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PL主舞台，比赛刚刚结束。
粉丝互动环节，顾瑾是第二个上场的“幸运”粉丝。
前一个上台的KM粉丝是个女生，战队粉。
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女粉丝——抱着好一叠自制的英雄剪纸画，都是队员们的招牌英雄。
众所周知，KM战队除了缺资金，就是缺女粉，
这会儿，如同久旱逢甘霖，队员们春光满面，翘首以盼地余光瞄着后台。
还有没有，俗话说双喜临门......
钱多多这么想着，脑袋都微微偏出弧度——却只见台下走上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第一个神色僵了僵，拿胳膊悄悄撞了撞自家辅助。
“干什么？”宋书离上台处最远，还没看见端倪，只嫌他动手动脚。
“那谁！”身旁人给他继续使眼色。
宋书顺着看去，不大的眼睛一瞬也竟也讶异地圆润起来。
这不是他们基地嫩得发绿的新人吗！
这是唱的哪出？他怎么上台了？
队友还没想明白，主持人已然热情地把人请上来。
顾瑾特意戴上了口罩，但那双桃花眼放在人群里好认极了。
主持人在后台观赛时，就对刚才的导播镜头印象很深，这位男粉丝场下举着别出心裁的Q版应援牌，应援牌后露出的半张年轻面孔别有风情，眸色黑白分明中透着清澈。
再加上他旁边还是个很有气质的女生——这种组合让人过目难忘。
“这位帅哥一看就是KM战队的忠实粉丝......”
LPL的官方主持安蒂轻轻一个引领手势把人带至场上KM众人身边，落落大方。
顾瑾默默挑了上单身边的位置站好，眉眼凉悠悠看着台下，身旁队友像是陌生人。
他比赛最近看了不少，对于这个环节虽然屡屡跳过，倒也还算熟悉。
一般上台粉丝都会送出赠语，还可以选一位最喜欢的选手要祝福。
要祝福这事顾瑾觉着大家都算是同事，肉麻，可以考虑换成问问题。
他于是带入粉丝角度——粉丝一般也是普通的游戏玩家，会想要问什么？
等真到了队员们面前，他面不红心不跳，眼色一转，指名ad，正正经经地问——这版本ad装备大改，路人局该怎么出装......
主持眼色一整：果然是硬核粉丝。
钱多多嘴角一抽：你小子rank大王，在你手底下死的ad每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来问我这个？
况且顾瑾演技不过关，明显不像是个热忱的战队粉丝。
听语气倒像是科目二的考官，专门追上台抽查他游戏理解。
等好不容易拖到合影留念环节，安蒂在旁边还撮合比心。
跑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顾瑾认命般和“同事”一个个合了个圆滚滚的心，起了点鸡皮疙瘩，下台前从宋书手里接过袋子光速下场。
俱乐部准备好的礼物袋，上去的粉丝每人下来都能拿到一份。
满满当当一大包，挺沉的。
回到台下，时夕看了眼他手心里的俱乐部大礼包，笑了。
传说中的自产自销。
**
这个春天，KM胜利并没能延续太久。
隔天的下一场季后赛，二队也正忙，时夕没再去现场看，KM就凉了。
“希望队伍能再接再厉，争取打进决赛。”
顾瑾那天意外上台时留下的祝语也没能实现。
队员们从场馆走出来，一个个钻上队车，神色失落中也有如释重负。
“结束了......”
他们其实赛季初就不被看好，能打到这轮，已经不易。
一队就这么放了假，二队才刚刚磕磕碰碰压线闯进季后赛。
基地里，二楼和三楼氛围开始转变成泾渭分明的两端。
一队像是高考后提前放假的学生，而二队还在迎接着期末考。
次级联赛LDL的队伍繁多，赛程比LPL更长，季后赛才刚刚定下名额。
两组前六，将会采用交叉冒泡的形式单败淘汰，角逐出最后胜者。
KMF正是B组的第六名。
......
