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白蜡树上,到花园里,再到银月湖边,大家先是鸦雀无声,随后才恍然大悟——

    是矮人啊!

    橙嘴皮立在窗沿,惊讶地薯条掉了一地。

    “矮矮矮矮........人?”它愣住,“他们不是应该还在村子里面呼呼大睡吗?”

    克伦威尔这会儿才从围裙里面挣扎出来:“呵呵,这下好了!”

    伽菈微微眯起眼睛,数着那些黑影的数量。森林的光线实在是太过晦暗,只能勉强看清剪影。

    矮壮而结实,一共有十四人,每人身上的装束都十分奇异,唯一的共同点,就只有夸张的大胡子了。

    “嘿!”粗犷的声音响起来,“让我们看看这是谁?——原来是我们容光焕发的好朋友,久违的伽菈·安斯托娅·乌里耶尔阁下啊!”

    这是矮人“吼牛”一族的族长,是一位女性矮人,女矮人和男矮人的外形区别实在是不算大,他们同样都长着胡子。

    伽菈并没有回答。

    紧接着,第二个矮人便说起了话:“哈哈!谁能想到,魔女阁下竟然在这种时候回来了呢!这可真是天大的喜讯啊!”

    不出意外,这应该是“绷腰带”一族的族长,男性矮人,就像他们的族名一样,每个人的肚皮都很饱满,用皮带紧紧地绷住。

    最后,矮人“战斧”一族的族长举起手中的斧子,兴奋万分:

    “看看这花园!这发光的漂亮小花朵!——顺带说一句,魔女阁下,您的大锅里在炖什么东西?”

    “那么,进来吧?”

    伽菈的面庞藏在夜幕之后,不动声色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然而还没等伽菈转过身,只听接连不断扑通声,随着吼牛那几乎要穿透耳膜的惊叫声,一个接一个,从吼牛的族长开始,矮人们绊倒在了花园的死根上,然后后面的矮人又绊倒在前面的矮人身上。

    一层叠一层,矮墩墩的身形们瞬间在花园门口缠成一团,以至于他们一边用粗犷的嗓音辱骂着对方,一边扭打了起来。

    “哦!去你的!在会议室里的时候你就已经快把我的肚子压扁了!”

    “谁的胡子!谁的胡子在我的嘴里!”

    “诅咒你们!绷腰带的肚皮!诅咒你们!”

    “太可怕了!这地上的东西把我的脚缠住了!”

    “那他妈是我的脚!”

    “..…......”

    看了一会儿,白蜡树上的松鼠们不感兴趣地转过了身。波姬尔走过去,从绷腰带的肚皮下面抽出了把被压住的小花铲,就离开了。

    伽菈仰头,发出了拖长的“哦”的一声,直接走进厨房。

    半个小时之后,矮人们用着“好险差点饿死”的速度大口大口地吞下了炸鱼薯条。

    由于份量不够,还托宁芙们在银月湖里又多捉了十三条鱼上来。土豆则被瞬间扫空。就连之前剩下的那半条干面包,竟然也被矮人们生生嚼碎吃了下去。

    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填满了小屋,鱼肉和土豆的香气四溢。

    随后,吃饱喝足,大家坐在了小屋里。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我们还没富足起来,就要提前被饿死了。”土拨鼠小蟋蟀评价道。

    橙嘴皮站在伽菈的头顶:“我收回之前嫌弃松鼠的话。”

    “呵。”克伦威尔单腿立在灶台的调料木架上,“我说,你们能不能再往旁边挤挤?”

    十四个矮人几乎站满了小屋的地面。大洞客们在伽菈的腿上、胳膊上、肩头上窝成一团。波姬尔缩在大锅的下方。松鼠们则全部挤在了灶台和窗沿之上。密度之大,以至于矮人们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旁边人的头发和胡须。

    大家就这样好不容易挤了下来,面面相觑。

    “我觉得。”想了半天,伽菈说,“以后就别弄这种只要一出现新的朋友就一定要把对方拉进小屋来坐一坐的环节了。”

    “就是啊就是啊!”一号说,“这简直是太挤了!”

    “顺便说一句。”橙嘴皮的小眼珠瞥向正盘腿坐在伽菈脚边的一号、二号和三号,“你们好像一直在滴水啊。”

    “那当然了。”三号摊手,“我们可是湖水宁芙,这不是很正常吗?”

    她的水流身形走上岸,就变成了包裹在身上的白色绸布。三个宁芙所坐的地面,水渍便顺着地板不断散开。

    吼牛的族长——我们暂且按照她的名字称呼她为蔷薇·吼牛吧。蔷薇·吼牛用手肘撞了一下伽菈的腿,哈哈大笑一声:“说实话,阁下,您是不是趁着我们睡着的时候,把我们的矮种小马给顺走了?”

    “........”伽菈和橙嘴皮对视一眼。

    伽菈:“说实话,还真没有。”

    “?”绷腰带的族长奥兰多·绷腰带粗眉一拧,“哦?那难道是我们的石剑?”

