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完全深了,山里黑的不见五指,风从耳畔呼啸而过,不时传来野兽凄异的号角声。秀秀紧盯着眼前的身影,不一会儿便追上了。圆月挂在夜幕之上,发着渗人的寒光,瑶儿看见秀秀,乖巧地止住了哭声,泪眼婆娑地望向秀秀。秀秀的大刀拦住了左权的去路,一个捏诀便闪身到左权后面,趁其不备狠狠踹了左权一脚,左权一个踉跄,将瑶儿丢了出去,秀秀稳稳接住了瑶儿。

    左权受了秀秀重重的一脚,心中那叫一个气,狂怒状态下,显露出了原型。哪还有翩翩公子样儿,眼前的怪物通身黑色,赤红色的头发散落着,凸出的眼睛散发着幽深的绿光,一口獠牙,着实面目可憎,瑶儿瞧见立马害怕地将脸埋进了秀秀的怀里,看都不敢看一眼。

    秀秀认出来,眼前的怪物根本不是什么狼妖,分明是地狱第一恶鬼——罗刹鬼。罗刹鬼善于伪装,奸诈狡猾,喜食人肉。常常混迹凡人之中,但其浑身会散发一种不可捉摸的气息,凡人尚且不能察觉,但修道之人能察觉到。难怪秀秀总觉得他身上散发着一种凌厉的不可名状的气息。照理说,秀秀是天资极高的修道之人,对于罗刹鬼应该能辨别出来,但是秀秀一开始并未识别左权的真实身份,可见这只罗刹鬼还是有点道行的。左权幻化出三叉戟,戟上的铁环叮当作响,在寂静的黑夜尤为突兀。

    秀秀立马将瑶儿安置在一棵树下,并给了瑶儿一道符护身。一个潇洒转身,刀抵住了袭来的三叉戟。刹那间,刀光剑影,你来我往,左权逐渐有些吃力,身上被秀秀的刀划出了密密麻麻的伤口,献血渗出,左权却更加兴奋。秀秀身姿极为敏捷,凌厉的剑气让左权难以防备,但秀秀并未下死手,有所保留,毕竟师父教过,对万物要保留一份悲悯之心。同时秀秀也察觉到,左权也未尽力,他仿佛是别有目的似的,与其说是在战斗,倒不如说是在戏弄。

    突然怀里的铃铛急促地响了起来,是华实和芸娘有危险了!秀秀突然明白,这分明是调虎离山之计。左权扯着嘶哑难听的嗓音开口道:“这么长时间了,想必已经得手了,你就等着回去收尸吧。”秀秀大感不妙,抱起瑶儿便往家中奔去。左权倒也不急着阻挠,紧跟其后,他等着看一场大戏。

    秀秀和华生前后脚到家,推开门的那一刻,秀秀愣在原地,身上的鲜血在看到眼前一幕的那一秒瞬间凝固,一口气仿佛堵在心头,感觉难以呼吸。

    眼前,华实满身伤痕,鲜血淋漓,原本鲜活的圆圆脸蛋,此刻却像雪一样惨白。华实死死抱着眼前人的双腿,为的是不让她靠近芸娘屋子。华实跟前的是一个妖艳美丽的女子,如海藻一般闪着光泽的秀发,乌黑亮丽,肤若凝脂,唇红似血,尤其是那双眼睛,目光流转,仿佛有魔力,能将人魂魄勾了去。女子的指尖正滴落着鲜红的血珠。女子身上散发着和左权一样的气息,这是一只女罗刹。女罗刹一般都以美艳外貌示人,以此来勾引诱惑男子并食之。

    秀秀怒火中烧,立马朝华实奔去,却被赶来的左权拦下。

    “哎呀呀,真是难缠的臭狐狸,害得人家的手都脏了。”女子开口,娇滴滴的声音酥得人的骨子都软了。左权来到女子身旁,一把将女子搂进怀里,缓缓抬起女人的手,将鲜血舔舐干净。

    “哎呀,你怎么显出真身了,遇到难缠的主儿了?”女子娇嗔地拍了一个左权的胸膛,整个人歪倒在左权怀里。皮肤雪白的美艳女子和通身黑色相貌丑陋的罗刹腻歪在一起,画面真是诡谲又恶心。

    华生看到眼前的一切,踉跄几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产婆没找到,一路上还遇到了怪事,鬼打墙,鬼问路,幸亏有秀秀的护身符保护,才逃过一劫,跌跌撞撞跑回家,却又看到眼前的一幕,倒在血泊里的华实,好像是什么狐狸,相貌丑陋的罗刹鬼,美丽妖艳的女子,还有持刀对峙的秀秀。可是明明前几天一切生活还是那么平静美好,一切怎变得如此!对了,芸娘!还有芸娘!芸娘还在难产,该怎么办呢!华生难以接受眼前发生的一切,呆坐在地上久久回不过神来。