“理论上，要连胜三场，时教练才能上调啊。”
三楼训练室里，领队和教练组都放假了，队员们闲来无事，研究起他们一队怎么才能喜提新教练。
“难，我看第一场他们可能就要跪了。”
中单是个小圆头，裴双，长相有股痞气。
但那只是长相给人的错觉。
其实游戏里他没什么主见，也没脾气。队伍指挥是宋书，让他去哪他就去哪。
前两天输掉的季后赛，中单锅不小，对位被压的挺狠。
好在KM的粉丝大多是羊属性的，温和。
官博下多是鼓励的话，不像某些大队粉丝里戾气冲天。
更让人的安慰是：二队的中路比他菜多了，他首发中单的位置起码年内不可动摇。
钱多多：“我怎么听说二队最近胜率还行？好像训练赛和前几名队伍打得有来有回？”
大雄闻声看过来：“不信谣不传谣。”
他在基地好几年，不说看遍沧海桑田，但深知自家二队的尿性，已经刻进队伍DNA了。
“去看看？”宋书打主意，和队友们换了个眼色。
虽说领队让他们别去打扰二队训练——观个战总行吧？
相互撺掇着，众人下了楼。
眼下玻璃间正准备打训练赛。
众人下楼时，时夕那边还在专注地整理赛时数据，他们不敢打扰。
看见顾瑾守在门外一角，身影半靠着一根承重柱。
锁骨往下，长腿往上，线条匀称，像是基地里新添了座雕塑。
“哟，这不是我的粉丝吗？”钱多多嘻嘻哈哈凑到雕塑身边。
顾瑾避他一步。
前两天台上的尴尬他也没忘得那么快。
“怕什么，你钱哥哥爱吃薯条又不爱吃人......”
钱多多看他那一丝不苟的模样，像极了工作人员，离赛场上的官方裁判也就差个耳机。
他打量片刻，又问：“你怎么不上？”
顾瑾垂眼，淡淡解释。
他毕竟只是在二队挂名训练，没在联赛注册，正赛他上不了。
这几天二队又眼看着要打淘汰赛，他没必要耽误正式阵容的训练时间。
用时夕的话说，他正处于以“观”代“练”的阶段。
“那不真成吉祥物了？”一旁的宋书想起当初招财猫的称号。
新人果然有些奇怪的属性。
顾瑾也没否认，坦荡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不过他有空还帮时夕剪一剪录像，当半个分析员。
二队刚进游戏，开场站位没什么好看的，两边都怂在自家野区。
众人依旧压低声音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对了，你那个号打的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带你？”
钱多多试探道。
他这两天水逆，老遇上队友吵架，一吵就输。
这不，他韩服已经掉到钻二了，正好找个好伙伴双排。
顾瑾新号在往上冲，他在倒霉往下掉，岂不是完美的双向奔赴？
然而。
“昨晚上大师了。”顾瑾答。上了大师，就没法再双排了。
钱多多脑袋上顿时蹦出几个问号来。
这才几天？顾瑾上星期这时候还没拿到号呢，现在已经上大师了？
这还要排除掉顾瑾每天在这玻璃间外“罚站”看训练赛的时间，再加上那天去现场观赛......
满打满算，他这号也就打了四天吧？
“这么快？你胜率多少？”宋书投来目光。
“八十。”
这数字掐了个尾，其实是八十三。
“八十......你搁这抡大锤呢？”
听见这离谱的胜率，钱多多眼色里冒出几分惊恐。
“你偷偷告诉我，时教练是不是有什么秘籍，还是给你特训过？”
他看二队有几个小子最近上分也很快，说不准受了什么指点。
而顾瑾座位离时教练最近。
近水楼台先得月，胜率也当然最高，这么一想就合理起来了。
“秘籍？没有。”顾瑾否认道。
过往他排位胜率其实确实没这么高。
但现在基地里和在家打排位的环境也不一样了，身边不远就是时夕。
起初顾瑾还会有些分心，时夕要是偶尔靠过来，他鼠标都会不自主顿一顿。
但后来，他发现时夕一直都只关注屏幕上的游戏内容。
寻常排位和比赛相比，信息量小得多，对于教练而言阅读对局是很简单的事情。
她旁观哪位队员排位，就静默地在他身后站一会儿，等有了判断，便会对局势给出很明朗的建议。
如果说排位是一张卷子，时夕的行为无异于是监考官递答案——胜率自然会高。
“所以......和教练坐近一点？”钱多多摸摸下巴，总结道。
难道这就是高胜率的秘籍？顾瑾离得近，时教练闲暇之余都会看两眼。
其实每个教练都会在训练室旁观队员排位，并且偶尔给出建议。
而对钱多多而言，比起得到教练重点关注，他还是想平时多摸摸鱼。
再说，他们的主教练自己单排钻三都上不去......
“不对，还有秘密......”钱多多皱眉。
普通队员大多也就是胜率偏高一点，顾瑾这是坐了火箭往上窜。
“硬要说的话。”顾瑾顿了顿，“主要还是你教的秘籍。”
“我？”
“我在上路玩ad，发现挺不错的。”
顾瑾表示钱多多那天主舞台上的“粉丝寄语”对他有了启发。
ad装备改了，增加了灵巧性和容错率。
那他何不来上路试试效果呢？
钱多多心头一抖，默默想起某句名言。
ad上路站，爹妈天上看。
去上路玩ad纯属全民公敌。
那八十胜率背后，折磨了多少纯良上单，他不敢想了。
说不定里面还有许多主播和职业选手惨遭□□，这笔账......
