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怀玉上了轿子,便催促回府。

    “小姐,究竟怎么了?”

    “应该是有人认出了我。”谈怀玉深吸一口气,“只有死人才会守住秘密。因此宁可错杀,也不放过。”

    见青琐表情凝重,她宽慰道:“不怕,先回府。”

    两人恰赶上夕阳西下之前回了府。

    “阿爹回来没有?”谈怀玉对着前来迎她的婢女道。

    婢女躬身答道:“小姐,将军正在花园练剑。”

    她携青琐快步走到花园,便眺望到在亭前练枪的谈洵武。

    银枪宛如游龙,颇有刺穿天云之势。枪过处,习习生风,吹动一树黄叶。

    谈怀玉拍手赞叹,行至谈洵武身前,递给他一方素帕。

    谈洵武接过擦了擦额颈。

    怀玉笑而不语,眼神穿过了月洞门,直直打在青石板上。

    “前些日子,听说你与李周行相看了?”谈洵武走到石桌前坐下。

    “对。”谈怀玉随之坐下,余光盯着来时路。她方才有意放出独自一人在花园的消息,就是等着刺客自投罗网。

    “那你觉得他人如何?”

    怀玉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为人憨厚老实。”

    谈洵武轻叩石桌:“在等谁?”

    “一个马夫。”

    谈洵武脸上疑惑未减,正欲开口,却听怀玉笑道。

    “来了。”

    他随之望去,正好捕捉到那人转瞬即逝的惶恐。

    “东西放这儿。”谈怀玉拍了拍桌面。

    那人递上后,恭敬立在一侧。

    谈洵武上下打量:“你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你?”

    “回将军,奴才是前不久刚进府的马夫,是夫人专门派来伺候小姐的。”

    “今年多大?家住何处?可曾娶妻?”

    “三十有二,无家可归,未曾娶妻。”

    ……

    怀玉一面听着谈洵武的盘问,一面神色不动地掠过马夫鼓胀的袖囊。

    “那就这样,你先退下吧。”

    马夫下踏步前瞟了眼背对他,放松喝茶的谈怀玉。

    他眼中闪过一道狠戾之色,含笑道:“小姐,还有事吩咐?”

    谈怀玉与谈洵武不动声色对视一眼:“没有。”

    “那小的就先退下了。”

    他突然踩空阶梯,直直朝谈怀玉扑去。

    谈洵武见状登时掀袍起身,一脚踢飞了掏出匕首正欲行刺的马夫。

    那人口吐鲜血,用双手挣扎着撑地,惊恐仰头见两人走下阶梯。

    “怎么可能?”

    “你好大的狗胆子,竟敢当着我的面行刺。”谈洵武震怒,大手一挥,“来人,将他拿下。”

    侍卫蜂拥而至,按住在地上的刺客。那人忽然像断了线的风筝,头无力地垂下。

    “将军,刺客已服毒自尽。”

    “砍掉手足,扔到乱葬岗去。传令李密,让他好好调查一番,看究竟是谁胆敢在我府中行刺!”谈洵武招手,唤人清洗石板。

    “多谢阿爹。”

    “每行至边疆,我总会想起,若我身死,你该如何。这才急着张罗你去相亲,欲替你找一个臂弯。现在我还在身边呢,竟然有刺客意欲行刺……”

    谈怀玉听着谈洵武的絮叨,对前来迎她的婢女道:“怀安呢?”

    “回小姐,公子一整日都待在书房里,想必定是在用心念书。”

    谈怀玉皱了皱眉。谈怀安向来是不能静心读书之人,怎么可能突然转变心思。

    她先行告退,走到书房,推开门,果然已不见踪影,只剩下空晃悠的窗户。

    思来想去,谈怀玉找来谈怀安身边人。

    “去了青楼还是赌坊?”

    那人支支吾吾,最终在威逼利诱下,说出了地点。

    谈怀玉收拾好正欲出门之时,正巧撞见闻风着急跑来查看谈洵武安危的杜笙。

    本欲疾步离开,却被杜笙叫住。

    “此刻天色已晚,怀玉要去哪儿?”

    谈怀玉欠身:“杜姨娘,我正要去阳和坊。”

    “去赌坊做什么?”一旁的谈洵武出声。

    “找谈怀安。”她垂眼,尽量不让自己去注意两人交叠的双手。

    杜笙道:“他不是在看书吗?”

