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屯子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春台听人说,那些武士原本要进她家的,但忽然接到命令,说有什么地方发现了通缉犯的踪迹,所以便匆忙出了屯子。

    好险啊,就差几步。

    春台家居住的村庄叫谢家屯,这个四面环山的屯子里有上百户人家。

    这里没有什么行政官职,就只有一个老族长管理。

    虽然只有一个年迈的族长,但这里很少发生恶性案件,邻里之间相处的也甚好。

    七月的天忽然刮来一阵冷风,貌似西伯利亚的寒流。

    那阵寒风过后,柳氏的脑袋突然嗡嗡直叫。

    柳氏警觉起来。不好,难道我家有什么不测?

    她掐指一算,顿时吓出一头的冷汗。

    原来克星将至!

    但她只知道这个,却不知道别的。

    太阳偏西的时候,柳氏正在屋里心神不宁,忽听外面有人喊道:“柳婆婆,快出来看看,我给你领来个帮忙的。”

    柳氏出得门去,见族长领一男孩出现在门口。

    她打眼观看,见那男孩有二十岁的样子,虽然衣着不整,头发乱蓬蓬的,但长得玉树临风,清新俊逸,貌似有一种帝王之相。

    柳氏感觉好奇怪,这男孩儿咋有点面熟?

    但她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柳氏问:“族长,你这是……”

    族长笑眯眯地说:“这娃子是前几日来咱屯子里的,在牛棚里快饿死啦。我劝他离开,他说没地方去。眼下不是快收秋了?这不,我想到你家缺劳动力,就让他来这儿帮个忙啥的,也混口饭吃。你看看这娃子的体格,能拽半张犁啊。”

    尽管族长说的头头是道,但在柳氏眼里,这男孩无疑是个祸害。

    “谢谢族长的好意,我家用不着。”柳氏不假思索说。

    族长又劝:“柳婆婆,你可想清楚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柳氏不耐烦了。“我说族长,前两天你家儿媳跟人跑个没影儿,你还搁这儿管这个?”

    柳氏一脸的讥笑,转身离开。

    没想到她还没有走几步,忽听到门口春台问道:“外婆,咱家谁来了?”

    谁来了,你瞎妮儿耳朵倒是好使。柳氏没好气地说:“回屋去吧,没你的事。”

    哪想到春台拿竹棍儿打摸着直往外走。

    等来到族长面前,微笑问:“族长大大,你说谁来了?”

    族长赶忙说道:“谁来了也是白搭,你外婆反对啊。”

    春台说:“外婆是外婆,我是我。你先让我听听他声儿,若是投缘,那留下也不是没有可能。”

    族长说:“就是嘛,我好心办事,怎能热脸贴个凉屁股。”

    那男孩见了,急忙上前毕恭毕敬道:“春台妹妹,你近来可好?”

    春台闻之一怔。

    虽然只有两句话,但字字生柔,柔中含情,听声儿就知道不是凡人,错不了。

    但让她纳闷的是,初次见面,他怎么就知道我的名字?他到底什么来路?

    春台笑眯眯地回道:“我呀,好着呢。俺就想问问,俺家瞎的瞎,老的老,你来图个啥?”

    男孩儿笑道:“春台妹妹说哪儿的话,能为妹妹干点什么,我求之不得。”

    春台问你这话什么意思,什么叫求之不得?

    男孩儿答道:“老父亲曾教导我,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看妹妹知书达理,气质非凡,我做妹妹的拐棍儿和眼睛有何不可?”

    什么我气质非凡,你倒会拍马屁。

    不过这话倒是爱听,心里美滋滋的。

    于是春台说道:“是这样,你要是真不嫌弃的话,那就留下来两天,试试也好。”

    男孩立刻答道:“一切听妹妹吩咐。”

