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明天要赢对抗赛？”
晚间表演赛前碰头，队友一阵惊呼。
顾瑾忽然和他们说的事情不是区域赛半决，而是5v5的那场“明星”赛。
他想赢下来。
要知道，表演赛今晚是solo，明晚是正经的团队对抗赛，两支半决的胜者分别会对上两支职业队伍。
虽然不是完整战队，但都是LPL队员拼装出来的五人组。
几个队友脑海里过了一遍此刻所有能想到的形容。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鸡蛋碰石头，他们碰职业。
队友纷纷面露难色：“腿腿，这个可太难为我们了。”
就算想在那个吕术面前替教练争口气，也要从现实出发呀。
唯一能想到的赢法，大概是再克隆四个顾瑾出来排排坐，然后时教练在后面指导BP。
顾瑾当然知道胜利的难度，抿了抿唇，提出关键。
“我和robe打了个赌，solo赛后或许他能帮忙。”
顾瑾答应今晚在solo赛里选他当对手，自己输了就此为止。
赢了，陈响就要帮他和举办方交涉，更改明天对抗赛的赛制。
改为把职业选手均匀穿插在两队中间对抗，观赏性和竞技性都会更高。
到时候他只要确保自己在吕术对面就行。
“等等，那不也是要先赢下响神吗？”
包包挠挠头，觉着难度也不低。
陈响，也就是robe，可是TR目前话题热度最高的选手。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陈响就是春季赛的电竞吕蒙。
前两个赛季表现都不出彩的他，这赛季一开赛就连拿三场MVP，目前年后也是位居春季赛MVP榜单第三位。
对于普通参赛的高校队员而言，有职业选手被邀请来参加表演赛已经算是意外之喜，更别说这种人气选手。
而且下午的时候robe下楼挨个敲门送签名，赚足了好感度。
队友暗自琢磨：顾瑾提出赌约，要想在团队赛打得吕术心服口服，让对方收回对时教练的诋毁，先要斩响神。
听上去，这赌注总有种奇怪的错位感。
“哎，好像时教练来了。”队友说。
电竞房的玻璃落地窗侧，顾瑾斜睨一角窗外。
姗姗来迟的时夕推开门，和队员们打了招呼。
他转过身，落座solo赛的位置上，削挺侧颜拢在半面屏幕避光的影子里，心头淡淡浮过一个念头。
奇怪吗，又不是没赢过他。
......
“队长，帮我录上没，记得格式选4k高清。”
酒店顶层的电竞房solo赛，陈响来得很准时。
一屁股刚坐下，他就转身提醒。
身后是楚隋，手机镜头正对着队友的电脑屏幕。
solo是娱乐赛，赛事方不一定对局留底，他答应帮自家上单录好视频，洗刷耻辱。
“手机电够吗，不够千万先充好。”
“七十八呢。”
“还有，id要放大照清楚，那个ARIES，和上次一模一样，正版的......”
楚隋冷冷瞟他一眼：“这么挑剔，要不要你自己来，我上去打。”
“那哪儿成啊？”陈响挪稳屁股，运动鞋踏实地在桌底下踩两脚：“嘿嘿，以后直播间还有哪个黑粉说我小学生手下败将的，我就拿这个视频出来辟谣。”
楚隋看他嘴上轻快，其实手心里估计已经攥了几滴汗。
上次输一局solo可能是意外，但这次他和陈响一下午专门现场看了那个Aries的比赛。
综合实力绝对能跻身职业的水平，在高校联赛里属于是最大一颗鱼雷。
而且风格看上去是强化对线型的上单，solo赛最吃香的类型。
solo开始，盲选，两边在进入游戏前都看不见对方的英雄。
陈响防备着顾瑾上次的蛮横腕豪，选了个杰斯带相位猛冲，灵活拉扯。
顾瑾则毫不犹豫在盲选阶段锁下了卢锡安，引得观战席一阵窃窃私语。
一进游戏，陈响先傻了眼。
这人怎么不讲武德，跑上路来玩adc！
身后，楚隋已经叹了半口气，提前看见了队友的凄惨下场。
他默默把镜头拉远了些，避免场面太残忍。
电竞房外，礼堂摆着投放的观赛屏，不少参赛选手晚上也来凑个热闹。
“时教练，你觉着谁赢？”
包包请教道。
不是他看不出这对局选择的优劣，而是前两局太过于血腥，参赛选手和职业队员的差距显而易见。
屏幕前给到选手镜头，少年眉眼沉凝，少见的冷峭棱角一展无遗。
时夕纤然手臂随意地搭在座椅把手一边，答得并不迟疑。
“上次好像顾瑾是二级赢的，这次可能要慢一些。”
队友纷纷给出讶然的眼神。
时夕的意思，似乎根本没考虑顾瑾输的可能性。
她这么相信顾腿腿？
众人合理怀疑教练眼光里有滤镜。
时夕的判断自然也有依据。
上次是双方都打的奔放，这次两边都会认真，认真就会减少失误，拖长赛时。加上前三级的杰斯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反而会怂到等级高一些。
到六级，卢锡安有了大招，杰斯大概就怂也怂不住了。
综合下来，时夕觉着这种对局太难输，而且那副认真模样，顾瑾一看就没打算给机会。
