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诊室里，顾瑾提着台灯，弯腰翻找抽屉。
里面杂物不少，还有些专门吓人的古怪物件。
沾血的手模，满是错字的病例，厚实的钱夹。
但没有像钥匙、手电这样的关键道具。
“你看这张照片，在一点点变化。”
时夕举起主任医师的大头照，手腕轻扯了下顾瑾。
照片里，眼眶周围越来越深，面目底色在逐渐消褪，在灯光下露出了暗色的肌肉纹理。
听她这么唤一声，顾瑾颀长的腰身立刻回偏向她。
转过头，盯了会儿那幅格外诡异狰狞的画框，顾瑾哑然片刻。
“这是三颗星的恐怖指数吗？”
那五颗星的主题该多吓人。
“还好吧，主要就是暗了点，靠氛围。”
时夕对这照片早有心理准备。
那么厚的画框，无端端摆在桌面上替代了本该坐在这里的主任本人，肯定是有所设计的。
她拎起照片，从顾瑾手里举过灯，对着不远处林立的标本比对。
标本看似差不多，但细微的差别正好和照片里狰狞的脸对得上。
她拉着顾瑾上前，随便推开一个半身标本。
那个脑袋果然就惊悚地弹了出来，鞭子般的舌头猛然一甩。
顾瑾眼疾手快一撩，把即将舔到时夕的绿油油大舌头打回道具标本的脸上。
“反应不错。”时夕还有闲心夸他一句。
顾瑾顺着微弱的灯光，回身看了一眼，随即低下眼皮摇了摇头。
本来顾郢选了鬼屋他还挺赞同。
都说情侣玩鬼屋能在危急的氛围里增进感情。
不是情侣，也有吊桥效应的说法。
可他们两个目前一点没到被惊吓的阈值。
聪明人基本能大致猜到惊吓点在哪，而后做出心理预期。
对着照片，两人果然在标本里找到了门诊主任本人。
面具一戴，他的上半身穿着白大褂，下半身却染成了红袍。
这个主题的特色之一：没有NPC追逐，反而可以通过问话或是交易搜集情报。
“你算是活人还是死人？”顾瑾上下打量着对方扮相，饶有兴致问道。
“当然是活的，但手术室里可就不一定都是活人了。”
时夕记下他的话，接着问话，想试出这NPC的立场。
翻看刚刚的老病例，医院背景中似乎有些败类，害死了不少人。
“这里没有好坏，只有医生和病人。二位显然病入膏肓，手术室在二楼等着你们。”
NPC很有台词功底，语气颓丧而低沉。
“走下手术台，就能活下去，但我可要事先提醒，没有一对不诚的情侣活着离开手术室。”
不诚？
两人同时心中一动。
这似乎和背景有关，他们在密室中并非扮演自己，而是有故事的探访者。
但挂号处的时候，他们明明选的不是情侣。
“病历写错了吗？”时夕提醒。
“不是吗？”NPC话音一撂，回头窸窸窣窣从白大褂里掏出门诊递进来的小纸条。
确实纸条上第一个字是否——或许前两组他看着都是情侣，第三组就想当然了。
可刚刚在标本堆里他一直看着，两人还亲密无间地拉着手......