    “都怪你,臭狐狸!”女人突然提高了音量,尖锐的声音让人汗毛竖起,利爪突然贯穿了华实的心脏,仅一秒的时间,华实蓦地睁大了双眼,鲜血喷洒而出,溅红了华实一身,溅红了女人的双手。

    “华实!”秀秀嘶声大叫,朝华实奔去。

    女人淡淡一笑,随即左权的三叉戟也深深插入了华实的身体。他们两只罗刹鬼就这么戏谑地笑着看着眼前的一切。

    “不!不要!”一切已经来不及,秀秀看着华实,一下子瘫倒在地竭声嘶吼,感到胸口难以呼吸,一口气仿佛都吸不上来了。

    华实望着秀秀,用力地扯出来一个笑容,嘴唇翕动着,仿佛在说着什么。

    秀秀看懂了,华实在说,不疼,没事。

    用尽最后的力气,华实最终倒在了血泊里,妖力散去,连人形都维持不了了,显出了原型。一只毛发被鲜血浸湿了的狐狸。一旁的华生认出来了,华实就是他救下的那只狐狸!原来对华实的熟悉感并不是偶然,是二十多年前的他回来了,一直都是他。华生起身,想像二十多年前一样,再次救起那只小胖狐狸。

    又是一次尖爪刺入华实的躯体,华生怔在原地,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一般,用他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女罗刹用尖爪刺入华实的躯体,取出了他的妖丹。那是一颗纯白无暇,散发着柔和光辉的妖丹。女罗刹把玩着妖丹,悠悠开口道:“你说你是一只妖呀,非护着凡人干嘛。要是你早早让道,我也不会置你于死地呀~”随即她又将妖丹拿给左权观赏:“哎呀你看,这妖丹着实好看,给我做个钗子镶上去,你看如何?哈哈哈。”女罗刹那开心的笑声回荡在寂静的黑夜,尤为刺耳,刺激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秀秀用刀支撑着身子,缓缓站了起来。一滴一滴的泪水滴落在地上,无形的气流聚集在秀秀的身后。女罗刹止住笑声,盯着秀秀。她感觉得到秀秀彻底被激怒了,并且她将会是个很难缠的家伙。但是他们是二对一,虽然不知道秀秀是什么来历,但是她和左权也绝非善类。

    虽然左权前不久确实被几个修道的家伙伤到了,自诩是紫云山的弟子,而她恰巧当时不在。左权当时受伤严重,被这一家子给救了,左权干脆就在此养伤,并注意到芸娘快生了。她回来之后,左权不想打草惊蛇,所以便和她想了这一招调虎离山之计。

    女罗刹从发间抽出鞭子一甩,“啪”的一声,重重甩在地上,鞭子上瞬间现出锋利的倒刺。女罗刹眼神里尽是狠厉,立马朝秀秀袭去,左权也紧随其后。秀秀依旧是伫立不动,刀身散发着耀眼的红光,因为秀秀的气息凝聚,周围都是飞沙走石。女罗刹的鞭子瞬间环绕着秀秀,秀秀挥刀抵挡着鞭子的袭击,但是鞭子瞬间收紧,根本来不及反应。鞭子上的倒刺深深嵌入秀秀的身体里,无数条血线流出,浸透了衣衫。秀秀顿时疼的单手撑膝跪地,汗珠混着血珠滑落脸颊。左权见此情况,提起三叉戟就来补刀。突然秀秀抬头,紧咬牙冠,强大的气流形成一道屏障,瞬间周围狂风大作,嵌入身体里的长鞭悉数尽断,哗啦啦掉落在地上,秀秀将刀扔出,飞速捻诀,再抬起头,刀以化作无数把。秀秀一跃而起,刀雨向左权袭去。左权心中惊呼不妙,连忙阻挡,冰冷的刀与戟的碰撞声在空中炸裂,左权还算招架得住。秀秀面无表情地盯着左权,突然刀变得更多,也向女罗刹袭去。女罗刹身形灵敏闪躲着,但她不似左权有三叉戟可以格挡,时间长了,竟渐渐吃力起来,身上被砍出了密密麻麻的伤口,鲜红的血衬得她的脸更为妖艳诡媚。秀秀的刀上倾注了她的神力,被击中不同于被普通的刀剑所伤,女罗刹的速度越来越慢了。一个晃神,一把刀直直朝着她的面门袭来,她来不及闪躲了。秀秀抓住这个机会,以念力操纵万把刀归于一把,刀最终深深刺入了□□之中。女罗刹愣愣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左权。左权在最后一刻又化为了人形,高大的身躯上,血喷涌而出。他望着女罗刹,就这样缓缓倒了下去,脸上似乎是带着一抹笑。左权就这么死了,倒在女罗刹的身前。

