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半学期开学第一天的第一节课,没想到欧阳韵寒传了一张纸条给我。

    隔在我们中间的两个男生很不情愿地帮她递了过来。特别是坐在和她隔一条走廊的历史课代表张宇。真是让人头疼。这种事单独找我说不就行了?非要大张旗鼓地传纸条给我。搞得最后一排我的室友一起起哑哄。就是不敢明着嘘,用敲台板表达。

    我打开纸条一看:借我100好不好?这...要么不说,一鸣惊人?我回过去:我有点懵,你要干嘛?

    当然有用了。

    不说不借。

    买鸡心的录像,只有正版的。一盒35。要买四盒。

    鸡心还有录像!?你学屠宰?我靠!看不出啊!

    你!?就晓得你忘了!借不借?

    哦,基辛啊?行啊,好人做到底。借你150吧。

    太好了!兔头感谢!(兔头是她画的)

    为什么不问戴光霁?她富婆啊!

    她破产了,买了个新电脑,还买了一块和我一样的手表。看到没?

    哦!才注意到。她都没跟我说过。那你怎么知道我能借你?

    周晨说你们寒假打工去了。

    他没借你?

    他问过,但我不想借他的。

    你!

    我无语,只好拿纸条包着钱传了过去。她拿到纸条看了一眼,捂着嘴笑了一会。语文彭老师其实早就看到我们了,站在讲台上摇了摇头。

    我服了周晨。原来这个货在喜欢的人面前也是个大嘴巴,真离谱。我怎么就没看出他有这个毛病呢?本来寒假攒下来的钱,想买一个最新的文曲星。现在看来泡汤了。这学期晚上,我又没事可干了。就指望里面几个游戏打发晚自习,特别华容道,我能玩一年!

    看着书包里仅剩的100块钱,心里苦闷得要死,便在走廊里晃啊晃的。路过的音乐老师李亦安看到我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禁问道: “哟,朱大天才还有郁闷的时候?”

    李亦安李老师也很年轻,好像和我们班主任鲍老师是同岁,都是27。他特别有才华。私底下组了个乐队叫“赤佬模子”,意思是矮子里的佼佼者,还蛮搞笑的。他是键盘手,吉他手。他们还出过不少专辑。在普陀区算是比较小众的一个乐队。

    另外他也是我们年级,除了我以外,最帅的男人。他身上有股成年人的魅力是我没有的。我很喜欢上他的音乐课,虽然我连五音都唱不全。每次下课都会和他聊上几句。他很能接受我们小孩的想法,也很能融入这个集体。我经常有难处,都会第一时间想到去找他。

    “唉,是苦闷呀。我看中一个新版的文曲星很久了。本来就指望打工存的钱了。好了,被人借走一大半,没希望了。”

    “是女生吧?”

    “你能不能每次不要这么恶毒?”

    “哈哈,看来大天才是喜忧参半呀。”

    “有这时间寻我开心,不如帮我想想办法么,我绝望了。”

    “那你还剩多少?”

    “100。”

    “这样,音乐教室有块幕,有个投影仪连着电脑你知道的。”

    “那又怎么样?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去租点你喜欢看的电影。我给你音乐教室的钥匙。怎么样?”

    “哎!?好主意啊!李亦安你牛批啊!每次都能解决我烦恼么!”

    “切,本校最帅男人不是白当的。”

    “哟哟哟,不经夸啊!”

    “哈哈哈,但说好了电脑不准下游戏。每个礼拜你只能看一次。礼拜三教导主任不在,你中午和晚上,随便挑时间。晚上自习下课后,不能待过10点。不许捅娄子,明白了吗?”

    “收到!我最好的李老师!”

    说完他就去办公室拿来了钥匙。我一看,哇塞!好精致的钥匙,问道: “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好看的钥匙?教导主任允许的?”

    “他发的不是这把,但我可以改了以后不告诉他,对不对?他永远不会发现的。”

    “哈哈哈哈!你这么坏,平时怎么没看出来?”

    “切,就你这种小男生,还差远了!”

    “滚!劳资再过两年就成年了!”

    “那再过两年喊自己劳资吧!”

    “哈哈,你痒了!?”我一边笑,一边往手上哈气。

    “别别别,我真的怕痒。”

    “那还差不多,谢了!哦,对。电脑密码多少?”