NPC现今低头再一看——是半挽着手，有种点到为止的礼貌和克制。
好吧。
但谁家小年轻没事情人节出来逛鬼屋啊。
NPC在面具下翻了个滑稽的白眼，表面重新整理好白大褂，袖口里掏出另一盏道具绿台灯。
浮跃的光线里，在他身前的两人面面相觑，看见的是对方精致眉眼里的那么些冤枉。
暗色的光晕似乎为这间诊室增添了某种旖旎的色彩，为一组组闯入者勾勒出另一幅面庞。
赤与碧色打落，清冷面颊也平添腻人的华美。
顾瑾闭上眼，心脏莫名跳得快了些。
脑海中浮现的那妖冶版的她，少了教练的端庄，每一分光影似乎都为凸显诱人美色。
时夕皮肤薄，妆容也清淡，本就没什么血气。
平时还有身份的架子，别人该一口一个教练地尊敬叫两声。
等放密室里一衬，简直当的上我见犹怜的美人鬼。
稍微走远点，都让人担心被别的恶鬼掳去欺压。
吸口气，睁开眼，顾瑾鬼使神差的将指掌轻轻绕过腕底，牵进掌心。
时夕还直勾勾看着那张NPC面具，思绪沉浸在密室推理中，下意识攥上了那温热的掌尖。
另一边，主任同样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只灵活地改口过台词；“不忠贞的友情同样是死亡的预兆。”
“两位病人，里面请——”
拖着长长的尾音，NPC让出位置，背后露出黑漆漆的楼梯。
他这么一转过身，露出背心一把被捅得很深的刀子。
又准又正，完美诠释了背后被人捅黑刀的最理想状况。
时夕睫色一抖，对剧情心中又有什么推测。
等想轻扯手腕叫人，她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已经你中有我。
昏暗中，潜移默运着暧昧。
她眨了眨眼，乌色眸光落至一旁。
少年就在身旁，目光无辜地落在她臂弯的绿台灯里，一面颌角到耳尖被台灯映得鲜红剔透。
薄唇抿的端正，反而有种刻意的生冷。
时夕思绪正敏锐，一时觉得此刻表现最异常的竟然是身边的同伴。
这么一想，最近顾瑾对她似乎有种别样的亲切。
比起邻居的时候，分隔不同城市后二人依旧一直拉近着距离。
或者说，偶尔也是她主动邀请。
她该自我反思。
总是打扰一个正值关键上升期的准职业选手是为何？
明明她最清楚，青训时的辛苦——十里挑一，百里挑一的残酷，容不得心有旁骛。
前晚，明明知道他白天刚试训，隔天还要来上海，没必要叫他打游戏来着。
她为什么要顺带拉他一起——习惯了游戏时有人作伴，还是不希望明珠蒙尘，想让更多人看见那份才华？
顾瑾的到来，的确改变了什么。
密室不止解故事的谜，同时让参与者卸下平日的迟钝，难得看一眼自己身上的情丝迷线。
时夕耷低眼皮，觉着手心那股温热分外灼人。
“刚刚，你看见那把小刀了？”顾瑾为了避着那NPC，声低得只剩沙沙的气音。
时夕无声片刻，重新让自己回到密室的推理中。
也不是十指交握，朋友之间牵个手也挺正常，或许？
时夕敛了目光，正好收回来时看见顾瑾往她这里又近了些。
“按照设定，这个林主任应该是个死人了，刚才问他还嘴硬不肯承认。”
“......”
不知怎么，她觉着顾瑾的目光，和用餐时苏明宇看华小姐时有些相似。
时夕被自己的念头一时狠狠打了个戳手不及。
时夕转过身往回走，轻缓而自然地松开手。
“活死人主任——肯定藏了秘密，总感觉前面还有线索没收集......”
“听你的。”顾瑾点点头，他也觉得门诊室的流程似乎有些简短。
他玩游戏向来有收集癖好，少一个线索都不能忍。
NPC：“.......”
去手术室的密道他都打开了，这两人怎么好意思就让他在这站着干等的。
......
二楼，手术室。
五张床位不怎么整齐地排在白瓷砖地板上，滑轮偶尔打着转。
探照灯投下蓝光，墙壁上贴满了“除”、“切”、“扎”等和手术相关的血红大字。
NPC挥舞着手术刀，台词全靠广播里渗人的配音。
“去了病灶，远离颠倒梦想。”
“全麻，切除，消毒......当日入住，素心一条龙，看病不用愁。”
林宠和邢律师各自躺在一张手术床上，披上了个白被单，好奇地看着NPC来走过场。
十五分钟后，两人顺利地被推进了下一层，病房。
......
