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如常进行。
问完这句话的黎湘没等季酒回答便退回自己的位置，很认真地投入婚礼流程。
新娘挽着父亲的手从缓缓打开的门外走进来，洁白的婚纱拖尾轻扫过散落在红毯上的彩色纸屑。
逐渐动情的音乐声里，一直背对着入口处的新郎终于被允许转过身看他的新婚妻子，上一秒还挂着傻笑的眼睛在下一秒就被泪水填满了。
大概是气氛太到位，音乐又太煽情，明明和新郎新娘都不认识，但在这一刻黎湘竟然也觉得分外感动。
她忍不住转过头看向季酒。
他仍旧端正而清淡地坐在那里，任由舞台对侧的灯在他的眼睛里变换光彩。
察觉到黎湘的视线，季酒同样转过头看着她。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背景音乐在持续不断地响着。
新娘的父亲大约是很严肃的人，把对新人的祝福与期许说得像在做工作报告，末了仍是绷着脸将女儿的手交给新郎，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走向主舞台。
然而等到他转过身时却还是难以克制地落泪了，不想让人看见，所以连忙抬手用衣袖草草地擦掉了。
黎湘忍不住叹了口气。
“等到我结婚那天我也会哭的，搞不好会把妆都哭花。”
略微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一向泪腺发达的黎湘就已经感到有些鼻酸。
她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想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掩饰情绪，一只宽厚的手掌便落了下来，很轻又很珍重地抚摸着她。
“没关系。”季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黎湘后知后觉这句话好像不太适合在这种场合说，尤其是在季酒身边说，因此不太敢抬头看他，只感觉他好像笑了一下。
“我大概也会哭的。”垂下眼眸，季酒轻声说。
婚礼进行到司仪讲述新郎和新娘八年长跑的爱情故事。
有吵吵闹闹的鸡毛蒜皮也有一刻永恒的浪漫瞬间，总归是平常人的生活，真实而生动。
末了司仪问新娘，八年风雨，是什么让新娘坚定地选择了这个男人成为自己的人生伴侣时，新娘情不自禁地陷入回忆。
“因为他会把我说的每句话放在心上。”新娘说，看向新郎的眼里满是笑意，“有一次我睡觉说梦话，说想吃一种糕饼，没想到几天后他真的买回来了。因为是梦话，所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这样说过。”
“而且这种糕饼只有邻市的一家老店在卖，是我很早以前刷微博时偶然种草的，他肯定是在我的主页找了好久才找到，然后专程过去的。”
“当他把那盒糕饼拿到我的眼前时，我真的很感动。有人会一直倾听我说的话并记住、帮我实现，甚至这句话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我想如果我不能嫁给这样的人，我肯定会遗憾一辈子。”
司仪又转向新郎：“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专程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买一盒糕饼，你觉得值得吗？”
相比于妻子，王亮显然不适应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
他想伸手挠挠头，结果手刚抬起来就被新娘不动声色地按下去了，于是只能憨厚地笑了一下，“没什么想法，就觉得她肯定很想吃，不然也不会做梦都惦记着。她想吃，我就给她买，至于远不远的也没那么重要，多跑点路嘛，这有什么。”
同桌的人发出羡慕的声音。
“多好啊。”
“挺实在一小伙，依依嫁给他肯定幸福。”
“听到了吗，你别光点头啊，就说能不能学学人家？”
在这样的声音里，黎湘却仿佛被什么触动，一些很零散的回忆碎片如同夏日萤火般倏忽闪现。
“我以后肯定会是大人小孩都喜欢的绘本画家。职业追求嘛……争取六十岁的时候著作等身？”
“家里要专门给我留一个书房，我出的每本书、每个版本都要放在里面。”