场上两人也对彼此强弱势心知肚明。
陈响在四级尝试性锤形态上前换了一波血，小亏，亏得心底想骂娘。
“响，还录吗？要不要删了？”
楚隋在后面幽幽一句。
陈响没空理他，全神贯注。
忍辱负重到五级，他选择all in。
结果互相虚弱一套，还是被卢锡安加上小兵的伤害先夺了一血。
楚隋放下手机，盯着那张黑白屏差点没绷住高冷范：“可惜了，人家还有一百多血。”
意味着他至少还差两三下普攻才能反杀，差距不小。
在solo赛里，这种输了属于死得其所，自然去世。
“......不公平。”陈响抱头，往日阴影还复来。
顾瑾其实算是巧胜，游戏内不考虑打野，这个对局对杰斯来说难度太高。
但两边都是盲选，谁也怪不了谁。
“我是比较想赢，但没想到你专门选了杰斯，确实不好打。”
末了，顾瑾走到对面握手，真诚道。
陈响埋头，恹恹嗯了一句。
谁不想赢呢，只是他比较倒霉，撞枪口上了。
一边的老队长还要补刀子：“视频发你了，握手时录了个侧身，起码帮你证明人家不是小学生。”
往外看，观赛的人群已经哄闹成了一锅粥，叽叽喳喳忙着转朋友圈发微博。
#响神表演赛失手，被大学生斩于马下，现场转播#
#LPL新星最快陨落记录，开赛三周便状态下滑？#
啪嗒啪哒，观赛众人纷纷敲着手机。
“打得不错，不过会不会有点胜之不武了。”
时夕等顾瑾出来，笑着说道。
“人家被你姐坑那么惨，好不容易找的报仇机会。”
“赢了就好，明天是重头戏。”少年舒了口气，摇头。
“队长，真要那么拼？”包包略有些忧心。
顾瑾：“怕什么，robe来当队友，放心了些吗？”
他这一赢，陈响就要去替他和举办方提议对抗赛改制。
他的赌约还有一条附带；让陈响来当队友。
队友：之前确实觉着响神无敌，现在......好像也就一般？
他们第一次感受到，职业选手贬值得好快。
......
第二个比赛日，凌晨打了一阵雷，往后便是细雨绵绵。
酒店出门湿溻溻的一片水塘，踩得人人一鞋泥。
“天公不作美，不是好征兆。”
马院骄子走在队伍前头，叹气道。
包包：“天气都一样，又不止我们一个挨雨踩坑，对手也该这么想。”
“有道理。”一个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但我选择不踩坑。”陈响一个长跳，跨至众人身前。
顾瑾认真打量一番，发现他已然没多少气馁，眉目间尽是泰然自若。
“状态调整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毕竟晚上对抗赛还要当队友。
“队长说我昨晚输得不冤，那对局谁上都一样。”
“队长？”
“就昨天在我后面录像的帅哥，蓝眼镜。”
“啊，我还以为是你们俱乐部随队的摄影师呢。”顾瑾恍然。
他就说那人眼熟，大概之前看比赛时见过。
“Cure你都不认识，LPL008唉！”
陈响嗯哼一声，随后直勾勾看他：“你也是要打职业的吧？也不关心关心前辈。”
“我要打职业？”
顾瑾挑眉，他自己都觉着八字没一撇的事，对方倒是信誓旦旦。
陈响：“我昨天看见时教练和你在一起了，她肯定是觉得你有潜力，才过来陪你比赛的。”
“觉着我有潜力？”顾瑾低低重复了一遍。
“不然呢，人家一个顶级队伍的主教练，早晚要再找下家发光发热。现在这段时间培养选手，也算是合理规划空窗期。你要是不打职业她陪你干什么，图你长得帅吗？”
陈响厚实的嘴唇一撇，对于顾瑾的反问不屑一顾。
职业联赛里，大多数教练和选手是独立的个体。
随着商业化联盟的大流，他们会主动或被动地转会、留队，或是休赛。
但也有例外——除了最常见的下路选手兄弟组合，教练和选手间也可能培养出某种绑定关系。
教练到其他队伍任职时，会提出带着选手一起转会。
反之亦然，有些大牌选手会指定偏爱的教练，和俱乐部提出绑定要求。
在他和队长这样的职业选手眼里，无疑顾瑾和时夕偏向于这样的关系。
教练从始至终培养出的选手，更符合传统体育的“师徒”概念。
是这样吗？
顾瑾心底疑惑。
他和时夕不知不觉已经形成了这样的关联？
从前他只觉着两人之间是因为顾郢才勉强有了交点，时夕在职业路上帮他一把也是因着闺蜜的关系。
教练和选手，可以拥有比合作更进一步的情谊。
顾瑾心里某些悸动似乎得到了一时抚慰，像是有人忽然出现替他买了份保险。
“对了，教练怎么不在？”陈响张望一圈，没看见时夕。
顾瑾：“还下着雨，她不太舒服，反正也不用上场，没必要过来。”
去场馆的路道不平，半路上还颠簸。
陈响猜出什么，点头：“确实这行业女生不太方便，每天轮轴转地熬夜磨人。”
“之前CXG偶尔也会换人上场BP。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当时世界赛倒时差才难受呢，听说去年半天就要开始训练......”
