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也不知父亲几时回的府，我本打算等他回来了问问他边塞是不是真的会打仗。
起先我坐在院子里等他，闲得发慌时便到一旁草丛里捉了两只蛐蛐来斗着玩儿，后来实在架不住两只眼皮子打架，灰溜溜的爬到床上一闭眼，再睁开时天已经亮了。
晨起洗漱后，我一个飞奔便跑到父亲门前，不曾想他却房门紧闭，我第一个见到的是贴身侍候父亲的沈西。
这时他正打了盆洗脸水坐在石阶上，一手托着腮，眨巴眨巴眼睛打了个哈欠。
我估摸着父亲还没起来。
怪事，父亲卯时晨起多年来从无变化，今日怎的这样反常。
一番打听才知道，昨天夜里父亲和几位大臣在公府议事，一直谈到很晚才出来，入睡时已过了三更，也难怪这会儿还在睡着。
我慢悠悠的挪步至沈西身旁挨着坐下，脸上堆着笑热络道:
“你可知道昨夜父亲为何回来这样晚？他跟大臣们都在讨论些什么？”
我靠近时沈西整个身子都往后一仰靠在柱子上，目光警惕的盯着我，那眼神跟看妖魔鬼怪无甚差别。
我以为他八成是怕我，却不料话音落下他耳根唰的一下红了，接着又红了半张脸，跟烫熟了似的。
“姑娘为难小的了，老爷从不对小的讲公门中的事情，小的更不敢偷听大人们讲话，姑娘若是想知道不若等老爷醒了您亲自去问吧。”
我满心失望的将他望上一眼，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哀怨道:
“唉！果然是父亲房里的人啊，如今对我也要有所隐瞒，罢了罢了我就当以前从未收留过一个落难的孩子吧。”
“姑娘…”他将我叫住，一双灵动杏眼清澈动容，看着我时眼含真挚仿佛在说他都记得。
沈西自幼父母双亡，被寄养到舅舅家里，原本以为那会是个遮风挡雨的好去处，奈何舅舅也有一双儿女，日常开支用度本就花费不小，舅舅又是个做小本生意的，如今多了个嗷嗷待哺的拖油瓶好生郁闷，对沈西动辄折辱打骂将所有的怨气全撒在了他身上。
九岁那年沈西不堪打骂从舅舅家跑了出来，在外头好一番潇洒自在的玩耍过后，不得不面对现实，四处流浪乞讨，时时要忍饥挨饿，即便如此他仍下定决心宁肯饿死也绝不回去被打死。
寒冬腊月里路上积雪堆得厚厚的，他拖着轻飘飘的身子从我家墙院外走过，闻见里头酒肉飘香美味珍馐，一时迷了神智靠着墙昏死过去。
彼时我正坐在院子里捏了支红蜻蜓的翅膀举在眼前观摩，想着若以蜻蜓入画必得将它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看个仔细才好动笔。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叹了口气全无头绪，诚然觉得这不是个好办法，手指泄了劲。
眼见红蜻蜓挣脱后磕磕绊绊的绕着院子飞了一圈后停在了远处高枝上。
重获自由后它奋力展翅高飞，日光照耀下一双薄翅都在泛着金光。
停靠在高枝上的红蜻蜓姿态轻盈娉娉婷婷。我灵感乍现，铺开画纸正待落笔之际，眼尾瞥见小斯们抬了个人进来。
我走近一瞧，是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子，此刻他半个身子都冻僵了。我当即吩咐厨房替他熬了碗驱寒的姜汤，又将他领到屋子里裹了床厚的棉被，烧得火红的暖炉挨近烤了好一阵儿他才醒转过来。
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下肚后他又连着吃了三大碗油泼面方才止了饥饿。
我在一旁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吃完，忍不住慨叹，妙呀！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小小肚皮亦是可以撑起堆成小山般的吃食。
后来我才知道他叫沈西，遇到他时他已经半个月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听了他的一番遭遇后我默默掉了几滴眼泪，暗道天地不公怎的叫他小小年纪就要经受这等磨难。
我想到父亲身边还缺个打杂的人便将他留了下来，好在他聪明伶俐又有头脑父亲很是喜欢。
忆起当年事，我们都暗自嗟叹，气氛一时低迷了几分。我干咳两声缓解氛围，手边捏了片飘零的梧桐树叶揉了揉。
