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谈怀玉面上淡定朝他行礼。

    陈浮确飞身下马,理了理衣间皱褶:“听说谈姑娘一向不屑与我们这些平庸之辈交往,怎么今日还有闲情来这儿赏菊?”

    众人的目光随之聚焦在谈怀玉身上。

    “谁跟你是我们?”柳文清小声嚷嚷,送了个白眼。

    谈怀玉微微低头,恭敬回复:“今日天朗气清,秋风和畅。正好文清相邀,便来此地与大家相聚。”

    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陈浮确轻哼一声,径直走过。

    “你是何时与陈浮确扯上了关系,他竟这般无礼!”柳文清抱怨几句,转而换上了一丝玩味的笑容,“不过,这样看来那些传闻果真可信。”

    “哦?”

    “听说他儿时翻墙进了邻居家里,毁了高家好不容易种成的宝贝树苗;没过多久贪玩,躲进棺材睡了一下午,后来还是嬷嬷见棺材板敞开才发现躺了个小孩;稍稍长大些,祭祖时怕阴间的亲人吃不饱穿不暖,于是在坟前点火烧银票,足足有几千两呢。”

    “这确实是顽劣……”

    “承东街上的府邸,几乎一家都被他翻墙进去过;上京城中的角落,他甚至比禁军还清楚。”柳文清补充,“奈何不管长公主如何教育收拾,他都不长记性。”

    “还翻墙呢?”

    该不会那谈府后院在合光七年二月十八被某人翻过,然后恰巧救起了落水的她,又是因他年纪尚小,记性略差转头就给忘了吧?

    “那可不是嘛。”柳文清依言点头,“你可要小心些,那人仅剩记忆被他拿来记仇了。可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无缘无故针对起了你。”

    这话倒是事实,谈怀玉心中无比赞同。

    跟着入了正苑,才发现今日园中贵女多得出奇。好些不在应邀之列,一听世子要来,主动向柳文清送礼,只为能获得帖子。更有甚者钻了柳文清未署名的空子,把到手的帖子高价抛了出去,以此大赚了一笔。

    文清发自内心地感慨:“难得我也有这么高的人气。”

    谈怀玉笑道:“你也是来者不拒啊。”

    “无所谓,反正帖子分红有我一半。”柳文清一面含笑问好,一面指挥婢女,“不赚白不赚。”

    虽说柳文清作为柳家庶女,但在面对突发情况依旧是处事不惊,由此可见柳家家风教养甚好。

    “乱而不杂,杂中有序。怀玉当真是佩服。”

    柳文清满不在乎地说道:“我的嫡姐时常被嫡母督促着打理家事,偏偏她不肯学,硬逼着我帮她。我看得多了,做得多了,自然就会了。”

    谈怀玉没想到看似开朗活泼的柳文清竟有这种往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她们对你好吗?”

    “若是对我不好的话,我早就生了大病,一命呜呼了。”柳文清含笑,“没想到吧,跟戏文里的不一样,他们从不苛刻我的吃穿用度,只是偶尔不搭理我罢了。”

    “文清……”

    “别。”柳文清制止怀玉的安慰,“谁稀罕跟她们说话啊,有病。”

    那边陈浮确绕过各色各态的菊花和簇拥的贵女,径直落了座。

    “我说这眼皮怎么跳得这么欢呢?原来是本人有幸与襄王世子同席。”

    说话者正是高家独子高成耀。京中人皆知陈高两家本是世交,又是近邻,因而同龄的陈浮确与高成耀自小交好。而十几年前高成耀父亲高易弃官后,子辈便不再为官,继而从商。近些年更是一跃成为大历第一富商。

    陈浮确挑眉不语,似在说:知道就好。

    “我还以为世子来此是为赏菊,不想你目不斜视地路过开得正好的菊花,看样子像是另有企图啊?”高成耀含笑瞟了眼远处。

    陈浮确立刻就明白他的目光指向正与柳文清交谈甚欢的谈怀玉。

    “呵。”某人嘲讽一笑,“另有企图?单纯看她不爽而已!”

    “那姑娘我头回见面,瞧着娴静有礼,完全不像是会主动招惹人。”高成耀打趣道,“该不会是你在那个姑娘身上吃了哑巴亏吧?”

    高成耀真是哪壶不开专提哪壶。

    陈浮确又是想到面对谈怀玉的种种不爽。恶狠狠道:“她油嘴滑舌,一堆歪理,可别被她小家碧玉的长相给骗了。”

    “噢?”高成耀顿时生了兴趣,“论油嘴和歪理,这京中竟还有超过你的?”

    “你……”

    “行了,九如。”成耀换了话题,“谈将军骁勇善战,军中无一人提起他不对他钦佩的。他与你同为武职,要不差人引见交流一番?”

    “不用。”陈浮确摆了摆手,“还有,不准称我为‘九如’,这字听着就像个姑娘。”

    “这可是你最珍爱的阿爹亲自为你取的字,你还不喜欢?”

    “我说东,你答西。”陈浮确皱眉叹气,“难怪咱俩见面还没说几句话,就开始互呛。”

    “你还知道呢?”高成耀装作委屈叹气,“今晚我就要向余淑告状。”

    陈浮确冷哼一声:“没出息,吵不赢就找媳妇。”

    “羡慕?那你也去找一个呗。”

    “别,我还年轻,有大把的事干。”陈浮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我可不做守妻奴。”

    席间正说笑着,忽闻琴瑟相鸣,一位华服貌美女子即兴吟诗作对,获得满堂喝彩。

    谈怀玉:“方才那位便是林相长女林菁菁?”