陈响摇着头，说着圈内人才懂的秘辛。
顾瑾张了张嘴，心底隐隐被揪起一块来。
“反正你们加油，别等我赌约都履行好了，改了赛制，结果你们被半决淘汰了。”
陈响挥了挥手，上了隔壁的专车。
半决赛比八强对手更艰难，打满了bo3。
顾瑾这次三场都选择了上路最锋利的矛——剑姬、鳄鱼、武器，堪堪和队友配合着拿下来之不易的胜利。
打完比赛，雨势稍缓，但隔壁半区设备出了些故障，第三把刚开，接选手的车还没到。
和队友轻松闲散着落在台下观众席里继续观赛，顾瑾叫了跑腿。
“队长大气，带我们赢还要请奶茶，什么神仙队友。”
包包美滋滋喝着茶，一口咽了块葡萄果肉，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场赢下，保底也是区域赛亚军，奖金可观。
决赛要再过两个星期，数着是元宵节往后，还早。
比赛看到一半，在去洗手间路上，顾瑾又遇到了吕术。
双手揣着兜，像是专门等在这有一阵了，上次身边的队友这次没来。
见他过来，吕术蓝牙耳机一摘。
“我来看一看她带的队怎么样，你打的还可以.....”
他顿了顿，踢了踢前排观众席的椅背。
“但下层队伍就是下层，同等水平里成绩再好，游戏内容总体看着也是丑陋的。”
他下垂的眼角显得有那么点刻薄，语气里是理应如此的轻蔑。
“赢了就好。”顾瑾摇头。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当然不是，我是来看她输的，可惜没看见。”
吕术轻瞥一圈周围：“怎么不见她人？”
“时教练不在，你有什么话我可以转告。”
顾瑾眉弓微提，显得礼貌又疏冷。
“哼，比赛现场都不来，这教练当的也没那么负责。”
顾瑾：“不了解就少评价。”
对面冷嗤：“我不了解她？我应该比你认识她更早吧？”
顾瑾皱眉，不想和他多纠缠，绕道就要走。
“我对她执教水平其实没意见，但她当时淘汰我肯定是个错误，选的那个韩国上单有什么好的？”
顾瑾驻了一步：“你和我说没用，和她说也没用，自己拿个冠军自然就证明价值了。”
吕术冷不防被呛了一口。
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S赛冠军是三好学生奖状吗，要拿就拿？
“我收到通知，赛制改了。”
他放下狠话，找回场子：“今晚的比赛，让你知道职业和路人的差距。”
“不一定谁输谁赢。”顾瑾略偏回头。
“投奔了另一支东南亚战队而已，我会证明时教练当初选择没错。”
对面，沈清州刚从洗手间出来，埋头往这头走。
听见“东南亚”三字，他耳朵一动，抬眼。
沈清州发现自己正好快要撞在顾瑾面前。
“抱歉，对人不对事。”
顾瑾意识到自己发言草率了，为了怼这讨厌的吕术，殃及了池鱼。
“没事，大家都这么说。”
沈清州收起手机，扯上吕术就走。
走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什么，笑眯眯扭头，露出人畜无害的虎牙。
“小帅哥，晚上赛场见。”
对抗赛，手底见真章。
......