沈西率先开口与我道:
“昨夜我在宫门外驭马等候，三更时才看到老爷同另外一位大人出来，当时我站得远，耳边只依稀听到那位大人说西北防务奏报要朝廷派遣五万军队巩固边防。其余的小的就一概不知了。”
听他说完我脑中哐当一声！霎时敲了个响锣，五万军队！想想整个边塞驻军也不过两万人，陡然增兵五万除了要打仗还能干些什么。
那望仙楼的老板娘果然诚不我欺，她当真是个颇有远见的厉害人物，一时之间我对她的敬佩之情又多了几分。
也不知昨夜群臣议事商讨出个决策与否。
旦夕祸福皆在一念之间，我赶紧回到房中，到佛像前虔诚跪着，磕了几个响头作了几回揖，求神佛保佑卓旭能在战场上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父亲起身后用过早膳便到书房里处理起公务，我主动进去伺候笔墨，一边磨墨，一边观察他的表情。嗯！心境还算宁和，于是我大着胆子说:
“听说西北边塞就要打仗了，若陛下下旨调兵增援父亲可别阻拦了。”
我想起那段废相风波还心有余悸。
父亲肃了表情，端起茶杯后又重重放下，我想起他那些以天下苍生为己念的话，低头无声叹气。
“你是怕我极力反战又会激怒陛下吧。”
我挠了挠头想果然是知女莫若父，可他只猜对了一半，我满心纠结的抬首看了他一眼，苦口婆心道:
“听说边塞群情激奋，我更害怕他们会将矛头对准你，到时若失了民心，便很有可能会落个千夫所指，无病而死的结局。”
“我自诩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无愧于心尔，何惧之有？”
常言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父亲这般凛然正气的言语，他倒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却显得我有几分像小人。
只是若细想这其中的曲折离奇万般厉害倒不免生出好几分担忧来。
若是做小人能保命便让我做一回小人也无妨。
我本执了墨碇正在研磨，这最是个需要耐心细致的活计，但眼见劝父亲无望反被他噎了口舌，遂撂了墨碇，带着三分冷落七分凉薄的语气道:
“你的无愧于心陛下他理解吗？天下万民又有几个人能理解呢？别到时候落个偏安一隅懦弱怯战的名头才好。”
未等父亲答言，我便扭头提了裙摆神色悲哀的往门外走。
将要走到门口，耳边传来父亲的两声轻咳。我伫足回头一望，案前父亲正提笔僵住，面含薄怒的向我投来一记震慑的目光，像是提醒我不该忤逆尊上。
我犹豫片刻，心想实不该为了尚未发生之事赌气，最终还是服了软，转身回到案前继续研磨。
父亲又对我讲了好一番大道理，我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也免不了听了几句记下，心情郁结得很。
磨好了墨，我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借口回房歇息，父亲应允了。
我却没有回房，而是径直出了府门朝东街望仙楼行去。
我独自一人前去，没有乘车，颇费了一番脚力才到，到时掌柜娘子正忙着为客人斟酒，见到我时她朝我盈盈一笑，我亦舒展眉头对她笑着点了点头，遂走到柜前点了盏梨花白到二楼寻了个清静地儿落坐。
两杯纯酿梨花白下肚后我用手抚了抚如火烧心的胸口，满腹狐疑的拿起酒盏晃了晃，眯缝着双眼想，这倒是个好什么东西能够一醉解千愁，辣得我嗓子疼胸口烫，很快的脸脖子也跟着滚烫起来。
“你是第一次喝酒吧？酒要一口一口的细品才有味道，似你这般满杯的往肚子里头灌，是品不出它的醇香的。”掌柜的莺啼般的声音响起，我抬头便见一道婀娜倩影自我上方掠过落座到对面，不对我瞧着怎么像有两道影子。
“姑娘今日是有什么烦心事吧？”她接过酒盏替我斟了杯酒，睁着一双好看的凤目看我。我举起酒杯浅酌了一口，眼中她的影子又重叠成了一道。我晃了晃脑袋，扭头望向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道:
“边塞真要打仗了，掌柜娘子果然消息灵通。”
她脸上不露声色，悠悠的挂了一抹浅笑自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递与我。
