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传竹垞《风怀二百韵》为其妻妹作,其实《静志居琴趣》一卷,皆《风怀》注脚也。竹垞年十七,娶于冯。冯孺人名福贞,字海媛,少竹垞一岁。冯夫人之妹名寿常,字静志,少竹垞七岁。曩闻外祖周季贶先生言:十五六年前,曾见太仓某家藏一簪,簪刻“寿常”二字,因悟洞仙歌词云:“金簪二寸短,留结殷勤,铸就遍名有谁认?”盖真有本事也。”

    那一年春天他十七岁,她十岁,初见是在他的婚礼上。他是名震江南的大才子,岳父冯镇鼎赏识他的才华将大女儿冯福贞嫁给他。婚礼前一天,寿贞像往常一样跑去姐姐福贞的房间,她好奇地问福贞:“姐姐你见过他吗?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福贞羞涩地低下头说:“我没有见过他,只是听父亲说过他的事,父亲说他很有才华。”寿贞打趣道:“姐姐精于琴棋书画,跟他天生一对是才子配佳人。”福贞捏妹妹的脸颊笑道:“你呀真是小孩儿家口没遮拦,看以后谁替我整治你。”两姐妹一直说说笑笑到夜深,寿贞因为家里要办喜事好奇兴奋不已,福贞内心既期待又紧张,不知道迎接自己的将会是怎样的人与生活。

    天色渐渐明朗,门外人语乱,庭院喜乐响。福贞在闺房里梳妆,穿着一身红嫁衣静静坐在梳妆台前,今天的福贞像所有女孩要出嫁的女子一样美丽动人,母亲唐氏站在福贞背后帮她梳头,此刻唐氏的心情就像这浓密细长的发丝剪不断理还乱,福贞咿呀学语的样子仿佛还在昨日,转眼间就要出嫁了,看着镜子里美丽纯真的女儿,唐氏含泪叮嘱:“福贞你日后要好好侍奉公婆,你性格稳重识大体,精于琴棋书画,可是你不善言辞,事多藏诸于心,母亲担心你会受欺负。”“母亲放心,福贞会好好的,再说我们跟你们住在一起,有你们在不用担心我受委屈。”福贞虽然嘴上安慰母亲,但是在盖上盖头的那一瞬间福贞哭了。

    当他牵着福贞走进礼堂的那一瞬间,寿贞觉得时间静止了,他迎面翩翩走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也许很多事情一开始就注定了,如果她不是妹妹寿贞而是姐姐福贞该有多好,如果他不是自己的姐夫而是其他普通的男子该有多好,但是没有如果。从这一天起,寿贞心里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婚后彝尊跟妻子福贞一起住在冯家,二人相敬如宾,琴瑟和鸣。寿贞依旧像以前一样围在姐姐身旁,除了日常跟姐姐一起做女工、弹琴、画画、下棋外,她最喜欢去姐夫的书房,书房里有许多寿贞以前没见过的书,以前跟姐姐一起读书的时候,老师只让读女则、女诫一类的书,其他经史子集不允许读,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相夫教子才是正事,读书考科举是男子的事。彝尊对于这个古灵精怪的妹妹很是喜欢,跟福贞的温婉娴静不同,寿贞活泼灵动,总让人开心。

    一日彝尊外出归来,看到寿贞在书房里写字,秋日的暖阳透过窗洒落在寿贞身上,这日寿贞穿着一袭鹅黄色连衣长裙,微风拂过她的及腰长发,如玉一般的面庞微微低首,眉如远山,双眸流转,口若含梅,梨涡浅笑,这是第一次彝尊这么仔细端详寿贞,他站在远处久久远望,直至寿贞看到他,他才走过身去。寿贞临写的是王羲之的洛神赋,因为才习字没多久,寿贞鼻尖微微出汗,手有些颤抖。彝尊说道:“妹妹初写字,笔法尚未熟练。”说着从身后环绕握住寿贞的手,第一次他们靠得这么近,彝尊的呼吸轻匀地吹在寿贞的脸颊上,那一刻,寿贞的心乱了,她不记得接下来是如何在纸上写字的。彝尊问道:“妹妹可有字?”寿贞怔了几秒才答道:“无字。”彝尊接道:“我送妹妹二字如何?妹妹方才当窗写字的画面,像极了洛神赋中“收和顏而靜志兮”静志二字的样子。也是他握着她的手写的两个字“静志”。此后他在词中写道:“洛神赋,小字中央,惟有侬知。”他为纪念他们俩之间的爱情而作的词集静志居琴趣也是以静志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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