酒店里，时夕靠在床头，电视上是比赛转播。
手边手机忽地亮起。
【顾瑾：已经赢了，大家都叫了奶茶庆祝，给你也送了一杯】
转播有延迟，画面上还是他们刚赢了一波团，推着基地。
时夕本想说自己喝不了饮料，没必要，不过顾瑾消息刚来不久，敲门声就响了。
这周边不说偏僻，但也不是市中心，跑腿最快也要半小时。
只有一种可能，上一把结束场间，他就提前点好了“奶茶”。
决胜局前就准备好了庆祝，时夕笑着摇了摇头。
她这才觉出顾瑾看似随和，实则也不少几分骄矜自负。
开了门，厚实的保温袋，打开里面还很温手。
黑糖底的热茶，浓厚的姜枣香味。
时夕捧着喝了一口，除了微糊的糖香，还有一丝辣意。
她想起顾郢好像很爱喝这个，驱寒暖胃，顾瑾大概是问过姐姐。
电话响起，她顺手接通。
“在看比赛？”那头声音沉着低哑。
“嗯。”是顾茗，她还以为是顾瑾。
“赢了，但决赛...不太可能再创造奇迹了。”顾茗评判道。
他也有所关注，区域赛最强的一支队伍一骑绝尘，三宗师两王者。
顾瑾那群队友不可能赢得下来。
时夕：“我知道，已经可以了。”
“那现在有空吗，聊一聊？”
“你说。”
“俱乐部调查结果出来了。”
时夕眼眸低了低，关掉电视，放好姜茶。
当初她离队时，俱乐部的调查程序刚启动，本以为转会期结束前能有结果，但一拖就是两三个月。
顾茗：“是太宇，他那次和联赛里的前辈出去吃饭，喝多了，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时夕闭上了眼睛，靠在木质靠背上，一言不发。
李太宇，idEvery，CXG去年的首发上单，从LCK次级联赛买来的选手。
原本只是在自己联赛默默无闻的蓝领上单，去年末尾时已经是LPL的二阵上路。
来了LPL后，Every在去年春季赛的时候被时夕提上了一队培养，和团队融合很快，进步也快。
中文也学得勤，夏季赛的时候队内已经可以无障碍的中文沟通......
春季赛前的转会期，CXG大重组时，Every被卖到了LPL另一支顶级强队，RED castle 赤城战队里。
顾茗：“那时候队伍连续失利，几乎每个队员都需要心理辅导，他什么也不说，我们还以为Every......”
以为他是输了比赛不甘，实际上他自己早就意识到犯了大错，又不敢当时承认。
世界赛小组赛时，第三场的BP开始，对方像是预先知晓了队伍的战术，封堵得很死，连游戏初期的设计也做了反设计。
CXG起初以为是训练赛资料泄露，查了一批后勤人员。
“小组赛中间太宇被以前队伍的前辈叫出去喝断片那晚，我们找了在LCK的熟人，才知道那晚战队的训练赛内容被暴露了个七七八八。”
“咱们规定是不让喝酒，他也不爱喝，但那小子性格你也知道，逆来顺受的。”
本来就不擅长拒绝别人，加上那边前后辈文化像一座大山，大概被压着灌了不少酒，酒后失言。
时夕什么也没问，只有顾茗继续说着。
咕咚几口，姜茶被她没有停顿地灌进喉咙，辛辣仿佛成了某种安慰。
她其实当时就找过Every谈心，往日开朗的少年支支吾吾，中文都说不流利了。
她大概有了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猜测。
但不管是谁犯的错，后面小组赛BP都要队伍共同承担后果。
都是顶尖战队，战术暴露的情况下，加上队内心态不稳，举步维艰。
小组赛赛程背靠背，全然来不及调整。
对于观众而言，最明显的体现便是CXG的BP从第二轮开始便畏首畏尾，彻底失去了梦之队的底蕴。
时夕：“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顾茗沉默了片刻：“其实春季开赛前大概就有结果了，上面压到现在。”
转会期是千金的交易，Every的合同还压在俱乐部里，如果就此爆料出去，损失最大的除了选手本身，就是俱乐部。
直到卖掉了这块烫手山芋，队内调查才继续进行。
“处理结果呢？”
“现在队伍不会再去起诉了，和赤城签过保密协议，有关太宇的一切下面的人也不能传出去。”
“只有离队的你是例外。”顾茗说。
时夕低垂着目光，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你这么说，我这个例外又能做什么呢？”
时夕自己清楚，顾茗同样也知道。
她永远舍不得这样毁了一个队员。
纵然他犯了弥天的错，把她推进了深渊里。
晚间表演赛前碰头，队友一阵惊呼。
顾瑾忽然和他们说的事情不是区域赛半决，而是5v5的那场“明星”赛。