“对了，季酒，你得对我的书烂熟于心才行。我考考你啊，上次我说我第一本书要画什么题材来着？”
……
“别看书了，我们去逛家具店吧！”
“是不买，但可以逛逛啊！”
“当然有趣啦……只有感情稳定、准备迈入下一阶段的情侣才会一起逛家具店，挑以后要一起睡的床、床头柜上的台灯、卧室里的地毯，这样才算两个人共同的家啊。”
“我当然想跟你逛啊，不然还能是别人吗……这也要我说出来，季酒你烦死了！”
……
“好想参加婚礼啊！”
“季酒，你身边有没有马上要结婚的人，我们去参加他的婚礼吧！”
“不是吃席啊，你才天天惦记着吃席呢！我就是想去参加婚礼嘛！我们一起去，到时候你总要向人家介绍我对不对？礼金簿上也会写我们两个的名字。”
“等坐下来，身边全都是亲朋好友，你的叔叔阿姨就会问你‘季酒，这是谁啊’，你到时候要怎么说？”
……
珍藏每个版本的绘本代表职业追求。
一起逛家具店选购家具代表感情稳定。
共同出席朋友的婚礼代表向所有人公开这段关系。
这些都是过去的黎湘随口提起过的。
而那时的季酒呢？
在看书、在做实验、在写论文。
他或许轻描淡写回黎湘一句，或许碰到一些难懂的地方正在研究和思考，因此没有回应。
黎湘便以为他没听到。
然后转头自己也忘记了。
可季酒听到了。
所以收集黎湘的每一本画集、画集的每一个版本。
所以邀请黎湘去逛家具店，一起选购要睡的床、吃饭的餐桌和玄关的壁灯。
所以翻遍朋友圈都找不出一个最近结婚的人才去麻烦谢乔，在风和日丽的周末赶来参加一个根本没见过面的人的婚礼。
如果岁月有回声，毫无疑问，它将长长地回荡在这条名叫季酒的寂静河流上。
哪怕渡河的人早已上岸，渡口荒芜，它仍兀自流转嘶鸣，乞求峰回路转，乞求山水有相逢，有缘人能够再次遇到。
黎湘神色复杂地看着季酒。
“你都记得。”在渐渐煽情的音乐声里黎湘发出一声叹息。
“怎么不说呢？”
声音很轻，像是隔着无数透明的时光溯游而上，询问过去的季酒。
仿佛只间隔了几秒钟，又仿佛间隔了很长的时间，比他们分开的这些年还要长，季酒总算开口。
“……迟到太久了，不知道你还想不想要，”季酒抿起嘴唇，他做这个表情时总有一种执拗的无辜感，看起来好像在忍着难过的情绪，“怕给你带来困扰。”
他顿了一下，有点艰难地说完剩下半句：“也怕我才是你的困扰。”
黎湘应了一声，眼神落在红毯边缘，那里有一朵很小的白色的花，应该是从新娘的头纱上掉下来的。
“怎么会呢？”许久后黎湘才说，像是在回答季酒，更像是在回答自己，“永远不会的。”
问完这句话的黎湘没等季酒回答便退回自己的位置，很认真地投入婚礼流程。
新娘挽着父亲的手从缓缓打开的门外走进来，洁白的婚纱拖尾轻扫过散落在红毯上的彩色纸屑。
逐渐动情的音乐声里，一直背对着入口处的新郎终于被允许转过身看他的新婚妻子，上一秒还挂着傻笑的眼睛在下一秒就被泪水填满了。
大概是气氛太到位，音乐又太煽情，明明和新郎新娘都不认识，但在这一刻黎湘竟然也觉得分外感动。
她忍不住转过头看向季酒。
他仍旧端正而清淡地坐在那里，任由舞台对侧的灯在他的眼睛里变换光彩。
察觉到黎湘的视线，季酒同样转过头看着她。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背景音乐在持续不断地响着。
新娘的父亲大约是很严肃的人，把对新人的祝福与期许说得像在做工作报告，末了仍是绷着脸将女儿的手交给新郎，站在原地目送他们走向主舞台。
然而等到他转过身时却还是难以克制地落泪了，不想让人看见，所以连忙抬手用衣袖草草地擦掉了。
黎湘忍不住叹了口气。
“等到我结婚那天我也会哭的，搞不好会把妆都哭花。”
略微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一向泪腺发达的黎湘就已经感到有些鼻酸。
她才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想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掩饰情绪，一只宽厚的手掌便落了下来，很轻又很珍重地抚摸着她。
“没关系。”季酒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黎湘后知后觉这句话好像不太适合在这种场合说，尤其是在季酒身边说，因此不太敢抬头看他，只感觉他好像笑了一下。
“我大概也会哭的。”垂下眼眸，季酒轻声说。
婚礼进行到司仪讲述新郎和新娘八年长跑的爱情故事。