    女罗刹就这么呆站着看着左权倒了下去,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般。对啊,他就这么没了,连一句话都没说,什么都没留下,这么突然,这么彻底。

    突然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打破了现场,女罗刹听闻,回过神来,一个晃身便来到了芸娘房间,芸娘因为难产,虚弱地昏迷了过去。女罗刹一把抓起婴儿,婴儿的啼哭声戛然而止,女罗刹的利爪贯穿了婴儿的身体,秀秀赶到时便看到婴儿的血顺着女罗刹的利爪滴落了一地。

    而女罗刹就只是盯着秀秀,面无表情。

    秀秀用刀支撑着残破不堪的身躯,抬眸直勾勾地盯着女罗刹。刚刚面对女罗刹攻击,后又花费了大量的精力,秀秀的情况其实很不乐观,她已负伤十分严重,全凭一口气吊着。她不能输,她要为华实报仇,她要守护华实想要守护的一切。

    “左权已经没了。”女罗刹开口,怔怔地说道。

    秀秀竭尽全力,向女罗刹发起攻击,女罗刹闪身躲过,怀中的华实的妖丹悄然华落。她回眸,看了秀秀一眼,秀秀懂得这种眼神,是恨,是化不开的恨意,是至死方休的恨意。随即,女罗刹化作一团黑烟,消失在浓重的夜中。

    秀秀失去了支撑她的一口气,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她多想一睡不醒,这样子就不用面对华实的死,不用面对失去孩子的芸娘,不用面对这残破不堪的一切。可是,她倒在地上,意识却那么清醒,她看到华生和瑶儿向她跑来,关切地询问她的情况;她看到他们的泪水流个不停;她看到华生颤抖的手将地上的婴儿抱起;她看到芸娘苏醒,哭的撕心裂肺。她觉得好累好累,想闭眼,泪水却从她的眼角滑落,一滴接着一滴,怎么办呢,一切都回不到当初了。

    微微的光芒从角落闪烁着,光越来越强,是华实的妖丹。妖丹朝着婴儿的方向飞来,融入了婴儿的心脏。清脆的哭泣声划破了寂静的夜,而天际也泛起了鱼肚白。秀秀看着眼前的一切,闭上了眼睛,终于可以休息了。

    似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秀秀还是无忧无虑,缠着师父让他放自己下山的小调皮鬼。后来啊,她终于得愿所偿,下山来到人间历练,她还不小心砸到了一个妖怪,并和他成为了好朋友。梦里小妖怪带着秀秀报恩成功了。家中男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担起了一家的重任;妇人贤能,操持家务,脸上总是挂着慈爱的笑意;娃娃们天真无邪,大女儿时常逗小儿子玩;而秀秀和小妖怪也在其中,脸上心里都洋溢着幸福。

    可终究是梦,秀秀醒了,她昏睡了七天。瑶儿是第一个发现的,立马凑到秀秀眼前,眨巴眨巴眼睛,立马飞奔喊来了爹娘。秀秀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都被悉心敷上了草药,虽然还有些疼痛,但总体已经恢复地差不多了。华生芸娘急切的赶了过来,看到苏醒的秀秀长吁一口气,芸娘的泪水不自禁地流了出来。她赶忙拿袖子拂过泪水,说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秀秀望着眼前的人儿,努力地笑了笑,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华生看出了秀秀的沮丧,开口道:“去把孩子抱过来给秀秀看看吧,她是孩子的救命恩人。”芸娘应声赶忙抱来了孩子,娃娃白白胖胖的,可爱的紧。看到秀秀,娃娃竟然咯咯地笑了,向秀秀舞动着小手,似是要秀秀抱抱。芸娘将孩子递到秀秀怀里,秀秀小心翼翼地接过。

    “我们给孩子起了名字,叫华实。华实的事情我也说给芸娘听了。我们都......”华生开口道,却难以继续说下去。

    “叫华实好啊,华实......”秀秀望着怀里的小胖娃娃,叫着华实这个名字,孩子似乎是有所感应,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秀秀顿时泪眼模糊。

    华实,终是报恩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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