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打算一刀两断?”

    “没连过,断不了。”

    “虞设计师,没必要这么绝情吧?”徐嘉音调笑道,“再说,你真不想震惊他们一把?当年的小蘑菇长成亭亭一枝花啦。好一朵美丽的……”

    “打住,徐律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是吧,当年的那句话你我是都知道的。我这人,阳光型抑郁,外向型社恐,我不可能再见他。而且,宝贝,我放下了,你真想让我触人生情啊?”虞羡也轻笑着答。

    “羡羡,你没必要这样。我知道,不管谁来了,姓苏的那次就是不像个人,你好不容易释怀了,我当然希望你好,但是啊,羡羡,你真的放下了吗?”

    那边沉默片刻,声音仿佛一同往常:“知道了,徐律师,我会再考虑考虑的,挂了啊。”

    “好,那就……下周同学聚会见~”

    “真是的,总是自己决定,什么啊。”

    徐嘉音挂了电话,转而点开了微聊,犹豫了片刻,飞快地敲出几行字。

    尚音律所.徐嘉音:劝过了,她很犹豫。

    尚音律所.徐嘉音:这么多年了,你也放下吧。你们俩或许就是有缘无分吧。

    真的,放下了吗?

    那自然是没有的。

    虞羡苦笑一声,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望向霓虹绚烂。沪市总是这样,不管什么时候,总是人声鼎沸,光怪陆离的模样,纵使她在这地方待了近十年,她依然不习惯。

    南城就不是这样。

    南城带着江南的温柔,带着历史的沉淀,带着南城人特有的随和与骄矜,还带着一条波光粼粼的河与明净的天。

    带着她一整个少年时代的终极浪漫。

    她爱南城,也同样深爱南城的少年。

    虞羡今年二十六岁,高奢品牌的创始人与总设计师,然而,在她年少时,家,贫。

    虞羡六岁时,父母离异。她归母亲虞蔓菁女士。虞蔓菁女士其人,很复杂。即使虞羡成年了,她依然觉得虞蔓菁不是个合格的母亲,然而在某方面的物质——比如学习——她真的可以说尽力了。这也是为什么虞羡在七岁后便一直在学费高昂的私立学校上学的缘由。

    这学校不是什么贵族学校,学生也不是豪门之子,不过是小康之家,但却自视甚高。

    在这里,虞羡经历了为时三年的校园霸凌。

    不是放学校后约架,不是卫生间里的辱骂,不是门上的水桶也不是桌兜里的虫子。不过是冷暴力,阴阳怪气,冷嘲热讽,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或许这对别的孩子来说,只是对父母的哭诉以及母亲的几句安慰。可是,对虞羡来说,却是致命的——她但凡在亲情,友情,甚至是爱情中获得一丝一毫正向的情感也不至于。

    所以,其实她也挺失败的吧。

    虞羡犹记得,那天,她颇委屈地和虞蔓菁女士哭诉,却听到:

    “你怎么跟舞蹈队的玩一起去了?”

    “我花这么多钱送你去这学校是让你交朋友的?”

    “她们为啥只欺负你?在自己身上找问题!”

    “自己犯贱还怪别人。”

    她从繁华的市中心一直骂到了偏僻的家。

    虞蔓菁在前面骂,虞羡在后面哭。

    自那天起,妈妈就成了虞蔓菁女士。

    世人赋予了母亲殴打孩子的权力,美其名曰家庭教育。

    头顶的血渍,背后的淤青,脖子的红痕,手肘的血痂……无一不在质问着“这真的只是家庭教育吗?”

    兴许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又或许是看的书多,虞羡早熟。她也曾对自己深刻的自我剖析。

    人,有自己的人生,没错。

    别人的看法也不一定重要。

    但是如果人是船的话,在汪洋里行驶,那也得有个依靠的地方吧。需要有个小岛更新一下设备,修理一下船舵,或者检查一下设施

    虞羡没有,所以一个小浪就能把她拍翻。

    小学五年级,祖父去世。

    六年级,父亲虞宗翰去世。

    在殡仪馆里,她哭得最凶。

    直到看见殡仪馆上方的小电视里循环播放的照片。虞宗翰笑得很温和,身前是哥哥虞穆,倚着石桌。

    可石桌上还站着一个粉衣服的小姑娘。

    原来是把她截掉了啊。

    荒唐!