    三言两语,居然商定。

    可外婆那里恨得咬牙。

    你瞎妮儿知不知道这是引狼入室啊,一嘴吞个砂锅,就知道脆。

    等族长离开,春台便让男孩搀扶着回屋去。来到门口,这男孩回头又朝柳氏扮了个鬼脸。

    在屋里,男孩自我介绍说他叫天赐,原本是京城里的大少爷,只因跟家里发生矛盾,于是浪迹天涯,四海为家。

    他做过剑客,也当过店小二,当过瓦工,饥饿难耐的时候也曾野地里扒死孩子骨头。

    见春台迟迟没有答话,天赐知道她的为难之处,又解释说,我的铺盖就在屯子里的牛棚中,那地方虽然简陋,但总算藏身之处,以后白天来这儿做家务,晚上回牛棚,决不会打扰你们的。

    春台听说天赐来自京城,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又不禁对他增添了几分好感。

    天赐看春台已经答应他留下,于是千恩万谢,在面前深施一礼。

    那春台仿佛看到了似的,也忙施了个万福。

    天赐又来到柳氏那里,刚要感谢,忽见柳氏仔细端详着他。

    “你盯着我什么意思?我好怕啊。”天赐问。

    怪不得当时就看他眼熟,柳氏突然想起来,眼前这人咋好像当今的如登殿下?

    柳氏不会忘记,女儿生前曾让她看过一张照片,女儿介绍道,这照片上的人便是追杀她的仇人,当今的如登殿下。

    而眼前这小畜生,咋跟照片上的人一模一样啊。

    莫非他真是飓风黑虎堂的堂主?!

    众所周知,京都里飓风黑虎堂可是专门捕杀云朵她娘俩的。

    想到这里,柳氏不禁吓出一头冷汗。

    先前,春台的父亲周天章和如登的父亲,也就是当今的狗皇上,他二人是拜把子兄弟。

    忽然有一天,皇上一道圣旨,将周天章砍了头,并且株连九族,斩杀余孽。

    说是周天章有谋权篡位之嫌,从边关获取的密信为证。

    普天下的人都知道,这明明是一山不容二虎啊。

    也是泥马渡康王,人不该死有救星。

    就在春台和娘亲岌岌可危之际,有周天章的一个部下把她娘儿俩偷偷送出京都,穿过崇山峻岭,来到这鸟不拉屎的晨阳地。

    可是,老天不长眼。

    就算这样,怎么也没逃出狗皇上的魔掌,他分明是想斩尽杀绝啊!

    前前后后的想,柳氏腿都发软。

    虽然她也是身怀绝技,武艺超群,但年龄不饶人,她岂是杀人魔王的对手?

    柳氏思忖一阵,一把抓住天赐,满是褶子的双唇紧贴着他的耳朵。

    她想吸吮仇人的血,想把他生吞了。

    但无奈臭小子似金刚之体,她貌似一只蚊虫趴在石头上,什么样的魔法都不能如愿。

    尴尬死了,只能恶狠狠问:“小子,你耳朵里没有长驴毛吧?”

    天赐问她想说什么。

    柳氏咬牙说:“你要是魂儿撇这儿了,只要老身不死,以后有你好果子吃!”

    翌日。

    春台大早起床,摸着梳洗完毕,便在床头想着那天赐这么还不来?

    想着想着,又琢磨神钓的事。

    他抚摸着那游戏的遥控器,心想要是天赐能帮上忙就好了。

    外婆的早饭还没有做妥当,又埋怨着春台不该答应那小畜生来家里。

    春台还没辩解两句,外婆怒骂:“瞎咧咧,反正那小畜生再登咱家门槛儿,我就打断他狗腿!”

    半晌时分,忽听扑通一声,闹地震了似的。

    春台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到门口小声唤:“春台勿忧,天赐到也!”

    春台愕然。“天赐哥,你是如何进来的?”

    天赐说:“外婆锁了大门不可怕,我会翻院墙啊!”

    春台心里说,你倒是讲信用。

    春台思忖半晌,就说:“今儿早上外婆骂你个狗血喷头,让我也有点动摇。我看这样吧,眼下我有个难题,你若是帮我解决了,我就真的答应你留下。”

    天赐来春台身旁。“你说说看。”

    接着,春台就把启动游戏的事说了出来,而且拿遥控器给他看。

    没想到天赐打量遥控器犹豫半晌:“遥控器啊,这个……”

    春台一撇嘴。“哼,我就知道你是个草包。”

    天赐诡秘一笑:“至于这游戏么,我以前上过传媒大学,对网络一类的也略知一二。不过像你说的,只有这遥控器,让我遥控什么?”