    “你那马厩里面不是还剩着吗?”

    战斧的族长乔叟·战斧对撞了一下拳头,竞猜般的大声道:“那想必是我们引以为傲的水井滚轴了!嘿哈!”

    说罢,其他矮人们也得意地撞了一下拳头:“嘿哈!”

    伽菈:“水什么轴?”

    “用来把井水拉上来的滚轴,我们睡着之前的最新设计,一次可以拉八桶。”

    “哦,那也没有。”

    矮人们面面相觑,随后才终于得出结论:

    “坏了,是强盗!”

    之前去水牛村的时候,马厩那边的物资临时存放点确实在自己去之前就被扫荡过,只是不知道对方是谁罢了。

    反正自己是只拿了肉走。然而这一点,矮人们甚至完全没有察觉到。

    “好朋友们。”伽菈说,“我顺走的各位的东西,可全部都在这里了。”

    说着,伽菈摊开双手,向房梁之上比了比。

    于是矮人们才仰头向上看去。

    如果不特意说明,以矮人们的身高,想要留意到高处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困难。

    房梁上挂满了各类风干肉,通往二楼的楼梯上也挂了几串。不过那楼梯岌岌可危,一副下一秒就要坍塌的样子,所以没有挂太多。

    矮人们恍然大悟。

    奥兰多·绷腰带表示没有关系,大家都是邻居,他们村子里面还有些存货,可以全部送过来,顺便还能借用大锅做饭。

    毕竟现在森林的其他地方,想要生出足够做饭的火是很困难的事情。

    “我们接受到过预言,所以才开始准备存粮。”蔷薇·吼牛说,“是一个路过村庄的流浪巫师说的,他当时手里还拿着一本书,好像叫做........风信子,呃,什么很牛的预言,这种名字。”

    伽菈闭上眼睛,又睁开,用手扶住额头,无奈道:“《风信子精准预言书?》”

    “对对对,就这那个!”

    真是巧了,这预言书的作者正是自己。

    这本书当时的传播范围十分广泛,毫不夸张地说,至少在人类、矮人和其他人形的种族之间,可谓是家喻户晓。

    但是看过是一方面,相不相信就是另一方面了。尤其是预言这种东西,即使相信其中的内容,人们对于未知的东西仍然会保持原始的厌恶。就像王城里的那些人一样,纵使会用预言的词句赞颂新王,也照样会把写出预言的女巫送上火刑架。

    “那个时候,您也已经离开森林一百多年了。”蔷薇·吼牛继续道,“我们积攒了许多物资,又在会议室召开了一个三族的会议,决定我们是继续留在森林,还是往雪山便走一走——或者,干脆到王城里面去!”

    “结果呢?”橙嘴皮问。

    “结果会议开了一半,森林就变黑了。我的意思是,在那之前它是慢慢变黑的,不过从那一天开始,就再也没有亮过了。”

    然后矮人们便在会议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睡,就像去水牛村时看到的那样。

    一切都说得通了。

    “那你们是怎么醒的?”橙嘴皮问。

    “哈哈!”奥兰多·绷腰带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发出结实的砰砰两声,“闻着味儿了,饿醒的!”

    太合理了。

    时间大概过去了半天,月亮重新回到夜空中。

    这是唯一判断森林大致时间的方法。

    花园边的几棵大树,在松鼠傲牙们的忙碌之下,枝叶很明显清朗了不少。在风信子飘散出去的极少的微光之下,甚至能隐隐约约看出深绿色的影子。

    大洞客们去往蝶儿纷飞阳光农场(或许现在仍然应该叫做“荆棘丛生阴暗农场”),打理种下的作物种子去。这些种子有的生根,有的甚至破开土壤,长出绿色的芽来了。

    波姬尔同样也在打理花园里的那些开花作物,散落在风信子旁,几根蚕豆苗竟然生命力充沛地攀上了死根。

    银月湖的恶臭终于消散,那边隐隐约约传来不知道是歌声还是咒语声,大概是宁芙们在和新住进来的鱼群打交道。根据她们夹杂在语句之间的“嘿!”和“走你!”的数量来看,距离和谐相处尚有一段距离。

    至于小屋里,矮人们并没有离去。

    大家把斧头、铁锤、钢锯和木头等等聚成一堆,神情严肃。

    木头是从花园附近的树林里面劈的。一些树木上面腐朽烂掉了,树根却状况上佳,用斧头砍下来,当木材刚刚好。

    伽菈手上转着锤头,把铁钉叼在嘴里,左脚踏着通往二楼的楼梯:

    “说吧,第一步应该怎么弄?”

    “首先,魔女阁下。”蔷薇·吼牛说,“以您这个楼梯的现状来看——脚是绝对不能放上去的。”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楼梯整个塌了下来。

    灰尘扑起两米高。

    “…….......”

    灰尘散去,良久,伽菈点头:“你说得对。”

    “不过,这样也正好。”乔叟·战斧举起手中的斧子,用脚踢了踢搬进小屋的硬木桩,蓄势待发道,“我们就可以重新做一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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