    可笑!

    虞羡啊虞羡,你还是不懂自作多情。

    小学就这么结束了,小升初全面摇号,虞羡是个典型非酋,又入了一家新开的学校,据悉是南城一中的新校区,江湖人称“南城新中”。

    新中位置偏僻,第一届只有十个班,都是平行班。故而即使虞羡挂了个一班的名头,也没有什么太大差距。

    所幸像虞羡这样的黑人还不少,它们一班也称得上藏龙卧虎。

    年一大佬金思可,万年老二徐嘉音,温柔纤细孔艾书,攻气班长钟扬帆,两米零六阮小宝,憨厚瘦小欧阳第,风流俊俏季铖以及山顶洞人苏钰衡。

    尽管虞羡总是每段单薄的友情中所谓的“第三个人”,尽管她从来没有双向奔赴但是在小学的作衬下,她心态良好地接受了。

    这里就要提一下“山顶洞人”了。

    苏钰衡,京市人,标准的清贵公子哥。因为七上历史第一课山顶洞人,所以有此外号。

    身高是初一一八二,眉骨高挺,鼻骨细直,睫毛卷翘,眉毛锐利,眼睛漆黑如点墨,上半张脸是少年锋芒,下半张脸又内敛精致,整张脸恰到好处的俊俊俏。但是他要论长相不如季铖的天生浪荡勾魂摄魄,唯独气质独一无二。

    苏钰衡写得一手好行楷,说得一口好英音,玩得一把好游戏,打得一手好篮球,写得一手好散文,画的一手好国画。热衷于生物,金融,动漫。典型的宅男,对女生奉行“闭关锁国”政策。又为她更添一份淡漠与神秘。

    他最开始是没有被虞羡看在眼里的。

    尽管虞羡真的很喜欢他的手和声音。

    虞羡小学遇到的第三个班主任评价她:“骄傲的孩子。嗯,这个,或许吧。虞羡自认为是骄傲与自卑,温柔与暴躁并存。

    苏钰衡第一次闻名是军训时老夏念了她的日记。

    具体记不清了。

    只记得用了两组对比,似乎很新颖。

    当时虞羡暗想,小学生作文罢了。

    直到初二的一节作文课,他念了一篇关于苏轼的作文。文笔是一如既往的散漫与随性,洋洋洒洒八千字,勾勒出了一个苏东坡,也是虞羡心里的苏东坡。

    苏轼是虞羡最喜欢的古人。

    写苏轼的人也成了她最喜欢的人。

    于是,少年在她心里扎根,从此,再难拔出。

    苏钰衡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虞羡思考过这个问题,不像是白月光,更不是所谓朱砂痣,或许只是心之所向。

    虞羡这人别的没有,就一点,自知之明。她清楚自己的优势,可爱。而且是很有特点的甜妹。

    她没想过告白,害怕连朋友也做不了但是,她想跟他熟一点。

    她是语文课代表,收他那组的语文作业,每次总是走到他身后戛然而止,只敢看着他毛茸茸的发旋。

    初中时,虞羡是个妥妥的小胖妞。身高比现在低两厘米,体重却比现在重二十多斤。但因为个人风格加上身材藏肉,看着倒也还好。然而跟那个清隽的少年一比,她不自觉就自卑了。

    尤其是,他真的很受欢迎 。

    学生时代的女孩子似乎总对这种高岭之花一类的人物抱有幻想,孔艾书温柔纤细,与他同是学生会的,CP很是受欢迎。甚至连一心向学的金思可,都由衷地赞美过:“苏是真帅啊。”