顾瑾和时夕来到手术室时，已经是在一楼翻找了半天之后。
这里是夹层装修而来，本该最正规的手术室反而逼仄，天花板不高，显得像黑诊所的小作坊。
“你们怎么这么慢。”主刀医生扶了扶镜片，等候已久 。
“准备签字吧，然后先消毒，我去拿腔镜。”
他离开了手术台，推开门出去。
“签好字按呼叫铃就好，有护士在外面等着。”
顾瑾等他走远，背后思忖片刻评价：“这个人太正常。”
比起下面的那个门诊医生，这个主刀医生处处人模人样。
反而不对劲。
周围有很多柜子，医生的腔镜却专门要到外面去取。
正是关卡给他们熟悉现场的机会。
时夕拿起那张手术通知单，上面有一组熟悉的名字。
前两组比他们来得早，林宠那组签了名，另一组并没有签。
“可以不签名？”顾瑾轻轻掐着桌角，眯眼。
按照刚刚在下一层掌握的信息，这手术肯定有问题，能选择不做就不做。
这里灯光还算亮，两人分头探索。
柜子大部分都是装设，根本打不开。
只有一个上了锁。
“钥匙？”
他们在下层找了很久，一直没找到类似的道具。
反而是带上来不少看似没用的杂物。
时夕：“是密码，手术台脚有个箱子要密码，里面可能是钥匙。”
验证了一会儿，一楼带上来的病历里错字排列的位置，正对应着密码。
里面果然陈放着一把钥匙，打开柜门，带着假发张牙舞爪的红衣护士尖啸冒出来。
顾瑾拦身上前，趁她还没出来，啪一下子就把柜门又关上了。
“是我！”顾郢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有那么些气急。
“你不是去演鬼了吗？”时夕上前，隔着柜门问。
演得挺好，一点看不出人样。
“玩家都是一伙的，变鬼也是帮你们的！”
顾瑾狐疑：“帮我们你尖叫什么？”
“玩个鬼还不让吓人了吗！快点，别逼我黑化成恶鬼钻出来。”顾郢张狂道。
顾瑾将信将疑，把门再打开。
“柜子里挺宽敞的。”他探头进去看了眼，评价道。
还有张椅子，设计得很贴心，一个人绰绰有余。
“我待了半小时了！你们俩在下面磨磨蹭蹭干嘛呢！”顾郢懒洋洋地钻出来，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人家两对情侣都没这么拖沓。”
时夕面不改色：“下面有挺多信息的，不知道是彩蛋还是有用的线索，他们可能错过了一些。”
“你们这么说，林宠那组确实可能错过了，连手术单都敢签。”
顾郢摇摇头。
“那么明显的错误选择。”
“你没提醒他们？”时夕讶异。
“我都没被放出来，就在柜子里听他们动静。”
顾郢摊手：“你说糟不糟，他们没把病历带上来，解谜半天就差拿不到钥匙，最后不明所以，只好躺上去手术试试了。”“他们人呢？”顾瑾问道。
“走完开刀的过场，已经推上三楼病房了。”
从闯关效率上来说，第一组确实是最快的。
“但他们要是通关，也是坏结局了。”顾郢推测。
这个密室没有不能通关的说法，但根据不同选择，结局有好几种。
而她这个鬼的赢法只有一种，帮至少一组的人完成好结局，彻底逃离医院。
“华小姐和明宇呢？”顾瑾又问第二组。
“他们倒是没答应手术。”顾郢在凳子上盘起腿。
“我当然是帮他们了，我能替他们骗过小鬼，但设定上这一层的主刀医生是最厉害的。”
有他在，就算不签手术单，也会被扭送到上层，严加看管。
顾瑾点头，所以第二组走了另一条支线——被强制押进了病房。
顾郢的角色是鬼，视角更高，可以提供更多背景信息。
