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秀宇拘谨地坐在沙发上,两只手不停地搓着大腿,从斜对面的卧室门口可以看到陆以君在衣柜最顶层翻找棉絮被芯和被套。他看到她抱着被芯被芯走过来,心虚地和她避开视线。

    “这被套是我妹妹以前来我这里住的时候买的,可能幼稚了点,你将就一下。”

    粉红色的被套上印有红脸小兔子和粉色郁金香,她妹妹柳忆云八岁的时候来她家玩,在附近的商场按妹妹的喜好买的。

    她已经有两年没来过陆以君家里了,这被套当初本想让她一并带走,但柳忆云说就把它留在这里,等她再来就不用买新的了。一晃两年过去,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柳忆云没再来过,这被套也就留到现在。

    她打算今晚暂时把被套拿给李秀宇用,万一妹妹过来玩她再给她买新的。

    李秀宇主动接过她手里的被芯,她把折叠沙发展开成一张小床,随后把被套扬开铺在沙发上,被芯塞进被套里,她捏住被芯的两个角,李秀宇没有她的指挥捏住另两个角,两人抬起手臂同时一合一开,凌乱的被芯在被套里展得齐齐整整。

    “好了。”她说:“你先去洗还是我先去洗。”

    “你先去吧。”

    她点点头,“好吧,睡衣在我房间床上,你自己去拿。”

    “好。”

    陆以君拿着换洗衣服走进浴室关上门,李秀宇吁了一口气,他最怕她这种不冷不淡的态度。

    两种最极端的应对方式中她偏偏选择了第三种,让他对自己能否哄好她产生了怀疑。

    他去床上拿她找给他的睡衣,并没有着急出去,目光落在书桌桌面的相框上。他抱着睡衣靠近书桌,相框里的照片他再熟悉不过,是陆以君和一男一女的合影。

    这个合影被她挡着脸用作微信头像。

    他第一次看到照片全貌。

    这个长相秀气留着寸头的男生想必就是方亮了,身边歪头轻轻地靠着他肩膀的短发女生是徐佳,在徐佳旁边咧着一口大白牙,披着长卷发的女生是十六岁的陆以君。

    三个人穿着白色短袖校服,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十六岁的陆以君和二十六岁的陆以君差别不大,变的是那一头齐腰长发。她现在的头发齐肩长度,且时时扎起,他印象中只见过一次她披发,就是在乐K。

    她扎起头发时干练利落,披下头发时妩媚温柔,无论哪种发型,他都喜欢。

    但他尤记得第一次看见她披头发,那种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的心潮澎湃。

    他把手机镜头对准照片上的陆以君,咔嚓按下拍照按钮。

    陆以君洗澡花了三十分钟,她从雾气缭绕的浴室出来,湿发披肩,毛巾不停地擦着发尾。

    李秀宇和她进浴室之前相比仿佛没动过一样,端端正正地坐在沙发上,她不由得偷笑起来。

    “我洗好了,你去洗吧,牙刷和毛巾我都给你拿出来放在洗手台上了。”

    “好。”

    李秀宇抱着他的睡衣走进浴室,门铃突然响了起来,陆以君打开门,是隔壁邻居吴玲。

    吴玲五十多岁,是个热心肠,每次遇到陆以君都会和她聊上几句,一来二去两人便熟络起来。

    “小陆啊,刚洗完澡呢?”

    “对啊,这么晚了您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下午看见一个男的一直蹲在你家门口,我担心他不怀好意,怕他是来你家蹲点的,所以来看看你有没有事。”

    她刚一说完,李秀宇从浴室探了个头出来,像做了错事似的委屈巴巴地趴在门框上,吴玲看见他,指着他高声地激动道,“就是他,就是他!你们认识啊?”

    陆以君回答:“他是我朋友,我们是熟人。”

    “这样啊,看来我判断失误了。”吴玲显得格外不好意思,朝露出半个身子的李秀宇尴尬地笑笑,“对不起啊小帅哥。”

    “不打紧吴阿姨,谢谢你的关心。”能遇上吴玲这样的好邻居是她的幸运。

    关上门,她和他相视一笑,他说:“这误会大了。”

    陆以君耸耸肩,对这一出小闹剧感到既暖心又好笑,她按住李秀宇的头把他送进浴室,“赶紧去洗澡吧你。”

    等浴室里传来哗哗流水声,陆以君从冰箱里拿出几罐前两天买的听装啤酒,吹干头发下楼去小区附近的卤味店买了点五香花生、凉拌海带丝和盐焗鸡当做下酒菜,回来把下酒菜装到盘子里,坐在茶几前面开了一罐啤酒。

    啤酒从冰箱里拿出来还冰冰凉凉的,尤其在冬天,一口下去甚至冻喉咙。她打了个冷战,异常舒爽。

    李秀宇洗完澡,穿着陆以君的黑色女式睡衣并不违和,裤腿短了一截露出他的脚踝,显得他有些局促。见陆以君一直盯着他,他不好意思地往下扯了扯裤子,捏着耳垂说道:“有点短但是能穿。”

    陆以君家里没有男生的衣服,最多是大码宽松的女装,他身上这套睡衣还是她生病发胖那段时间买的XL码。

    她盘坐在地毯上,举起啤酒晃了晃,问他:“喝酒吗?”

