚有没有看到毛主任那副贼难看的样子，笑死我了。哈哈哈。”有的女学生学着毛主任的表情，语言动作夸张地让人忍俊不禁。
......
人群渐渐散去，楚绪摆弄了下头上那顶在夏金杉家乡买的帽子，收回抵在墙上的那条腿。慢悠悠地走下楼梯。
刚刚那会，他差点没控制住，要冲进院长办公室。但是，听着她有条不紊地诉说，一点不畏惧的样子，他又认为没那个必要。别人的女朋友，需要被保护、被出头，但是，她似乎总没那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解决很多事，面对很多人。面对这样的她，他也会困惑，自己到底能够为她做什么。
夏金杉在人群的簇拥下，离开软件学院。
走在回家的路上，太阳照得人非常热。她拿起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妈，我想回家跟你住一段时间，可不可以。你能不能接受我这个失败的女儿。”
听到女儿话里的委屈，夏妈妈叹了口气，说：“累了就回来吧。什么失不失败的，年轻人一天到晚总想着这个干嘛。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比什么不强。傻丫头。”
“妈。”夏金杉坐在太阳底下大哭起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刚刚在院长办公室有多难受，害怕、紧张、恐惧、羞愧等一股脑地向她袭来，就像打了一场仗一样。她一直一直害怕人群，尤其害怕在很多人面前表达自己。那些窥视、怀疑、鄙视、检验的目光通通汇聚到她身上时，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那种低人一等的感觉，甚至会让慢半拍的她不自由地承认自己就是错的，从头错到尾的那种。
所以，她常常逃避人群。
但是，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量，让她能够如此顺利地表达自己。
那么，就这样吧。
结束了，都结束了。
张子锋艰难地把堵在嗓子口的米饭咽下去，然后把讷讷地说：“咳，咳，恭喜楚哥。”
吴星月跟微信里的姑娘说：“先不说了，等会再跟你玩啊，乖。楚哥，你是认真的吗？”
李林辉则直接关了游戏界面，招来队友一阵痛骂。“领证？你不是说出来气夏老师的吗？”
“你们都什么反应啊这是，见不得兄弟好，是不是？”
“嗯，这不会，怎么可能呢。”吴星月话说一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拿眼神跟李林辉交流，意思让李林辉说两句。“子锋，饭吃完没，出去买瓶水去。”
“昨晚不是刚买过嘛。”
“昨天吃饭你今天怎么还吃。废什么话，快走。”
“不能等我吃完饭嘛。”
“等你吃完给我收尸啊。”
“夸张吧你。一天天地，净事。”张子锋索性把筷子往垃圾桶里一丢。“妈的，今天食堂这饭到底放了多少盐？不吃了。”
屋里就剩下楚煦和李林辉了。气氛虽有点诡异，楚绪却似乎没感觉到一样，小心地把新买的手机膜贴到手机上，一边贴一边擦拭手机上的污渍，免得起泡。
“你不去吃饭吗？”楚绪瞧了一眼李林辉问。
“我不饿。”
“你确实该少吃点减肥了。”
“要你管。”
“我怎么得罪少爷了，又使小脾气。”
“滚你大爷的。我问你，你犯什么神经病，要跟南南领证。你TM才几岁？晚几年，考虑清楚再领，南南能跟人跑了吗？”
“你看你这心操的哦，我以后是不是要管你叫岳父啊？”
“别说这些没用的。就算我对南南来说什么都不是，就凭我喜欢她，我也不会在她弄不清状况的时候，让某些人有机可趁。”
“啧啧，真伟大。”
“阿楚，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你真的能给南南幸福吗？那天在饭桌上，你别以为你装得跟夏老师是陌生人一样，就没人看见你看夏老师的眼神。你那眼神里，写着留恋跟不舍，知道吗？夏老师一来，你两眼放出的光都能当手电筒使了。”
“你眼睛有问题吧。兄弟。我知道你心里不爽，但是，希望你看在我们四年室友的面子上，能祝福我们。如果不能，我也不勉强。”
“你们要是真爱，我比谁都真心祝福。但是，你问问自己，你对南南是真心的吗？”
“嗯，真心想对她好。”
“你以为自己是圣人啊。对着一个你不爱的女孩，再怎么对她好，都是残忍的伤害。”
“感情可以慢慢培养。”
“前提是你心里真的放下了前面那段。”
“你够了。请不要总站在你的角度看事情，我跟她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要重新开始，不要你多嘴。”
“你是把自己逼上绝路吧。你以为拿法律来约束自己，就能全身而退吗？”
“好吧，我也不跟你争了。就算是你说的这样，又是什么大错吗？像你说的，我的身体在法律赋予的婚姻里，心在外面游荡。但在法律、道德、伦理，各个层面上，我都是没有差错的。谁又有资格来评判我？”
“哼，这样的你不过把自己隔离在，法律道德和伦理的真空里。看上去你完美无差，事实上，你的那份虚伪和不真实感才是伤害着别人和这个社会的垃圾。你这种人是社会最不容易辨别，道德极不容易发现，伦理也不容易谴责的罪人。”
“停停停，真是够了。李林辉，你要是闲的话，找别人玩。老子没空。”说完对着刚贴好的手机膜吹了口气，拿起新手机准备出门。
“你.......”