“说起边塞这封信是武将军写给姑娘的，今晨才送到，我本打算得空亲自送到府上去的，恰巧你就来了，也省得我跑这一趟了。”
听清来由我急急的自她手里接过信件，迫不及待的打开来看，终于看到卓旭熟悉的字迹顿时令我酒醒三分。
信上只有廖廖几句话:战事纷扰，无暇他顾。安好勿念，珍重珍重。信虽短了些，但终是让我悬着的心放稳妥了。
又浅浅酌完了一杯酒，掌柜娘子转了转腕上的玉镯，若有似无道:
“姑娘与武将军还真是情意深厚啊！”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生插进来的有头无尾，我虽喝了酒神智有些恍惚，心里却照得跟个明镜似的，她大约是误会了。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我只是可怜他孤身一人，我只是敬仰武氏满门英烈，我只是明了他心似枯井再难生出花儿来。
“我只是希望他平安无事而已。”想了这么久却只憋出这样一句话来，我郁闷得紧，顾自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掌柜娘子状甚无奈的看着我摇了摇头，我方忆起刚才她说酒要慢慢细品才有味道，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哎呀！我抬头猛的敲了一下额头，想起自己忘带荷包来，将将看了一眼已经半盏下肚的梨花白，咽了咽口水，干笑两声。
掌柜的见我一番操作虽不明所以，却还是回了我一记笑脸。
我摸遍全身想找个值钱的物什抵酒钱，奈何今日我戴的首饰实在太少，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腰间坠着的那枚玉佩价值不菲。于是顺手取下，放到掌柜娘子手里，满目诚心道:
“我今日忘带酒钱了，这枚玉佩先暂时做为抵押，等明日我取了钱来再赎回可好？”
掌柜娘子摸了摸通体莹润的玉佩，推辞道:
“这枚玉佩价值非同小可，况且上面还刻了字，想来意义非凡，姑娘还是将它收回吧。”
嗯？意义非凡？我斜眼瞥了那玉佩一眼，见那上头端端刻了一个瑛字，怎得这般不巧，今日偏戴了太子赐的玉佩出来。可我转念一想，一枚小小的玉佩太子想必不会记得，便也心安理得的将它继续做为抵押。
经我好一通劝说，掌柜娘子才肯勉为其难的将玉佩收下。
起先我坐在院子里等他，闲得发慌时便到一旁草丛里捉了两只蛐蛐来斗着玩儿，后来实在架不住两只眼皮子打架，灰溜溜的爬到床上一闭眼，再睁开时天已经亮了。
晨起洗漱后，我一个飞奔便跑到父亲门前，不曾想他却房门紧闭，我第一个见到的是贴身侍候父亲的沈西。
这时他正打了盆洗脸水坐在石阶上，一手托着腮，眨巴眨巴眼睛打了个哈欠。
我估摸着父亲还没起来。
怪事，父亲卯时晨起多年来从无变化，今日怎的这样反常。
一番打听才知道，昨天夜里父亲和几位大臣在公府议事，一直谈到很晚才出来，入睡时已过了三更，也难怪这会儿还在睡着。
我慢悠悠的挪步至沈西身旁挨着坐下，脸上堆着笑热络道:
“你可知道昨夜父亲为何回来这样晚？他跟大臣们都在讨论些什么？”
我靠近时沈西整个身子都往后一仰靠在柱子上，目光警惕的盯着我，那眼神跟看妖魔鬼怪无甚差别。
我以为他八成是怕我，却不料话音落下他耳根唰的一下红了，接着又红了半张脸，跟烫熟了似的。
“姑娘为难小的了，老爷从不对小的讲公门中的事情，小的更不敢偷听大人们讲话，姑娘若是想知道不若等老爷醒了您亲自去问吧。”
我满心失望的将他望上一眼，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哀怨道:
“唉！果然是父亲房里的人啊，如今对我也要有所隐瞒，罢了罢了我就当以前从未收留过一个落难的孩子吧。”
“姑娘…”他将我叫住，一双灵动杏眼清澈动容，看着我时眼含真挚仿佛在说他都记得。
沈西自幼父母双亡，被寄养到舅舅家里，原本以为那会是个遮风挡雨的好去处，奈何舅舅也有一双儿女，日常开支用度本就花费不小，舅舅又是个做小本生意的，如今多了个嗷嗷待哺的拖油瓶好生郁闷，对沈西动辄折辱打骂将所有的怨气全撒在了他身上。
九岁那年沈西不堪打骂从舅舅家跑了出来，在外头好一番潇洒自在的玩耍过后，不得不面对现实，四处流浪乞讨，时时要忍饥挨饿，即便如此他仍下定决心宁肯饿死也绝不回去被打死。
