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西山以后,那一股一直压迫着人的力量仿佛骤然消散了一般,陈秋宜感觉此刻的自己是从未有过的轻盈,她看向何延益,他的神色带着讶异,显然也是与陈秋宜一样,察觉到了这一异样。

    “此处便是西山的入口。”

    华绘道已经来过西山一次,他指着一处平静的湖面,说:“湖底有一处结界,结界之下,就是西山的山髓,我就是在里面看见了灾厄之神的幼态期。”

    说着,华绘道看了陈秋宜与何延益两人,强调道:“也就是死了以后的林致琦”

    陈秋宜与何延益对视一眼。

    何延益开口道:“林致琦可有生前的意识?”

    “有。”

    华绘道很肯定地点头,上次他只身一人来西山查探,到西山深处撞见被光团包裹的林致琦,林致琦只是一个眼神就把他的衣服给划破,并且在他的胸口狠狠剌了一道口子。

    林致琦嘴角森然,意味不明地对华绘道说了一句:“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回想起当时的境况,华绘道还是有些后怕,真是稀奇,他活了这数十万年,也算是见识过许多大风大浪,但是只是一个眼神就能让他背脊发凉的,实在很少。更何况林致琦当时的状态,分明是被光团束缚,无法自由行动。

    灾厄之神的力量,果然可怕。

    陈秋宜心下十分不安,问华绘道:“可是我还是想不明白,你凭什么信誓旦旦觉得我能说服林致琦去做个好人?”

    “你记得你的那个断镯子吗?”

    断镯?

    陈秋宜与何延益都不约而同想到了碎在城墙之下的那个念生镯。

    陈秋宜脱口而出:“念生镯?”

    华绘道却摇了摇头:“不是念生镯,是当年林家送过来的聘礼,五公主戴了许多年,后来又亲手摔断的那个镯子。”

    是那个镯子啊。

    陈秋宜心想,自己连那个镯子黑的白的都没见过。

    “那个镯子,后来不知怎么到了林致琦手上,他给补好了,死了都带在身上。”

    陈秋宜皱了皱眉,她看向何延益,何延益只是伸手拉住了她,手腕处传来的温度,不知怎么,突然安抚住了陈秋宜此刻七上八下不安的心。

    何延益说:“华绘道,不论是林致琦还是灾厄之神,西山深处的东西十分危险,你有几分把握,可以带着我们全身而退?”

    对对对,何延益说到了点子上,陈秋宜很是赞同。

    华绘道是神仙,实在不行逃生的本事还是有的,可是她与何延益,还有那个少年,肉体凡胎的,万一死在西山里面了,喊冤都没地方去喊。

    “我就算自己死了,也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华绘道说得难得严肃。

    这句话陈秋宜倒是信得过华绘道,对于华绘道而言,何延益有多重要,那简直就是像他自己的眼珠子一样重要。

    但是这个抠搜的老头,是不是会豁出性命救自己就难说了,毕竟这个黑心肝的老神仙当初还做局搞死了自己,就为了试验一下自己的死能不能给何延益度过情劫。

    陈秋宜问华绘道:“你身上有没有那种遁地千里的符纸?”

    华绘道瞪了陈秋宜一眼,这个丫头怎么知道遁地符这种东西?

    殊不知陈秋宜胡乱一猜,纯属瞎猫碰见了死耗子。

    华绘道有些肉痛地掏出所有家底,给了每人一张遁地符。

    “不到生死关头千万别拿出来,这可是最后保命的家伙!”

    四人于是顺着华绘道破开的水路结界,进入了西山深处。

    水路犹如一个圆柱形的空间,深插入湖底,随着众人越走越深,头顶上的湖水透射下来的光越来越稀疏,直至走到一处青铜门前,漆黑一片。

    少年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嘘!”

    华绘道掏出一颗巨大的夜明珠,顿时周遭亮如白昼。

    他神神叨叨压低着声音警示少年:“这么大声你想把坏人招过来吗?”

    话音落,青铜门自己打开了。

    轰隆隆低沉的声音回旋在这湖底深处,刺地人心里毛毛的。

    陈秋宜说:“华绘道,好像已经招来了。”

    顺着夜明珠的光看进去,只见青铜门后面,站了长长的两排人影。

    “爹娘!”

    少年在人群中看到了熟人,惊呼起来:“他们这是怎么了!”

    青铜门后的人,全都双目空洞,他们好像一具人形皮偶,没有灵魂没有生机,只是听从着指令,木然地站在那儿,然后再等待下一道指令,再去执行。

    “别去!”

    陈秋宜拉住少年。

    少年转过头,眸中满是害怕:“他们怎么了?

    他们死了吗?”