“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教的。”钱多多不想和新人套近乎了，赶紧把自己摘出去。
顾瑾微笑：“有比赛录像留证。”
钱多多愣住了。
是哦。
他当时可是在舞台上亲自“指导”。
哼哧两声，他觉着和新人说话心好累。
还是二队比赛好看。
双排这事也算了，不如隔天去整个电子算命，赛博转运符，给他自己的排位转转运势。
......
KM基地有一张移动长椅，专门用于观赛。
一队众人把它搬来玻璃间外，排排坐在投屏前。
此时此刻，有种自己放假，看表弟表妹写作业的快乐。
钱多多点了杯奶茶外卖，抬头：“我们和二队打训练赛基本没输过。”
他们有条“必胜法则”，打二队好用得很。
“什么？”顾瑾侧目。
“死抓上就对了。”宋书解释。
每次打自家兄弟战队，KM贯彻的就是抓上。
二队打野贪野区，这点他们最清楚。
如果说上路摆了个包子，野区摆了个蛋糕，二队的战术永远是先吃蛋糕，包子随缘。
三路中，KMF只有中野是绑定的，两条边路放养。
多越两回塔，上路一旦玩不了，就算中路小有优势，上半野区也会跟着被压榨资源。
所以很多时候，二队胜负的关键往往在于中野闷头发育的同时，上路是否被撕开了巨大的缺口。
顾瑾唇边抿着一丝难明的弧度：“那为什么不抓下呢？”
宋书摇头：“下路辅助视野其实做的不错，而且他玩硬辅偏多，不好越。”
几人还在纸上谈兵，场上局势瞬息万变。
“我去，打野竟然开局就去上路帮忙了！”
钱多多震惊。
“什么情况？”
“他们怎么变性了？”
对面三级抓上，KMF的打野竟然早一步蹲在了兵线后方的草丛里。
众人坐不住了，刚刚的自信分析此刻啪啪打脸。
往侧边一看，顾瑾倒是不意外的样子。
“你知道他会帮上？”
宋书摸下巴：“但之前那么久，时教练都没纠正过来这种打法......”
说到底，二队就是知道这么打有问题，但改不过来。
或者说，这种死板的打法一动，就像是抽掉了积木塔的地基，二队的打法运营就全塌了。
说是那几个核心队员不适应也好，有故意演的成分也罢，不管换阵容还是换战术，就是效果不好。
但这把却显得特别自然，从头到尾，虽然也有磕碰，战术总体执行下来是顺畅的。
保住下路发育，上路虽然是工具人奥恩，但一直和打野在上半区掌控者主导权，中路游走的妖姬也能辐射全局。
裴双隐约感到一丝威胁——二队中路的小老弟要这么打，他下赛季首发位置可坐不稳了。
“时教练怎么做到的？”
众人想了想，死板的二队怎么忽然就变得陌生了，团队执行力十足。
但时夕也带队有一阵了，最近要说什么新转变，似乎只有顾瑾入队？
“难道不是时教练，是你干的？”宋书狐疑。
什么叫他干的？说得怪难听。
顾瑾指尖点膝盖上，声色低缓：“我只是上了几把训练赛，证明靠上路也能赢。”
“不够，大雄也下去配合过训练赛，你干的事他不是没干过。”
“那就......”
“加上恐吓。”
一队众人傻了。
？？什么玩意儿？
顾瑾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
前段时间，他刚入队那阵，队友和他的隔阂很重。
他和队友游戏内的不和显而易见，入队那两天那是“孤儿路”，打到后面，打野甚至能明目张胆脏他一波兵。
孤立过后是霸凌。
时夕想挑明时，被顾瑾拦了下来。
等勾心斗角地打了三天，某次训练赛后，顾瑾第一个站在了玻璃间门口，堵上了他们回训练室的路。
“这么打，是当不了职业选手的。”
钱多多一咬舌尖，像听天书。
“他们被你感化了？”
顾瑾摇头：“我告诉他们，继续这么打不如退役。”
那把，中野先锋团屡屡有意无意把他卖在队伍前排，边路更是一整把都孤立无援。
“你发火了？”宋书觉着这事谁能忍？
但顾瑾看着斯斯文文的一条小奶狗，不知道发起火来什么样。
“发火做什么？”顾瑾莫名其妙瞥了一眼，“要的就是他们针对我。”
“把训练赛录像剪好，任谁都能看出问题。”
“录像......你找孔老大举报了？”
“举报又做什么？”
顾瑾眯起皎凉的眸：“直说他们要是不改，我就发到社交平台账号上，让他们再也打不了职业。”
标题他都想好了。
【路人初至职业俱乐部试训，竟遭遇队友霸凌毒手】
好歹他之前和时夕发过几期视频的账号也有十万粉丝。
“但，俱乐部自己人不好发小作文吧？之前二队也有新人不满，都被怼回来了。”
钱多多说到一半，突然明白过来。
顾瑾的身份特殊，二队的人以为他是俱乐部买来竞争二队位置的。
其实顾瑾只是个过客，一两个月后他就会租借去其他一线俱乐部。
到时候他既立场鲜明，也不怕得罪谁，管理层更不一定会庇护这些确有问题的队员。
“你......早就计划好了，训练赛里出风头，让队友不满而针对你，露出马脚？”
宋书发现游戏里百般博弈，不如半分现实险恶。
现在的二队队员，当初有多猖狂，眼下就有多听话。
顾瑾负责白脸，说尽了难听话，时夕则是红脸，出面调整队伍状态。
“特殊情况，特殊手段。”
众人：惹不起，惹不起。
......