“拜拜。”
“妈的。神经病，疯了，都疯了。”李林辉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颓败地想。
第二天，楚绪出门后。李林辉坐在屋里想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按照心里的想法行动。有一次，吴星月把他偷拍的楚绪和夏金杉在海边的照片拿在李林辉跟前显摆，李林辉则坏坏地让也发一份给他，说不定哪天想要楚绪那厮帮忙用得上。没想到，现在，确实派上了用场。他固然觉得这样做对不住夏金杉，但是为了刘陆南，他还是决定一试。
此时，楚绪和刘陆南在这两年比较火的、全国连锁照相馆“黑白印象”正排队等拍红色证件照。楚绪几乎没怎么上妆，小姐姐只是帮他上个粉底就结束了。刘陆南那里慢一些。
在一边等刘陆南的楚绪拿着手机，随意浏览新闻。刷的尽是跟大学生毕业相关的消息，什么找工作啦，企业用工难啊，考研人数暴增啊。现在的媒体越来越会把握节奏蹭流量。尽是些没什么营养，分析不出所以然，只为了蹭流量而蹭流量的消息。
楚绪倒腾着嘴里的薄荷糖，有些心不在焉。
忽然收到张子锋的一条微信消息：“楚哥，不好意思，之前偷拍的照片，不知道为什么流出来了。一开始是想给你们做留念的。”
“你在讲什么？”
“你没上点点网吗？”点点网，是楚绪他们学院开发，只供他们学校内部学生使用的社交网站。
没有回复，楚绪打开了APP，首页就是一条热点话题。图文相当清楚，是那次在海边，他和夏金杉一起放烟花的照片。精修图，还加了滤镜，图中的两人在朦朦胧胧的海光中，显得尤其唯美。没有时间看底下的评论，就又刷到了最新进展，内容是夏金杉出现在学院校长室里。虽然只是背影，楚绪也感受到了夏金杉的无助。
“美女，叫上你老公一起吧，到你们了。”
“到我们了吗？正好。”刚下化妆台的刘陆南说。
“阿楚，到我们了，阿楚。”说着刘陆南便走到店门口的沙发上去找人。只是还没走到门口，便看见楚绪快步地冲出门店。刘陆南走到店门口想喊住他的时候，他则是飞一样地往前跑的。
终究是空欢喜一场啊。阿楚，再见了。刘陆南闭上眼，转身。
软件院三楼的院长室外面，今天显得格外热闹。只有一米宽的门口，被学生们，前三圈后三圈围得满满地。里面，空旷的办公室里，只简单地陈列着一张大书桌，一张椅子和一个书柜，还有三位五十左右的男士。其中一位是软件学院主任，站着；院长则坐在椅子上，不明所以地看着夏金杉。还有一位男士夏金杉不认识。
此时，只有那位毛姓二把手主任，怒气冲冲地看着夏金杉，似乎夏金杉是他不知在哪沾染上的垃圾。
“说吧，解释下你作为一名老师的行为。”毛主任将楚绪和夏金杉的照片甩到夏金杉眼前。
一开始，夏金杉还不明白这个平时怎么看她都不顺眼的毛主任是怎么忽然想起她的。要说夏金杉这个人吧，虽然到了三十岁，人情世故也不是不明白，就是很多时候看到有些人做的一些”缺德”事，她还是会忍不住使点小聪明，让人下不来台。就比如这个毛主任吧，人倒不是什么坏人，就是有时候势利过头了，让夏金杉厌恶。处于这种不上不下的职位，毛主任对上面的领导是极尽巴结，下面的员工能克扣的就克扣。要是跟他有过摩擦，甚至利用自己职位之便“整人”。夏金杉因为他被扣过几次绩效，所以在有些场合气不过就直接怼他。殊不知，自己的这种做法犯了职场中的大忌。所以，两个人的关系就一直不怎么样。
这次正好给他逮着机会了看来。
夏金杉看了看前方桌子上的几张照片，明白了是什么事后，心里也就有底了。
“不知道您今天找我来是否就是这件事？”夏金杉抬起头，一脸无畏地问。
“那你是觉得还有其他什么光荣事吗？”毛主任看着夏金杉一脸无所谓的表情，火气更蹭蹭往上冒。
“如果是这件事的话，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您看到的就是事实。”夏金杉不急不缓地回。看了一眼桌上的照片之后，她头就没低过。
看到夏金杉一副没错的样子，毛主任似乎要跳起来了。
“事实是你，作为一名人民教师，违背道德和学生乱来，还不觉得自己有错？”