他想赢下来。
要知道，表演赛今晚是solo，明晚是正经的团队对抗赛，两支半决的胜者分别会对上两支职业队伍。
虽然不是完整战队，但都是LPL队员拼装出来的五人组。
几个队友脑海里过了一遍此刻所有能想到的形容。
螳臂当车，蚍蜉撼树，鸡蛋碰石头，他们碰职业。
队友纷纷面露难色：“腿腿，这个可太难为我们了。”
就算想在那个吕术面前替教练争口气，也要从现实出发呀。
唯一能想到的赢法，大概是再克隆四个顾瑾出来排排坐，然后时教练在后面指导BP。
顾瑾当然知道胜利的难度，抿了抿唇，提出关键。
“我和robe打了个赌，solo赛后或许他能帮忙。”
顾瑾答应今晚在solo赛里选他当对手，自己输了就此为止。
赢了，陈响就要帮他和举办方交涉，更改明天对抗赛的赛制。
改为把职业选手均匀穿插在两队中间对抗，观赏性和竞技性都会更高。
到时候他只要确保自己在吕术对面就行。
“等等，那不也是要先赢下响神吗？”
包包挠挠头，觉着难度也不低。
陈响，也就是robe，可是TR目前话题热度最高的选手。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陈响就是春季赛的电竞吕蒙。
前两个赛季表现都不出彩的他，这赛季一开赛就连拿三场MVP，目前年后也是位居春季赛MVP榜单第三位。
对于普通参赛的高校队员而言，有职业选手被邀请来参加表演赛已经算是意外之喜，更别说这种人气选手。
而且下午的时候robe下楼挨个敲门送签名，赚足了好感度。
队友暗自琢磨：顾瑾提出赌约，要想在团队赛打得吕术心服口服，让对方收回对时教练的诋毁，先要斩响神。
听上去，这赌注总有种奇怪的错位感。
“哎，好像时教练来了。”队友说。
电竞房的玻璃落地窗侧，顾瑾斜睨一角窗外。
姗姗来迟的时夕推开门，和队员们打了招呼。
他转过身，落座solo赛的位置上，削挺侧颜拢在半面屏幕避光的影子里，心头淡淡浮过一个念头。
奇怪吗，又不是没赢过他。
......
“队长，帮我录上没，记得格式选4k高清。”
酒店顶层的电竞房solo赛，陈响来得很准时。
一屁股刚坐下，他就转身提醒。
身后是楚隋，手机镜头正对着队友的电脑屏幕。
solo是娱乐赛，赛事方不一定对局留底，他答应帮自家上单录好视频，洗刷耻辱。
“手机电够吗，不够千万先充好。”
“七十八呢。”
“还有，id要放大照清楚，那个ARIES，和上次一模一样，正版的......”
楚隋冷冷瞟他一眼：“这么挑剔，要不要你自己来，我上去打。”
“那哪儿成啊？”陈响挪稳屁股，运动鞋踏实地在桌底下踩两脚：“嘿嘿，以后直播间还有哪个黑粉说我小学生手下败将的，我就拿这个视频出来辟谣。”
楚隋看他嘴上轻快，其实手心里估计已经攥了几滴汗。
上次输一局solo可能是意外，但这次他和陈响一下午专门现场看了那个Aries的比赛。
综合实力绝对能跻身职业的水平，在高校联赛里属于是最大一颗鱼雷。
而且风格看上去是强化对线型的上单，solo赛最吃香的类型。
solo开始，盲选，两边在进入游戏前都看不见对方的英雄。
陈响防备着顾瑾上次的蛮横腕豪，选了个杰斯带相位猛冲，灵活拉扯。
顾瑾则毫不犹豫在盲选阶段锁下了卢锡安，引得观战席一阵窃窃私语。
一进游戏，陈响先傻了眼。
这人怎么不讲武德，跑上路来玩adc！
身后，楚隋已经叹了半口气，提前看见了队友的凄惨下场。
他默默把镜头拉远了些，避免场面太残忍。
电竞房外，礼堂摆着投放的观赛屏，不少参赛选手晚上也来凑个热闹。
“时教练，你觉着谁赢？”
包包请教道。
不是他看不出这对局选择的优劣，而是前两局太过于血腥，参赛选手和职业队员的差距显而易见。
屏幕前给到选手镜头，少年眉眼沉凝，少见的冷峭棱角一展无遗。
时夕纤然手臂随意地搭在座椅把手一边，答得并不迟疑。
“上次好像顾瑾是二级赢的，这次可能要慢一些。”
队友纷纷给出讶然的眼神。
时夕的意思，似乎根本没考虑顾瑾输的可能性。
她这么相信顾腿腿？
众人合理怀疑教练眼光里有滤镜。
时夕的判断自然也有依据。
上次是双方都打的奔放，这次两边都会认真，认真就会减少失误，拖长赛时。加上前三级的杰斯几乎没有还手之力，反而会怂到等级高一些。
到六级，卢锡安有了大招，杰斯大概就怂也怂不住了。
综合下来，时夕觉着这种对局太难输，而且那副认真模样，顾瑾一看就没打算给机会。
场上两人也对彼此强弱势心知肚明。
陈响在四级尝试性锤形态上前换了一波血，小亏，亏得心底想骂娘。
“响，还录吗？要不要删了？”
