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旧日来信
深夜十一点的周日。
随着片尾音乐响起，屏幕上开始出现演员卡司，黎湘起身把灯打开，催促还躺在沙发上抱着毛怪玩偶一脸花痴的侄女小柳去睡觉。
“哪有刚看完电影就赶人去睡觉的，面对这么精彩感人的爱情故事，姑姑你就不想和我聊聊天吗？”
小柳振振有词，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控诉，很难想象她上周才过了六岁生日。
“不想，”黎湘铁石心肠地说，可看见小柳嘟起嘴巴准备挂油瓶，还没硬到一秒的铁石又立刻变软了：“好吧，小柳公主想聊什么？”
小柳想了想，“刚才他们在游泳池里亲嘴的时候姑姑你为什么要遮住我的眼睛？”
“……”
黎湘在心里把这部电影骂了一万遍。
“因为这不是小孩子应该看的。”
“小孩子为什么不能看亲嘴？”小柳稚嫩的脸皱得像一只刚出炉的小笼包，不赞同地看着黎湘：“我知道他们是因为互相喜欢才亲嘴的，还知道他们要一起睡觉才能生宝宝，爸爸说这叫发生性行为……”
“咳咳咳！”正在喝水的黎湘果不其然被呛到了。
“姑姑你真的好保守哦，难怪你一直没有男朋友。爸爸每天都在为你发愁呢。”
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小柳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在黎湘背上拍了拍给她顺气，小猫一样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
“可是姑姑，你真的没有男朋友吗？为什么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一个个子很高，还戴着眼镜的叔叔呢？你们两个走在一起哦。”
“他不戴眼镜。”
出于本能地反驳了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张原以为已经忘记的脸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英俊而冷淡。
尽管是假的，尽管过了很久，但只是被那双眼睛不带情绪地看了一眼，黎湘的心里竟然还会泛起些许难过。
“姑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敏锐地察觉到黎湘的情绪变得低落，小柳小声说道。
小孩子的身体软软地靠过来，两条手臂环住黎湘的脖子，嘟起嘴巴在她的脸侧亲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留下两个带着甜味的口水印子。
“别难过，小柳跟你说对不起哦。”
黎湘笑了笑，顺势抱起小柳往洗手间走去，把她放在水池前的粉红色儿童凳上。
“刷牙，刷完牙就睡觉。”说着把挤好的牙膏塞进小胖手里。
“哦……”小柳乖乖接过。
在满嘴的白色泡沫和浓郁的葡萄味里，小柳仍旧惦记着刚才的问题。
“所以姑姑，你以前真的有男朋友吧？”她怕黎湘忘记了，空着的一只手伸出来在半空中胡乱比划：“就是刚才说的那个，个子这~么高，戴这样的眼镜。”
不戴眼镜。
黎湘在心里再次重申，却不敢再想那双眼睛了。
只要不去想，就会好过很多。
看着小柳竭尽全力也只比划出一米五的高度，黎湘笑了一下，“嗯。”
小柳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看着她：“那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因为他有自己的事要做，很忙。”
“什么时候忙完呢？”小柳追问。
“不知道，可能很久很久吧。”
“那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小柳想起电影中的桥段：“如果姑姑你给他写信呢，那他会回来吗？”
“不会。”
“为什么？”
六岁的小孩子不仅求知欲旺盛，还很不好糊弄。
黎湘叹了口气：“因为我不会给他写信。”
看到小柳的嘴巴又张了张，黎湘眼疾手快地把漱口杯送到她面前，小柳只好就着杯口喝进一大口水，鼓着脸漱口。
“为什么不写信呢，我感觉姑姑还喜欢他。”把嘴巴里的水都吐掉，小柳小声嘟囔着。
黎湘没有说话。
小柳是很执拗也很单纯的孩子，想要知道的问题却没有得到答案，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今晚做梦都会找到魔镜然后问它”。