“设定里我是记者，就是被这个主刀医生绑在手术台扎了好多刀，失血而死，被丢弃在更衣柜里，我恨呐。”
得知素心医院的某些传闻后，她这个记者抱着相机就潜入进来了。
可惜独木难支，还是掉进魔沼，但成了红衣女鬼也良心未泯。
“我得到的信息里，这里NPC大多是那种为虎作伥的坏人，也有半死不活的傀儡愿意伸出援手，善恶难辨。”
顾郢一挥红袖，骄傲撑起下巴。
“大多数小鬼我能克制，怎么避开其他的NPC就得靠你们解谜了，喏，线索。”
她递出一台道具相机。
记者的相机里有几段生前录像，记录了这个医院里不同时期的过往。
“我知道了。”反复看了几遍，顾瑾找到问题所在。
科室有一个麻醉医生，属于他的抽屉里有数不清的红包。
小鬼爱财——他也是个伥鬼，但收钱是他为数不多的生前遗留爱好之一。
他们在一楼正好拿走了门诊医生的道具钱夹。
按不同的呼叫铃，能在术前叫来不同的医生或护士咨询。
通过解谜猜出对应麻醉医生的呼叫铃后，问题便有了豁口。
有钱能使鬼推磨。
用钱夹能买通麻醉医生把本来用在手术台上的麻醉药加在主刀医生的术前咖啡里。
他一倒下，接替他的手术医生就看不出记者鬼的破绽了。
“终于该我出来透透气了，憋死了！”
之前毫无游戏体验的顾郢朝着更衣柜挥袖：“你们俩，快躲进去，轮到我和他们斗智斗勇了。”
“躲？”
“走剧情呀，你们躲进去，医生们找不到你，我才能帮你们骗两套衣服。”
顾瑾于是和时夕站在柜子前面面相觑。
谁先进去呢？
这衣柜让顾郢一个人躲着当然宽敞，他们两个进去就不是一回事了。
按理说女士优先，但这种躲法，先进去的人不一定好受。
顾瑾还是先钻了进去，等时夕进来，一起合上柜门。
柜子里有两道横着的窄缝，能隐约看见外面的情况，顺便透透风。
新来的NPC演技略显浮夸，看起来的确不如上一个主刀医生灵光。
装模作样拖着白大褂在手术台周围找了半天，这才转过头和记者交涉。
这轮NPC一走，手术室触动了某些机关，衣柜又上了锁。
风水轮流转，轮到顾郢解谜，他们两个旁观了。
“原先应该是没这把椅子的。”
顾瑾沙着声音，有那么些哀怨地低头说道。
他这会儿发现，这椅子和外面手术台边的一样。
肯定是顾郢在柜子里躲得累了，自己搬进来的。
这就让他们俩遭殃了——本来空间就不多，还有个椅子占位置。
空间紧密，空气就显得有些不流通了。
喘出去的呼吸，打了一圈转，温软地吹打在鬓边碎发上，分不清你我。
时夕无法不回想起刚刚在一楼的遐思，掌心紧贴着背后的铁皮柜，寻得一丝清凉。
顾瑾渐渐也站得不自在了，隐约觉着颈后发痒，隐约起了两三点鸡皮疙瘩。
时夕离他太近了，他姿势怎么能不礼貌克制，最终却被空间所限，困得无所适从。
鼻尖拂过的，是清新的发水香气。
顾瑾心中微动，有些熟悉，之前时夕就最爱用的那款。
时夕眯了眯眼。
“顾瑾，你喷香水了？”
衣柜里渐渐飘出一股特殊的气味——淡雅的木质香。
她出门向来不喷香水，顾郢虽然在柜里也待过，但她更喜欢张扬魅惑的果香或是玫瑰。
顾瑾又把衣领缩了缩，无奈：“出门前，许之年追着我喷的，没躲掉。”
“他以为我是出来过情人节的。”
时夕：“他不知道顾郢的生日吗？”
“生日聚会，那叫聚会吗，那叫联谊会。”许之年当时贱兮兮的模样，顾瑾记忆犹新。
今天一来，几乎都是凑好对的情侣。
的确像是来过情人节的。
他哑了哑口，唇角抿出些忐忑。
“不好闻吗？”
