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车厢内不同,外面空气清新又通透,让隋珠混沌的脑袋都变得清醒了许多。

    车轮咕噜咕噜的声响回荡在这一方寂静的天地,让人觉得既安宁又舒适。

    马车偶尔会穿过狭窄的丛林小道,两侧的草木不可避免地刮蹭着马车的两沿,伸在隋珠触手可及的地方。

    她忍不住揪了旁边一朵不知名的野花,艳红色的花瓣,重重叠叠,在绿叶的衬托下异常的惹眼,叫隋珠一眼就瞧见了。

    有点像王府花园中养的茶花,虽个头没那么大,但别具一番风味,隋珠爱不释手地将其捧在掌心,左看右看。

    日子有时就是这样,偶然间看见一朵漂亮小花,也能让人的一天出现惊喜。

    寒霁屈着一条腿坐在旁边,眼眸总会不经意间落在女郎那执花的素手上,一心二用。

    在浓烈艳红的映衬下,女郎那一双犹如葱段的手愈发地白净,在日头下闪着温润的光泽。

    不止是手,女郎浑身上下,尽管是他看不见的地方,寒霁都觉得白的晃眼,就好像她生来没有晒过太阳一般……

    女郎今日穿了一袭碧色襦裙,发髻仍是他早上亲手给她梳的,簪了些与裙子相配的钗环,一身的冰肌玉骨,像是烟蔼中一块无瑕的美玉。

    寒霁右手握着缰绳,状若不经意地揪下了左侧沿途的一朵清丽小花,随手丢到了女郎碧如春水的罗裙上,好似真的有一江春水,一朵清丽白花被掷于其上,荡开丝丝涟漪。

    察觉到裙子上的动静,隋珠将目光下移,不期看见了那朵娇嫩又漂亮的素白小花,正静静躺在自己裙子上,仿佛在祈求着自己的喜欢。

    她侧目看过去,心里颇有种小鹿乱撞的情绪。

    少年仍然是一副清清淡淡的姿态,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连一个眼神都未曾给予她,甚至比平时还要内敛,只平心静气地驾着车。

    “不是喜欢吗?拿去玩吧。”

    也许是隋珠盯得久了,她仿佛看见对方面上出现了一抹不自然的情绪,隐约间好像还红了耳朵,不待隋珠多看几眼,就见少年脑袋一扭,拿高高的发尾对着她,闷声说了句。

    心里好似有一面鼓,在咚咚地敲着,密集而紧凑,让人不平静。

    与此同时,也让隋珠心里生出了些不该有的甜。

    她委实控制不住自己,低头的一瞬唇角就勾起了笑,她自己都不知自己在高兴什么。

    悄悄将一红一白两朵花缠在一块,隋珠眉眼带笑,载着满身轻快,于青翠林间穿行着。

    ……

    邙山深处,十来个轻衣便服的男子满身疲惫地在山林间徘徊着,似在寻觅一些踪迹。

    为首的人正是川阳王府的典军亲卫赵参,奉了自家大王的命特来查探和亲劫杀一事。

    从山脉外围到如今的逐步深入,他们已经花费了三日多的时间。

    如今是第四日,黄昏暮后。

    “将军,都耗了三四日了,别说是贵主了,连半个敌军都没有,怕是找不出什么,收拾收拾咱回去复命吧!”

    跟来的亲卫中,有些许耐心不足的年轻军卫忙活了好几日,心里有些急了,想催促他们头儿掉头回去,好让他们也能回去和妻儿团圆。

    再过些日子便是中秋了,家里缺个他们算怎么回事!

    “瞧你们那点子出息,才这么几日就心急了?就你们这样的,七老八十了都别想着在大王面前出人头地了!”

    赵参看着渐渐沉下的夕阳,虽嘴上斥了这几个愣头青几句,心里还是思量了几番继续道:“罢了,再找一个时辰,若是今日还是一无所获,那便明日启程回去吧!”

    因为此行,赵参自己都不相信能找出个什么花来,再经过眼下几日的辛劳,他心中更是不抱什么希望了。

    在那群虎狼野兽的环伺中,贵主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娇弱女郎,如何能够逃出生天?

    就算是换了他来,都是九死一生的命,况一女子乎?

    赵参也不觉得自己能找到什么尸骨,毕竟他见过贵主的样貌,着实是个漂亮的孩子,遭了这一劫,不是被掳走便是大义自戕,有无尸骨还真是不好说……

    但凭着这几日的一无所获,他心头本就渺茫的希望渐渐熄灭,只想着再咬咬牙寻最后一个时辰算了,心头的退堂鼓也开始打了起来。

    暮色降临,林子里越来越黑了,军卫的火把燃起,将这一片区域重新照亮乐些。

    入了夜,白日的闷热倒是减轻了许多,叫军卫们松快了许多。

    就在赵参还在费力进行最后一波搜寻时,那一刻钟前跑去找潭水凉快一番的几个小子一脸严肃地赶了回来,还带回了此行的重大发现!