楚隋在后面幽幽一句。
陈响没空理他，全神贯注。
忍辱负重到五级，他选择all in。
结果互相虚弱一套，还是被卢锡安加上小兵的伤害先夺了一血。
楚隋放下手机，盯着那张黑白屏差点没绷住高冷范：“可惜了，人家还有一百多血。”
意味着他至少还差两三下普攻才能反杀，差距不小。
在solo赛里，这种输了属于死得其所，自然去世。
“......不公平。”陈响抱头，往日阴影还复来。
顾瑾其实算是巧胜，游戏内不考虑打野，这个对局对杰斯来说难度太高。
但两边都是盲选，谁也怪不了谁。
“我是比较想赢，但没想到你专门选了杰斯，确实不好打。”
末了，顾瑾走到对面握手，真诚道。
陈响埋头，恹恹嗯了一句。
谁不想赢呢，只是他比较倒霉，撞枪口上了。
一边的老队长还要补刀子：“视频发你了，握手时录了个侧身，起码帮你证明人家不是小学生。”
往外看，观赛的人群已经哄闹成了一锅粥，叽叽喳喳忙着转朋友圈发微博。
#响神表演赛失手，被大学生斩于马下，现场转播#
#LPL新星最快陨落记录，开赛三周便状态下滑？#
啪嗒啪哒，观赛众人纷纷敲着手机。
“打得不错，不过会不会有点胜之不武了。”
时夕等顾瑾出来，笑着说道。
“人家被你姐坑那么惨，好不容易找的报仇机会。”
“赢了就好，明天是重头戏。”少年舒了口气，摇头。
“队长，真要那么拼？”包包略有些忧心。
顾瑾：“怕什么，robe来当队友，放心了些吗？”
他这一赢，陈响就要去替他和举办方提议对抗赛改制。
他的赌约还有一条附带；让陈响来当队友。
队友：之前确实觉着响神无敌，现在......好像也就一般？
他们第一次感受到，职业选手贬值得好快。
......
第二个比赛日，凌晨打了一阵雷，往后便是细雨绵绵。
酒店出门湿溻溻的一片水塘，踩得人人一鞋泥。
“天公不作美，不是好征兆。”
马院骄子走在队伍前头，叹气道。
包包：“天气都一样，又不止我们一个挨雨踩坑，对手也该这么想。”
“有道理。”一个声音从侧后方传来。
“但我选择不踩坑。”陈响一个长跳，跨至众人身前。
顾瑾认真打量一番，发现他已然没多少气馁，眉目间尽是泰然自若。
“状态调整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
毕竟晚上对抗赛还要当队友。
“队长说我昨晚输得不冤，那对局谁上都一样。”
“队长？”
“就昨天在我后面录像的帅哥，蓝眼镜。”
“啊，我还以为是你们俱乐部随队的摄影师呢。”顾瑾恍然。
他就说那人眼熟，大概之前看比赛时见过。
“Cure你都不认识，LPL008唉！”
陈响嗯哼一声，随后直勾勾看他：“你也是要打职业的吧？也不关心关心前辈。”
“我要打职业？”
顾瑾挑眉，他自己都觉着八字没一撇的事，对方倒是信誓旦旦。
陈响：“我昨天看见时教练和你在一起了，她肯定是觉得你有潜力，才过来陪你比赛的。”
“觉着我有潜力？”顾瑾低低重复了一遍。
“不然呢，人家一个顶级队伍的主教练，早晚要再找下家发光发热。现在这段时间培养选手，也算是合理规划空窗期。你要是不打职业她陪你干什么，图你长得帅吗？”
陈响厚实的嘴唇一撇，对于顾瑾的反问不屑一顾。
职业联赛里，大多数教练和选手是独立的个体。
随着商业化联盟的大流，他们会主动或被动地转会、留队，或是休赛。
但也有例外——除了最常见的下路选手兄弟组合，教练和选手间也可能培养出某种绑定关系。
教练到其他队伍任职时，会提出带着选手一起转会。
反之亦然，有些大牌选手会指定偏爱的教练，和俱乐部提出绑定要求。
在他和队长这样的职业选手眼里，无疑顾瑾和时夕偏向于这样的关系。
教练从始至终培养出的选手，更符合传统体育的“师徒”概念。
是这样吗？
顾瑾心底疑惑。
他和时夕不知不觉已经形成了这样的关联？
从前他只觉着两人之间是因为顾郢才勉强有了交点，时夕在职业路上帮他一把也是因着闺蜜的关系。
教练和选手，可以拥有比合作更进一步的情谊。
顾瑾心里某些悸动似乎得到了一时抚慰，像是有人忽然出现替他买了份保险。
“对了，教练怎么不在？”陈响张望一圈，没看见时夕。
顾瑾：“还下着雨，她不太舒服，反正也不用上场，没必要过来。”
去场馆的路道不平，半路上还颠簸。
陈响猜出什么，点头：“确实这行业女生不太方便，每天轮轴转地熬夜磨人。”
“之前CXG偶尔也会换人上场BP。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当时世界赛倒时差才难受呢，听说去年半天就要开始训练......”