    “0319。”

    “哦。”我总觉得这数字怎么那么熟呢?一时想不起来,也没放心上。兴高采烈地回教室了。

    第一个周末中午,我看《石破天惊》看过了头。翘了鲍老师两节课。鲍老师也倒没急着来找我。但我怕坏了李老师的事,就主动去找了鲍老师道歉,顺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出了办公室门,发觉戴光霁在门口等我: “你胆子真大啊,鲍老师的课,你都敢翘?”

    “怎么有事?”

    “你知道周晨在追欧阳韵寒吗?”

    “知道啊。怎么了?”

    “这么淡定?”

    “什么事你快说呀。”

    “没事,你确定不喜欢韵寒吗?”

    “确实蛮漂亮的,追的人应该很多吧。”我故意扯开话题。

    “怎么你怂了?”

    “你见过我喜欢哪个女生?”

    “没有。我靠!你喜欢男人?”

    “死开!韵寒,我不知道。”

    “那你特么讲到现在都在讲废话!?”

    “我真的不知道。”

    “算了。问了也是白问。你特么从小到大就是个没用的东西!”

    “不是戴光霁,你今天有病啊?我没惹你吧?”

    “没惹,我也没病。再见!”

    神了个奇了,今天莫名其妙的。我翘课还惹到她了?想不通。算了,反正她这个人脑子搭进搭出不是一两天的事情了。反正影响不了我的好心情。我吹着口哨回到教室。一进门倒是看到欧阳韵寒趴在桌上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我赶紧走到戴光霁面前: “戴光霁,你同桌不开心,不知道问问?”

    戴光霁白了我一眼。 “不是,你架子就那么大?”我问道。

    “我架子大?是我瞎了眼,跟一个废物做了十年朋友。”

    “戴光霁,你今天把话讲清楚,我做什么惹到你了?”

    “你特么太废,惹到我了,行么?”

    “不是,你今天吃屎了是吧?”

    “对啊,我吃屎了啊,你管得着么你?”听到我们的话,欧阳韵寒反而在边上偷偷“扑哧”了一声,笑了出来。我们不约而同转向她。戴光霁先开口: “你好啦?我们不跟废物说话哦。”

    欧阳笑着点了点头。我急了: “好你个戴光霁,成心的吧你。”

    “对啊,我就喜欢看你这副蠢样。”

    “你!行!好男不跟泼妇斗!”

    “ok,你好滚了。”

    “滚就滚!”我本来蛮好的心情,全给这神经病搞没了。不过我回过神来想想,中午看确实不合适。一个小时,最多看一半,还饿着肚子。看不完心里还痒。反正中午绝对不是上策!于是我就动起了晚上的脑筋。

    第二周,我比较本分。按时下晚自习以后,才悄悄摸到音乐教室去。但奇怪了,音乐教室的灯亮着,还传出了钢琴声音。我想这下完了,要是李老师在里面编曲子,那我这周就泡汤了。

    我不甘心,还是往前走了两步。趴到门窗上看了一眼,结果看到了一头熟悉的长发。是欧阳韵寒?我悄悄打开门走了进去。果然是她!她正弹得兴致上,完全没发现我进来了。我慢慢走到她的身后,站着看。她的手指像是在抚摸键盘似的流畅。时而双手交叉,时而单手,时而滚键盘。我第一次看到别人弹钢琴是这么弹的,有点帅呀。

    看了五分钟她终于弹完了。甩了甩双手,可能手劲没了。顺势站起身来,拿过放在琴上的水壶。一边喝,一边转过身来。突然看到我站在背后,慌了神,一口喷在我的脸上。我也被她吓了一跳,闭着眼睛没法张开,也没想到擦一擦脸。她赶紧说: “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吓了一跳,没控制住。”我听到她这么说,也缓解了一点。开始拿袖管擦起脸来:”没事,没事!是我站在你背后一直没发声音。”

    “你是来找李老师的吗?”

    “不是啊,你呢?你是在等李老师吗?”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0319不会是她的生日吧?师生恋?这也太瞎我的狗眼了吧?

    “也不是啊。我每周三晚上都会在这里练琴呀。”听她这么说,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但还是好奇地问:”你生日多少?”