可魔镜不知道，魔镜只知道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是白雪公主。
于是小柳便化身复读机，直到躺在床上还在不停地碎碎念。
“别念了，小柳师父别念了，”黎湘被她逗得乐不可支，假装求饶，“行行好吧小柳师父。”
小柳也跟着一起笑出来，可随即便记起自己的问题，收住笑容道：“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给他写信呢？”
“因为他长得很难看，”黎湘道，“他只有这么高，而且这么胖，还戴着一副这么大这么厚的眼镜，所以我不想给它写信。”
小柳想象着黎湘给自己比划出来的身高体重，嘴巴渐渐张成一个O型。
“他长得像小时候的熊二？”
“对，而且比熊二还笨。”黎湘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那姑姑以前为什么会喜欢他，愿意让他当男朋友？”
“因为人小的时候喜欢熊二，长大了就不喜欢了。”黎湘说，把薄被盖在小柳身上，轻轻拍了拍她圆滚滚的小肚子：“好了，聊天时间结束，小柳公主该睡觉了。”
“姑姑晚安。”小柳乖巧地说，把薄被拉上来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剩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露在外面，“别伤心，爸爸正在努力给你找新的男朋友，肯定比熊二好看。”
关上灯从儿童房里出来，黎湘长舒了一口气。
小柳很聪明，不出意外大概是他们老黎家上下三代里最聪明的人了，可问题就是太聪明了。
对她这种不聪明的大人很不友好。
-
关上灯从儿童房里出来，黎湘拿出手机给出差在外的哥哥黎沅发消息。
理想主义：小柳已经睡了，今天很乖，晚上比昨天多吃了半碗饭。明早我送她去学校。
黎沅回复得很快，显然一直在等。
不唱戏谢谢：谢谢，辛苦了。
黎湘原本想问他是不是又在给自己搜罗相亲对象，可最终也没问，只是叮嘱他早点休息。
不唱戏谢谢：知道了。
不唱戏谢谢：后天回去，给你和小柳都带了礼物。
-
黎湘已经很久没梦到季酒了。
如果不是今晚小柳偶然提起，她大概也不会想起季酒。
至少黎湘本人是很不愿意想起季酒的。
梦里的季酒还是大学时的样子。
褐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光洁却也微微泛青的下巴，薄唇微抿着。
季酒的个子很高，整个人清俊又挺拔，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吸引目光。
更别提他身上还有高考总分第一的光环，当之无愧的学神。
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挨到文化课录取线的黎湘会喜欢季酒，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二十五岁的黎湘在梦里旁观十八岁的黎湘追求季酒。
打听到季酒的课表，跟季酒选一样的公共课，在校园各处想方设法制造偶遇。
季酒有晨跑的习惯，十八岁的黎湘也能一连好几天早晨五点半爬起来，在熹微的晨光里迈开脚步，等那道熟悉的身影靠近时跟他并肩。
尽管黎湘只能跟季酒一起跑很短的一段路，说上那么两句话。
等到体力用完，黎湘慢慢落在后面被新生的太阳追上，而季酒已经跑出去很远的距离了。
季酒的步伐很快，而且从不等人。
所以十八岁的黎湘被落下了。
她不在乎这些，只是站在跑道边缘傻乎乎地笑着，为今天多跟季酒说了一句话而高兴。
季酒叫她的名字，黎湘。
她觉得这两个字由季酒说出来格外好听。
跑完三千米，季酒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离开操场，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黎湘身边。
“你穿的鞋不合适，跑起来会不舒服，”季酒说，“明天我给你带一双新鞋。你穿多大码？”
黎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抬起头看他时的表情有些惊讶和茫然。
季酒抿了抿唇，脸颊上浮现出一抹薄红。
“你喜欢我不是吗。”
黎湘点了点头。