寒冬腊月里路上积雪堆得厚厚的，他拖着轻飘飘的身子从我家墙院外走过，闻见里头酒肉飘香美味珍馐，一时迷了神智靠着墙昏死过去。
彼时我正坐在院子里捏了支红蜻蜓的翅膀举在眼前观摩，想着若以蜻蜓入画必得将它前前后后上上下下都看个仔细才好动笔。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辰，我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叹了口气全无头绪，诚然觉得这不是个好办法，手指泄了劲。
眼见红蜻蜓挣脱后磕磕绊绊的绕着院子飞了一圈后停在了远处高枝上。
重获自由后它奋力展翅高飞，日光照耀下一双薄翅都在泛着金光。
停靠在高枝上的红蜻蜓姿态轻盈娉娉婷婷。我灵感乍现，铺开画纸正待落笔之际，眼尾瞥见小斯们抬了个人进来。
我走近一瞧，是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小子，此刻他半个身子都冻僵了。我当即吩咐厨房替他熬了碗驱寒的姜汤，又将他领到屋子里裹了床厚的棉被，烧得火红的暖炉挨近烤了好一阵儿他才醒转过来。
一碗热腾腾的姜汤下肚后他又连着吃了三大碗油泼面方才止了饥饿。
我在一旁瞠目结舌的看着他吃完，忍不住慨叹，妙呀！果然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小小肚皮亦是可以撑起堆成小山般的吃食。
后来我才知道他叫沈西，遇到他时他已经半个月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听了他的一番遭遇后我默默掉了几滴眼泪，暗道天地不公怎的叫他小小年纪就要经受这等磨难。
我想到父亲身边还缺个打杂的人便将他留了下来，好在他聪明伶俐又有头脑父亲很是喜欢。
忆起当年事，我们都暗自嗟叹，气氛一时低迷了几分。我干咳两声缓解氛围，手边捏了片飘零的梧桐树叶揉了揉。
沈西率先开口与我道:
“昨夜我在宫门外驭马等候，三更时才看到老爷同另外一位大人出来，当时我站得远，耳边只依稀听到那位大人说西北防务奏报要朝廷派遣五万军队巩固边防。其余的小的就一概不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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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望仙楼的老板娘果然诚不我欺，她当真是个颇有远见的厉害人物，一时之间我对她的敬佩之情又多了几分。
也不知昨夜群臣议事商讨出个决策与否。
旦夕祸福皆在一念之间，我赶紧回到房中，到佛像前虔诚跪着，磕了几个响头作了几回揖，求神佛保佑卓旭能在战场上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父亲起身后用过早膳便到书房里处理起公务，我主动进去伺候笔墨，一边磨墨，一边观察他的表情。嗯！心境还算宁和，于是我大着胆子说:
“听说西北边塞就要打仗了，若陛下下旨调兵增援父亲可别阻拦了。”
我想起那段废相风波还心有余悸。
父亲肃了表情，端起茶杯后又重重放下，我想起他那些以天下苍生为己念的话，低头无声叹气。
“你是怕我极力反战又会激怒陛下吧。”
我挠了挠头想果然是知女莫若父，可他只猜对了一半，我满心纠结的抬首看了他一眼，苦口婆心道:
“听说边塞群情激奋，我更害怕他们会将矛头对准你，到时若失了民心，便很有可能会落个千夫所指，无病而死的结局。”
“我自诩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无愧于心尔，何惧之有？”
常言道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父亲这般凛然正气的言语，他倒是个堂堂正正的君子却显得我有几分像小人。
只是若细想这其中的曲折离奇万般厉害倒不免生出好几分担忧来。
若是做小人能保命便让我做一回小人也无妨。
我本执了墨碇正在研磨，这最是个需要耐心细致的活计，但眼见劝父亲无望反被他噎了口舌，遂撂了墨碇，带着三分冷落七分凉薄的语气道:
“你的无愧于心陛下他理解吗？天下万民又有几个人能理解呢？别到时候落个偏安一隅懦弱怯战的名头才好。”
未等父亲答言，我便扭头提了裙摆神色悲哀的往门外走。
将要走到门口，耳边传来父亲的两声轻咳。我伫足回头一望，案前父亲正提笔僵住，面含薄怒的向我投来一记震慑的目光，像是提醒我不该忤逆尊上。
我犹豫片刻，心想实不该为了尚未发生之事赌气，最终还是服了软，转身回到案前继续研磨。
父亲又对我讲了好一番大道理，我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但也免不了听了几句记下，心情郁结得很。
磨好了墨，我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借口回房歇息，父亲应允了。
我却没有回房，而是径直出了府门朝东街望仙楼行去。
我独自一人前去，没有乘车，颇费了一番脚力才到，到时掌柜娘子正忙着为客人斟酒，见到我时她朝我盈盈一笑，我亦舒展眉头对她笑着点了点头，遂走到柜前点了盏梨花白到二楼寻了个清静地儿落坐。
两杯纯酿梨花白下肚后我用手抚了抚如火烧心的胸口，满腹狐疑的拿起酒盏晃了晃，眯缝着双眼想，这倒是个好什么东西能够一醉解千愁，辣得我嗓子疼胸口烫，很快的脸脖子也跟着滚烫起来。
“你是第一次喝酒吧？酒要一口一口的细品才有味道，似你这般满杯的往肚子里头灌，是品不出它的醇香的。”掌柜的莺啼般的声音响起，我抬头便见一道婀娜倩影自我上方掠过落座到对面，不对我瞧着怎么像有两道影子。
“姑娘今日是有什么烦心事吧？”她接过酒盏替我斟了杯酒，睁着一双好看的凤目看我。我举起酒杯浅酌了一口，眼中她的影子又重叠成了一道。我晃了晃脑袋，扭头望向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道:
“边塞真要打仗了，掌柜娘子果然消息灵通。”
她脸上不露声色，悠悠的挂了一抹浅笑自怀中掏出一封信件递与我。
“说起边塞这封信是武将军写给姑娘的，今晨才送到，我本打算得空亲自送到府上去的，恰巧你就来了，也省得我跑这一趟了。”
听清来由我急急的自她手里接过信件，迫不及待的打开来看，终于看到卓旭熟悉的字迹顿时令我酒醒三分。
信上只有廖廖几句话:战事纷扰，无暇他顾。安好勿念，珍重珍重。信虽短了些，但终是让我悬着的心放稳妥了。
又浅浅酌完了一杯酒，掌柜娘子转了转腕上的玉镯，若有似无道:
“姑娘与武将军还真是情意深厚啊！”
这话听着怎么像是生插进来的有头无尾，我虽喝了酒神智有些恍惚，心里却照得跟个明镜似的，她大约是误会了。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我只是可怜他孤身一人，我只是敬仰武氏满门英烈，我只是明了他心似枯井再难生出花儿来。
“我只是希望他平安无事而已。”想了这么久却只憋出这样一句话来，我郁闷得紧，顾自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掌柜娘子状甚无奈的看着我摇了摇头，我方忆起刚才她说酒要慢慢细品才有味道，颇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
哎呀！我抬头猛的敲了一下额头，想起自己忘带荷包来，将将看了一眼已经半盏下肚的梨花白，咽了咽口水，干笑两声。
掌柜的见我一番操作虽不明所以，却还是回了我一记笑脸。
我摸遍全身想找个值钱的物什抵酒钱，奈何今日我戴的首饰实在太少，能拿得出手的只有腰间坠着的那枚玉佩价值不菲。于是顺手取下，放到掌柜娘子手里，满目诚心道:
“我今日忘带酒钱了，这枚玉佩先暂时做为抵押，等明日我取了钱来再赎回可好？”
掌柜娘子摸了摸通体莹润的玉佩，推辞道:
“这枚玉佩价值非同小可，况且上面还刻了字，想来意义非凡，姑娘还是将它收回吧。”
嗯？意义非凡？我斜眼瞥了那玉佩一眼，见那上头端端刻了一个瑛字，怎得这般不巧，今日偏戴了太子赐的玉佩出来。可我转念一想，一枚小小的玉佩太子想必不会记得，便也心安理得的将它继续做为抵押。
经我好一通劝说，掌柜娘子才肯勉为其难的将玉佩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