一星期后。
KM基地上下彻底放了假。
调整过后的二队一路跌跌撞撞，勉强打进了四强，1-3倒在了一只拥有两位前LPL选手的强势战队手中。
时夕完成了对赌协议，确定了下赛季会上调一队出任主教练，而面目一新的二队则会重新外聘一位教练。
至于顾瑾——这是他在基地待的最后一个星期了。
俱乐部已经替他联系找好了下家，租借合同已经签好。
这晚，孔喆拿来一份策划表。
“后天团建，欢乐谷、温泉、野营，你们想去哪一个？”
团建阵容包括了一队队员、工作人员，已经即将加入的时夕，和要离队的顾瑾。
宋书挠头：“四月份，野营？”
是嫌基地里的露水不够潮，还是蚊虫火力不够猛？
孔喆一扶眼镜：“有意见？”
本来就是晚春适合野营，年轻人懂什么。
“又欢乐谷？都去过两次了，过山车的两个工作人员小姐姐微信我都有......”
裴双低声道，先排除一个错误选项。
大雄：“温泉，一堆男人有什么好泡的？”
再说，人家泡温泉讲究一个欣赏身材，浴袍一披，若隐若现的人鱼线，结实的胸肌，前凸后翘的曲线......
这样的身材对于电竞选手而言就是梦里也没有。
最终，野营取得了四票，险胜。
“我就是投着试试的，没真想去！”钱多多后悔了，心想早知道泡个温泉完事。
野营地点在省外，得坐好几个小时的车。
裴双低头：“我是微信投骰子选出来的......”
选出的结果没有后悔药改，团建当天，人手一支驱蚊水，长袖长裤。
露营谷LOGO矗立在三岔路口前，傍晚迎来了KM的队车。
晚餐是BBQ，平坦空旷的大草坪上，男生们个个是胃口无边的年纪，大快朵颐。
时夕不爱吃大肉，胃口本身也小，很快就饱了。
吃到一半，顾瑾也离了桌。
他在露营谷的一处高地望到了她。
公共吧台边，草地包围着的一块木质地板上，时夕半倚着围栏，往下眺望着。
时夕没注意到他，顾瑾顺着盘旋的石阶一点点向上，站到她身旁：“跑这么远？”
她抽回已经遥远的目光。
“烧烤的味道太熏人，这里空气清澈些，视野也好。”
顾瑾直白地看着她，半晌，点点头。
“是熏人。”
前一段时间，时夕为了二队的比赛几乎天天熬夜。
皮肤本就薄，侧脸又骨感清瘦了些，更显得没血色。
玉白一片，浑身上下透着股仙气，顾瑾偶尔都有种错觉，怕她真羽化了。
营地里的火气一熏，两腮绯红，倒是多了几分生色动人。
这会儿，她裸着船袜，白皙的脚踝连着曲线分明的小腿在远处的火光下剔透如宝石。
脚尖顺着吧台的爵士鼓点，悠哉在地面上轻点明快的节奏。
顾瑾似乎第一次见她这般彻底放松下来。
他隔了个位置在木质地面坐下，顺着她目光看去。
天色阴凉着，能看见下面浓烈明亮的篝火，远处城市摩天楼宇深邃幽暗的灯。
的确是个好地方，比下面少了太多热闹，多了难得的静谧。
“你怎么不跟他们一块儿？”
时夕略微偏转过身，疑惑。
“有点晕车，胃口小，吃不了太多。”
她眉尖皱起：“那你比赛该怎么办，大部分比赛都要坐车去场馆。”
“公路没事，荒郊的路太颠。”
“那还好......”