    声音不小不大,落在鸦雀无声的正苑里却是清晰可辨。

    霎时,方才嬉闹的贵女皆是停下动作,只是盯着怀玉。

    她是干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吗?还能同时受这些贵女的瞩目。谈怀玉浑身宛如定住,急忙悄声询问柳文清相关情况。

    “众人向来见风使舵,定是她们看你方才被世子针对,有意排挤你,想以此讨得世子欢心,所以故意没事找事,等着挑你错处。”

    难怪,柳文清明明不喜欢陈浮确,但从未在他人面前表露分毫。

    “哦?”林菁菁闻言转身,走近几步,衣间的佩环叮当作响。“深居闺阁的谈姑娘也认得我?”

    “谈姑娘并非聋哑,自然是知晓的。”席间一位水绿长裳的贵女浅笑附和。

    柳文清心中白眼早已翻上天,还是讪笑解围:“那肯定啊。我们上京的大美人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啊。”

    林菁菁对于这些吹捧早就见怪不怪,不过还是缓了缓脸上的神色:“柳姑娘,你这地虽然寒酸了点,不过能请到世子,也算是让此地生了辉光。”

    一听这话,柳文清猛地起身,余光瞧见拉她衣袖的谈怀玉轻轻摇了摇头,却还是憋不下那股恶气。咬牙道:“我记得从未向林姑娘递过请帖,在此好奇一问,不知姑娘是从哪方买手淘来的帖子?”

    “就是奇了怪了,真不知今日园中有谁在啊,引得林姑娘下了这么大的功夫?”柳文清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巴,“呀,该不会是林姑娘口中的世子吧?”

    席间观战的陈浮确手忽一顿。

    “你……”林菁菁当着众人失了面子,又发现谈怀玉似有起身之意,怒容满面。“谈怀玉,没答我话还想遛?”

    怀玉眉头紧拧,落在她身上看戏的目光是越来越重:“林姑娘花容月貌,通情达理,我自然识得的。”

    “你敢当众讽刺我?”林菁菁有些恼羞成怒。

    谈怀玉慌忙解释:“绝无此意。”

    扑哧——

    一声轻笑让这宴会的气氛变得更加诡异焦灼。

    是世子。

    真是有病!

    谈怀玉咬牙暗骂。

    “抱歉,你们继续。”他脑中蓦然想到昨日之话——越是缺少便越是在意。

    林菁菁转眼瞧见柳文清脸上得意之色,只觉受了刺激,又看到谈怀玉弱不禁风的样子,一时间计上心头,随即不动声色地掠过席下的叶秋。

    “听闻谈姑娘常年头疾,鲜少参加此类宴会,何不借此献上才艺,好让大家重新认识?”

    叶秋会意应和道:“谈将军尤为善射,想必姑娘也定得将军真传。不知可否为大家表演一番长长见识呢?”

    “对,射箭让我们长长见识。”

    大历民风开放,女子习武也是常见之事,众人也未将此话认为是叶秋在故意刁难。

    谈怀玉:“我不会。”

    席间高成耀挑眉:“这姑娘倒是有趣,装都不装,直接拒绝。”

    陈浮确冷哼一声:“京中之人皆知她谈怀玉是个药罐子,不会也正常。”

    “不应该啊,常说有其父必有其女。”林菁菁眸光加深,“若是你不会的话,那谈将军莫不是徒有虚名?”

    一时间,台下配合般响起一些议论之声。

    柳文清咬牙切齿,用着唯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林菁菁,你再这样无理取闹下去,林家的脸都会被你丢光了。”

    林菁菁满不在乎地回敬:“那你更是蛮不讲理。”

    眼看两人即将吵架,谈怀玉急忙劝说,然后深吸一口气,向林菁菁微笑颔首:“还请林姑娘帮我准备弓箭。”

    林菁菁伸手不打笑脸人,瞧怀玉脸上没有愠色,终是降了降语调:“你可别在台上被吓晕了,让我遭受众人指点。”

    “不会的。”

    林菁菁见怀玉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样,开始怀疑“药罐子”称呼全是胡言乱语,方才口中不会也仅是她的谦辞。

    少时,怀玉静立台上,从容不迫地接过弓箭,等着小厮们摆好箭靶子。

    她神情间闪过一瞬坚决之意,暗自下定决心,下回她一定不会再来参加这些没用的宴会。

    谈怀玉手中握着沉重的弓箭,面对几丈外的箭靶,心如擂鼓。脑中画面蓦然切换至阿爹第一次教怀安射箭的那一刻。

    “侧身倾斜而立。”谈洵武用腿分开谈怀安合并的双脚。“放松。”

    谈怀玉学着谈怀安的站姿,抽出羽箭。

    谈洵武道:“盯住靶心。”

    谈怀玉呼吸渐渐平稳,轻抚箭羽,将箭放在弦搭上。

    “向前推动,锁定箭头;向内拧手,固定箭弦。”

    模仿着记忆中的动作,怀玉努力保持箭头和箭弦就位。

    “准备拉弓。”

    怀玉松开了箭尾,肩部向后拉伸,将箭弦举至与眼平齐的位置。

    倚在座椅上的陈浮确发现台上那人还算标准的动作,挑了挑眉。

    高成耀倒是坦然道:“不想她还真会。”

    席间叶秋暗骂,不是说谈怀玉是个药罐子吗,怎么可能还会射箭?

    她恨恨地望了眼身边吃惊的林菁菁。

    真是没用,还替她人助长了焰势。

    谈怀玉对台下人的议论毫无察觉,只是右臂颤抖拉满弓弦,瞄准靶心。

    “放箭!”

    一声令下,她跟着谈怀安同时释放箭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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