陈响摇着头，说着圈内人才懂的秘辛。
顾瑾张了张嘴，心底隐隐被揪起一块来。
“反正你们加油，别等我赌约都履行好了，改了赛制，结果你们被半决淘汰了。”
陈响挥了挥手，上了隔壁的专车。
半决赛比八强对手更艰难，打满了bo3。
顾瑾这次三场都选择了上路最锋利的矛——剑姬、鳄鱼、武器，堪堪和队友配合着拿下来之不易的胜利。
打完比赛，雨势稍缓，但隔壁半区设备出了些故障，第三把刚开，接选手的车还没到。
和队友轻松闲散着落在台下观众席里继续观赛，顾瑾叫了跑腿。
“队长大气，带我们赢还要请奶茶，什么神仙队友。”
包包美滋滋喝着茶，一口咽了块葡萄果肉，眼睛弯成了月牙。
这场赢下，保底也是区域赛亚军，奖金可观。
决赛要再过两个星期，数着是元宵节往后，还早。
比赛看到一半，在去洗手间路上，顾瑾又遇到了吕术。
双手揣着兜，像是专门等在这有一阵了，上次身边的队友这次没来。
见他过来，吕术蓝牙耳机一摘。
“我来看一看她带的队怎么样，你打的还可以.....”
他顿了顿，踢了踢前排观众席的椅背。
“但下层队伍就是下层，同等水平里成绩再好，游戏内容总体看着也是丑陋的。”
他下垂的眼角显得有那么点刻薄，语气里是理应如此的轻蔑。
“赢了就好。”顾瑾摇头。
“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的？”
“当然不是，我是来看她输的，可惜没看见。”
吕术轻瞥一圈周围：“怎么不见她人？”
“时教练不在，你有什么话我可以转告。”
顾瑾眉弓微提，显得礼貌又疏冷。
“哼，比赛现场都不来，这教练当的也没那么负责。”
顾瑾：“不了解就少评价。”
对面冷嗤：“我不了解她？我应该比你认识她更早吧？”
顾瑾皱眉，不想和他多纠缠，绕道就要走。
“我对她执教水平其实没意见，但她当时淘汰我肯定是个错误，选的那个韩国上单有什么好的？”
顾瑾驻了一步：“你和我说没用，和她说也没用，自己拿个冠军自然就证明价值了。”
吕术冷不防被呛了一口。
什么站着说话不腰疼，S赛冠军是三好学生奖状吗，要拿就拿？
“我收到通知，赛制改了。”
他放下狠话，找回场子：“今晚的比赛，让你知道职业和路人的差距。”
“不一定谁输谁赢。”顾瑾略偏回头。
“投奔了另一支东南亚战队而已，我会证明时教练当初选择没错。”
对面，沈清州刚从洗手间出来，埋头往这头走。
听见“东南亚”三字，他耳朵一动，抬眼。
沈清州发现自己正好快要撞在顾瑾面前。
“抱歉，对人不对事。”
顾瑾意识到自己发言草率了，为了怼这讨厌的吕术，殃及了池鱼。
“没事，大家都这么说。”
沈清州收起手机，扯上吕术就走。
走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什么，笑眯眯扭头，露出人畜无害的虎牙。
“小帅哥，晚上赛场见。”
对抗赛，手底见真章。
......