一时无话。
粉丝互动环节，顾瑾是第二个上场的“幸运”粉丝。
前一个上台的KM粉丝是个女生，战队粉。
还是个心灵手巧的女粉丝——抱着好一叠自制的英雄剪纸画，都是队员们的招牌英雄。
众所周知，KM战队除了缺资金，就是缺女粉，
这会儿，如同久旱逢甘霖，队员们春光满面，翘首以盼地余光瞄着后台。
还有没有，俗话说双喜临门......
钱多多这么想着，脑袋都微微偏出弧度——却只见台下走上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第一个神色僵了僵，拿胳膊悄悄撞了撞自家辅助。
“干什么？”宋书离上台处最远，还没看见端倪，只嫌他动手动脚。
“那谁！”身旁人给他继续使眼色。
宋书顺着看去，不大的眼睛一瞬也竟也讶异地圆润起来。
这不是他们基地嫩得发绿的新人吗！
这是唱的哪出？他怎么上台了？
队友还没想明白，主持人已然热情地把人请上来。
顾瑾特意戴上了口罩，但那双桃花眼放在人群里好认极了。
主持人在后台观赛时，就对刚才的导播镜头印象很深，这位男粉丝场下举着别出心裁的Q版应援牌，应援牌后露出的半张年轻面孔别有风情，眸色黑白分明中透着清澈。
再加上他旁边还是个很有气质的女生——这种组合让人过目难忘。
“这位帅哥一看就是KM战队的忠实粉丝......”
LPL的官方主持安蒂轻轻一个引领手势把人带至场上KM众人身边，落落大方。
顾瑾默默挑了上单身边的位置站好，眉眼凉悠悠看着台下，身旁队友像是陌生人。
他比赛最近看了不少，对于这个环节虽然屡屡跳过，倒也还算熟悉。
一般上台粉丝都会送出赠语，还可以选一位最喜欢的选手要祝福。
要祝福这事顾瑾觉着大家都算是同事，肉麻，可以考虑换成问问题。
他于是带入粉丝角度——粉丝一般也是普通的游戏玩家，会想要问什么？
等真到了队员们面前，他面不红心不跳，眼色一转，指名ad，正正经经地问——这版本ad装备大改，路人局该怎么出装......
主持眼色一整：果然是硬核粉丝。
钱多多嘴角一抽：你小子rank大王，在你手底下死的ad每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来问我这个？
况且顾瑾演技不过关，明显不像是个热忱的战队粉丝。
听语气倒像是科目二的考官，专门追上台抽查他游戏理解。
等好不容易拖到合影留念环节，安蒂在旁边还撮合比心。
跑得了初一逃不过十五，顾瑾认命般和“同事”一个个合了个圆滚滚的心，起了点鸡皮疙瘩，下台前从宋书手里接过袋子光速下场。
俱乐部准备好的礼物袋，上去的粉丝每人下来都能拿到一份。
满满当当一大包，挺沉的。
回到台下，时夕看了眼他手心里的俱乐部大礼包，笑了。
传说中的自产自销。
**
这个春天，KM胜利并没能延续太久。
隔天的下一场季后赛，二队也正忙，时夕没再去现场看，KM就凉了。
“希望队伍能再接再厉，争取打进决赛。”
顾瑾那天意外上台时留下的祝语也没能实现。
队员们从场馆走出来，一个个钻上队车，神色失落中也有如释重负。
“结束了......”
他们其实赛季初就不被看好，能打到这轮，已经不易。
一队就这么放了假，二队才刚刚磕磕碰碰压线闯进季后赛。
基地里，二楼和三楼氛围开始转变成泾渭分明的两端。
一队像是高考后提前放假的学生，而二队还在迎接着期末考。
次级联赛LDL的队伍繁多，赛程比LPL更长，季后赛才刚刚定下名额。
两组前六，将会采用交叉冒泡的形式单败淘汰，角逐出最后胜者。
KMF正是B组的第六名。
......