    “1111。”

    “what?哈哈哈哈,你逗我的吧?哈哈哈哈哈。”

    “没寻你开心,真的1111。”

    “那从小到大没人吐槽过你的生日吗?哈哈哈哈哈哈。”我笑扁了。

    “有啊,有这么好玩吗?”

    “你长成这样却注孤生,难道不讽刺吗?哈哈哈哈。”我笑得腿都软了。

    “切,注不注孤生我不知道。但你笑成这样,绝对注孤生!”

    “哈哈,那我们扯平了。我1119。我们生日还蛮近的。”

    “是哦。”她抬着头,像是思考了起来。 “你生日前一天,我倒是可以拿到我的证书。”

    “证书?什么证书?”

    “十级证书。”

    “哦,弹钢琴啊?”

    “对滴。”

    “那么自信,现在就知道可以拿了?”

    “不自信,但希望。”

    “没毛病。不对,你都考十级啦?这么厉害?”

    “十级后面还有演奏级,但我不想继续了。高一考完十级就不考了。作为兴趣爱好嘛,可以了。”

    “嗯,怪不得你要来这里练。哦!我想起来了!那天翻墙,也是礼拜三!你的秘密就是在音乐教室不用回寝室吧!?”

    “对滴!”

    “没想到你竟然比我早半年搞定音乐教室。可以嘛。有点东西。”

    “那你呢?你也要考级吗?”

    “哎不不,我这种俗人跟艺术搭不上边。我来就是为了看电影的。”我指指黑板上面那块幕。

    “还可以看电影啊!?真的吗?”

    “当然了。”

    “我也喜欢看!我家里有DVD!那你今天带了碟来吗?”

    “带了呀。否则我来干嘛?”

    “什么片子!什么片子!”她突然异常兴奋了起来。就像在图书馆里,看到有只猴子走过去一样。

    “《黑客帝国》。”

    “哇!我一直想看,找不到碟!你哪里弄来的?我跟我爸爸说,他还不同意我看。”她拿着盒子,像是捡到宝一样,正反来回翻着看。

    “emm,确实。听老板说,有一点点吓人。我就在校门外那个“宜兴录影厅”里借的。”

    “什么!?我去了三次都和我说没有。他为什么要骗我?”

    “哈哈,他不是骗你啊。因为我两个星期前就借走了,他只有这一盒。而且我还塞了两包烟给他,让他不管谁去问,都说没有,哈哈。”

    “我就特别不理解你们这种江湖烟的作风!”

    “江湖烟?哈哈哈哈哈,你要笑死我?”

    “别说了,快点看吧!你看这上面写两个半小时。今天怕是看不完吧!”

    “没事,看不完,下周继续。”

    “好呀,那说定了!”

    “嗯,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你什么时候考级?”

    “八月十四第一场。”

    “那这样,我们电影晚上看,你中午练琴。饭我给你打。怎么样?”

    “求之不得!”

    “好,那开始了!”

    我们第一次一起看,都特别认真。全程无交流。看到10点以后,不得不收起来整理教室了。

    “你看懂了吗?”

    “没看懂,不知道说了什么。只知道有两帮人都想要尼欧。尼欧选了真实世界那帮人。”

    “emm,它认为母体其实是计算机创造的虚拟世界,也就是像我们现在生活的世界一样。而人的意识在虚拟和真实世界里可以自由穿梭。因为计算机和人类对立嘛。计算机要做的,就是trap人的意识进母体,从而达到完全控制人类的目的。而人要做的,是set your mind free,解放到真实世界来重塑世界,对抗计算机大军。墨菲斯他们就是不断地在母体里解放人类,然后找到救世主。他们相信尼欧就是救世主。其实我觉得好看的点在于,两方对立有点隐喻中西方的文化差异。你有没有觉得?这么说有没有明白一点?”

    “你英语好好呀,发音也很标准。在哪学的?不会是看电影学的吧?不过听你这么说完,我现在明白它到底在说什么了,你说得也很清晰。到底是次次考第一的人,我现在算是明白一些了。”

    “我啊?其实每年暑假,我爸妈都会帮我报个国外的夏令营,去到处看看。我去过一次西雅图,在那里看到了像电影里这么发达的计算机和互联网的世界。我特别震惊!也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考北美的学校,学习计算机编程。未来做个软件工程师!你呢?”