    陈秋宜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些人是否死了。

    他们身上死气沉沉毫无生气。

    但是他们又能行走站立。

    就好像是……僵尸。

    何延益不知何时已经走到陈秋宜身前,他将陈秋宜与少年都护在身后,问华绘道:“你上次来的时候,有碰见这个吗?”

    华绘道摇头,短短才几日功夫,弥漫在这里的怨气、憎恨、恐惧,好像比上次他来的时候,要浓烈了好几倍。

    “小心。”

    一朵赤色火不知从何处迅速飞来,何延益将陈秋宜推开,火掉在地上,骤然熄灭。

    “阿弥陀佛,有客远来,失礼失礼。”

    从远处缓步走来一人,身着青色僧袍,眉心一点赤色朱砂记,面容俊秀儒雅,却是有一颗光溜溜的脑袋,手持佛珠的和尚。

    和尚?

    众人心里存疑,在这种诡异地方出现的和尚,是好的还是坏的?

    “他身上有妖气。”

    华绘道冷声低言道。

    妖僧?

    陈秋宜上下多看了几遍,除了长得过分好看,她实在看不出这个和尚哪里妖?

    “姑娘,别来无恙,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妖僧冲着陈秋宜笑了笑,陈秋宜皱眉,别来无恙?自己几时见过这个人了?

    见陈秋宜并不答话,和尚抬手指了指陈秋宜,何延益以为和尚要伤害陈秋宜,将她紧紧拉住,却不想一条红色手串从陈秋宜的身上飞了出来,直接落到和尚的手里。

    “我的手串。”

    陈秋宜惊呼一声。

    和尚拿到手串,细细摩挲着珠子,他的声音很儒和温柔:“这手串我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照今生。我找尽了天下的奇才异宝才练成这个宝物,可是还是没能够救回我想救之人。”

    孟婆当初将这个手串给陈秋宜的时候,说过这是一位得道却又破戒的和尚丢掉的东西。

    当初和尚找尽天地法宝炼化出来的宝物,为的是能净化鬼魂身上的戾气,但是宝物却净化不了他意中人的戾气。

    和尚的意中人最终魂飞魄散,和尚也道行散尽入轮回。

    孟婆说和尚入了轮回了,他怎么又到了西山做妖来了?

    “不曾想今日贵客,竟是昔日黄泉故人,请。”

    和尚将手串归还陈秋宜,退了一步,做出请的动作。

    众人面面相觑:啊这?

    “盛情难却”,众人小心翼翼地跟在和尚身后,穿过长长的甬道。

    少年走到他父母身旁的时候,想要挣脱陈秋宜。

    陈秋宜将少年死死拉住,并且向和尚问了一句:“和尚,这些人他们还活着吗?”

    和尚停步,缓缓说道:“姑娘可叫我灵台,至于这些人,他们都已经死了,如今都不过是行尸而已。”

    话音落,少年的指甲抠进了陈秋宜的掌心肉里。

    陈秋宜吃痛:“他们都死了?”

    灵台说得轻描淡写:“他们活着的时候,辛苦劳作终日,却难得饱饭安眠,死对于他们而言,是解脱。”

    “是你杀了爹娘!我要杀了你!”

    少年再难按捺自己的情绪,他冲上前去,但是手无寸铁,只能狠狠咬住灵台的胳膊。

    灵台轻蔑地看了一眼少年,抬手之间,招来一朵鬼火瞬间就将少年包裹。

    “不要!”

    只是须臾片刻,陈秋宜来不及拉住这个少年,他就在鬼火之中,被烧成了灰烬。

    “真是可怜。阿弥陀佛。”

    看着少年连惨叫都没有,就在他的火下成为了一抔灰,灵台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转了一下佛珠,侧身对着陈秋宜一行说道:“快走吧,里面那位怕是等急了。”

    陈秋宜紧紧捏住双手,都没察觉何延益冰凉的手掌紧紧拉着她,生怕她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举动。

    “灵台!”

    陈秋宜还是没能够忍住。质问道:“为什么要杀了他,他只是个孩子!”

    和尚眉心的赤色朱砂印记越发鲜艳:“姑娘,你死的时候,十七岁,当时你就该死吗?”

    陈秋宜看着和尚的眼睛,他的眼睛仿佛深渊将人心魄深深吸进去。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心里面嘶喊:

    我要赵择林碎尸万段!

    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爹爹我错了,是我害了你们!

    “不要看他的眼睛。”

    华绘道冲上前,蒙住陈秋宜的眼睛。

    陈秋宜一个踉跄,心里只觉一股巨大的落差,她手脚冰凉,若不是何延益拉住了她,她只怕是站都站不住。

    灵台笑了笑,转过身:“走吧。”

    身上的僧袍随着他的转身,衣角擦过地面,带着一股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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