有吵吵闹闹的鸡毛蒜皮也有一刻永恒的浪漫瞬间，总归是平常人的生活，真实而生动。
末了司仪问新娘，八年风雨，是什么让新娘坚定地选择了这个男人成为自己的人生伴侣时，新娘情不自禁地陷入回忆。
“因为他会把我说的每句话放在心上。”新娘说，看向新郎的眼里满是笑意，“有一次我睡觉说梦话，说想吃一种糕饼，没想到几天后他真的买回来了。因为是梦话，所以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还这样说过。”
“而且这种糕饼只有邻市的一家老店在卖，是我很早以前刷微博时偶然种草的，他肯定是在我的主页找了好久才找到，然后专程过去的。”
“当他把那盒糕饼拿到我的眼前时，我真的很感动。有人会一直倾听我说的话并记住、帮我实现，甚至这句话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我想如果我不能嫁给这样的人，我肯定会遗憾一辈子。”
司仪又转向新郎：“那你当时是怎么想的呢，专程跑那么远的地方去买一盒糕饼，你觉得值得吗？”
相比于妻子，王亮显然不适应在这么多人面前讲话。
他想伸手挠挠头，结果手刚抬起来就被新娘不动声色地按下去了，于是只能憨厚地笑了一下，“没什么想法，就觉得她肯定很想吃，不然也不会做梦都惦记着。她想吃，我就给她买，至于远不远的也没那么重要，多跑点路嘛，这有什么。”
同桌的人发出羡慕的声音。
“多好啊。”
“挺实在一小伙，依依嫁给他肯定幸福。”
“听到了吗，你别光点头啊，就说能不能学学人家？”
在这样的声音里，黎湘却仿佛被什么触动，一些很零散的回忆碎片如同夏日萤火般倏忽闪现。
“我以后肯定会是大人小孩都喜欢的绘本画家。职业追求嘛……争取六十岁的时候著作等身？”
“家里要专门给我留一个书房，我出的每本书、每个版本都要放在里面。”
“对了，季酒，你得对我的书烂熟于心才行。我考考你啊，上次我说我第一本书要画什么题材来着？”
……
“别看书了，我们去逛家具店吧！”
“是不买，但可以逛逛啊！”
“当然有趣啦……只有感情稳定、准备迈入下一阶段的情侣才会一起逛家具店，挑以后要一起睡的床、床头柜上的台灯、卧室里的地毯，这样才算两个人共同的家啊。”
“我当然想跟你逛啊，不然还能是别人吗……这也要我说出来，季酒你烦死了！”
……
“好想参加婚礼啊！”
“季酒，你身边有没有马上要结婚的人，我们去参加他的婚礼吧！”
“不是吃席啊，你才天天惦记着吃席呢！我就是想去参加婚礼嘛！我们一起去，到时候你总要向人家介绍我对不对？礼金簿上也会写我们两个的名字。”
“等坐下来，身边全都是亲朋好友，你的叔叔阿姨就会问你‘季酒，这是谁啊’，你到时候要怎么说？”
……
珍藏每个版本的绘本代表职业追求。
一起逛家具店选购家具代表感情稳定。
共同出席朋友的婚礼代表向所有人公开这段关系。
这些都是过去的黎湘随口提起过的。
而那时的季酒呢？
在看书、在做实验、在写论文。
他或许轻描淡写回黎湘一句，或许碰到一些难懂的地方正在研究和思考，因此没有回应。
黎湘便以为他没听到。
然后转头自己也忘记了。
可季酒听到了。
所以收集黎湘的每一本画集、画集的每一个版本。
所以邀请黎湘去逛家具店，一起选购要睡的床、吃饭的餐桌和玄关的壁灯。
所以翻遍朋友圈都找不出一个最近结婚的人才去麻烦谢乔，在风和日丽的周末赶来参加一个根本没见过面的人的婚礼。
如果岁月有回声，毫无疑问，它将长长地回荡在这条名叫季酒的寂静河流上。
哪怕渡河的人早已上岸，渡口荒芜，它仍兀自流转嘶鸣，乞求峰回路转，乞求山水有相逢，有缘人能够再次遇到。
黎湘神色复杂地看着季酒。
“你都记得。”在渐渐煽情的音乐声里黎湘发出一声叹息。
“怎么不说呢？”
声音很轻，像是隔着无数透明的时光溯游而上，询问过去的季酒。
仿佛只间隔了几秒钟，又仿佛间隔了很长的时间，比他们分开的这些年还要长，季酒总算开口。
“……迟到太久了，不知道你还想不想要，”季酒抿起嘴唇，他做这个表情时总有一种执拗的无辜感，看起来好像在忍着难过的情绪，“怕给你带来困扰。”
他顿了一下，有点艰难地说完剩下半句：“也怕我才是你的困扰。”
黎湘应了一声，眼神落在红毯边缘，那里有一朵很小的白色的花，应该是从新娘的头纱上掉下来的。
“怎么会呢？”许久后黎湘才说，像是在回答季酒，更像是在回答自己，“永远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