青春年少，喜欢和讨厌都很直率，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更何况大半个学校都知道黎湘喜欢季酒，只有季酒最后才知道。
“那以后一起跑步吧。”季酒说。
笑意和朝霞同时映在季酒的眼里，亮得让黎湘有些看不清。
“不用那么早，其实我每天六点半才下楼。”
那时的季酒是有为黎湘改变的。
只是他们两个人差得实在太多了。
二十五岁的黎湘叹了口气，看着梦里十八岁的黎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幸福里。
她有男朋友了。
但没关系，因为很快就会没有。
深夜十一点的周日。
随着片尾音乐响起，屏幕上开始出现演员卡司，黎湘起身把灯打开，催促还躺在沙发上抱着毛怪玩偶一脸花痴的侄女小柳去睡觉。
“哪有刚看完电影就赶人去睡觉的，面对这么精彩感人的爱情故事，姑姑你就不想和我聊聊天吗？”
小柳振振有词，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控诉，很难想象她上周才过了六岁生日。
“不想，”黎湘铁石心肠地说，可看见小柳嘟起嘴巴准备挂油瓶，还没硬到一秒的铁石又立刻变软了：“好吧，小柳公主想聊什么？”
小柳想了想，“刚才他们在游泳池里亲嘴的时候姑姑你为什么要遮住我的眼睛？”
“……”
黎湘在心里把这部电影骂了一万遍。
“因为这不是小孩子应该看的。”
“小孩子为什么不能看亲嘴？”小柳稚嫩的脸皱得像一只刚出炉的小笼包，不赞同地看着黎湘：“我知道他们是因为互相喜欢才亲嘴的，还知道他们要一起睡觉才能生宝宝，爸爸说这叫发生性行为……”
“咳咳咳！”正在喝水的黎湘果不其然被呛到了。
“姑姑你真的好保守哦，难怪你一直没有男朋友。爸爸每天都在为你发愁呢。”
似模似样地叹了口气，小柳伸出肉乎乎的小手在黎湘背上拍了拍给她顺气，小猫一样乌溜溜的眼睛转了转。
“可是姑姑，你真的没有男朋友吗？为什么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见过一个个子很高，还戴着眼镜的叔叔呢？你们两个走在一起哦。”
“他不戴眼镜。”
出于本能地反驳了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一张原以为已经忘记的脸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英俊而冷淡。
尽管是假的，尽管过了很久，但只是被那双眼睛不带情绪地看了一眼，黎湘的心里竟然还会泛起些许难过。
“姑姑，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敏锐地察觉到黎湘的情绪变得低落，小柳小声说道。
小孩子的身体软软地靠过来，两条手臂环住黎湘的脖子，嘟起嘴巴在她的脸侧亲了一下，然后又是一下，留下两个带着甜味的口水印子。
“别难过，小柳跟你说对不起哦。”
黎湘笑了笑，顺势抱起小柳往洗手间走去，把她放在水池前的粉红色儿童凳上。
“刷牙，刷完牙就睡觉。”说着把挤好的牙膏塞进小胖手里。
“哦……”小柳乖乖接过。
在满嘴的白色泡沫和浓郁的葡萄味里，小柳仍旧惦记着刚才的问题。
“所以姑姑，你以前真的有男朋友吧？”她怕黎湘忘记了，空着的一只手伸出来在半空中胡乱比划：“就是刚才说的那个，个子这~么高，戴这样的眼镜。”
不戴眼镜。
黎湘在心里再次重申，却不敢再想那双眼睛了。
只要不去想，就会好过很多。
看着小柳竭尽全力也只比划出一米五的高度，黎湘笑了一下，“嗯。”
小柳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看着她：“那为什么现在没有了？”
“因为他有自己的事要做，很忙。”
“什么时候忙完呢？”小柳追问。
“不知道，可能很久很久吧。”
“那还会回来吗？”
“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小柳想起电影中的桥段：“如果姑姑你给他写信呢，那他会回来吗？”
“不会。”
“为什么？”
六岁的小孩子不仅求知欲旺盛，还很不好糊弄。
黎湘叹了口气：“因为我不会给他写信。”
看到小柳的嘴巴又张了张，黎湘眼疾手快地把漱口杯送到她面前，小柳只好就着杯口喝进一大口水，鼓着脸漱口。
“为什么不写信呢，我感觉姑姑还喜欢他。”把嘴巴里的水都吐掉，小柳小声嘟囔着。
黎湘没有说话。
小柳是很执拗也很单纯的孩子，想要知道的问题却没有得到答案，用她的话来说就是“今晚做梦都会找到魔镜然后问它”。