“理论上，要连胜三场，时教练才能上调啊。”
三楼训练室里，领队和教练组都放假了，队员们闲来无事，研究起他们一队怎么才能喜提新教练。
“难，我看第一场他们可能就要跪了。”
中单是个小圆头，裴双，长相有股痞气。
但那只是长相给人的错觉。
其实游戏里他没什么主见，也没脾气。队伍指挥是宋书，让他去哪他就去哪。
前两天输掉的季后赛，中单锅不小，对位被压的挺狠。
好在KM的粉丝大多是羊属性的，温和。
官博下多是鼓励的话，不像某些大队粉丝里戾气冲天。
更让人的安慰是：二队的中路比他菜多了，他首发中单的位置起码年内不可动摇。
钱多多：“我怎么听说二队最近胜率还行？好像训练赛和前几名队伍打得有来有回？”
大雄闻声看过来：“不信谣不传谣。”
他在基地好几年，不说看遍沧海桑田，但深知自家二队的尿性，已经刻进队伍DNA了。
“去看看？”宋书打主意，和队友们换了个眼色。
虽说领队让他们别去打扰二队训练——观个战总行吧？
相互撺掇着，众人下了楼。
眼下玻璃间正准备打训练赛。
众人下楼时，时夕那边还在专注地整理赛时数据，他们不敢打扰。
看见顾瑾守在门外一角，身影半靠着一根承重柱。
锁骨往下，长腿往上，线条匀称，像是基地里新添了座雕塑。
“哟，这不是我的粉丝吗？”钱多多嘻嘻哈哈凑到雕塑身边。
顾瑾避他一步。
前两天台上的尴尬他也没忘得那么快。
“怕什么，你钱哥哥爱吃薯条又不爱吃人......”
钱多多看他那一丝不苟的模样，像极了工作人员，离赛场上的官方裁判也就差个耳机。
他打量片刻，又问：“你怎么不上？”
顾瑾垂眼，淡淡解释。
他毕竟只是在二队挂名训练，没在联赛注册，正赛他上不了。
这几天二队又眼看着要打淘汰赛，他没必要耽误正式阵容的训练时间。
用时夕的话说，他正处于以“观”代“练”的阶段。
“那不真成吉祥物了？”一旁的宋书想起当初招财猫的称号。
新人果然有些奇怪的属性。
顾瑾也没否认，坦荡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不过他有空还帮时夕剪一剪录像，当半个分析员。
二队刚进游戏，开场站位没什么好看的，两边都怂在自家野区。
众人依旧压低声音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对了，你那个号打的怎么样了？要不要我带你？”
钱多多试探道。
他这两天水逆，老遇上队友吵架，一吵就输。
这不，他韩服已经掉到钻二了，正好找个好伙伴双排。
顾瑾新号在往上冲，他在倒霉往下掉，岂不是完美的双向奔赴？
然而。
“昨晚上大师了。”顾瑾答。上了大师，就没法再双排了。
钱多多脑袋上顿时蹦出几个问号来。
这才几天？顾瑾上星期这时候还没拿到号呢，现在已经上大师了？
这还要排除掉顾瑾每天在这玻璃间外“罚站”看训练赛的时间，再加上那天去现场观赛......
满打满算，他这号也就打了四天吧？
“这么快？你胜率多少？”宋书投来目光。
“八十。”
这数字掐了个尾，其实是八十三。
“八十......你搁这抡大锤呢？”
听见这离谱的胜率，钱多多眼色里冒出几分惊恐。
“你偷偷告诉我，时教练是不是有什么秘籍，还是给你特训过？”
他看二队有几个小子最近上分也很快，说不准受了什么指点。
而顾瑾座位离时教练最近。
近水楼台先得月，胜率也当然最高，这么一想就合理起来了。
“秘籍？没有。”顾瑾否认道。
过往他排位胜率其实确实没这么高。
但现在基地里和在家打排位的环境也不一样了，身边不远就是时夕。
起初顾瑾还会有些分心，时夕要是偶尔靠过来，他鼠标都会不自主顿一顿。
但后来，他发现时夕一直都只关注屏幕上的游戏内容。
寻常排位和比赛相比，信息量小得多，对于教练而言阅读对局是很简单的事情。
她旁观哪位队员排位，就静默地在他身后站一会儿，等有了判断，便会对局势给出很明朗的建议。
如果说排位是一张卷子，时夕的行为无异于是监考官递答案——胜率自然会高。
“所以......和教练坐近一点？”钱多多摸摸下巴，总结道。
难道这就是高胜率的秘籍？顾瑾离得近，时教练闲暇之余都会看两眼。
其实每个教练都会在训练室旁观队员排位，并且偶尔给出建议。
而对钱多多而言，比起得到教练重点关注，他还是想平时多摸摸鱼。
再说，他们的主教练自己单排钻三都上不去......
“不对，还有秘密......”钱多多皱眉。
普通队员大多也就是胜率偏高一点，顾瑾这是坐了火箭往上窜。
“硬要说的话。”顾瑾顿了顿，“主要还是你教的秘籍。”
“我？”
“我在上路玩ad，发现挺不错的。”
顾瑾表示钱多多那天主舞台上的“粉丝寄语”对他有了启发。
ad装备改了，增加了灵巧性和容错率。
那他何不来上路试试效果呢？
钱多多心头一抖，默默想起某句名言。
ad上路站，爹妈天上看。
去上路玩ad纯属全民公敌。
那八十胜率背后，折磨了多少纯良上单，他不敢想了。
说不定里面还有许多主播和职业选手惨遭□□，这笔账......