出门前，他其实有机会换一件衣服。
但后来想了想，还是没脱掉。
“没有，很适合你。”
时夕摇头。
就是太清淡了，要不是在更衣柜里，都没机会攒出那么些存在感来。
更衣柜里，木质香水和发水的草本香逐渐杂糅出一种和谐的氛围感。
顾瑾膝盖被椅子硌得有些难受，稍微转过身。
少年热腾腾的体温就这么如浪潮扑打四溢，紧致扎实的胸膛蹭过一旁削立的双肩。
一双温润的瞳仁此刻也迷眼地撞进来，如林间的麋鹿，晶圆剔透。
“那我回去问他，是什么牌子。”顾瑾语气稀松平常，但又隐约藏着那么点征询的意味。
时夕垂着眸，一言不发。
她其实想说，职业选手最好少碰这些分心的事物。
但这过于清冷的话，开口便像是挑破了泡沫般美好的情分。
她贪心也好，温柔也罢，就这么默默地。
默许下来。
里面杂物不少，还有些专门吓人的古怪物件。
沾血的手模，满是错字的病例，厚实的钱夹。
但没有像钥匙、手电这样的关键道具。
“你看这张照片，在一点点变化。”
时夕举起主任医师的大头照，手腕轻扯了下顾瑾。
照片里，眼眶周围越来越深，面目底色在逐渐消褪，在灯光下露出了暗色的肌肉纹理。
听她这么唤一声，顾瑾颀长的腰身立刻回偏向她。
转过头，盯了会儿那幅格外诡异狰狞的画框，顾瑾哑然片刻。
“这是三颗星的恐怖指数吗？”
那五颗星的主题该多吓人。
“还好吧，主要就是暗了点，靠氛围。”
时夕对这照片早有心理准备。
那么厚的画框，无端端摆在桌面上替代了本该坐在这里的主任本人，肯定是有所设计的。
她拎起照片，从顾瑾手里举过灯，对着不远处林立的标本比对。
标本看似差不多，但细微的差别正好和照片里狰狞的脸对得上。
她拉着顾瑾上前，随便推开一个半身标本。
那个脑袋果然就惊悚地弹了出来，鞭子般的舌头猛然一甩。
顾瑾眼疾手快一撩，把即将舔到时夕的绿油油大舌头打回道具标本的脸上。
“反应不错。”时夕还有闲心夸他一句。
顾瑾顺着微弱的灯光，回身看了一眼，随即低下眼皮摇了摇头。
本来顾郢选了鬼屋他还挺赞同。
都说情侣玩鬼屋能在危急的氛围里增进感情。
不是情侣，也有吊桥效应的说法。
可他们两个目前一点没到被惊吓的阈值。
聪明人基本能大致猜到惊吓点在哪，而后做出心理预期。
对着照片，两人果然在标本里找到了门诊主任本人。
面具一戴，他的上半身穿着白大褂，下半身却染成了红袍。
这个主题的特色之一：没有NPC追逐，反而可以通过问话或是交易搜集情报。
“你算是活人还是死人？”顾瑾上下打量着对方扮相，饶有兴致问道。
“当然是活的，但手术室里可就不一定都是活人了。”
时夕记下他的话，接着问话，想试出这NPC的立场。
翻看刚刚的老病例，医院背景中似乎有些败类，害死了不少人。
“这里没有好坏，只有医生和病人。二位显然病入膏肓，手术室在二楼等着你们。”
NPC很有台词功底，语气颓丧而低沉。
“走下手术台，就能活下去，但我可要事先提醒，没有一对不诚的情侣活着离开手术室。”
不诚？
两人同时心中一动。
这似乎和背景有关，他们在密室中并非扮演自己，而是有故事的探访者。
但挂号处的时候，他们明明选的不是情侣。
“病历写错了吗？”时夕提醒。
“不是吗？”NPC话音一撂，回头窸窸窣窣从白大褂里掏出门诊递进来的小纸条。
确实纸条上第一个字是否——或许前两组他看着都是情侣，第三组就想当然了。
可刚刚在标本堆里他一直看着，两人还亲密无间地拉着手......
