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崽?”陆以君携着李秀宇在王立本对面坐下,说:“他可不是小狼崽。”

    王立本不置可否,叫来服务员,问他们要喝点什么。陆以君接过菜单和李秀宇凑在一起,翻了两页之后提议,“咱俩点个双人套餐吧。”

    “好。”他指指菜单上的双人套餐A,说:“就这个吧。”

    王立本抱臂靠椅幽幽地看着他俩,眉毛皱得都要连在一起了,“合着你们是来休闲来了?”

    陆以君合上菜单交还给服务员,两眼红肿,哭过的痕迹十分明显,“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俩叙旧,你把这小子带上干什么?”

    “他是自己人。”

    李秀宇恭谦有礼地端坐着,微笑道,“你们聊你们的,不用在意我。”

    王立本无奈地努了努嘴,长舒了一口气。既然是陆以君带来的人,姑且可以相信他一次。王立本知道李秀宇是李子安的儿子,对他多多少少有一些了解。上次好巧不巧在乐K见过李秀宇一面,他不是对他没有过怀疑,只是他现在还是高中生,李子安再怎么坏也不至于让自己的儿子去替他办那些龌龊的事情。

    王立本暂时放宽心,说:“程倩说你现在在李子安手下当保镖呢?”

    “是。”

    “哼,我就知道以你的性子怎么可能甘心。”王立本喝了一口放凉的茉莉花茶,继续说道,“不过你这样做还是太危险了。”

    这时双人套餐送上桌,两杯老白茶,几块精致小点心和鲜切水果。陆以君叉了一块火龙果放进嘴里,说:“我当然知道其中的风险,这是我经过斟酌做出的决定。”

    “你有没有想过回来?”

    陆以君想了想,说没有。她从来不后悔自己做的任何决定。陆正昀还在世的时候,一直希望她将来能和他一样做一名刑警,所以她成为警察也算是继承了父亲的意愿。

    她并不喜欢体制内的那种氛围,她也不适合。她本应该是那翱翔蓝天的雄鹰,却囿于那四方的鸟笼,自然想冲破一切局限回归最纯真的野性。

    徐佳和方亮的死不是燃点,而是一个契机。即使没有他们的牺牲,总有一天她也会离开警队换做别的工作。

    “她应该不喜欢当警察。”

    听到这句话,陆以君盯着茶杯的眼睛慢悠悠地移向李秀宇的脸,虽然他用了“应该”二字,但话里话外都充满了确定的意味。李秀宇代她说出了内心的想法,她不喜欢当警察。

    李秀宇转过脸静静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对王立本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个性驱使我们在选择工作的时候有自己的偏好。在我看来,陆以君她更喜欢那种充满挑战且不受拘束的人生。”

    王立本的两个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半圈,最后不紧不慢地伸出食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指了指,说:“你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了?”

    陆以君和李秀宇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又心虚地挪开眼睛。王立本人老眼尖,一眼便看出两个人的关系有猫腻,开始调侃起陆以君,“哎,想想你还在警队那会儿,有不少小年轻喜欢你吧,什么小刘啊小吴啊,长得都挺标致的吧,人也不错,你甩都不甩。那小吴,人家当初可是为你挡过刀子的,结果呢,你倒是又送礼又送钱的,不过人家想要的可不是这些。”

    “就前两天,他还来问我要你现在的联系方式。”说完,王立本意味深长地看了李秀宇一眼。

    “你给他了?”陆以君刚送到嘴边的点心还没来得及吃,转眼又放了回去。

    “给了呗,我还能不给吗?”

    李秀宇凑到陆以君耳边,对她耳语道,“他给你打电话了吗?”

    陆以君仔细回忆这几天,没有陌生号码打过来,便对他摇摇头说没有。李秀宇相信陆以君不会对他撒谎,心头的乌云散去大半。他在王立本面前故意叉起陆以君刚刚没及时吃的抹茶味小点心,洋洋得意地放进嘴里夸张地咀嚼起来。

    王立本嫌弃地收回视线,心想自己徒弟居然喜欢像李秀宇这样幼稚的高中生,一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王立本转回正题,说道,“李子安最近没什么动静,你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陆以君把她手里头有用的消息告诉王立本,他心里大概有了个数,“之后他那边还有什么信息及时告知我,这样你的努力才不会白费。”

    “知道。”陆以君抿嘴笑笑,这下她倒成警队的编外卧底了。

    告别王立本,两人返回家中。李秀宇的保送考试时间将近,他刚一回家就全身心投入复习。晚上,陆以君坐在卧室的窗边,望着夜空中高挂的皎月,想起自己白天在李秀宇面前痛哭流涕的样子,心里已搅得天翻地覆。她向李秀宇揭开伤疤,舔舐伤口,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面前,却总感觉好像突然被人抓住了把柄一样。

    她头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示弱,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陆以君端着空水杯走出卧室倒水喝,客厅还亮堂堂的,厨房里窸窸窣窣的有动静,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倚在门框边往里一瞧,李秀宇正背对门口站在灶台前煮面条。

    “你在做夜宵?”她看看挂在客厅墙壁上的时钟,已经十点多钟了。

    李秀宇受到惊吓,两肩一耸转过身来,“我肚子饿了,给自己煮点面吃,你要不要也吃点?”