“千万别告诉别人是我教的。”钱多多不想和新人套近乎了，赶紧把自己摘出去。
顾瑾微笑：“有比赛录像留证。”
钱多多愣住了。
是哦。
他当时可是在舞台上亲自“指导”。
哼哧两声，他觉着和新人说话心好累。
还是二队比赛好看。
双排这事也算了，不如隔天去整个电子算命，赛博转运符，给他自己的排位转转运势。
......
KM基地有一张移动长椅，专门用于观赛。
一队众人把它搬来玻璃间外，排排坐在投屏前。
此时此刻，有种自己放假，看表弟表妹写作业的快乐。
钱多多点了杯奶茶外卖，抬头：“我们和二队打训练赛基本没输过。”
他们有条“必胜法则”，打二队好用得很。
“什么？”顾瑾侧目。
“死抓上就对了。”宋书解释。
每次打自家兄弟战队，KM贯彻的就是抓上。
二队打野贪野区，这点他们最清楚。
如果说上路摆了个包子，野区摆了个蛋糕，二队的战术永远是先吃蛋糕，包子随缘。
三路中，KMF只有中野是绑定的，两条边路放养。
多越两回塔，上路一旦玩不了，就算中路小有优势，上半野区也会跟着被压榨资源。
所以很多时候，二队胜负的关键往往在于中野闷头发育的同时，上路是否被撕开了巨大的缺口。
顾瑾唇边抿着一丝难明的弧度：“那为什么不抓下呢？”
宋书摇头：“下路辅助视野其实做的不错，而且他玩硬辅偏多，不好越。”
几人还在纸上谈兵，场上局势瞬息万变。
“我去，打野竟然开局就去上路帮忙了！”
钱多多震惊。
“什么情况？”
“他们怎么变性了？”
对面三级抓上，KMF的打野竟然早一步蹲在了兵线后方的草丛里。
众人坐不住了，刚刚的自信分析此刻啪啪打脸。
往侧边一看，顾瑾倒是不意外的样子。
“你知道他会帮上？”
宋书摸下巴：“但之前那么久，时教练都没纠正过来这种打法......”
说到底，二队就是知道这么打有问题，但改不过来。
或者说，这种死板的打法一动，就像是抽掉了积木塔的地基，二队的打法运营就全塌了。
说是那几个核心队员不适应也好，有故意演的成分也罢，不管换阵容还是换战术，就是效果不好。
但这把却显得特别自然，从头到尾，虽然也有磕碰，战术总体执行下来是顺畅的。
保住下路发育，上路虽然是工具人奥恩，但一直和打野在上半区掌控者主导权，中路游走的妖姬也能辐射全局。
裴双隐约感到一丝威胁——二队中路的小老弟要这么打，他下赛季首发位置可坐不稳了。
“时教练怎么做到的？”
众人想了想，死板的二队怎么忽然就变得陌生了，团队执行力十足。
但时夕也带队有一阵了，最近要说什么新转变，似乎只有顾瑾入队？
“难道不是时教练，是你干的？”宋书狐疑。
什么叫他干的？说得怪难听。
顾瑾指尖点膝盖上，声色低缓：“我只是上了几把训练赛，证明靠上路也能赢。”
“不够，大雄也下去配合过训练赛，你干的事他不是没干过。”
“那就......”
“加上恐吓。”
一队众人傻了。
？？什么玩意儿？
顾瑾垂眸，沉默了好一会儿。
前段时间，他刚入队那阵，队友和他的隔阂很重。
他和队友游戏内的不和显而易见，入队那两天那是“孤儿路”，打到后面，打野甚至能明目张胆脏他一波兵。
孤立过后是霸凌。
时夕想挑明时，被顾瑾拦了下来。
等勾心斗角地打了三天，某次训练赛后，顾瑾第一个站在了玻璃间门口，堵上了他们回训练室的路。
“这么打，是当不了职业选手的。”
钱多多一咬舌尖，像听天书。
“他们被你感化了？”
顾瑾摇头：“我告诉他们，继续这么打不如退役。”
那把，中野先锋团屡屡有意无意把他卖在队伍前排，边路更是一整把都孤立无援。
“你发火了？”宋书觉着这事谁能忍？
但顾瑾看着斯斯文文的一条小奶狗，不知道发起火来什么样。
“发火做什么？”顾瑾莫名其妙瞥了一眼，“要的就是他们针对我。”
“把训练赛录像剪好，任谁都能看出问题。”
“录像......你找孔老大举报了？”
“举报又做什么？”
顾瑾眯起皎凉的眸：“直说他们要是不改，我就发到社交平台账号上，让他们再也打不了职业。”
标题他都想好了。
【路人初至职业俱乐部试训，竟遭遇队友霸凌毒手】
好歹他之前和时夕发过几期视频的账号也有十万粉丝。
“但，俱乐部自己人不好发小作文吧？之前二队也有新人不满，都被怼回来了。”
钱多多说到一半，突然明白过来。
顾瑾的身份特殊，二队的人以为他是俱乐部买来竞争二队位置的。
其实顾瑾只是个过客，一两个月后他就会租借去其他一线俱乐部。
到时候他既立场鲜明，也不怕得罪谁，管理层更不一定会庇护这些确有问题的队员。
“你......早就计划好了，训练赛里出风头，让队友不满而针对你，露出马脚？”
宋书发现游戏里百般博弈，不如半分现实险恶。
现在的二队队员，当初有多猖狂，眼下就有多听话。
顾瑾负责白脸，说尽了难听话，时夕则是红脸，出面调整队伍状态。
“特殊情况，特殊手段。”
众人：惹不起，惹不起。
......