    李秀宇扫了扫茶几上摆放一排的罐装啤酒和几碟小菜,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回答道:“可以喝,但我酒量一般。”他在她对面坐下,说:“我读高一的时候,有次午休和宋飞去吃涮羊肉,他那阵子因为爸妈闹离婚心情特别差,所以我们俩就点了几瓶酒。我喝了两瓶就头晕了,最后回学校的路上,抱着电线杆子唱国歌,打那次之后,我就不怎么喝酒了。”

    陆以君手托下巴听他讲完话,目光潋滟,仰头又喝了一口啤酒,“你能喝多少喝多少,不要勉强,我可不想你在我家傻乎乎地唱国歌。”

    “我知道。”李秀宇拉开拉环猛灌了一口,餍足地擦掉嘴角酒渍,“冬天喝酒和夏天喝酒感受完全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很难说。”李秀宇的视线落在罐身滑下的水珠上,食指在罐口画圈,须臾,他张口答道:“可能是因为那时候还没认识你。”

    陆以君盯着那盘五香花生,迟迟不敢抬眼看他。他似乎也没有等她回复她的意思,接着说道:“上次的事情,我想跟你道歉。我生气对你发火,跟你说了难听的话,做了出格的事,是我的问题,真的非常非常对不起。”

    他的头低得很低很低,快要碰到茶几。她托住他的额头向上扶,直视他的眼睛,说:“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我在意我所以生气,但是你把人拉到大马路上的行为太危险了。每个人都有脾气,都可以生气,但不是每个人都能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和行为,李秀宇,我不希望你变成第二个李子安。”

    李秀宇急不可耐地向她承诺,从手机相册里翻找出一张照片拿给她看,照片拍了一张展开的信,是许玫自杀前留给他的亲笔信,信纸上满满当当地写着她对李秀宇的期望和要求以及对他的抱歉。

    她认认真真地读完这封母亲留给儿子情真意切的遗书,便懂得了他把这封信拿给她看的意义。

    “我和李子安不一样,我没想过也绝对不会成为他,这是我对妈妈的承诺,也是我对自己的承诺。”

    他的两只大手把她的右手握得严严实实,像是信徒对神的祷告,他真诚地看着她说:“现在我向你承诺,像上次的事情绝对不会再发生,我会控制好自己的脾气,不对你发火,不对你做危险的事,不会变成第二个李子安。”

    “我相信你。”她终于扯下落落穆穆的神色转为喜悦,脸上爬上了笑意,她举起啤酒说:“我们就算是和解了,干杯?”

    李秀宇和她碰一碰啤酒罐,“干杯。”

    “吃菜。”陆以君递给他一双筷子,“我去给你拿吹风机。”

    “你就坐沙发上吹,这里有插座。”

    “好。”

    李秀宇坐到刚刚陆以君坐过的地方,吵闹的吹风机声音响起,她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就这样盯着他的手指在湿润的发丝间穿梭。

    她看入了迷,鬼使神差地伸手在他逐渐干燥的头发上抚了抚,他摸到她的手,关掉吹风机回头问,“怎么了?”

    她瞎扯道:“没什么,感觉你发质蛮好的。”

    李秀宇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他放下吹风机坐上沙发,“听说三天后是李子安和郭林甫交易的日子,你有什么打算?”

    “他不会亲自去交易现场的,他已经计划跑路了,我甚至觉得他会在交易那天逃走。但这些都只是我的推测,我还需要更多信息验证我的想法,我不能白白浪费警力让师父他们根据我的推测去调整抓捕行动。”

    “知道他要逃走的人一定不会太多,或许我们可以从他秘书赵为行那里寻找突破口。”

    陆以君不置可否,她按着太阳穴深思片刻,突然打了个响指,“还有个人或许可以帮到我们。”

    “谁?”

    “孙骞。”

    李秀宇恍然大悟,“对啊,他们是死对头,孙骞应该忍受不了李子安作恶多端却全身而退。”

    “那这样,我让许一乐协助你,你们看看能不能从赵为行那儿挖到什么有用的信息,然后我去找孙骞,跟他谈谈,我们分头行动。”

    “你一个人去会不会有事,我担心他为难你。”

    “不会,从我和他打过的几次交道来看,他这个人看着疯疯癫癫的,还勉强算是对事不对人,只要我不激怒他就没什么事。”

    “那你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有事立马联系我。”

    “嗯。”她掀开沙发上的被子,拍拍被窝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

    在陆以君起身之前,李秀宇温柔地抱住她,右手护住她的头揉了揉说:“晚安,我今天特别开心。”

    “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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