NPC现今低头再一看——是半挽着手，有种点到为止的礼貌和克制。
好吧。
但谁家小年轻没事情人节出来逛鬼屋啊。
NPC在面具下翻了个滑稽的白眼，表面重新整理好白大褂，袖口里掏出另一盏道具绿台灯。
浮跃的光线里，在他身前的两人面面相觑，看见的是对方精致眉眼里的那么些冤枉。
暗色的光晕似乎为这间诊室增添了某种旖旎的色彩，为一组组闯入者勾勒出另一幅面庞。
赤与碧色打落，清冷面颊也平添腻人的华美。
顾瑾闭上眼，心脏莫名跳得快了些。
脑海中浮现的那妖冶版的她，少了教练的端庄，每一分光影似乎都为凸显诱人美色。
时夕皮肤薄，妆容也清淡，本就没什么血气。
平时还有身份的架子，别人该一口一个教练地尊敬叫两声。
等放密室里一衬，简直当的上我见犹怜的美人鬼。
稍微走远点，都让人担心被别的恶鬼掳去欺压。
吸口气，睁开眼，顾瑾鬼使神差的将指掌轻轻绕过腕底，牵进掌心。
时夕还直勾勾看着那张NPC面具，思绪沉浸在密室推理中，下意识攥上了那温热的掌尖。
另一边，主任同样没注意到这些细节，只灵活地改口过台词；“不忠贞的友情同样是死亡的预兆。”
“两位病人，里面请——”
拖着长长的尾音，NPC让出位置，背后露出黑漆漆的楼梯。
他这么一转过身，露出背心一把被捅得很深的刀子。
又准又正，完美诠释了背后被人捅黑刀的最理想状况。
时夕睫色一抖，对剧情心中又有什么推测。
等想轻扯手腕叫人，她这才发现两人的姿势已经你中有我。
昏暗中，潜移默运着暧昧。
她眨了眨眼，乌色眸光落至一旁。
少年就在身旁，目光无辜地落在她臂弯的绿台灯里，一面颌角到耳尖被台灯映得鲜红剔透。
薄唇抿的端正，反而有种刻意的生冷。
时夕思绪正敏锐，一时觉得此刻表现最异常的竟然是身边的同伴。
这么一想，最近顾瑾对她似乎有种别样的亲切。
比起邻居的时候，分隔不同城市后二人依旧一直拉近着距离。
或者说，偶尔也是她主动邀请。
她该自我反思。
总是打扰一个正值关键上升期的准职业选手是为何？
明明她最清楚，青训时的辛苦——十里挑一，百里挑一的残酷，容不得心有旁骛。
前晚，明明知道他白天刚试训，隔天还要来上海，没必要叫他打游戏来着。
她为什么要顺带拉他一起——习惯了游戏时有人作伴，还是不希望明珠蒙尘，想让更多人看见那份才华？
顾瑾的到来，的确改变了什么。
密室不止解故事的谜，同时让参与者卸下平日的迟钝，难得看一眼自己身上的情丝迷线。
时夕耷低眼皮，觉着手心那股温热分外灼人。
“刚刚，你看见那把小刀了？”顾瑾为了避着那NPC，声低得只剩沙沙的气音。
时夕无声片刻，重新让自己回到密室的推理中。
也不是十指交握，朋友之间牵个手也挺正常，或许？
时夕敛了目光，正好收回来时看见顾瑾往她这里又近了些。
“按照设定，这个林主任应该是个死人了，刚才问他还嘴硬不肯承认。”
“......”
不知怎么，她觉着顾瑾的目光，和用餐时苏明宇看华小姐时有些相似。
时夕被自己的念头一时狠狠打了个戳手不及。
时夕转过身往回走，轻缓而自然地松开手。
“活死人主任——肯定藏了秘密，总感觉前面还有线索没收集......”
“听你的。”顾瑾点点头，他也觉得门诊室的流程似乎有些简短。
他玩游戏向来有收集癖好，少一个线索都不能忍。
NPC：“.......”
去手术室的密道他都打开了，这两人怎么好意思就让他在这站着干等的。
......
二楼，手术室。
五张床位不怎么整齐地排在白瓷砖地板上，滑轮偶尔打着转。
探照灯投下蓝光，墙壁上贴满了“除”、“切”、“扎”等和手术相关的血红大字。
NPC挥舞着手术刀，台词全靠广播里渗人的配音。
“去了病灶，远离颠倒梦想。”
“全麻，切除，消毒......当日入住，素心一条龙，看病不用愁。”
林宠和邢律师各自躺在一张手术床上，披上了个白被单，好奇地看着NPC来走过场。
十五分钟后，两人顺利地被推进了下一层，病房。
......