其实，和楚绪的重遇是夏金杉从来、从来就没预料到的事情。而在她的意识里，她是不会和比自己小的男生产生纠缠的。最初的事情，她是觉得好奇和好玩才会发生。发生之后，她没感觉害怕，也不需要被负责。就只是当作回忆里一件只有她自己知道的事情存在，她都会觉得人生是个奇妙的旅程。
人，没有点自己的秘密，像老家里，夫妻俩吵架，全村人都知道的生活，岂不是很孤独？
后来遇到是自己学生的楚绪，夏金杉一开始心里充满了恐惧和担心。所以能躲着他就躲着他。即使，到后来因为各种事情不得不面对楚绪的时候，夏金杉仍旧小心翼翼。她曾经想产生这些情绪的原因，就是所谓的道德吧。这种道德让她觉得和楚绪的关系是不对的，而对于不对的事情，总是害怕被别人发现。就像小时候，不敢早恋。明明心里面有一个喜欢的人，也不敢说出来。不能够分享的喜悦，被压在一叠叠纸张、一本本书的最下面，像尘封的酒。而自己就像做坏事的小偷，只有在晚上入睡的时候，才会打开记忆的瓶盖，闻一闻这酒的芳香。
而那样记忆的香气，到底显得单薄：我们还那么小，就不被允许以自己喜欢的方式，热爱最初的人世。到底是社会不能信任自身，还是社会不愿意思考如何更好地信任自己，才会使我们变成他们不完美的祭品。
因为夏金杉知道那些东西的存在，所以一直选择做个规规矩矩的人。
但是和楚绪的那次意外，却让她第一次觉得，不那么规矩地做人，也有意想不到的欢喜：跟着感觉走，服从自身的欲望，彻底放开自己。她感觉快乐，从未有过的快乐。
如果这种快乐加上道德的外衣，就变成了错误，使人不敢直视自己的欲望，不敢直视自己，那么，她便开始对这道德产生了怀疑。
“那么，请问您，什么是道德？”夏金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毛主任。
“作为一个教师，你连道德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资格留在这里？”毛主任可能觉得无语极了，眼睛也闭了起来。
“您觉得自己有资格的话，那么，请先回答我什么是道德。”
“简直是不可理喻。院长，我建议让夏金杉老师先留校查看，停掉她现在的课。等她反省了并认识自己错误之后，再做进一步的决定。”
“嗯......”院长还没来及开口，便见夏金杉转身过去，面对门外面的学生，大声说：“同学们，你们看看，这就是服务于你们的老师。大学里最应该追求的是什么？最应该追求的是不是真理？但是，这里的老师，却并不愿意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就急于给人扣帽子。同学们，你们觉得这样做合适吗？”
“不合适。”主任和院长被同学们异口同声的回答惊到了。
“主任，你还没回答夏老师的问题呢？”有学生说。
“是啊是啊，这样不太尊重人吧。”有学生附和。
“你们……好，你想要回答是不是。可以。那我先问你，你今年多大了？”毛主任咬牙切齿地问。
“三十岁。”夏金杉平淡地回。
“那照片中的学生多大。”
“二十三岁。”
“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喜欢他。”现在，他应该跟刘陆南领完证了吧。她的心愿也了结了。那么，她便无所顾忌了。自由地表达自己一次又怎样？
“喔~~”门外传来学生们一阵惊呼。
“你三十岁的人，喜欢一个还没毕业的学生，你觉得这像话吗？”
“我的年龄怎么了？三十岁，就没资格像二十岁的小姑娘一样，欣赏优秀的男孩，憧憬美好的事物吗？”
“不要拿自己的私欲当喜欢的借口。你若是真的喜欢他，就不应该让他知道，也不应该发生照片里的事。”毛主任语气笃定。
“是啊，我之前也这样想。喜欢一个人要考虑时机是否恰当，会不会造成这个人的负担，影响不影响他的前途，还有这份感情能否产生好的导向和结果。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就要及时退出。但是，就算拔掉自家窗边的花儿，等来年春天的时候，依旧会闻到花香，会不由自主地寻找花香的来源吧。对美好事情的向往不是人的本能吗？之前我也拒绝、逃避过。而即使我是一名履历并不完美的老师，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也应该对自己诚实。