    陆以君没有吃宵夜的习惯,如果晚上腹中满满当当的她会睡不好觉,但她回答道,“那你少煮一点,我就尝个味道。”

    李秀宇做的是酸汤面,方便快速,不需要过多步骤,只要调好汤底就行了。陆以君坐在餐桌旁喝温水,过了一会儿,李秀宇端着两个日式瓷碗走过来,他那一碗面条明显比陆以君的分量要多些。

    “我做的比较简单,你将就吃。”

    陆以君凑近鼻子闻了闻,酸香扑鼻,让人不自觉分泌唾液,她夹了一筷子面条转了又转,面条裹成小小的一团后整个放进嘴里,酸辣爽口,非常开胃。

    “好吃吗?”李秀宇投来期待的目光,希望得到陆以君的一个肯定。

    “好吃。”

    李秀宇满意地笑起来,狠狠地吸溜一口面条,等咀嚼完之后,他说道,“这个酸汤面的做法是我妈妈教给我的,每次我在家里不知道吃什么的时候,我就会给自己煮一碗。”

    陆以君想到李秀宇失去母亲后独自一人撑起这个家,每天忙于学业又兼顾生活,不免感到心疼,“你过去一定过得很辛苦。”

    “说不辛苦那是假的,不过我已经熬过来了。”几年的艰辛被一句话轻描淡写地带过,个中辛酸和痛苦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陆以君渐渐理解自己为什么会被李秀宇吸引,如同一块玉环碎失两地,他和她分别是那玉环的一部分,唯有对方才能使自己完整无缺。

    陆以君自嘲地笑道,“我要是有你一半坚强就好了。”

    “你好像总是喜欢贬低自己。”李秀宇的碗已经见底,他抽出纸巾擦嘴,说道,“其实你不管做什么都做得很好。”

    李秀宇的话一针见血说到她的痛处。自从朋友们去世,陆以君便对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她没有一天不想回到那个雨夜改写结局,她把所有的失利归因于自己,独自咽下所有的伤痛以致于患上抑郁。

    陆以君的鼻子开始发酸,在一个人坚持的日子里,她实在太需要一个肯定了。

    “李秀宇,谢谢你。”

    “这么突然,你想谢我什么?”李秀宇向后一靠,专注地看着眼眶微红的陆以君。

    “谢谢......你做的酸汤面。”

    李秀宇猜到陆以君会这么说,他已经习惯她的嘴硬,“那我就当你感谢我做的面好了。”他一边说话一边收拾碗筷端到厨房去。

    陆以君跟随他到厨房,说:“要不我来洗。”

    “还是我洗吧。”

    陆以君撑在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上,看着李秀宇麻利地搓洗碗筷,鬼使神差地说道,“如果等到李子安被抓的那一天,你不再需要保镖,你会不会不习惯?”

    “不会。”

    陆以君失落地嗯了一声,随后说,“你回答得还挺果断。”

    李秀宇把碗筷放归原处,偷瞄着陆以君说:“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你不喜欢保镖天天围在你身边不是早就知道的事?”

    陆以君转身走到花园里,在泳池边的躺椅上坐下。李秀宇后脚跟过来,坐在她旁边的那把躺椅上,“天气转凉了,还不去睡觉吗?”

    “我消消食。”她躺下来,两手支撑在脑后说,“你明天有课,早点休息吧。”

    “我也得消消食。”

    夜风吹过,陆以君凝视泳池水面,波光粼粼像掉落下来的星星。她说:“李秀宇,等你考上大学以后,有没有什么打算?”

    “和你一起把李子安送进监狱。”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你对自己的今后有什么计划?”

    李秀宇转向陆以君,手肘撑着膝盖,坚实的背脊微微隆起。他慌了神,此时的陆以君让他感觉陌生,“听你的话好像你马上就要离开一样,干嘛突然这么问?”

    “我迟早是要离开的。”陆以君双目无神,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李秀宇许久不出声,陆以君支起脖子,发现他一脸茫然,默默地观察着自己,于是补充道,“我总不可能一直做你的保镖。”

    “我不需要你一直做我的保镖,但是我希望你能留在我身边。”

    陆以君从前听过太多生硬的告白,譬如“我喜欢你。”、“我们试着谈谈?”、“我们在一起吧!”,从口中、从短信中、从情书中,在鲜花蜡烛围绕下、在外人吵吵闹闹的见证下。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及李秀宇此时此刻的话那么令人动容。

    她想起自己很早以前写下的遗书,当时怎么也想不到,在之后某一天里会遇见李秀宇。她失笑道,“我相信你的话是真心的,可是......”说到这里,她犹豫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报完仇后的终点是死亡,所以她从来不求能得到他的回应,也从来没有想过和他的开始。

    她说:“可是你有你自己的人生,即使没有我,你依旧可以过得很好。”她站起来,经过李秀宇身边的时候揉了揉他的头发,“早点睡,你应该不想明天迟到吧。”

    李秀宇在陆以君垂下手的瞬间抓住了她的手腕,陆以君踏出的脚停了下来。李秀宇的身子随即遮住她的视线,她仰头看向他,“你还有话要说?”

    他回道,“没有。”

    说完话,他张开双臂紧紧地拥住陆以君,弓着背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陆以君为之一愣讲不出话来。她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一张一合,很想要贴着他的背沿着肌理一路往上回抱住他,正当她抬手要这样做的时候,李秀宇松开两臂对她说:“晚安,陆以君。”

    陆以君望着李秀宇的背影怅然若失,她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何时像这样懦弱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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