一星期后。
KM基地上下彻底放了假。
调整过后的二队一路跌跌撞撞，勉强打进了四强，1-3倒在了一只拥有两位前LPL选手的强势战队手中。
时夕完成了对赌协议，确定了下赛季会上调一队出任主教练，而面目一新的二队则会重新外聘一位教练。
至于顾瑾——这是他在基地待的最后一个星期了。
俱乐部已经替他联系找好了下家，租借合同已经签好。
这晚，孔喆拿来一份策划表。
“后天团建，欢乐谷、温泉、野营，你们想去哪一个？”
团建阵容包括了一队队员、工作人员，已经即将加入的时夕，和要离队的顾瑾。
宋书挠头：“四月份，野营？”
是嫌基地里的露水不够潮，还是蚊虫火力不够猛？
孔喆一扶眼镜：“有意见？”
本来就是晚春适合野营，年轻人懂什么。
“又欢乐谷？都去过两次了，过山车的两个工作人员小姐姐微信我都有......”
裴双低声道，先排除一个错误选项。
大雄：“温泉，一堆男人有什么好泡的？”
再说，人家泡温泉讲究一个欣赏身材，浴袍一披，若隐若现的人鱼线，结实的胸肌，前凸后翘的曲线......
这样的身材对于电竞选手而言就是梦里也没有。
最终，野营取得了四票，险胜。
“我就是投着试试的，没真想去！”钱多多后悔了，心想早知道泡个温泉完事。
野营地点在省外，得坐好几个小时的车。
裴双低头：“我是微信投骰子选出来的......”
选出的结果没有后悔药改，团建当天，人手一支驱蚊水，长袖长裤。
露营谷LOGO矗立在三岔路口前，傍晚迎来了KM的队车。
晚餐是BBQ，平坦空旷的大草坪上，男生们个个是胃口无边的年纪，大快朵颐。
时夕不爱吃大肉，胃口本身也小，很快就饱了。
吃到一半，顾瑾也离了桌。
他在露营谷的一处高地望到了她。
公共吧台边，草地包围着的一块木质地板上，时夕半倚着围栏，往下眺望着。
时夕没注意到他，顾瑾顺着盘旋的石阶一点点向上，站到她身旁：“跑这么远？”
她抽回已经遥远的目光。
“烧烤的味道太熏人，这里空气清澈些，视野也好。”
顾瑾直白地看着她，半晌，点点头。
“是熏人。”
前一段时间，时夕为了二队的比赛几乎天天熬夜。
皮肤本就薄，侧脸又骨感清瘦了些，更显得没血色。
玉白一片，浑身上下透着股仙气，顾瑾偶尔都有种错觉，怕她真羽化了。
营地里的火气一熏，两腮绯红，倒是多了几分生色动人。
这会儿，她裸着船袜，白皙的脚踝连着曲线分明的小腿在远处的火光下剔透如宝石。
脚尖顺着吧台的爵士鼓点，悠哉在地面上轻点明快的节奏。
顾瑾似乎第一次见她这般彻底放松下来。
他隔了个位置在木质地面坐下，顺着她目光看去。
天色阴凉着，能看见下面浓烈明亮的篝火，远处城市摩天楼宇深邃幽暗的灯。
的确是个好地方，比下面少了太多热闹，多了难得的静谧。
“你怎么不跟他们一块儿？”
时夕略微偏转过身，疑惑。
“有点晕车，胃口小，吃不了太多。”
她眉尖皱起：“那你比赛该怎么办，大部分比赛都要坐车去场馆。”
“公路没事，荒郊的路太颠。”
“那还好......”
一时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