顾瑾和时夕来到手术室时，已经是在一楼翻找了半天之后。
这里是夹层装修而来，本该最正规的手术室反而逼仄，天花板不高，显得像黑诊所的小作坊。
“你们怎么这么慢。”主刀医生扶了扶镜片，等候已久 。
“准备签字吧，然后先消毒，我去拿腔镜。”
他离开了手术台，推开门出去。
“签好字按呼叫铃就好，有护士在外面等着。”
顾瑾等他走远，背后思忖片刻评价：“这个人太正常。”
比起下面的那个门诊医生，这个主刀医生处处人模人样。
反而不对劲。
周围有很多柜子，医生的腔镜却专门要到外面去取。
正是关卡给他们熟悉现场的机会。
时夕拿起那张手术通知单，上面有一组熟悉的名字。
前两组比他们来得早，林宠那组签了名，另一组并没有签。
“可以不签名？”顾瑾轻轻掐着桌角，眯眼。
按照刚刚在下一层掌握的信息，这手术肯定有问题，能选择不做就不做。
这里灯光还算亮，两人分头探索。
柜子大部分都是装设，根本打不开。
只有一个上了锁。
“钥匙？”
他们在下层找了很久，一直没找到类似的道具。
反而是带上来不少看似没用的杂物。
时夕：“是密码，手术台脚有个箱子要密码，里面可能是钥匙。”
验证了一会儿，一楼带上来的病历里错字排列的位置，正对应着密码。
里面果然陈放着一把钥匙，打开柜门，带着假发张牙舞爪的红衣护士尖啸冒出来。
顾瑾拦身上前，趁她还没出来，啪一下子就把柜门又关上了。
“是我！”顾郢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有那么些气急。
“你不是去演鬼了吗？”时夕上前，隔着柜门问。
演得挺好，一点看不出人样。
“玩家都是一伙的，变鬼也是帮你们的！”
顾瑾狐疑：“帮我们你尖叫什么？”
“玩个鬼还不让吓人了吗！快点，别逼我黑化成恶鬼钻出来。”顾郢张狂道。
顾瑾将信将疑，把门再打开。
“柜子里挺宽敞的。”他探头进去看了眼，评价道。
还有张椅子，设计得很贴心，一个人绰绰有余。
“我待了半小时了！你们俩在下面磨磨蹭蹭干嘛呢！”顾郢懒洋洋地钻出来，在两人之间来回打量。
“人家两对情侣都没这么拖沓。”
时夕面不改色：“下面有挺多信息的，不知道是彩蛋还是有用的线索，他们可能错过了一些。”
“你们这么说，林宠那组确实可能错过了，连手术单都敢签。”
顾郢摇摇头。
“那么明显的错误选择。”
“你没提醒他们？”时夕讶异。
“我都没被放出来，就在柜子里听他们动静。”
顾郢摊手：“你说糟不糟，他们没把病历带上来，解谜半天就差拿不到钥匙，最后不明所以，只好躺上去手术试试了。”“他们人呢？”顾瑾问道。
“走完开刀的过场，已经推上三楼病房了。”
从闯关效率上来说，第一组确实是最快的。
“但他们要是通关，也是坏结局了。”顾郢推测。
这个密室没有不能通关的说法，但根据不同选择，结局有好几种。
而她这个鬼的赢法只有一种，帮至少一组的人完成好结局，彻底逃离医院。
“华小姐和明宇呢？”顾瑾又问第二组。
“他们倒是没答应手术。”顾郢在凳子上盘起腿。
“我当然是帮他们了，我能替他们骗过小鬼，但设定上这一层的主刀医生是最厉害的。”
有他在，就算不签手术单，也会被扭送到上层，严加看管。
顾瑾点头，所以第二组走了另一条支线——被强制押进了病房。
顾郢的角色是鬼，视角更高，可以提供更多背景信息。
“设定里我是记者，就是被这个主刀医生绑在手术台扎了好多刀，失血而死，被丢弃在更衣柜里，我恨呐。”
得知素心医院的某些传闻后，她这个记者抱着相机就潜入进来了。
可惜独木难支，还是掉进魔沼，但成了红衣女鬼也良心未泯。
“我得到的信息里，这里NPC大多是那种为虎作伥的坏人，也有半死不活的傀儡愿意伸出援手，善恶难辨。”
顾郢一挥红袖，骄傲撑起下巴。
“大多数小鬼我能克制，怎么避开其他的NPC就得靠你们解谜了，喏，线索。”