可魔镜不知道，魔镜只知道世界上最漂亮的人是白雪公主。
于是小柳便化身复读机，直到躺在床上还在不停地碎碎念。
“别念了，小柳师父别念了，”黎湘被她逗得乐不可支，假装求饶，“行行好吧小柳师父。”
小柳也跟着一起笑出来，可随即便记起自己的问题，收住笑容道：“那你为什么不愿意给他写信呢？”
“因为他长得很难看，”黎湘道，“他只有这么高，而且这么胖，还戴着一副这么大这么厚的眼镜，所以我不想给它写信。”
小柳想象着黎湘给自己比划出来的身高体重，嘴巴渐渐张成一个O型。
“他长得像小时候的熊二？”
“对，而且比熊二还笨。”黎湘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那姑姑以前为什么会喜欢他，愿意让他当男朋友？”
“因为人小的时候喜欢熊二，长大了就不喜欢了。”黎湘说，把薄被盖在小柳身上，轻轻拍了拍她圆滚滚的小肚子：“好了，聊天时间结束，小柳公主该睡觉了。”
“姑姑晚安。”小柳乖巧地说，把薄被拉上来遮住自己的下半张脸，只剩下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露在外面，“别伤心，爸爸正在努力给你找新的男朋友，肯定比熊二好看。”
关上灯从儿童房里出来，黎湘长舒了一口气。
小柳很聪明，不出意外大概是他们老黎家上下三代里最聪明的人了，可问题就是太聪明了。
对她这种不聪明的大人很不友好。
-
关上灯从儿童房里出来，黎湘拿出手机给出差在外的哥哥黎沅发消息。
理想主义：小柳已经睡了，今天很乖，晚上比昨天多吃了半碗饭。明早我送她去学校。
黎沅回复得很快，显然一直在等。
不唱戏谢谢：谢谢，辛苦了。
黎湘原本想问他是不是又在给自己搜罗相亲对象，可最终也没问，只是叮嘱他早点休息。
不唱戏谢谢：知道了。
不唱戏谢谢：后天回去，给你和小柳都带了礼物。
-
黎湘已经很久没梦到季酒了。
如果不是今晚小柳偶然提起，她大概也不会想起季酒。
至少黎湘本人是很不愿意想起季酒的。
梦里的季酒还是大学时的样子。
褐色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光洁却也微微泛青的下巴，薄唇微抿着。
季酒的个子很高，整个人清俊又挺拔，无论出现在哪里都会吸引目光。
更别提他身上还有高考总分第一的光环，当之无愧的学神。
使出吃奶的劲儿才勉强挨到文化课录取线的黎湘会喜欢季酒，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二十五岁的黎湘在梦里旁观十八岁的黎湘追求季酒。
打听到季酒的课表，跟季酒选一样的公共课，在校园各处想方设法制造偶遇。
季酒有晨跑的习惯，十八岁的黎湘也能一连好几天早晨五点半爬起来，在熹微的晨光里迈开脚步，等那道熟悉的身影靠近时跟他并肩。
尽管黎湘只能跟季酒一起跑很短的一段路，说上那么两句话。
等到体力用完，黎湘慢慢落在后面被新生的太阳追上，而季酒已经跑出去很远的距离了。
季酒的步伐很快，而且从不等人。
所以十八岁的黎湘被落下了。
她不在乎这些，只是站在跑道边缘傻乎乎地笑着，为今天多跟季酒说了一句话而高兴。
季酒叫她的名字，黎湘。
她觉得这两个字由季酒说出来格外好听。
跑完三千米，季酒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径直离开操场，而是不紧不慢地走到黎湘身边。
“你穿的鞋不合适，跑起来会不舒服，”季酒说，“明天我给你带一双新鞋。你穿多大码？”
黎湘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抬起头看他时的表情有些惊讶和茫然。
季酒抿了抿唇，脸颊上浮现出一抹薄红。
“你喜欢我不是吗。”
黎湘点了点头。
青春年少，喜欢和讨厌都很直率，没什么好不承认的。
更何况大半个学校都知道黎湘喜欢季酒，只有季酒最后才知道。
“那以后一起跑步吧。”季酒说。
笑意和朝霞同时映在季酒的眼里，亮得让黎湘有些看不清。
“不用那么早，其实我每天六点半才下楼。”
那时的季酒是有为黎湘改变的。
只是他们两个人差得实在太多了。
二十五岁的黎湘叹了口气，看着梦里十八岁的黎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幸福里。
她有男朋友了。
但没关系，因为很快就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