    “一早便跑了。”谈怀玉的呼吸渐渐急促。

    谈洵武加重了语气:“我真是太过纵容,我派人跟着你,带回来后定要好好地教训一顿。”

    话毕,二人离去。

    谈怀玉望着前方如胶似漆的背影,头痛欲裂。

    他们总是那么轻易放下过往,留她一人守着阿娘难产的记忆停在原地。

    视线慢慢模糊,心像是被巨石强压着,喘不过气来。

    青琐看着怀玉毫无血色的脸,知她犯了病,忙吩咐人拿药。

    怀玉幼时读过一些医书,奈何书上对此病毫无记载,只能通过药物缓解剧烈头痛。

    虽说是药三分毒,可谈怀玉这条命是别人强行替她续上,自然不能辜负。

    她服了药,扶着门框慢慢起身。

    “走吧。我们去找谈怀安。”

    接着,青琐找出一套石青袖袍。

    “阳和坊本是承东街高家名下赌徒寻欢作乐的场所,鱼龙混杂,鲜少有女子入坊,为了以防万一,小姐还是换上男装。”

    两人换好衣服,上了马车。

    不多时,车外人群来往喧闹,谈怀玉挑起帷裳。暮色低垂,夜风徐来,街上一片繁荣喜热。

    “小姐,到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停在坊前,引得路人驻足,纷纷心想是哪家不知死活,又来阳和坊来闹事。

    两个守卫满脸横肉,壮似石山,微微俯视着身单力薄的谈怀玉。

    “公子有何贵干?”其中一个壮汉皱眉。

    谈怀玉懒得废话:“我来输钱。”

    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一群侍卫簇拥两个穿男装的姑娘。

    虽说赌行隐规,凡是女子与未满十五的男子,皆不得入坊。但大多赌坊对着男装的姑娘佯装不见,又听谈怀玉冒出这么几个字,不由一乐。

    另一守卫道:“公子如此爽快,不知如何称呼?”

    “谈。”她一顿,“谈笑自若的谈。”

    “谈公子,小侍卫,请。”两位守卫互相对了神色,驱散了围观百姓,又对谈府侍卫道,“其他人还请暂留此处。”

    两人入了阳和坊,怀玉回头见门口只余一人,想来另一人应该是上楼通知管事去了。

    她收回视线,观坊内极具奢华。

    夜明珠,象牙雕,琉璃案,处处皆是繁复的雕饰,隐隐幽香难掩四周躁动狂热气氛。

    青琐却是为了难:“这么大的地方,公子会在哪儿呢?”

    “谈怀安不足十五,胆小怕事。而大厅人来人往,便于脱身。或许此刻就藏在那群人之中。”

    怀玉拉着青琐径直上了阶梯,蹙眉俯视楼下正喧哗闹腾的人群。忽地像是感受到有人的目光,抬头而望,见到了对面二楼摇晃的窗棂。

    听闻高家公子与襄王世子交好,若世子在此处,难保他不会出来找麻烦。

    那边陈浮确与高成耀二人刚听完守卫通报,得知谈怀玉来了阳和坊。本着眼不见心不烦的想法,陈浮确正打算放下窗户,恰好瞧见谈怀玉青丝束冠,身上穿着靛蓝素面杭绸袖袍,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撇了撇嘴,转身打开面朝承东街的窗户。

    高成耀幽幽开口:“左右闲着也是闲着,既然谈姑娘来了,何不邀她上来一聚?”

    “算了吧。”陈浮确双眸微眯,慢条斯理地重新坐下,“如今还未入冬,高公子就烧着火炉。别人只当你弱病缠身,怎敢上前叨扰?”

    此时,对面青琐指着离出口不远的地方:“是公子。”

    两人转而向下,绕过重重人墙,缓慢移至谈怀安的身后。

    “谈怀安。”

    听到熟悉的声线,谈怀安不由一抖,僵硬地回身,见谈怀玉着男装,机灵改了称呼。

    “大哥,怎么来了?”

    “抓你回府。”

    “公子正欲下注,可不能坏了规矩。”一位长相可人,乌发间插了几支素簪的女博头派人拦住两人。

    “此刻真是动不了身。”谈怀安悄声恳求,“我欠了银子。”

    “你!”怀玉咬牙闭眼,“欠了多少?”

    谈怀安缩了缩脖子,伸出一根手指:“一百两。”

    “坊中不允赊账。”青琐一惊,“这上哪儿去找这么多的钱?”

    谈怀玉伸手暗中掐了把肇事者的前臂,谈怀安吃痛低呼。

    她看向桌面,脑中想到一个法子:“这是在赌什么?”

    “猜点令。”

    这时,一侍卫从楼上匆匆跑来,在女博头耳边密语:“东家有令,不惜代价,拖住她。”

    听后,女博头嫣然一笑,让手下退去。

    “公子来一局吗?”

    怀玉眼珠一转,以退为进:“不来。”

    女博头目光掠过约莫一群十一二岁的几个公子,最后落在谈怀玉面容上。

    “想来公子也是头一回来我们阳和坊。不妨换个简单的赌法,赢了,一笔勾销;输了,补上缺钱。如何?”

    “不如何。”

    “公子,她都这样让步了,你就玩玩吧。赢了,就赚了;输了,也不亏。”一个笑嘻嘻的托儿连声附和。

    “对呀,公子。阳和坊开业以来,就没遇到这等好事呢。”旁人被托儿带动情绪,早已按捺不住看热闹的心,接二连三地在怀玉耳边劝说,“我们可是求都求不来呢。”

    谈怀玉笑而不语,推着谈怀安提步向前。

    “七成。”女博头起身高呼,“七成即可。”

    有趣,不想博头这么沉不住气。

    她仰头见报信侍卫重回了二楼,似想到什么,顿足笑应:“规则我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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