    初二结束的那个暑假,虞羡终于没有浪费,减了肥,学了习。

    等到九月一日,确实让众人眼前一亮。

    初三的虞羡本该是春风得意的,她改变了自己,成绩也上升了,终于考过了金思可,成为了年级第一。

    然而这个时候,来了一个转学生。

    宁苏含 。

    从京市来,比虞羡个子矮,比虞羡眼睛大,比虞羡还要可爱。据说和苏钰衡是青梅竹马,而且一来就成了他的同桌。

    说她绿茶,装,确实是昧心。

    可嫉妒确实蒙蔽了虞羡。

    她在日记里写:“现在就是随时准备释怀。”

    可她释怀不了,现在也释怀不了。

    她写:

    “悲剧与爱情是文学不朽主题,

    悲剧是永恒的催化剂,

    爱情是浪漫主义的土壤里最娇艳的玫瑰。”

    她发现自己不像自己了,于是她不想喜欢他了。

    她理解一份真情自然会带来不好的情绪,可她接受不了自己深陷泥潭难以自拔,他照样潇潇洒洒快活逍遥。

    就当她自私好了。

    “不想喜欢他了,

    可我做不到,

    或许还会继续下去吧。

    only  perhaps”

    中考超常发挥686,J省那年中考榜眼。

    虞蔓菁女士大发慈悲,允许她去参加了同学聚会。

    她喝不了酒,三度的RIO轻抿了一口,就晕的不像话。被徐嘉音——因为某些原因,她和孔艾书疏远了——扶着去了卫生间。

    脑袋清醒了一点后,准备出去,从卫生间外面很长的回廊里传来熟悉的声音:“苏哥哥,你知道虞羡喜欢你吧?”

    是阮小宝。

    他仗着身高腿长,上次抢过了虞羡的日记本。

    虞羡顿住了脚步。

    “嗯,有感觉吧。”

    “你呢?”

    “……就那样呗……谁会喜欢她啊?真心话大冒险也不至于……”是他。

    “我们走吧。”

    “你问的那是什么话,我们苏哥喜欢我妹妹。”陌生的声音,大概是来找宁苏含的宁兄。

    少年微哑的声音淹没在舒缓的歌声里,却带着利刃,对她判了刑。

    虞羡垂着头,徐嘉音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好犹疑者把她扶进包厢。

    虞羡第一次肆无忌惮地看着他。

    怪不得呢。

    怪不得她与他对视那么多次他无动于衷。

    怪不得那么多个女同桌唯独和宁苏含关系那么好。

    怪不得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的人却容忍了无数次宁苏含。

    原来都只是因为喜欢。

    不喜欢她而喜欢她。

    今天的少年着一件黑T,笑容灿烂,眉眼冷峻。

    特别特别好看。

    这么好看的人怎么说出那么难听的话?

    虞羡想不明白。

    聚会的两天后母亲虞蔓菁女士因为“红眼”航班而去世。

    三份保险,两份受益人是虞穆,一份是虞羡。

    她分到了四百万。

    葬礼远没有虞宗翰那么热闹,虞蔓菁生前没几个朋友,故而葬礼颇显冷清。

    经过一番双方BATTLE,虞羡跟着舅舅虞彦。

    虞彦曾经对她很好,可能是因为妹妹的去世,他显得很僵硬,似乎要远离南城这个伤心地。他带着虞羡移居申城,还申请了外派。只给虞羡留了一张卡,除了保险金四百万之外,就是每月都有的一千元生活费。

    她就此与初中的一切断了联系,直到她在清大建筑系才与京大法学系的徐嘉音再续前缘。

    从小到大的一切负面情绪终于爆发。

    原生家庭,父母离异,控制欲极强的母亲,校园霸凌,被最喜欢的人嘲讽……终于压的虞羡喘不过气。

    她开始自残。

    她从不划手腕这种显眼的地方,可肩膀,背部,腰侧,大腿却全是刀痕。

    十五岁的虞羡,重度抑郁,父母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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