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起来,宋舒窈果然发起了高热。

    窗外雪簌簌的落下,窗内寂静无声,只有碳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少女躺在床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低垂着,在眼底投下了一片阴影。她就这样的安静的睡着,仿佛了无声息。

    宋舒窈醒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窗外的雪已经停了,少年抱着刚摘的梅花推开门,便听到隔房内发出的微弱声音。他将手中的梅花放在窗边,随后隔着房门问道,“姑娘醒了吗?身子好些了吗?”

    宋舒窈被着突然的男声吓了一跳,顿时清醒了许多,再开口时,连声音都不自觉的大了几分。

    “你是谁,丹青呢?”

    “姑娘忘了吗?奴才是国辅大人送给您的侍卫。”

    宋舒窈望着头顶的帐子,眼神有些涣散。不一会儿,思绪回笼,她渐渐想起那日的事情了。

    原来是他啊,那天跪在大雪里的少年。

    她开口回道,“我知道了,你且先出去吧,让丹青进来伺候我吧。”

    丹青进屋后从床上扶宋舒窈起来,看着她消瘦的模样,声音有些哽咽,“姑娘,你可算醒了,前两日你高热一直不退,我可担心死了。”

    丹青自小便跟在宋舒窈身边伺候她,在这座喝人血,视人命如草芥的魔窟里,只有她的姑娘拿他们这群伺候人的奴才们当人看。

    在这座冰冷的国府内,只有她的姑娘性情温和,正直善良。这个世道之下,阶级是无法跨越的鸿沟,被卖进府内的奴才不算人。只有在这位姑娘面前,他们不必自称奴才,能拥有自己的姓名。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能有作为人的尊严,已是天大的幸事了。

    伺候宋舒窈梳洗后,丹青扶着她去了正房。少年已经早早的跪在房内等候着她了。

    “你先起来吧,不必跪着了。”

    “多谢姑娘。”

    宋舒窈坐在座位上,望着站在屋内的人。少年身形单薄,垂着头,唯有脊背笔直。她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垂下眼,轻声回道,“奴才没有名字。”

    她听后,垂下眼眸,手指磨砂着腕上的翡翠镯子,似在思索着什么。

    半晌后,她启唇,轻声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往后你就叫君琢,可好?”

    少年听见高台上的姑娘轻声念出这句诗,怔愣了一瞬。他并不是天生的奴才,他曾是大户人家的伴读,因是罪臣家仆,才被买进府来。他也曾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写得一手好字,因此他懂这句诗的含义。

    这句诗出自《诗经.淇奥》,意思是“看那淇水弯弯岸,碧绿竹林片片连。高雅先生是君子,学问切磋更精湛,品德琢磨更良善。”乃是称赞君子的话,用在他这样一个奴才身上其实并不合规矩,但高台上的姑娘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仿佛站在她面前的不是身着麻布粗衣的鄙陋之人,而是锦衣华服的文人墨客。

    “奴才多谢姑娘赐名。”

    他听见她喊他的名字,轻声道,“君琢,以后在我面前不必自称奴才,可用我字来代替,我不太习惯有人在我面前自称奴才,记住了吗?”

    “君琢,记住了。”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抬头望向那个坐在高台上的姑娘。

    她眉眼弯弯,面容恬静。

    窗外的雪早已停了,天刚放晴,阳光透过窗户洒了进来,仿佛割裂了两人之间的鸿沟。

    这世间,人心冰冷,唯有她,如阳光般炽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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