    一里地外发现了一具胡人尸骸,还有疑似贵主的遗物!

    这话一出,所有人瞌睡都跑了干净,二话不说便跟着报信的军卫赶了过去。

    繁茂密林间,不时有晚归的鸟雀飞过,林下的一处空地上,赵参身后跟着数十位军卫,皆脸色肃然地围在那具已经腐烂的看不出人样的尸骸周围。

    “嘁,都烂成这个鬼样子了……”

    军卫中,不知是谁叹了一句。

    凝了那具尸骸片刻,赵参率先有了动作,蹲下身就开始探寻着尸骸身上留下的蛛丝马迹。

    公事上,赵参一向最是认真,仿佛看不见那腐烂的尸身,也闻不见那股刺鼻的臭味。

    见到他们头儿都如此做派,后面几个军卫皆是面露敬服,也开始分头在周围寻找些其他的线索了。

    尸骸所透露的信息很多,首先,是一根锐利的金簪插在尸骸肩头。

    毋庸置疑,荒山野岭的,金簪的制式又如此贵重,这定然是和安公主的所有物。

    说明在此地,和安公主曾遭遇过险境。

    但这并不能说明人便香消玉殒在此了,因为尸骸头骨上的一个明晃晃的窟窿。

    金簪并不致命,杀死这个胡人的便是脑袋上那个血洞!

    能轻易贯穿人的头骨,一击毙命,这等手段,定然是内功卓绝的江湖人士了……

    就是看不出是何等利器。

    “贵主应当还活着……”

    思忖了半晌,赵参下了这样一个定论,让军卫们都吃了一惊。

    “将军如何看出的?”

    副将闻言,围过来道。

    赵参站起,有理有据分析道:“你们看,此地有贵主金簪在此,说明贵主曾遭到了这胡人追击,反抗时奋力刺伤其肩,金簪不致命,这胡人却身亡,又不见贵主踪影,所以,某怀疑,贵主被他人所救……”

    “这处伤口便是最好的证明。”

    言罢,赵参指了指尸骸脑袋上那个黑窟窿,神情确凿无疑。

    “可这深山老林,能有什么人?总不会是野兽成精了吧?”

    一个年轻的军卫满脸不可置信,实在想不出这鸟不拉屎的边境山脉竟还有人住。

    赵参睨了那胡言乱语的年轻军卫一眼,也没出言斥喝,只继续在尸骸身上找线索……

    紧接着,又被他翻出了一个好东西。

    一个掩在腐肉烂衣下的酒囊,酒囊地步,赫然绘制着一个图腾,隐约可见是狼头的模样。

    “嘶~这个图腾……”

    “好一个东突厥!”

    这下真相大白,一行人也看破了此次劫杀背后的真凶到底是何人。

    突厥人崇尚天山神狼,也就是天狼神,如同紫都中的佛教信徒,总要把佛祖挂在嘴边,他们最常挂的,便是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天狼神。

    所以,哪有什么吐蕃趁势偷袭,都是东突厥见不得中原与西突厥合纵,才伪装成吐蕃试图搅乱这场政治联姻。

    很显然,东突厥的计划成功了,但他们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大王的猜测果然没错!

    赵参兀自想着,将手中酒囊交给手下军卫,交代他好好保管,带回紫都以便证明所说不假。

    “你们看,那是什么?”就在所有人准备继续动身去寻和安公主踪迹时,副将陈述眼尖地瞥见了几步远的草丛间有东西正在发光……

    在这样深邃的夜里,那一簇光隐在草叶间煞是惹眼,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

    离得最近的军卫当即就将那东西从草叶间翻了出来,快步奉到了赵参面前。

    是一颗正幽幽发光的明月珠,足有婴儿拳头大小。

    赵参接过珠子,一时沉默不言。

    此刻大伙心里都明白,金簪是谁的,那这颗珠子便是谁的。

    “行了,这些东西,一起带回去给大王吧!”

    “既有了线索,那便再寻一寻,争取明日能将事给了了回京去。”

    任务有了进展,军卫们自然不会再嚷嚷,只想着加紧将和安公主寻出来,好让他们能早些归家过节。

    军卫们重新恢复了精神头,四散开来,对这片最为可疑的区域进行地毯式搜索。

    熬了一夜,也算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们在天色将明时瞧见了这一处明显有过人烟的小竹屋。

    军卫们立即听从赵参的号令,全都汇聚在了这一处。

    那一堆燃烧过后的灰烬明显也没有逃过赵参睿利的眸子,他用脚翻了翻灰烬周围,果不其然看见了一些吃剩的鱼骨与食物残渣。

    心下的猜测更是笃定了几分。

    最后,当赵参推开竹门,将角落中那刺金绣玉的艳红衣料收入眼中时,他心中的猜测则完全落实了。

    和安公主,当真是被人救下了,但却是人去楼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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