我喜欢楚绪，心疼他的过去，关注他的未来。因为给不了他现在，所以我选择退出。也没有给谁带来伤害。如果因为这些构不成全部的事实，就对我进行审判，对不起，我没办法接受。”夏金杉意外自己的语气为何能如此平静而不激动，之前面对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人群，她是紧张到不敢说话、也不知该说什么的。
“你觉得现在没对别人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你考没考虑过。因为这件事已经公开，它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旁边一直在观察事态发展，没说话的那个男士忽然问道。
“首先，我认为作为校方，第一要去查清楚这些照片是如何流出来的，放这照片的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因为这属于我和楚绪隐私的一部分。就是因为担心在学生中间产生不好的影响，所以我们从没做过对其他学生造成困扰的事情。再退一步说，如果因为担心给学生造成不好的影响，就蒙蔽事实，不让学生看到事情的全部，这无疑是否定了学生自身的思辨能力。学生，或许还没形成稳定的价值观，但是感受并分辨事物好坏的能力，却生来就有。我认为学校应该给到学生更多机会去了解至少发生在自己身边的、事情的全部，培养学生好感受好的敏锐力，在此基础上进行适当的引导。而不是一开始就给学生蒙上双眼，再把自认为好的东西拿到他们面前。”
“同意，同意。”外面传来学生们的吵闹声。
院长瞅了瞅像吃个鳖似的毛主任，那眼神似乎在说：你看，丢人了吧，现在的九零后不好惹吧。
“好了，夏老师，辛苦你跑这一趟，跟我们这三位马上要退休的老人上了一节课。回去过个愉快的暑假，下学期继续努力。”院长神情自若地说，似乎眼前发生的并不是一件多大的事。
“谢谢院长。”说完夏金杉转身离开。
出门的那一瞬间，夏金杉对大家说：“同学们，散了吧。”
“夏老师，你也太酷了吧。”有男同学兴奋的说。
“是啊是啊，你们刚刚有没有看到毛主任那副贼难看的样子，笑死我了。哈哈哈。”有的女学生学着毛主任的表情，语言动作夸张地让人忍俊不禁。
......
人群渐渐散去，楚绪摆弄了下头上那顶在夏金杉家乡买的帽子，收回抵在墙上的那条腿。慢悠悠地走下楼梯。
刚刚那会，他差点没控制住，要冲进院长办公室。但是，听着她有条不紊地诉说，一点不畏惧的样子，他又认为没那个必要。别人的女朋友，需要被保护、被出头，但是，她似乎总没那个需要。一个人，就可以解决很多事，面对很多人。面对这样的她，他也会困惑，自己到底能够为她做什么。
夏金杉在人群的簇拥下，离开软件学院。
走在回家的路上，太阳照得人非常热。她拿起手机，给妈妈打了个电话：“妈，我想回家跟你住一段时间，可不可以。你能不能接受我这个失败的女儿。”
听到女儿话里的委屈，夏妈妈叹了口气，说：“累了就回来吧。什么失不失败的，年轻人一天到晚总想着这个干嘛。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比什么不强。傻丫头。”
“妈。”夏金杉坐在太阳底下大哭起来。只有她自己知道刚刚在院长办公室有多难受，害怕、紧张、恐惧、羞愧等一股脑地向她袭来，就像打了一场仗一样。她一直一直害怕人群，尤其害怕在很多人面前表达自己。那些窥视、怀疑、鄙视、检验的目光通通汇聚到她身上时，她觉得自己就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那种低人一等的感觉，甚至会让慢半拍的她不自由地承认自己就是错的，从头错到尾的那种。
所以，她常常逃避人群。
但是，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量，让她能够如此顺利地表达自己。
那么，就这样吧。
结束了，都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