    春台说:“就是啊。正因为是难题,所以才求你呗。”

    天赐偷看春台,见她着实挺着急的样子,付之一笑。

    看样子对天赐而言,这也是易如反掌的事。

    不但是遥控器,加上春台本人,他现在已经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他来到春台家,可不单单为的这个,他需要走第一步,第二步,甚至更多,只是深藏不露。

    这时候,忽听门口外婆叫道:“臭小子,过来,老身央央你。”

    天赐和春台吓一跳。

    她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连开大门的声音都没有听见。

    天赐辞别春台,跟柳氏来到门外。“老婆婆,什么事啊?”

    柳氏一边领天赐去她房间,一边说:“是这,我呀,以前娘家陪送我一个大花瓶,人家说是啥,对了叫唐三彩,可我就是吃不准。听说你是见过大世面的,帮我瞅瞅。”

    说着,从床下摸出个粗布包,黑黑黢黢的,那柳氏蹲下拍了拍上面浮沉,接着一层又一层的揭开,最后果然露出一个宝瓶。

    天赐仔细看,见那宝瓶有龙腾虎跃图案,彩光闪烁,自带仙气,不由得一阵愕然。

    其实他不知道见过多少奇珍异宝,但目下这个还真属罕见。

    柳氏让天赐细看,谁知道天赐刚伸手,那宝瓶突然脱落,只听“啪啦”一声……

    柳氏惊呼:“烂了?你给摔碎了王八羔子?”

    天赐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么还没有摸住就掉了,老妖婆你这是……

    这柳氏见状一下子抱住天赐的腿,嚎道:“臭小子,你恨我也不能摔了宝贝,那是传家宝,是留给春台的啊……”

    这声音犹如半夜里黄鼠狼拉鸡一样,吓得天赐一脸的蒙逼。

    谁知道柳氏一个用力,天赐差点摔倒。

    然后柳氏又摸到个蒜锤儿,要砸天赐的头。

    无奈之下,天赐一个转身挣脱了她,只好仓皇逃离。

    那柳氏追出门外,喊道:“你摔碎我家宝贝,老身放不了你兔子过山!”

    事情闹大了。

    谢家屯的老老少少,皆知道柳氏家藏一宝贝。听说那宝贝价值连城,全地球仅此一件。

    当年的春台家为什么失火?闻听,盗贼就冲着她家宝贝去的。那时候没有得手,就气急败坏放一把大火,活活烧死了云朵。

    柳氏没了宝贝,岂肯放过天赐?

    她先是报告族长,而后告到警察署。因该宝贝属于国家级的,警察署又上报到都察院。

    于是第二天,黑压压的大队人马蜂拥而至,很快将谢家屯围个水泄不通,扬言拉网式捕捉要犯。

    但奇怪的是天赐像空气蒸发了似的,无影无踪了。

    天赐走了,也带走了春台的心。

    现在她时时都想着天赐对她的好。

    她不思饮食,望眼欲穿。

    在屋里烦闷的要死,就拿竹棍儿打摸着走出院门口。

    外面真是另一个世界,清风送爽,百花飘香,知了唱个不停,偶尔还飞来几只小蜜蜂,带着美妙旋律。

    春台叹一口气,想到天赐不知何方,肝肠寸断,惦念不已,用河南梆子伤心地唱到:

    “一愁你出门去遭贼毒手,

    二愁咱的夫妻情恩爱难丢。

    三愁你茶和饭未必可口,

    四愁你的衣服烂哪无人补修……”

    春台唱着唱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这哭声让百鸟无语,百花失色,而后变成一朵白云直上晴空,飘飘荡荡到京都,而后拐弯抹角,又飘到皇家的大校场里。

    庞大的校场内,有数名锦衣卫正在观看如登殿下骑马射箭。

    好一个飒爽英姿的如登殿下,身穿战袍,头戴金盔,在马上犹如彩云飞腾,一支支狼牙箭从他弓箭里飞出,不偏不倚,支支箭射入两个稻草人的心脏部位。

    仔细看,那两个稻草人的面庞,居然是云朵和她的小女春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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