酒店里，时夕靠在床头，电视上是比赛转播。
手边手机忽地亮起。
【顾瑾：已经赢了，大家都叫了奶茶庆祝，给你也送了一杯】
转播有延迟，画面上还是他们刚赢了一波团，推着基地。
时夕本想说自己喝不了饮料，没必要，不过顾瑾消息刚来不久，敲门声就响了。
这周边不说偏僻，但也不是市中心，跑腿最快也要半小时。
只有一种可能，上一把结束场间，他就提前点好了“奶茶”。
决胜局前就准备好了庆祝，时夕笑着摇了摇头。
她这才觉出顾瑾看似随和，实则也不少几分骄矜自负。
开了门，厚实的保温袋，打开里面还很温手。
黑糖底的热茶，浓厚的姜枣香味。
时夕捧着喝了一口，除了微糊的糖香，还有一丝辣意。
她想起顾郢好像很爱喝这个，驱寒暖胃，顾瑾大概是问过姐姐。
电话响起，她顺手接通。
“在看比赛？”那头声音沉着低哑。
“嗯。”是顾茗，她还以为是顾瑾。
“赢了，但决赛...不太可能再创造奇迹了。”顾茗评判道。
他也有所关注，区域赛最强的一支队伍一骑绝尘，三宗师两王者。
顾瑾那群队友不可能赢得下来。
时夕：“我知道，已经可以了。”
“那现在有空吗，聊一聊？”
“你说。”
“俱乐部调查结果出来了。”
时夕眼眸低了低，关掉电视，放好姜茶。
当初她离队时，俱乐部的调查程序刚启动，本以为转会期结束前能有结果，但一拖就是两三个月。
顾茗：“是太宇，他那次和联赛里的前辈出去吃饭，喝多了，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什么......”
时夕闭上了眼睛，靠在木质靠背上，一言不发。
李太宇，idEvery，CXG去年的首发上单，从LCK次级联赛买来的选手。
原本只是在自己联赛默默无闻的蓝领上单，去年末尾时已经是LPL的二阵上路。
来了LPL后，Every在去年春季赛的时候被时夕提上了一队培养，和团队融合很快，进步也快。
中文也学得勤，夏季赛的时候队内已经可以无障碍的中文沟通......
春季赛前的转会期，CXG大重组时，Every被卖到了LPL另一支顶级强队，RED castle 赤城战队里。
顾茗：“那时候队伍连续失利，几乎每个队员都需要心理辅导，他什么也不说，我们还以为Every......”
以为他是输了比赛不甘，实际上他自己早就意识到犯了大错，又不敢当时承认。
世界赛小组赛时，第三场的BP开始，对方像是预先知晓了队伍的战术，封堵得很死，连游戏初期的设计也做了反设计。
CXG起初以为是训练赛资料泄露，查了一批后勤人员。
“小组赛中间太宇被以前队伍的前辈叫出去喝断片那晚，我们找了在LCK的熟人，才知道那晚战队的训练赛内容被暴露了个七七八八。”
“咱们规定是不让喝酒，他也不爱喝，但那小子性格你也知道，逆来顺受的。”
本来就不擅长拒绝别人，加上那边前后辈文化像一座大山，大概被压着灌了不少酒，酒后失言。
时夕什么也没问，只有顾茗继续说着。
咕咚几口，姜茶被她没有停顿地灌进喉咙，辛辣仿佛成了某种安慰。
她其实当时就找过Every谈心，往日开朗的少年支支吾吾，中文都说不流利了。
她大概有了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猜测。
但不管是谁犯的错，后面小组赛BP都要队伍共同承担后果。
都是顶尖战队，战术暴露的情况下，加上队内心态不稳，举步维艰。
小组赛赛程背靠背，全然来不及调整。
对于观众而言，最明显的体现便是CXG的BP从第二轮开始便畏首畏尾，彻底失去了梦之队的底蕴。
时夕：“什么时候查出来的？”
顾茗沉默了片刻：“其实春季开赛前大概就有结果了，上面压到现在。”
转会期是千金的交易，Every的合同还压在俱乐部里，如果就此爆料出去，损失最大的除了选手本身，就是俱乐部。
直到卖掉了这块烫手山芋，队内调查才继续进行。
“处理结果呢？”
“现在队伍不会再去起诉了，和赤城签过保密协议，有关太宇的一切下面的人也不能传出去。”
“只有离队的你是例外。”顾茗说。
时夕低垂着目光，几不可闻地笑了一声：“你这么说，我这个例外又能做什么呢？”
时夕自己清楚，顾茗同样也知道。
她永远舍不得这样毁了一个队员。
纵然他犯了弥天的错，把她推进了深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