她递出一台道具相机。
记者的相机里有几段生前录像，记录了这个医院里不同时期的过往。
“我知道了。”反复看了几遍，顾瑾找到问题所在。
科室有一个麻醉医生，属于他的抽屉里有数不清的红包。
小鬼爱财——他也是个伥鬼，但收钱是他为数不多的生前遗留爱好之一。
他们在一楼正好拿走了门诊医生的道具钱夹。
按不同的呼叫铃，能在术前叫来不同的医生或护士咨询。
通过解谜猜出对应麻醉医生的呼叫铃后，问题便有了豁口。
有钱能使鬼推磨。
用钱夹能买通麻醉医生把本来用在手术台上的麻醉药加在主刀医生的术前咖啡里。
他一倒下，接替他的手术医生就看不出记者鬼的破绽了。
“终于该我出来透透气了，憋死了！”
之前毫无游戏体验的顾郢朝着更衣柜挥袖：“你们俩，快躲进去，轮到我和他们斗智斗勇了。”
“躲？”
“走剧情呀，你们躲进去，医生们找不到你，我才能帮你们骗两套衣服。”
顾瑾于是和时夕站在柜子前面面相觑。
谁先进去呢？
这衣柜让顾郢一个人躲着当然宽敞，他们两个进去就不是一回事了。
按理说女士优先，但这种躲法，先进去的人不一定好受。
顾瑾还是先钻了进去，等时夕进来，一起合上柜门。
柜子里有两道横着的窄缝，能隐约看见外面的情况，顺便透透风。
新来的NPC演技略显浮夸，看起来的确不如上一个主刀医生灵光。
装模作样拖着白大褂在手术台周围找了半天，这才转过头和记者交涉。
这轮NPC一走，手术室触动了某些机关，衣柜又上了锁。
风水轮流转，轮到顾郢解谜，他们两个旁观了。
“原先应该是没这把椅子的。”
顾瑾沙着声音，有那么些哀怨地低头说道。
他这会儿发现，这椅子和外面手术台边的一样。
肯定是顾郢在柜子里躲得累了，自己搬进来的。
这就让他们俩遭殃了——本来空间就不多，还有个椅子占位置。
空间紧密，空气就显得有些不流通了。
喘出去的呼吸，打了一圈转，温软地吹打在鬓边碎发上，分不清你我。
时夕无法不回想起刚刚在一楼的遐思，掌心紧贴着背后的铁皮柜，寻得一丝清凉。
顾瑾渐渐也站得不自在了，隐约觉着颈后发痒，隐约起了两三点鸡皮疙瘩。
时夕离他太近了，他姿势怎么能不礼貌克制，最终却被空间所限，困得无所适从。
鼻尖拂过的，是清新的发水香气。
顾瑾心中微动，有些熟悉，之前时夕就最爱用的那款。
时夕眯了眯眼。
“顾瑾，你喷香水了？”
衣柜里渐渐飘出一股特殊的气味——淡雅的木质香。
她出门向来不喷香水，顾郢虽然在柜里也待过，但她更喜欢张扬魅惑的果香或是玫瑰。
顾瑾又把衣领缩了缩，无奈：“出门前，许之年追着我喷的，没躲掉。”
“他以为我是出来过情人节的。”
时夕：“他不知道顾郢的生日吗？”
“生日聚会，那叫聚会吗，那叫联谊会。”许之年当时贱兮兮的模样，顾瑾记忆犹新。
今天一来，几乎都是凑好对的情侣。
的确像是来过情人节的。
他哑了哑口，唇角抿出些忐忑。
“不好闻吗？”
出门前，他其实有机会换一件衣服。
但后来想了想，还是没脱掉。
“没有，很适合你。”
时夕摇头。
就是太清淡了，要不是在更衣柜里，都没机会攒出那么些存在感来。
更衣柜里，木质香水和发水的草本香逐渐杂糅出一种和谐的氛围感。
顾瑾膝盖被椅子硌得有些难受，稍微转过身。
少年热腾腾的体温就这么如浪潮扑打四溢，紧致扎实的胸膛蹭过一旁削立的双肩。
一双温润的瞳仁此刻也迷眼地撞进来，如林间的麋鹿，晶圆剔透。
“那我回去问他，是什么牌子。”顾瑾语气稀松平常，但又隐约藏着那么点征询的意味。
时夕垂着眸，一言不发。
她其实想说，职业选手最好少碰这些分心的事物。
但这过于清冷的话，开口便像是挑破了泡沫般美好的情分。
她贪心也好，温柔也罢，就这么默默地。
默许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