    “真好!我…还没想过未来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我只知道要把十级先考出来,然后考一个好的学校,不让爸妈失望。”

    “嗯,那你确实要想一想了,以后不还得填志愿么。高三可没时间想这些事情。”

    “是啊。确实要好好想一想了。”

    我们理完,看见欧阳韵寒掏出了一把和我一样,又不太一样的钥匙。我很惊讶地问: “你这钥匙哪来的?”

    “李老师给的呀。”

    “你拿来看看。”我拿过来,掏出了我那把钥匙仔细对比起来。她看见了很也惊讶:”为什么你也有一把这样的钥匙?你看我的,除了颜色是淡粉红的以外,其他和你的一模一样!”

    “当然也是李老师给我的啊!等等,你知道李老师的生日多少吗?”

    “不知道啊,我从来没问过。”

    “八月十五。那你知道谁的生日是三月十九?”

    “三月十九?我想想…鲍老师的!”

    “鲍老师!?你怎么知道?你问过?”

    “唉,你又忘了。第一天报到你和戴光霁问过鲍老师啊!我都听到你们说话了。你自己怎么忘了?”

    “对哦!我去,我好像发现惊天大秘密了!”我下意识地拉起她的手, “快先锁门,我路上告诉你。”

    我们锁完门回去的路上,她好像蛮八卦的: “快说,到底什么秘密?”

    “李老师喜欢鲍老师。”

    “啊!?你怎么知道的?”

    “音乐教室电脑的密码是0319。钥匙的图案不是太阳和星星嘛。农历三月十九是太阳星君,农历八月十五不是中秋吗?那么小的纸片放不下月亮吧?”

    “这不是农历嘛?”

    “阳历也没这么巧的事情呀,当然值得做个图案了。”

    “有道理啊!这都能被你想到?”

    “切,我是什么人?我是…”

    “大天才对不对?行了,你闭嘴吧。”

    “哦。那我们不如帮他们一把?”

    “这还差不多!”

    “哈哈,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八卦。”

    “不八卦难道真的注孤生么?”她摇头晃脑地说。

    “哈哈,服气。只可惜鲍老师从来没来过音乐教室。”

    “交给我和戴光霁。事成之后送我样东西,怎么样?”

    “好啊,你要什么?”

    “随便,surprise me, okay?”

    “You have my word!”

    没想到第二天中午,她们就光速地办成了这件事。还特意喊我去观战。一边无辜地和鲍老师聊着,一边用力对我眨眼睛。可以,到底同性之间容易形成默契。鲍老师看着欧阳韵寒手里的钥匙,眼泪都流下来了。这你敢信?一个帅气的男人婆会流眼泪?哈哈哈,绝了。我开心地手舞足蹈。

    不过一秒我就紧张了,那我要送什么给欧阳?真伤脑筋。对了,我去搞一套一样的钥匙留作纪念吧?反正我也不能在纸片上写“注孤生“三个字,哈哈。决定了,就这样。

    第三天中午前,我翘了半节鲍老师的课。满头大汗地从钥匙匠那里光速带回钥匙。把淡粉色的那把放在了琴键上盖起琴盖,就跑出去打饭了。等我回来的时候,看到欧阳韵寒站在音乐教室的门口,头颈里带着她拿头绳串的钥匙,朝我晃了一晃,就放进衣服里去了。

    我看到了站在原地,和她相隔一段距离相互对视。此时此刻,我不想迈开步子。好像有些压抑着的东西,顷刻间释放了出来。我愿意让时间飞舞在这一秒,我愿意让意念婆娑在这一秒,我愿意让人生永远定格在这一秒,我愿意…

    过了一小会,我还是走向了她。把饭盒递过去的同时,轻轻地问: “怎么样?还满意吧?”她凑近我的耳朵说: “fantastic!”我都不记得那天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记得这一秒可以抵御三年的寒冬。

    本以为就这样,每周都可以和欧阳韵寒看一次电影。没想到李老师和鲍老师在一起后,征用了每周三晚上的音乐教室。不过他们确实不知道我们的事情。那天晚上,当我们看到他们在音乐教室聊得眉飞色舞的时候,还很为他们高兴。

    其实,那学期中午也没什么机会和她说话,每次打完饭只能带一套习题册,边做边陪她练琴。只是后来更没想到的是,我们再也无缘看完这《黑客帝国》的后三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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